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司馬陵神情淡淡,隨意道,‘你們將軍呢?‘
方管家笑道,‘將軍和夫人在東邊的園子裡,小的這就去通稟。‘
司馬陵微微一怔,輕輕垂眸。
納蘭笙‘呵呵‘一笑,擺手道,‘我們自己過去便是,你自忙去。‘
不待方管家再回話,司馬陵已經提步向前。
納蘭笙一笑,走了兩步,回首好奇道,‘他們在園中作甚?‘
方管家樂呵呵笑道,‘夫人在奏琴。‘
未曾想到夫人琴藝如此出衆,先前好些個下人都在園外偷聽,被他驅散了,而他自己也聽了片刻,才離開。
看着將軍和夫人一天天琴瑟和諧,他心裡高興之極。
方管家的回話之極,前方司馬陵的身形一頓,只一瞬,又恢復了正常,只是那腳下步伐卻驀地沉了幾分。
北將軍府對司馬陵自然是熟門熟路,不多時,便臨近了南邊的園子。
柔美的歌聲也隨着距離漸漸清晰。
歌聲曼唱,柔柔動聽間似有情致殷殷,‘月光稀,是誰搗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一夜落雪未滿,北風急,千里迢迢兮,一心相繫……‘
司馬陵在園門處放輕了腳步,擡首定定朝內望去。
只見遠處亭下,兩個丫鬟笑意吟吟望着亭內。
亭內,一坐一站一雙人影,相隔卻是極近。
她今日一身粉紫小襖配着同色的月裙,襟前袖口領口皆是一圈雪白兔毛。
靈秀又可愛,素雅又輕靈。
心中本是驚怒,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卻成了癡望。
自上回相見,已是月餘。
她似消減了些,可那面上笑意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嫣然靈動。
心不覺狠狠揪起!
怎會如此?
納蘭笙笑嘻嘻地輕步上前來,一偏首見太子面上神情便怔住!
只見司馬陵那絕美的面孔上玉白一片,脣抿得極緊,面上神情似痛似驚,遂心下一驚,‘殿,殿下?‘
司馬陵驀地回神,緩緩轉首,輕輕垂眸一笑,‘不想六小姐還有如此琴藝歌喉。‘
眉目間清淡一片,語聲平靜之極。
納蘭笙愣了愣,只覺方纔所見應是錯覺,遂定定神,自我寬慰一番後,笑道,‘我也不知呢。‘
他雖聽過明思奏琴,卻從未聽過明思展露歌喉,此際聽聞,也是驚異。
兩人對話驚動了園中幾人,藍彩帽兒先轉首看來,秋池也擡首望來,見是太子同納蘭笙,微微一怔後便轉首朝明思一笑,“殿下和納蘭來了。”
這時這一曲《寒衣調》也到了末尾,明思見有人來,便提前頓手收音,聞言擡眸一望,便站起身來。
司馬陵淡淡一笑,提步上前。
待二人近前,明思先朝納蘭笙笑了笑,便向司馬陵福身一禮,“見過殿下。”
司馬陵深深望了她一眼,垂眸淡淡,“都是熟人,不必多禮。”
明思望了秋池一眼,“你們說正事,我便不打擾了。”
秋池笑意吟吟的頷首,語聲溫潤,“也出來這許久了,你回去好生歇歇。”
藍彩捧着大氅上前,秋池接過,替明思繫好,又對藍彩道,“回去替夫人衝盞靈芝茶暖一暖。”
藍彩應下。
明思朝司馬陵同納蘭笙頷首一笑,便帶着二人離去。
三人目送明思主僕三人身影遠去,司馬陵輕輕垂眸,擡首朝秋池一笑,“六小姐如今可好些了?”
秋池微微嘆氣,“這幾日倒是好多了,不過王老先生同我私下也說了,此番卻有些損了根本,須得慢慢調養。她原本便是胎裡不足,帶了極大的寒氣,能養大已是不易。幼時又受過一場大寒,全賴奇藥養回。但臟腑終究比一般人弱些,日後再受不得寒溼侵擾。若是能再尋到曾經服用過的那藥方,或許能調回大半。可我問了,她也不知自己用過些什麼藥——”說着輕輕搖首蹙眉,望着納蘭笙,“四老爺四夫人不是一直在邊郡麼?怎會胎裡帶寒?你可知道明思原先服過些什麼藥?”
聽得秋池的問話,納蘭笙先是面色一僵,隨即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目光,“六妹妹都不知道的,我哪裡能知道。”
明思出生在大京,又是三月春寒間出生,一出生便被千里迢迢的送到了邊郡。
這體內的寒氣大半是胎裡帶的,有一小部分則是出生後照顧不周染上的。
這一切納蘭笙自然心裡清楚,故而聽了秋池的話,心裡是難受之極,卻又不能在面上表露出來。
至於明思服用過的那“歸女丸”,他也是知道的。
全天下只得三丸,四夫人服用了一丸,剩下的兩丸都給明思服用了,現在哪裡還能去尋到。
明思手中雖有藥方,但那七十二味藥材許多都已絕跡良久,有也等於無,卻是半分用處都無。
想到這些,納蘭笙眸光不覺黯然。
秋池面色也有些悵然。
司馬陵目光在二人面上一掃,落在納蘭笙垂在身側的衣袖上,納蘭笙的衣袖微微顫動,很明顯袖中手是攥緊的。
司馬陵不覺心中微微異樣。
方纔納蘭笙回答時,眼神遊移,似有躲避之意。秋池雖未察覺,但他卻看得分明,他敢肯定納蘭笙之言定有不盡不實之處。
方纔秋池所言,玉蘭早已從王老御醫處得了信息,他也是知曉的。
可納蘭笙的反應也太過奇怪了些!
明思的身體狀況怎會惹得納蘭笙如此一副隱忍的表現呢?
他在隱瞞什麼?
司馬陵眼底頓時異色閃過——看來納蘭笙不僅是瞞了他,連秋池也未能得到他的真言……
頓時心中一動。
這兩兄妹究竟還有些什麼秘密?
亭間靜默片刻,三人各懷心事皆是無言。
少頃,司馬陵沉吟片刻,擡眸看着二人道,“待父皇壽誕過了,我同母後稟報一聲,你們幾人便跟我去西龍山別宮住上幾日,把六小姐也帶上。”
秋池一愣,“這,這如何使得?”
納蘭笙卻是大喜,“如此多謝殿下了!”又轉首瞪了一眼秋池,“殿下開了口還有何使不得的。”
西龍山位於西山最末端,乃是皇家最有名的別宮。
納蘭笙高興並非因爲別的,而是西龍山別宮有一座聞名天下的暖玉溫泉池,對女子身體極好。非一般溫泉可比,不但有養顏之效,還能驅寒調養內體。
不過這暖玉溫泉珍貴,沒有皇后懿旨,便是常妃也是用不得的。
司馬陵此言分明是說他會向皇后求個恩典,讓明思去調養幾日,納蘭笙如何能不喜。
秋池心中雖喜,但也有些遲疑,只因這暖玉溫泉池歷來是皇后專用,除了偶爾賞賜宮中得寵的公主外,幾乎未曾有過外臣女眷使用的先例。
司馬陵看了一眼秋池,淡淡一笑,“你我三人不必見外,過兩日我便同母後請旨,規矩是死,人是活,六小姐身子緊要。母后仁善,應是會應允的。”
見司馬陵似是胸有成竹,秋池心裡也安定,遂按捺住喜色,朝司馬陵深深一揖,“臣謝過殿下!”
司馬陵微微側身,未受他這一禮,“此番尋你二人確有正事,走吧,去你書房說話。”
秋池禮畢起身,頷首,“好。”
三人遂朝聞雅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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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般又過了三日,便到了太子側妃入宮的日子。
常妃在太子未登基前稱爲側妃。
比起太子的大婚,太子側妃入宮則是不可同日而語。
一頂青紅呢的四人小轎從納蘭侯府將明雪接入宮中,太子司馬陵也未有出現。
一身醬紫褖衣的明雪跟着宮中嬤嬤和禮官祭拜了天地宗祖後,又到皇后宮中拜見一番,皇后囑咐了幾句,明雪就被送入了仁和宮的側妃寢殿。
相比太子妃的寢殿,明雪的寢殿位置則要好得多,位於仁和宮南面,離太子寢殿也比太子妃的寢殿要近便不少。
明汐得知明雪寢殿位置時,又狠狠地剪爛了數件宮裝,紫茹上前勸阻又被摑了一掌,轟趕了出去。
無處可去的紫茹出了太子妃寢殿,便尋了個無人牆角哭泣。
正巧此處是王栓無聊時喜歡的去處。
今日太子側妃入宮,太子晚膳時分便去了側妃寢殿,只召了玉蘭伺候,他便無事了,就又逛到了此處。
仁和宮甚爲廣大,此處是一處閒置的宮殿,又在僻靜處。
他無事便喜歡在此閒坐。
卻不想這日一來,便聽得角落裡有女子的“嚶嚶”哭聲。
暮靄沉沉中也看不分明,只隱約見一個着藍色侍女服的宮女蹲在牆角,卻看不清面貌。
頓時皺眉,今日是側妃入宮,也算是宮中喜事,這宮女竟然躲在此處哭泣,豈不是觸殿下黴頭?
遂帶了幾分呵斥,但聲音卻壓低了些,並未擡聲,“何人大膽?不知今日是殿下喜事麼?”
那哭聲驀地頓住,那宮女似是一驚,擡首朝他看來,一見是他,忙不迭地抹淚,“奴婢該死!奴婢錯了!請公公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