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沒有回院子,挽着四夫人走出中堂後,帶着帽兒和藍草走到中堂右側附近,尋了一處僻靜處說話。
四夫人滿臉憂慮,四老爺得幸被赦,她自是激動萬分。可是聽得明思被賜婚給睿親王,她那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明思在北將軍府的事,早前信中已經簡略說了一些。這回回京,她又聽了一些。
雖已時過境遷,但她聽在耳中,依舊是感同身受的難過。
女兒已經受了一次苦了,如今又要被賜婚,她心裡着實擔心。
元人雖爲漢人所鄙視,稱之爲未開化的山蠻、妖人,可元人天性開放,男女大多是因情而成眷屬。
而四夫人自己,也是這般。
這一生,於她而言,只兩件事最幸運,只兩個人最緊要。一件是嫁給了四老爺,這第二件,便是有了明思這個女兒。
這兩人就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最重要的一切。
看着四夫人那蹙起的眉心,憂傷憂心的目光,明思心裡自是明白她的所想。
她拉這四夫人來這裡,便是爲了開解,讓她安心。
在回府的路上,她便已經想好了說辭。
“囡囡,”四夫人望着明思,遲疑着道,“那睿親王爲人如何?”
明思抿脣一笑,抱着她的胳膊,做出一副嬌羞小兒女態,湊近低聲,“娘,我同他極好!”
四夫人一怔,愣了愣,“那你方纔……”
明思方纔在廳中可是一副不情願的模樣,而言辭中,也未聽得同那睿親王有多親近。
“娘,方纔人多,女兒也不好說。”明思害羞片刻,又低聲道,“而且如今這局面,漢人對胡人多少還有些仇怨之氣。若是讓人得知女人同一個胡人親王交好,只怕的對女兒有些不是的說法。”
四夫人明白過來,怔了怔,露出一絲喜意,“囡囡,你可是喜歡他?”
明思抱着她的胳膊,把臉埋在她肩膀上,嬌嗔道,“娘——”
四夫人一愣,欣慰地笑了起來,撫着明思的胳膊,“那就好,那就好。”頓了頓,又笑,“同娘說說可好?”
明思擡首起來,靠近她耳畔低聲道,“娘,我同他是在大雪山認識的。他滾下山崖,正好被我救得。後來就……就好上了。娘,他待我挺好。這回。也是他幫我想的法子,若非他幫忙,女兒如何能這般順利?”
明思這番解釋合情合理,四夫人深以爲信,也深以爲喜。心中大石悄然落下,眸光也露出欣喜之色。
在她眼裡,更無甚種族之分,只要女兒喜歡,那就是天下第一等合適的。
明思擡首莞爾,小聲道,“娘,不過此事還是莫讓其他人知曉的好。爲人知曉,對他,對我,都不太好。”
四夫人點點頭,“嗯,娘省得,娘不會亂說的。”
明思微微而笑。
“等你爹回來,咱們見見他可好?”忽然,四夫人想了想,笑道,“府裡不方便,咱們就在外頭見見可成?”
明思臉色一僵,旋即強笑道,“我怕爹心裡不樂意,還是等爹回來再說吧。”
四夫人忖思着也是,便點了點頭,見明思神情不自然又安慰她道,“囡囡莫擔心,你爹也是明理的人。”又含笑道,“再不濟,還有娘呢。你就放心吧。娘管準讓你爹去見女婿!”
管準?
管不準纔好呢……
明思嘴角抽了抽,只能無語,還得強笑。
看着時辰也差不多了,母女倆又往回走。
到了中堂,只見老太君已經着人將那宣旨的內官請到了廳中奉茶。廳中的擺設供奉已經陳設得差不多,各房人也都到齊了。
那內官一見明思便站了起來,笑容滿臉,“納蘭小姐。”
正是御前那紅衣宮人。大約元帝也是想着他同明思稍稍熟稔些,故而才遣了他過來宣旨。
明思鬆開四夫人,上前頷首一笑,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那宮人行走御前,早就八面玲瓏,觀其色便知其意,“納蘭小姐叫奴才鹿兒便是。”
明思見他年紀約莫三十七八,便頷首有禮道了一聲,“鹿兒公公。”
那鹿兒公公“呵呵”一笑,左右一看,“既然納蘭小姐到了,奴才就宣旨了。”
一干人趕緊起身,到案後依次拜倒。鹿兒公公對明思道了一聲“失禮”,便走到案前開始宣讀。
聖旨的內容同早前那道也無甚分別,鹿兒公公卻加了幾分感情,讀得甚是抑揚頓挫。
很快便宣讀完了。
明思雙手接過,謝恩後站起,將聖旨交給了老太君。
鹿兒公公含笑看着老太君和明思,“陛下說了,府中可以派人去接老太爺和老爺少爺了。”
這一句話,纔是衆人等候的關鍵。一入耳,衆人面上頓時大喜。
老太君還沉穩,客氣地向鹿兒公公道謝。
一旁的管家趕緊上來,塞荷包答謝,各位前來宣旨的宮人。自然,鹿兒公公那份是最大的。
鹿兒公公客套了兩句纔將荷包收下,轉首笑看明思,“納蘭小姐,陛下讓奴才帶了口諭,讓納蘭小姐明日巳時三刻入宮覲見。”
又要入宮?
明思愣了愣,“巳時三刻,陛下不用上朝麼?”
鹿兒公公一笑,“明日休沐,不必朝會。”
明思這纔想起,明日卻是休沐。她今日進宮前也是打聽過了。一下子驚異,卻給忘了。
“奴才差事已了,也不多擾了。告辭。”鹿兒公公笑道。
明思也跟着老太君一道將人送了出去。
宣旨的宮人一離開,衆人便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了老太君手中的聖旨上,面上神情皆有些如夢幻般的不敢置信。
漢人即便心裡瞧不起胡人,即便如今還有些仇怨在心底,可旁人不知,納蘭府中衆人卻是知曉的。
若說司馬陵是大漢女兒家心中最想嫁的貴婿,那在西胡,這睿親王便是同等待遇,且紛爭者衆。
因漢國宮制所限,大漢太子司馬陵對大多女子而言,也只能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鏡中花,水中月。
而睿親王卻是無此限,且品貌身份皆不輸於大漢太子,其風頭在西胡,甚至是越過了西胡太子榮俊。
再對西胡人有怨氣和暗恨,可如今這局面,強弱高下已分,這睿親王的吃香程度也只能是水漲船高。
衆人心中再不甘願,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元帝竟然會賜婚明思和那睿親王,而且,竟然還是正妃……
一時間,衆人看向明思的目光皆有不同。
明思神情卻極是平常,對周遭各種目光視若無睹。
老太君淡淡掃了一眼衆人,對二老爺三老爺吩咐道,“你們二人各走一路,分頭去接人。”
兩人應下。
明思上前一步,“祖父那裡只怕要單獨派輛車,將車內一應物什拆了,鋪上褥子棉墊纔是。”
二老爺笑道,“還是六丫頭想得周到,老三,你去接父親和笙兒,我去接老四。”
三老爺朝明思微微頷首讚許,老太君道,“好了,趕緊去吧。”轉首又吩咐雙喜,“你拿我的帖子去請王老御醫。”
幾人皆領命,明思叫住二老爺,“二伯父,你讓阿刁趕車同你同去。”
二老爺“呵呵”一笑,點頭而去。
待幾人都走了,老太君纔看着三夫人,“其他的事,你看着安排。”
三夫人輕聲應下。
老太君看向明思,“六丫頭,跟老祖宗來。”
明思微怔,轉瞬即明,老太君應是看出了些什麼,也是有話要同她說。
她先前的話大多簡略,有些也是含糊其辭。其他人有些聽出了,有些卻是沒有。可即便聽出來了,也不好出言相問。
“娘,你也回去準備準備吧。”明思朝四夫人抿脣莞爾一笑,便跟着老太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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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頤養院正房,墨媽媽扶着老太君在雲石茶牀上落了座。雙福已經快腳一步回來,同雙祿備好了茶水。
老太君同明思一回來,熱氣騰騰的茶盞就上了茶案。
明思在老太君右首坐下,老太君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兩個丫鬟同墨媽媽都恭聲,行禮退下,退出去後,將門帶好。
此時已近黃昏,朝南的窗戶半開着,幾縷慵懶的金色瀉了進來,雖無熱意,但那金色卻是有些濃烈。將室內靠窗的傢俱地面塗抹出了一種油墨畫的感覺。
老太君未有說話,望着那夕陽金光,雙手疊放在那龍頭拐的龍頭之上,神情卻是有些出神的模樣。
她的目光悠遠而深長,帶了些感慨,也有些悵然傷感。
明思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端坐着,不時看一眼老太君。
對於這個已經算是高壽的老婦人此刻的心情,明思約莫能有些許的體會。
今日之事,在未成功前,是納蘭府衆人的希望,甚至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
可是,如今願望成真,在那一剎那的巨大驚喜過來,人的本性也會擡頭。最壞的事情過去,人們會本能的忘卻放下,而將目前的處境,同最好的時光做一種本能的對比。而這種對比不會是別的,只是一種懷念和安慰。
多數是一種回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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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的話:待會兒要出去朋友家一趟,要晚上吃了飯才能回來~~
第二更要等晚飯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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