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主院又逛了一會兒,明思尋了根簪子將頭髮簪起,兩人出來,明思便道去看牛牛。榮烈頷首,牽着她的手朝外行,明思雖有些赧然,但也隨他。
攜手到了牛牛的院子,金葉等人已得了消息,見面自是一番喜色。
可令明思意外的是,牛牛竟破天荒的先朝榮烈咧開了笑容,對她卻有些生疏感,心裡好笑,也同時有些許酸意。
銀葉這才偷偷同她說,這數月來,榮烈時不時都會來看看牛牛。
牛牛如今坐着那學步車已經可以妖妖緩緩的走,正是興奮的時候。榮烈來得幾次後,他便生出了親近感。每每坐在車上便跟着榮烈攆路。
正說着,金葉喂完了牛牛吃米糊,牛牛便指着學步車“車、車”的直叫,聲音雖不十分清晰,但已能讓人辨出他所發的音節。
明思聽得甚喜,接過牛牛便放到車裡,柔聲道,“牛牛走給乾孃看看。”
十個月的牛牛五官又長開了些,眉清目秀,十分俊俏可愛。
聽得明思那句“乾孃”,他好像觸發了一分熟悉感,盯着明思看了半晌,只不動,烏溜溜的眼中,目光似專注打量。
這般神情像極了藍彩!
明思心底倏地酥軟,蹲在身子同他平視,語聲愈發柔和,“牛牛,我是乾孃啊,不認得了麼?是乾孃不好,這麼久沒來看牛牛。牛牛不生乾孃的氣,好麼?”
聽明思說完,牛牛眨了眨眼,忽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帶着車子就朝明思撞來。榮烈在旁看着,心裡一嚇,趕緊一個伸手將明思拉了起來,擋在了懷中,“小心些,這小子勁兒大着呢。”一面說,一面用另隻手抓住牛牛的學步車,“不能這般撞,聽見沒?”
學步車被榮烈捉住,牛牛的小身子動了幾下都動不了,疑惑地看了看榮烈放在車上的手,他擡首朝榮烈討好的一笑,長了幾顆小乳牙的嘴咧開一笑,“爹,爹……”
榮烈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他本是傾身的姿勢,牛牛這一擡首到同他的臉正在相對。滿臉的討好神情讓他繼續抓住也不是,放也不是。
牛牛也這般撞過他幾回,他自是不懼這小子的這點子力氣,可明思卻不同,一看這小子又撞過來,他心裡倒嚇了一小跳。
明思聽得驀地一愣,再見這一大一小一討好一僵硬,倆倆相對大眼瞪小眼的模樣,她在榮烈懷裡捂嘴輕笑。
牛牛的乳孃也有些尷尬。她是個良家婦人,牛牛現在已經能發些簡單的音。她爲了討好,便教牛牛喚榮烈“乾爹”。誰知牛牛隻學會了那後面的字兒,以前都沒叫過,今日不知爲何就這般“爹,爹”的叫了出來。
“不許這般撞乾孃,聽見沒?”榮烈故作威嚴的看着牛牛。
牛牛眨巴了下眼睛,將手指伸進嘴裡吃着,看了榮烈臉上的肅然神情後,他又一派天真的看向明思。明思只朝他柔柔而笑,忽然間,牛牛看着明思一笑,“娘,娘……”
明思卻不像榮烈那般尷尬,聞言只覺欣喜,離開榮烈的懷抱便蹲下將牛牛從車中抱起轉了個圈,“咱們家牛牛真厲害!現在又會走路又會說話,真是太厲害了!”
連着轉了兩個圈,牛牛樂地“咯咯”直笑。
榮烈見明思有些累了,伸手將牛牛接過朝車中放去。牛牛卻被方纔明思轉圈的方式所吸引,伸手扒着榮烈的脖子不肯鬆手,卻又不知如何說話形容,只“啊啊”的叫着,脖子一昂一昂的。
明思卻看明白了這小傢伙的心思,遂朝榮烈笑道,“牛牛還想玩兒,你帶他玩一會兒這飛飛吧。”
“飛飛?”榮烈有些皺眉。
明思認真點頭,抿脣一笑,“我六歲時,我爹還帶我玩兒呢。”
榮烈噎了噎,見明思這般淺笑如花的神情,又哪裡能拒絕?
何況這些日子,有這小子在,多少也替他散了些鬱氣。遂帶着着牛牛轉了幾圈。榮烈的速度更快更均勻,高度也時高時低的變化,更得樂趣。
一時間,牛牛興奮的笑聲灑滿了整個庭院。
金葉銀葉和乳孃在一旁看着心裡也替牛牛同明思感到欣慰喜悅。
所謂抱孫不抱子,何況是個無血緣的孩子。她們心裡都清楚,王爺這是出自何因。
將牛牛交給金葉,兩人這才朝外走,明思主動地將手遞了過來。榮烈心裡總算找了些平衡,可不免還是有些酸溜溜地,只覺明思太慣這小子了。
想了想,他輕咳道,“男孩子還是要粗養些好,若太慣了,日後性子便易嬌氣,這可不成。”
明思沒有接觸過養孩子的經驗,聞言一愣,“那該怎麼粗養?”
“少抱些,也不能隨便親。”榮烈一本正經,“摔了要自己爬起來,不能扶,讓他養成靠自個兒的習慣。”
後面一句好像還在理,可前面的兩句怎麼覺着有些針對性呢?
明思狐疑地看着他,“你該不是糊弄我吧?你小時候不也是那般嬌慣的麼?現在還不是很男人,也沒見你嬌氣啊?”
“很男人”三字讓榮烈大爲受用,咳了咳,道,“我父皇對我們很嚴厲的,小時候摔了都不許人扶,自個兒起來便有賞。”
“那你母后呢?”明思捉住漏洞,“你母后應該是捨不得你摔的吧?抱過你,親過你,哄過你沒?”
榮烈一噎。
明思抿脣輕笑,覷他一眼,小聲道,“你是不是吃牛牛的醋了?”
雖是頭回聽見“吃醋”一詞,但聯繫起那酸酸的味兒,榮烈很快就明白了明思的問意。
臉上有可疑的紅色,瞥了一眼明思不說話。
明思輕笑着掃他一眼,“其實我也吃醋呢。”榮烈一怔,明思又道,“牛牛方纔對你比我還親近。”
榮烈睨她,“誰叫你一走這般久,他自然生你的氣。”
明思笑,“這不是回來了麼。同他同你都陪了不是了,還生氣?”
最後一句卻是看着榮烈。
榮烈握緊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笑了。
是夜,兩人仍舊在青竹偏院安歇。
明思有些不明白爲何不搬過去,明明今日去看主院已經各種齊備,可榮烈未開口,她又是個懶性子,也就沒有問出口,只心裡微有不解。
明思先沐浴,榮烈才進去沐浴。
待榮烈出來,卻發現明思坐在桌前,桌上擺了好幾個匣子,明思面前還有一堆房契地契之類的。
明思穿着月白的寬袖寢衣,青絲如瀑,肌膚勝雪,在燭光下分外清麗脫俗。
見榮烈過來,明思擡首朝他一笑,“我在給帽兒挑陪嫁。”
榮烈一看,桌上四五個匣中,有兩個是裝房契地契的,其餘的卻都是首飾匣子。拿起那些房契地契看了一眼,榮烈微有驚異,“這麼多?”
雖於他不算如何,但他還真想不到明思竟有這許多家當。縱及不上大富之家,但至少抵得過數箇中等富戶產業。
明思笑道,“一大半是老太君給的,老夫人早前也給了一些,還有一些是三姐姐走的時候給我的。另外便是那兩家鋪子和白玉樓賺了銀子後,師傅替我置辦了些。”說着朝榮烈眨眼而笑,“日後你若沒銀子了,我也可以養你。”
榮烈低低輕笑,在她身邊坐下,伸臂攬過她腰間,“好啊,看來即便我落魄了,也不用街頭賣藝了。”
明思輕笑頷首,“嗯,不用,只賣給我一人便可。表演得好,大大有賞。”
榮烈“呵”地低笑,忽地凝視她,“若我有一日不是睿親王,你會如何?”
語聲雖輕似隨意,但一雙眸光卻是定定,似有幾分認真。
明思微愣,看着他眼裡的那幾分認真心中微有詫異。看榮烈這般神情倒不像是一般夫妻中問若我沒錢了你會如何那意思。
可不管他是何意思,對明思而言這個問題的答案都不會有不同。
放在手中那兩個莊子的地契,明思朝他微微而笑,“舅舅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要你還是你,我想我都做得到。”
榮烈靜靜地看着她。
此際明思雖是微笑,但頰邊也漾出了輕輕的酒渦。這些日子下來,榮烈已經察覺到,只有明思真正想笑,只有這笑是發自她心底時,她纔會現出酒渦。
雖問之前,心裡早就幾乎篤定了答案。但真聽入耳那一刻,心裡依舊生出了更多的激動和喜悅。
怔怔地看着明思不語,琥珀雙眸卻愈發溫情溢滿。
這一刻,他明白眼前的這個女子是天下除了母后之外,唯一不會爲他此刻擁有的一切外物而改變對他感覺的人。之前,她不會因爲他的容貌他的身份而喜歡他。有朝一日,即便他一無所有,她也不會因此而離棄他。
她的心便如同此刻這雙黑水晶般的眸子一般清澈乾淨坦蕩。
榮烈望了她半晌,驀地輕輕笑開,瞥了桌面一眼,“挑好了麼?”
問得卻是明思可是挑好了給帽兒的陪嫁。
明思笑着點頭,“好了,挑了一所宅子。就在東城,可就是離咱們有些遠,可我手頭的也就這宅子是最近便咱們府裡的。另外還挑了四個莊子。其他便是一些首飾和壓箱底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