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老爺子大發雷霆，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的茶杯搖晃，茶水溢出，流在紫檀木的書桌上，一滴滴的落向地板。
“既然你那麼想娶季瑾之，當年爲什麼還要造什麼假結婚！直接真結了，不就好了？”
老爺子瞪着他，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架勢，“如果你當年真的和瑾之結婚了，就算她當初消失了，好歹你們之間的婚姻關係還在，現在她出現了，仍舊是你的妻子！但現在呢？你看看，她卻變成了別人的妻子！”
“竟然還是承淮娶了她……”老爺子說着說着，有點扎心，靠在椅子上，謂然嘆息，“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走到今天這一步，能怪誰？”
當初如果不和李維琪那麼藕斷絲連，那麼意興闌珊，也就不會造出女兒，如果沒有了女兒，李維琪也就沒有了糾纏着他的機會和可能！
沒有這一切的顧慮，他無論是想追求季瑾之，還是想獨身終老，都是個人的一種選擇，沒人可以干涉。
但現在，他的個人婚姻，會隨時隨地牽扯到兩個人。
一個是他的女兒，一個是他女兒的母親。
“都是我的錯，但我現在想挽回這一切！”陌少川急切的道。
老爺子卻說，“挽回？你怎麼挽回？承淮是你最好的兄弟，他臨終前都沒有把她託付給你，反而是交給了啓年，還不夠明顯嗎？現在對你來說，放手是最好的選擇！”
陌少川冷笑，“爺爺，五年前您也讓我放手，現在還讓我放手，到底這輩子讓我放幾次手，您才甘心？”
老爺子一時生氣，端起桌上的茶杯，揚手朝着陌少川的臉上潑了過去，“好好清醒一下！當初你不該放手的時候，怎麼沒有抓緊她？非要到一切都晚了的時候，才知道抓緊，又有什麼用！”
陌少川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失控的冷笑。
是啊，五年前，紀承淮不止一次的提醒他，不要那麼做，不然有一天，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爺爺也曾說過，好好對待她，別等到後悔的時候，才知道珍惜。
包括蕭書捷，也曾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
但當時，他是真的沒有想過那麼多……
他落寞的低着頭，點燃了一支菸，吸了幾口，吐出些許的煙氣，“難道說，真的做錯了，就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嗎？”
爺爺的話也毫不留情，“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誰讓你當初那麼執迷不悟！”
但看着他那副低沉蕭拓的樣子，老爺子也是心疼的，想了想又說，“不管怎麼說，你還有一個女兒，就和琪琪結婚吧！果果一天天長大，總不能你和琪琪的關係，一直是這樣吧！”
“爺爺，您只想到了果果，但有沒有想過海利？他也是我的兒子，您就忍心讓他一輩子都沒有自己親生父親嗎？”
此話一說，老爺子頓時懵住了。
僵滯的神色愣了差不多一分鐘，老爺子才反應過來，“海，海利？那是誰？”
“他是瑾之的兒子，五歲了。”
在陌少川清淡的字眼裡，老爺子感覺猶如五雷轟動，猛然僵住，“這，這麼說……當初瑾之肚子裡的孩子，還活着？”
陌少川沒說話，只是低着頭，沉默的一口口吸着煙。
沒有了之前的大聲斥責，這個日漸衰老的男人慢慢的扶着椅子坐下，良久纔開口，“那個叫海利的孩子，他……長得像你嗎？”
聞言，陌少川只是淡然一笑，隨之將香菸在菸缸裡摁滅，然後站起了身，“等有就會的時候，我帶他回來看您。”
老爺子眸光閃爍，“如果說，他也是你的兒子，那……那就把他領回來吧！書婕會幫你照顧撫養的，而你和琪琪的婚事，也不能因此耽誤，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要辦了！”
陌少川看着爺爺，皺眉，“難道說，在您的心目中，我的婚姻，只是您爲了顧全陌家名聲的一種手段和方式嗎？”
“少川，你怎麼還不明白呢？你和瑾之已經沒有可能了！就當犧牲她好了，好歹你們之間不還有個孩子嗎？這就夠了！”老爺子語氣沉重的道。
陌少川卻擰緊了雙眉，“爺爺啊，難道說，在您的認知裡，瑾之這些年，爲了我，爲了陌家付出的這一切，就不過是一點犧牲嗎？太不公平了！那我呢？我放下了她，您有沒有考慮過我該怎麼辦？”
老爺子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沉重的嘆了口氣。
陌少川轉身往外走，只留給爺爺一個挺拔消瘦的背影。
樓下，蕭書捷仍舊抱着那隻上了年紀的大花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當看到陌少川下樓，她微微的欠起身，動了動嘴，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些年，她幾乎是看着陌少川如何走過來的，他對那個女人的上心，讓這些身邊的親人，都爲之心痛。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放下她，哪怕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但好歹，李維琪不會傷害他，不會讓他如此心痛，不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嗎？
但這話她曾說過好多遍，陌少川只是淡漠的不理不睬，那樣冷淡的神情，和一意孤行的狀態，也讓蕭書捷徹底無話可說。
陌少川從她身旁經過，禮貌的對她頷首行禮，蕭書捷淡然一笑，然後他邁步走向玄關，換了鞋，徑直離開。
這一夜，蕭書捷站在二樓的臥房，看着他離去的方向，不住的嘆息，又是一夜未睡。
和蕭書捷一樣一夜未睡的，還有季瑾之。
她躺在病房的牀榻上，看着不遠處沙發上酣然入眠的兒子，她脣角微微的浮起淡淡的笑容。
這些年，唯一能讓她放下所有的煩事，有一絲的解脫和舒心的，就只有海利這個孩子。
真是上天賜給她的一件最美好的禮物。
因爲有了他，她的人生纔會變得這麼有意義。
也因爲有了他，她被遺忘的那段歲月，才顯得如此的無關緊要。
更因爲有了這個孩子，她纔會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氣，擺脫了曾經一次又一次的試圖自殺。
但季瑾之靠在牀上，仍舊沒有一絲的睡意。
火災的突然發生，警方的調查結果是人爲放火，但具體是誰縱火的，一時還抓不到。
她不太關心此事，但卻對昏迷中的夢境，產生了好奇。
醒來以後，夢境的很多事情，都忘記的差不多了，唯一能記住的，就是一個英俊的輪廓，和挺拔的身影，那個人，在她的身邊，聲音宛若清澈的小溪穿過密林，像振翅高飛的小鳥兒，飛馳過藍天，像馬兒在碧綠的草地上馳騁，像一股暖流，流經她的心房。
只是，她不知道爲什麼，夢醒了，竟然就忘記了，那道身影的主人，到底是誰……
翌日的清晨，在等待陌啓年來接他們母子的時候，海利和季瑾之驚醒了一次短時間的談話。
類似於母子之間的小對話，不過介於海利的超高智商，季瑾之覺得這場談話，應該是孩子有準備的。
早上，海利很早的醒了，自己去衛生間洗漱，然後拿了些錢，跑去樓下買早餐。
要知道，這些事情，很多八.九歲的孩子都做不好，而他，僅僅只有五歲。
還是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年紀，卻已經在學着照顧季瑾之了。
其實，陌啓年雖然人離開了醫院，但段然，可是徹夜在醫院守護的，並隨時將情況轉告給陌啓年，比如季瑾之一夜未睡，海利清早去買早餐之類的。
海利的性格很獨立，也有點小強勢，別看剛五歲，能自己做的事情，從不願意勞煩他人。
用他的話說，不希望給別人添麻煩，也不希望借用他人的這份人情，償還起來很麻煩。
這些大道理，是以前季瑾之常說的，她沒想到，自己偶爾說說，卻讓年幼的兒子記住了。
吃過了早飯，季瑾之滿心感動的看着孩子，海利收拾了下，又爬到她的牀上，才道，“媽媽，我看的出來，你不想回姥姥家。”
觸及這個問題，季瑾之面色輕微的怔了下，隨之才輕聲解釋說，“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媽媽不想麻煩姥姥，畢竟……”
她其實想說的是‘畢竟姥姥幫舅舅打理醫院，每天很忙’之類的話，來搪塞孩子，且不曾想，海利卻開口說，“我知道，她並不是我的親姥姥。”
“額……”季瑾之一驚，錯然的低頭看着海利，“你……怎麼知道的？”
她記得，關於自己和季家所有人的關係，她和紀承淮都不曾和海利講解過，他又是從何而知的？
海利說，“遺傳基因上講，現在這個姥姥，並沒有三棱鬢，也就是通俗一點的‘美人尖’而我看過姥爺的照片，他也沒有，所以媽媽，你的親生母親肯定是一位有着美人尖的女人，而現在的姥姥她沒有，所以推斷並不是親生的……”
孩子的高談闊論讓季瑾之無語，她略微尷尬的抿了抿脣，“海利啊，你實在是……懂得太多了！”
這那裡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若不是之前在美國給這孩子先後做過幾次智力測試，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養了一個‘怪胎’了。
“媽媽，如果你不願意回姥姥家，也不願意去陌叔叔家住的話，我們可以單獨出去住。”海利仰頭說。
季瑾之皺眉，隨之摸着孩子的小臉，欣慰的笑笑，“只要有海利在的地方，住在那裡對媽媽來說，都無所謂！”
“我也是啊！”海利展開雙臂抱住了她，“其實吧，媽媽，我可以養你的，你不用去工作了。”
季瑾之再次怔住，“額……”
“真的，我的程序真的可以賣錢，雖然買的不算多，但一個月幾千美元也是可以的，換算成.人民幣，怎麼也夠我們生活了！”
聞聽此言，季瑾之只覺得頭大了幾倍，她放開了懷裡的孩子，一本正經的看着他，“海利啊，你確實有異於常人的能力，也不是一般的聰明，但工作掙錢這種事，對於你來說，還太早了！”
他現在只是一個孩子，一個需要被人照顧的孩子。
不管他有多麼的與衆不同，但作爲母親，季瑾之只想讓自己的孩子像普通人那樣，平凡健康，快樂幸福的長大。
享受一個開心快樂的童年，而不是被本屬於大人的一切，來生生剝奪。
海利落寞的垂下了頭，“那好吧！不過，媽媽，你現在和陌叔叔是在談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