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鄉中的一位校友突然跟我說趙紅衛入獄了,我聽後十分吃驚,問他爲什麼,他說趙紅衛和趙英俊還有另外兩個人合夥劫了輛桑塔納出租車,4人搶了不到100塊錢,雖說錢不多,但性質惡劣屬於團伙性強*劫,因此被抓了,他還說趙紅衛他們最少要判九年有期徒刑。
我的心一下子又翻騰起來,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趙紅衛是我鄉中時的同學,我剛到鄉中時第一個看得不順眼的就是他。
他的樣子長得十分古怪,嘴巴向前突點,眼角向上彎升,眼窩特深,有點像猿,別人都說他是復古兒,像原始人。
他還留了一頭長髮並染成了黃色,梳着中分,看起來流裡流氣的,同學們都說他是這所學校的痞子之一。
我一向不喜歡痞子,就像我討厭牛亮一樣總認爲他們成天無事生非,是吃飽了撐的,好端端地一直打什麼架,有事和平解決不比什麼好呢?
我那會兒上課經常打杯熱水涼着,水杯就放在窗戶上,趙紅衛下課後總跑到我跟前向我要水喝。
我剛到這所學校,也不想得罪誰,他喝就讓他喝吧,可每當看到他那黃黃的鼻涕和黑乎乎的手時,我就噁心地想吐,每次他喝完水我都要去清洗好幾遍杯子。
後來我乾脆就不再用那杯子了,吃完飯用飯盆偷偷打一點回來放課桌裡面,他可好,又來借我飯盆喝水,我推脫說沒有熱水,他就說我去打冷的喝,沒辦法我只好借他,要不讓人說自己小氣。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爲什麼偏偏非得要借我的,我一剛來的新生,跟他並不熟。
那個時候我不大愛跟人說話,無論上課下課都在座位上坐着。
趙紅衛喝完水後,都會在我那兒站一會兒跟我聊天。可我卻沒什麼心情,一來我和他不熟,二來他是個痞子給我的印象不好。
回到宿舍後我跟一個舍友說我討厭趙紅衛,不願意讓他用我飯盆,還說如果他再敢隨便拿我的東西我就準備和他幹一架。
舍友忙勸我道:“你可別衝動,趙紅衛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可是個痞子,而且他還有幾個兄弟,全是這一帶出了名的歷害人物。他們平日裡不怎麼打人,萬一誰得罪了他們,被逮住了那就是往死裡打啊,所以許多人都很怕他們幾個。你忍着點,他想用就讓他用唄,反正他也沒病,大不了你好好洗洗不就得了。”
我聽了舍友的話,心中憤憤不平,但想到自己前來這裡的目的,想到父母的殷切希望,我也只能忍一忍了。
其實趙紅衛對我還算是十分客氣的,平常他跟別人說話總是狠不溜湫地當老子,總是髒話連篇,但在我面前他很和順,沒一點霸氣。
慢慢地我對他的承見也就在一點點地減少。
有一回我正在宿舍睡午覺,被子蒙着頭,突然門被踹開,走進來幾個人,我聽到舍友們說趙紅衛來了,就沒有起牀,蒙着頭繼續裝睡。
這時,一個人指着我的腳說:“這是誰啊?”
趙紅衛說:“辛躍,我班的。”
另一個人狠狠地說:“不是咱這兒的啊,那拉起來先揍一動。”
我一聽這話,心頓時打起鼓點來,我知道肯定是那幾個痞子來了。
本來我準備和他們拼一回,死就死了,一命換四命,值!
但沒想到趙紅衛突然開口說話了:“打人家幹嘛!人家剛來人生地不熟的,再說,我看他也不像個壞人,平時在班裡不吭不聲地光學習,對同學們也十分熱情,我還經常喝他水呢!我看和他交個朋友倒不錯,日後他學習成事了,我們也可以沾沾光。”
我聽到他這麼說,居然對趙紅衛充滿了感激之情,感激他這樣地擡舉我,這樣地看得起我。
從此以後我對趙紅衛有了很大的改觀,他借我飯盆和水杯時也不再猶豫了,和我聊天時我也十分熱情。
慢慢地在他的介紹下,我還認識了趙明亮,趙清淮和趙英俊。他們四個在別人眼裡是痞子,但在我眼裡,他們跟常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也懂得什麼叫真情,什麼叫友情,根本不像他們說的六親不認。
他們對我很好,經常幫我,有什麼困難了主動給我解決,還給我留下兩個電話號碼,說要是有誰敢欺服我,只要給他們打電話叫一聲,他們就立馬上來。
人就都是這樣,有了靠山喘氣就舒暢些,雖然我平時不怎麼惹事,但地位高了,同學們都知道我有痞子罩着,見了我也就笑哈哈的,更甚至有些人還想通過我跟他們套套近戶。
他們幾個都不願意上學,在學校裡那純粹是混。
趙紅衛對我說他十分討厭這個學校,討厭那些個老師,早就想出去打工掙錢了,但家裡死活不同意。
我勸他畢業再出去也不遲,他卻苦笑着說:“在學校坐着也是白坐着,簡直就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趙明亮沒有他們三個那麼霸氣,是四個人中最隨和的一個。
有一回我和他們聊天,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裡話。
我說:“你們每天打架不好,這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以後少打點架,也少找點麻煩。”
趙明亮聽完我的話說:“辛躍,你其實根本不瞭解我們,我們打架完全不是自願的。你問問紅衛、清淮和英俊,那次打架不是他們先動手的。”
趙清淮接着說:“人都是個這,你越不反抗,別人就越以爲你是膿包,以後也就越想欺服你,爽利你厲害點兒,他們反爾害你怕了。”
趙英俊也接住話茬說道:“我們其實是常常打抱不平,對那些個欺服弱者的人,我們絕不手下留情。”
趙紅衛也說:“外邊那些個流言誹語,全特媽的是謠傳,是污衊!”
從他們的對話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意思,對他們對社會的認識也更進了一層。
他們把我當成了好朋友、知心人,有什麼話都會找我傾述,可能因爲我是一個外地人吧,這樣他們也就不怕我會告訴別人。
冬天時我生了爐火,偶爾會在宿舍和舍友們一塊兒做飯吃,趙明亮還爲我拎來一袋他家種的大白菜。
有天晚上我睡下很久了,突然有人在外邊敲門,我開開門後,四個人大汗淋淋地擠進屋裡,關上門後趙明亮說:“我們出事了。”
我忙問:“怎麼了?”
趙紅衛往牀上一躺道:“捅人了,捅了那個人胳膊一刀子。”
原來那天下午他們回家,路上碰到一個仇人,仇人領了二十多個人是來找趙英俊事的。
他們四個當時也很害怕,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爲上策,撒腿便跑,仇人便帶着一幫人就追。
四人跑散後,仇人自己追着趙英俊,其他人分別去追他們三個。趙英俊本不想再撕打下去,但仇人卻一直糾纏不清,掄起棍子便攔腰打去,趙英俊忍無可忍,撥出腰間的彈簧刀便刺在了他的胳膊上,然後逃開了。
趙英俊沒敢回家,躲到一個地堰下等到了天黑。
趙明亮他們回到家後聽說趙英俊捅了人還未回家,而且仇人也已找上門來,不禁着急起來。
他們四個兄弟相稱,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於是三個人便出來找趙英俊,最後盡不約而同地來到了我的宿舍。
四個人在我的宿舍住了七天,學不上,家不回,直到家人將此事解決,纔算和平。
那七天,我們八個人擠三張牀,艱難程度可想而知。但那個時候他們卻一點都沒搗亂,或安安靜靜地躺着,或戴着耳機聽歌、或看閒書,因爲他們怕打擾到我學習。
我那會兒真的覺得他們不像痞子,不像壞人,更不像他們說的冷血無情,他們的心也是熱的!
後來,趙英俊說還要找仇人報復,但沒想到半年後的一天,仇人竟意外溺水身亡了。
趙紅衛還曾可憐兮兮地對我說:“唉!真沒想到,沒想到他會死。以前他活着我們恨他,想讓他死。現在他真的死了我們反而想他,可憐他。生活中突然少了一個對手就莫名地空虛起來。”
我上一中後,他們還幾次寫信、打電話或捎口信叫我去他們家作客,但時間緊迫、父母相卡,所以一直沒去成,可沒想到……
趙明亮現在遠在新疆,學了一手廚藝到外面闖蕩去了,趙清淮也找了份安定的工作,趙紅衛和趙英俊生活沒有目標就幹出來這檔子事,想來心都隱隱作痛。
第二天我去看守所看望他們,但那裡的人說我來的不是時候,所以至今未見。
不過我後來聽他們村的人說趙紅衛父母花了九萬塊錢保出了他,趙英俊家沒錢還在裡面蹲着。
我想爲了100元錢,去耗費九年的青春實在有點不值,趙紅衛既然出來了我希望他能改邪歸正,走一條正路。
儘管這社會還沒有那麼完美,但找個容身之地還是有的,也盼着趙英俊能早日出獄,爲自己洗去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