北方烏雲匯聚,安培瑟爾港方向漆黑一片。不過港口之外卻是一片星火,彷彿熔岩流遍地面,那正是惡魔的焦灼之地的特徵,傳送門顯然是將硫磺之河與埃魯因連接在了一起,兩邊顯現出重疊的景象。
在焦灼之地上,被改造的的傳送門散發出猩紅的顏色,從這個方向上都清晰可見,就像是散落在絨黑色地毯上的瑪瑙一樣。
那幅景象恍若末日,令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而布蘭多聽了公主殿下的問題,正低頭思考對策。但這時天空上的‘烏雲’忽然呼嘯一般改變了方向。公主等人微微一怔,心中稍稍感到不對,騎士們忍不住互相看了看,然後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一旁年輕的領主身上。
畢竟他們都沒真正見過喬根底岡的生物,而這裡看起來最見多識廣的無疑是這位來自託尼格爾的領主大人無疑了。
布蘭多這纔回過神來,他擡起頭注意到天空中的變化,頓時臉色一變,喊道:“快,把身上反光的東西用斗篷遮起來。”
鷹身女妖的視野極爲開闊,並且對於光非常敏感,她們也喜歡收集閃光的小玩意裝扮自己的巢穴,這點類似於她們同樣長着翅膀的同類。而因爲同樣的原因,她們對於幾十英里外的微弱反光也能輕易捕捉到,這使她們成爲非常優異的偵查兵——前顯然是有人的鎧甲反射閃電電光引起了她們的注意。也是他一時疏忽,竟然忘了給其他人提。
想來是因爲先前看到喬根底岡的大軍。心神一時失守的原因。
衆人慌忙七手八腳地用斗篷裹住鎧甲,然後栓緊了領口的繫帶。但看起來晚了一些,他們才擡起頭,就看到北邊天空中幾片‘烏雲’已經開始向南移動,那些長着對對翅膀的奇異生物一羣羣在天空中散開來,轉眼之間便已是鋪天蓋地涌至。
布蘭多回過頭,看到衆人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格里菲因公主亦是不例外。他們加起來也不過只得十七個人,而對面卻是足足有成千上萬鷹身女妖。
甚至一個騎士下意識地要拔出長劍,布蘭多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按住對方的手。“都不要動!它們還沒發現我們!”他大聲喊道,生怕有人一慌張就拔出劍來,劍刃的反光一旦發出一切都晚了。
“快。找地方隱蔽起來!”
布蘭多很清楚鷹身女妖的習性,這些小心謹慎的生物一定是引起注意過後過來檢查,它們喜歡集羣活動,卻不一定是真的發現了他們。畢竟這裡還在十好幾裡之外,鷹身女妖也不一定能發現森林下面細微的動靜。
但騎士們早就失去了主意,布蘭多的話成了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們紛紛退向黑松林背後,找一處地方隱蔽起來。布蘭多拉着公主躲向一塊巨大的岩石下面,這塊灰白色的岩石橫亙在山頂上,下面生滿了潮溼的青苔。
布蘭多先將公主殿下安置進去。然後才守在洞口。他擡起頭,發現歐汀伯爵正好躲在自己對面一塊岩石背後,正在衝他大喊:“馬!”
布蘭多這纔想起大夥們的馬還在山腳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但現在要衝下山去顯然已不現實。只能希望瑪莎在上讓鷹身女妖不要發現那些戰馬。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鷹身女妖便已經呼嘯而至。
撲撲撲拍打翅膀的聲音從頭頂經過,讓人明白那些有羽翼的生物近在咫尺。心中怦怦直跳,但布蘭多不敢伸頭出去看,他回過頭,看到格里菲因公主坐在一旁也正看着他。雖然她神色之間有些緊張。但看他時眸子裡卻顯得很鎮定。
“不用擔心。”他用口形對她說道。
格里菲因公主輕輕點了點頭,一隻手撫在自己的劍柄上。
他再擡起頭,對面歐汀伯爵也是面色蒼白,兩人對視不禁苦笑,他想必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敢和威廉姆斯交手,但那是因爲有崔西曼的牌組在手,但現在是十七個人面對足足上千鷹身女妖,遠處還有十倍於此的數量就是淹也把他淹死了。
不過好在鷹身女妖雖然對於光很敏感,但本身視力卻極其一般。何況它們是非常小心謹慎的生物,肯定不會降入樹冠層下面來檢查。
心中清楚這一點的布蘭多稍微安心了一些。
可正是這個時候,他心靈中閃過一絲悸動。那就像是心臟忽然突地一跳,感到有什麼人窺視自己的秘密一樣。
其他人還好,但經驗不知有多豐富的布蘭多一下就意識到這是什麼——魔法!探知魔法!他可以肯定有一雙懷揣着惡意的眼睛正透過水晶球在檢視此地,而來自硫磺之河下面的身披血紅色長袍的惡魔術士們最是擅長此道。
身邊公主殿下臉色變得慘白,柔弱的身軀都顫抖起來,好像也感應到了什麼。布蘭多下意識地感到不妙,馬上提醒她道:“快,千萬不要去想任何現在你最擔心的事情!想想今天晚上吃什麼,討厭的胡蘿蔔燉肉還是燕麥粥!”
半精靈少女銀色的眸子滿是不解地看着他。
“這是惡魔的法術,黑魔法,它會影響你的心靈,透過你的心靈看到它想要得知的答案。你越是恐懼,負面情緒越是堆積,它就越能看到你現在最恐懼的東西。那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可我不討厭吃胡蘿蔔燉肉。”格里菲因公主略有點委屈地答道。
“……這不可能。”布蘭多目瞪口呆。
不過不管可不可能,正當兩人稍微心安一點的時候,遙遠的雨幕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有人被發現了,布蘭多心下一涼。早知道他應該讓所有人躲在一起,畢竟這裡只有他纔有規避探知法術的經驗。
“布蘭多先生。”公主殿下低聲喊道。
布蘭多的手一時間攥緊了大地之劍的劍柄,現在要不要衝出去?鷹身女妖不過是白銀上游的魔物,他帶來的騎士人人盡有白銀巔峰的水準,這個時候衝出去說不定還來得及救對方一命。
可公主殿下怎麼辦?如果他動手,他能不能帶領這些人從成千上萬鷹身女妖中殺出一條生路?
布蘭多完全沒有把握。
但他立刻感到冰涼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布蘭多先生,我明白你的想法。謝謝你”格里菲因公主輕聲說道:“但無論如何,請都不要違揹我們的理想與追求。這是我們存在下去的價值。”
她向他點了點頭。
布蘭多心中微微一動。
他忽然明白過來爲什麼奧塔萊絲告誡他要小心公主時。他會不以爲意。因格里菲因公主從來不曾改變過,如果她選擇妥協,當初就不會與王黨決裂。在理想與現實面前。她一直都是那位聖白的公主殿下。布蘭多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集智慧與堅信的信念於一身。
在那之前埃魯因的玩家們也從未見過。
他一下下定了決心。舉起劍衝出去,迎面一頭鷹身女妖立刻從上空向他撲來——她漂亮的女性頭顱上血紅色的眼睛閃爍着怨毒的光芒,張開鋒利的爪子,像是八柄刀子向他刮來。
布蘭多不慌不忙,雙脣緊抿後退一步,雙手拔出大地之劍向上方一掃,劍刃頓時削下對方一對爪子。失去了平衡的鷹身女妖怪叫着向後墜去,一頭撞在黑松樹的樹幹上腦漿迸裂。
布蘭多這纔看清那個被抓出來的騎士,對方的境況不容樂觀,正被七八頭鷹身女妖上下圍攻。他想也不想。擡手就是一發風彈向那個方向射去,風彈旋轉着擦過樹梢,結結實實地撞上兩頭鷹身女妖,頓時扯碎了對方的翅膀、灑下一片血雨。
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住了鷹身女妖,她們紛紛怪叫着四散開。那騎士終於找到喘息之機。回過頭來感激地看了布蘭多一眼。
“你不應該出來的,領主大人。”他笑道。
“我可不想學那幫北方佬當縮頭烏龜,你們是王黨吧?”布蘭多看出對方應該是個蘭託尼蘭人。
“正是。”
布蘭多點點頭,喊道:“聽說王黨從不拋下同伴,既然如此,所有人。何不聽我命令正面迎敵。今天我們殺出一條血路,這些怪物攔不住我們!”
騎士們激盪不已,忍不住轟然應諾。他們紛紛拔出長劍,很快匯聚在一起。
這下所有人都暴露在了鷹身女妖的視野之中,她們在上空呱呱地尖叫着,但布蘭多風彈的威力讓這些小心謹慎的生物一時不敢再次嘗試。
布蘭多這才伸手去扶公主殿下,在他的印象當中這位要強的公主一定會自己站起來。但這一次格里菲因公主卻將手交到他手上,對他禮貌地一笑,然後借他的力站到他身邊。
“謝謝你,布蘭多先生。”她柔聲說道。
布蘭多從這句話中才聽到了毫無保留的信任。
鷹身女妖開始了第二輪進攻,她們像是雨點一樣落下來。布蘭多趕忙帶領騎士們後退,他們背後是一片茂密的林地,黑松林的樹冠天然地阻攔了鷹身女妖的進攻。
不過她們早晚會穿過層層疊疊的枝椏向他們發起攻擊,布蘭多知道得想辦法到山下回到馬上才行。鷹身女妖長於天空上的搏殺,她們的特長就是靈活,但在速度和耐力上不見得出衆,得想辦法甩掉她們才行。
這個時候幾頭鷹身女妖已經從樹冠層降了下來,布蘭多仰頭看去,這些怪物的爪子尖銳而鋒利,她們緊緊地抓住樹幹小跳着前進,竟然也比飛行絲毫不慢,幾下就來到了他們頭頂。
這一幕像極了當初他在灰風港附近溼地森林中第一次和這些扁毛畜生交手時的場景。他下意識地喊道:“把她們射下來,儘量往她們背後射!”
騎士們立刻取下腰間的短弓或者四臂弩,瞄準那些怪物。鷹身女妖靈活得可怕。她們在樹幹之間左右盤旋,射出去的弩矢幾乎皆盡落空。
不過騎士們很快發現了竅門,他們發現鷹身女妖在閃避時喜歡嚮往後方拉伸一段距離,加上布蘭多的提醒,第二輪射擊騎士們紛紛先向這些怪物身後計算一個提前量,這一次中箭的鷹身女妖一下就超過了半數。
騎士們頓時興奮不已:“領主大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知識就是力量。世間的答案皆在書卷之中。”布蘭多順口胡茬。
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高深莫測的巫師,騎士們頓時露出敬畏的神色。不過這句話同樣讓一旁的公主殿下想起利伍茲曾教導她的知識,‘比刀劍更鋒利的智慧皆藏於書卷之中’這是克魯茲人古老的諺語。據說法師們皆推崇同樣的思想。
她的手被布蘭多緊緊拽住,一個勁地只管向前跑,但心中卻很安靜。心想騎士先生無愧是達尼爾人,如此對於高地巫師的知識推崇備至。
布蘭多這個時候卻注意到騎士們殺死的鷹身女妖的經驗值也要算到他的頭上,一隻60點經驗。這顯然是計算了組隊懲罰、等級罰值之後的數據,不過那些他單獨殺死的鷹身女妖也不過只有90點經驗左右。
這點經驗對此刻的他來說不過是毛毛雨,不過關鍵是更進一步證明了此前他關於組隊的猜測。看起來只要是同盟一方,都算是和他同隊,只是不知道距離上限是多少。
一行人此刻已經穿過了半個樹林,從四面八方樹幹上爬下來的鷹身女妖已經越來越多。以至於他們根本不敢停下來休息片刻,只要稍慢就會落入包圍之中,此前一時疏忽外圍已經有兩個騎士被拖了出去。等待的他們的下場可以想象。
眼看樹林的盡頭將至,外面有一片開闊的空地,足足有上百米寬,經過那裡時鷹身女妖顯然會向他們展開最猛烈的圍攻,事實上布蘭多已經有些鷹身女妖等待在那邊的天空上盤旋了。
“布蘭多。接下來怎麼辦?”顯然歐汀伯爵也注意到了接下來的窘迫境遇。可布蘭多環視四周,一時竟也一籌莫展。手上的卡牌幾乎沒有適用的,有也缺乏元素,黑狼也召喚過一次了,他身上只有巨人之王布匿的隱蔽斗篷可以逃過這一劫。
但布匿的隱蔽斗篷只能容納十個人,何況也只持續不到五分鐘而已。
“所有人。手拉手一起衝!注意不要被拖出去了!”布蘭多啓動了衝突光環,淡黃色的光環法陣立刻從他身體周圍擴散而出。騎士們大多認得這個聖堂騎士的招牌技能,一下就明白了他要幹什麼。
現下似乎也只有硬着頭皮衝出去了。
布蘭多看了看森林外,決定先放一個水霧術或者類似的法術。反正他有元素使等級,水霧術不過是一個二環法術而已,還難不到他。唯一的麻煩是他在奔馳的狀態下還穿着鎧甲,施法失敗機率高得嚇人。布蘭多一連試了三次,最終才放出那個法術。
水霧術其實也就是製造一片迷茫的水霧而已,這個法術在防範敵人的精確遠程打擊時異常有效,布蘭多是想借由這個法術來阻止鷹身女妖發揮數量上的優勢。可沒想到他放出法術的一瞬間,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片空地上涌現的不是水霧,而是一片漆黑的烏雲,這片烏雲好像轉眼之間就遮住了整個山坡,四周一下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
“這怎麼回事?”騎士們頓時陷入一片驚慌之中,布蘭多也嚇了一跳,這可不是什麼水霧術。好在他並不是第一次在黑暗之中作戰——在遊戲之中長期和瑪達拉的屍巫交手,就得準備好應付各種各樣的黑暗法術——布蘭多表現得還算冷靜,下意識地抓緊公主殿下的手以確保施法的巫師不是衝自己身邊最重要的目標而來,同時屏息去聽四周的響動。
遠處的雨聲嘩嘩作響,但雨幕之中是鷹身女妖同樣驚慌失措的呱呱叫聲。
看起來來者不是敵人。
至少不是惡魔術士。
他稍稍放下心來,但正是這個時候。他感到心靈之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請隨我來。吾王。不要管四周的危險,往北而行,我在那邊等你。”
布蘭多微微一怔“你是誰,我怎麼能相信你?”他在心中下意識地問道。
“用你的心去感應,黑暗在你面前毫無秘密,你應該能感到我並無惡意。”
布蘭多輕輕吸了一口氣。他確實並未有危險的預感。對方在這樣的情況下出手顯然是爲了幫助他,不過一切還是小心謹慎爲上,他猶豫了一下。纔對自己身邊所有的人說道:“大家聽我的,手拉手,跟着我走。”
然後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另一邊的歐汀伯爵。所有人都將手拉在一起,布蘭多也不知道北方是哪個方向,不過他隱隱感到一個方向更加安全,於是下意識往那個方向一步步走過去。
果然幾分鐘之後,黑暗之中鷹身女妖的尖叫聲越來越遠了。
所有人這一刻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畢竟如果可以不死的話,還是沒有人想去死的,正因此,騎士們忍不住都對帶他們逃出來的布蘭多感激莫名。
“布蘭多先生”身後傳來格里菲因公主的聲音“這是你的法術嗎?”
“不。我也不知道。”布蘭多答道。因爲事實上他確實也沒底,他心中早已打開了心靈聯繫,開始聯繫另一邊的夏爾。天知道這是不是另一個陷阱,他必須保險起見。
“夏爾,你這個該死的傢伙聽到了嗎……”
……
松林中。士官生們已經臨時搭建起一個避雨的營地,砍伐下的松木搭建起的一面木牆兩面撐起一張防水的帆布就構成簡易的帳篷。帳篷之中,王黨的馬卡羅等人與歐弗韋爾正陷入冷戰之中。
看起來簡直好像王黨馬上就要再一次和公主一方決裂了,但一直在這裡的人卻知道那隻不過是爲了接下來的作戰計劃發生的分歧而已。
歐弗韋爾支持布蘭多的看法,認爲暫時和北方聯軍各自劃分防區比較好。而馬卡羅則完全信不過那些北方的貴族,在他看來北方聯軍完全可以作爲正面主力和克魯茲人去抵擋惡魔的進攻。而他們則在側翼向惡魔發起攻擊——
那張被畫了不知多少次的羊皮紙地圖現在就擺在木桌上。一旁不遠處篝火熊熊燃燒,安蒂緹娜正在和燕堡伯爵迪爾菲瑞小聲交談,兩人對於貴族們的作戰計劃不感興趣;迪爾菲瑞看不起王黨,安蒂緹娜則只對布蘭多單方面絕對信任,對於貴族們的提議自然看不入眼。
不過貴族千金臉上的疲憊的神色很是明顯,只是強忍住沒有打呵欠。
馬卡羅好像天生和歐弗韋爾是一個對頭,兩人在王黨的未來上就意見不一,現下又在怎麼與北方聯軍協作上產生了不合。不過還好他們都還知道現下的狀況,至少沒有大打出手,否則搞不好王國的狡狐和孤狼估計又要在這裡決鬥一次。
王國較老一代的臣子或許有些還記得上一次決鬥的慶幸,那還是兩人年輕的時候;不過那時候是爲了心愛的姑娘,這一次就是爲了理想了信仰了。
而正當他們要再一次開口的時候,這個時候夏爾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看了帳篷內的所有人一眼,開口就道:“領主大人遇到麻煩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好吧,其實是這樣的。公主殿下和領主大人被喬根底岡的鷹身女妖發現了蹤跡,目前正陷入惡魔大軍的圍攻之中。”夏爾不得不重新解釋一遍。
“你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