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的夜,寂靜的倉庫,寂靜的,夜熙蕾
她從沒想到生死簿上,會有自己母親的下落,原來答案早就在她的手中,她卻從未想到去看一眼。
而此刻,她卻忽然失去了勇氣,她不敢拿起生死簿,不敢去看生死簿上的那個答案。
胖發見夜熙蕾出了神,胖胖的臉上開始帶出輕鬆的笑容,他偷偷拿向夜熙蕾手中的生死簿,捏住一角:“你看,你是不會看生死簿的。”他輕輕地想將生死簿拽出夜熙蕾的手,“所以哥把生死簿送回去,讓王看了,然後再來告訴你璇璣的去向。”
胖發心裡樂滋滋,這麼充足的理由,他還拿不回生死簿?一旦拿到生死簿,他就打死也不回這裡了。
可是,生死簿卻依然被夜熙蕾牢牢捏在手中,胖發使勁抽了抽,乾笑:“弟,放手,反正你又看不來。”
“誰說我看不來!”夜熙蕾擰起秀眉,先前的嬉皮笑臉換做了嚴肅認真,還有一絲王者的威嚴從她炯炯的雙眸中帶出,讓胖發立時一怔,似被眼前這位少年身上而來的霸氣威懾。
夜熙蕾稍稍使勁,便從胖發的手裡抽回了生死簿。她盯視生死簿片刻,便毅然打開了它。
立時,胖發神情緊繃,眼前的少年居然會看生死簿!一時間,倉庫的氣氛,陷入讓人近乎窒息的緊張。
璇璣孃親的音容笑貌浮現在夜熙蕾的腦中,也帶出了她對孃親的深深思念,酸澀涌上心頭,在眼圈發脹之時,生死簿上,浮現出了璇璣二字。
要看生死簿,不僅僅要熟知逝者的姓名,還要知道她的容貌,畢竟世上同名同姓比比皆是。
當姓名和容貌對上時。生死簿就會告訴你想要地答案。
一個又一個字映入夜熙蕾地眼中。胖發仗着自己一米八地身高偷偷瞟向生死簿。
璇璣。妖歷辛酉年。十月初八日。未時。死於心疾。於冥歷丁丑年。五月初一。子時。闖六道之妖道。因無令護身。魂飛魄散於輪迴法道之中。不知去向。
魂飛魄散……
不知去向……
生死簿從夜熙蕾手中慢慢滑落。驚天霹靂將她地思緒炸得粉碎。她呆呆地站立在原地。那雙晶亮地瞳仁正在失去光澤。擴大。渙散。
魂飛魄散……她的璇璣孃親……不知去向……
“沒想到……會是她……”胖發嘆息地從地上撿起了生死簿,拍了拍,“當初她說她的女兒被狐王打入冷宮,心疼她會在妖界吃苦,懇請王放她回妖界。但是……若是因爲記掛子女,而想復活,那冥界早已大亂。
王……憐惜她,安排她早入輪迴,來世做人。
我也只知道她入了輪迴道,卻沒想到……會是這樣……”胖發惋惜地看了夜熙蕾一眼,“各道之間,都有法陣保護,擅自更改輪迴道,會被法陣擊退,成功地極少,最後都會魂飛魄散。運氣好的,會倖存一魂或是一魄逃出法陣,但是,那也已經魂不成魂,魄不成魄,形不成形了……”
胖發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化作世上最鋒利的劍,扎入夜熙蕾的心臟,她痛得已經無法站立,痛得無法呼吸,她不信,一定是生死簿出錯了!上面寫的是另一個璇璣,另一個與她絲毫無關的人。
“一般……倖存的魂魄會回到她生前最愛的人身邊,或是某件心愛的物品,或是……最牽掛的地方,成爲束縛靈,或是守護者……”
“不要,不要說了。”夜熙蕾哽咽轉身,淚水潸然而下,輕輕拂袖,無力地吐出話語,“你走吧……”
胖發似是明白了什麼,擡手輕輕放到了夜熙蕾單薄的肩上,久久的,沒有說話。
隔着那張方桌,他疼惜地注視着她的背影,重重嘆了口氣:“她說,她的女兒叫小蕾,是狐族最美麗,最聰明的公主。所以,小蕾,你現在成爲了還寶人,她一定會爲你感到驕傲……”
她立時捂住了脣,不想讓自己的哭聲從喉嚨裡涌出,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脆弱,看到她的眼淚。
璇璣是爲她而闖輪迴道,是因爲擔心她而魂飛魄散。真是大笨蛋!她擰緊了雙拳,既然是魂飛魄散,那就把飛散的魂魄找回來!
“我…
後傳來胖發猶豫的聲音,她埋下臉陡然轉身,就朝胖發麪露疑惑,被她用力地推出了門。
“走,你走!”隨即,她就將倉庫大門重重甩上。
胖發怔了怔,撓了撓頭,嘆了一聲,生死離別已讓人痛苦,更何況得知自己的親人魂飛魄散?但是,作爲一名鬼差的他,卻對此無能爲力。天若有情天亦老,他若有情輪迴亂。他,只能學會,麻木。
明亮的燭光在倉庫內閃耀,即使處處可見燈架,卻依然無法照出倉庫的盡頭。夜熙蕾瘋狂地翻着登記本,她要找到能聚集魂魄的東西,這時候,別的都不再重要,什麼生父是誰,朱明溪就快被殺,都不再重要。
只有璇璣!只有她的孃親!
她不管自己的行爲是否會觸犯天條,或是萬劫不復,她都不管!孃親爲她魂飛魄散,她即使最後灰飛煙滅,也要讓璇璣重生!
可是,找不到,根本找不到可以聚集魂魄的寶物。她伏在登記本上開始號啕大哭,一種無力和無助感,包裹了她了身心,讓她爲此痛哭。
孃親爲什麼要那麼做?她好傻,真的好傻……
她夜熙蕾要受苦就受苦,她要遭劫就遭劫,她哪怕被夜孤恆嫁給無數個妖王,都不要孃親爲她擔心!不要她闖輪迴道,回到她身邊!
不需要,她不需要!她只要璇璣孃親好好的,來世做人,不要再做妖,她就已經很幸福,很滿足……
如果早知道璇璣孃親會因爲放不下她,而闖輪迴道,她寧可當時隨璇璣孃親而去,母女一起攜手投胎,來世再做母女……
而今……什麼都不可能了……連孃親的魂魄,都找不到了……
“小蕾!”耳邊忽然響起了百里容的疾呼,她抽泣地仰起臉,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裡,是百里容焦急的身影。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她,朝她摸索而來:“小蕾!怎麼回事!”
夜熙蕾慌亂地擦了擦眼淚,百里容已來到她的身邊,摸索上她的腦袋,就將她拉入懷中,輕輕說道:“你就這麼討厭陸之兄嗎?”
她低頭不語,也不想去解釋,左陸之的事情,她本來就覺得委屈。
他輕輕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帶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覺得委屈了?”
她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往他的懷裡更鑽入一分,將淚水偷偷地留在他那白色的衣衫之上。
“曾經,有一個著名的畫師……”微微變暗的燭光中,帶出了他淡如晨霧的話語,“他的畫技連天帝都爲之驚歎,要收他爲天界畫師。他很激動,很自豪,因爲他的能力,被衆神肯定。於是,他成了畫仙,擁有一支神筆。
但是,他沒有想到天帝的愛才,來自於他自私的佔有慾。六界無論任何一樣獨一無二的東西,都必須屬於他:天帝。
而人,在仙的眼中,與東西無異。所以,因爲他的獨一無二,他纔會成爲天帝的畫仙。”
輕輕柔柔的夜風因爲倉庫門的打開,得以入內,輕輕地,揚起了百里容覆眼的銀藍綢帶。他淡然的神情裡,多了一絲嘆息:“他因自己的天賦而幸,又因自己的天賦而不幸。他從此受制天帝,畫他並不喜歡的畫,做很多他不喜歡做的事。他曾經想投入輪迴,但條件是,必須留下他的畫技。他視自己的畫技爲生命,沒有畫技的他,什麼都不是,甚至,都不是他自己。
他愛在雨中赤身,便是他對自由的渴望……小蕾,有時無形的牢籠和束縛,才更讓人無法脫離,得到自由……”他委婉輕幽的敘述,道出了左陸之鬱鬱寡歡的人生,讓空氣,更加沉重一分。
淚水映溼了面前的衣衫,百里容說的雖非她心中所想,但依然在對孃親的悲慟中,多了一分對左陸之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