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頓住。
明思擡眸定定,輕聲道,“我明白。
榮烈深深看了明思一眼,“我真想過,若是他不出現,不是不出現在你面前,而是說他永遠不要出現在京城――即便他沒有來府裡見你,可若是他不甘心,再有動作……到了最後,你還是會爲他傷心,也許,還是會想法子救他,被牽連其中。”
明思默然。
“可你明白麼?”榮烈淡淡道,“男人同女人是不同的。這世上大部分的男人會將有些事看得比其他的都重,有些甚至重過了自己的性命。我並不喜秋池,卻也不算厭憎他。可我能明白他心裡怎麼想的。在大京城破之時,他已經死了一半了。而今,他能活着的那一半,便是靠着如今他心中的鄒份執念。沒有人能改變他,即便是你,也會很難。就像我想他最好是用不出現,可他還是來了。明思,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明白,如何能不明白?
明思心中苦笑。
榮烈神情鬆緩下來,噙笑微微,“好了,不說這些了。對了,你五哥那事,你打算如何?”
榮烈轉開了話題,輕飄飄就挑了一個明思定會被轉移注意力的話頭明思果然一愣,遂嘆氣,“只能試試,我也不知五哥會不會答應。可眼下不行也只能行了。”
榮烈若有所思的頷了頷首,忽地一笑,“你倒是將皇兄的心思琢磨得不錯。按理他真想要你五哥手裡的東西,下個旨便成了。今日你怎突然想起入宮的?”
明思笑了笑,捧着茶盞喝了一口,“我昨日確是有過打算入宮的想法。不過今日看纏枝姑姑的模樣像是極想我入宮,我便這日不如撞日了。後來聽你母后提了句,說是你皇兄昨日在你母后跟前提了我一句,我便想着估計你皇兄是有話要說。後來,果然半路上看見鹿兒公公了。”頓住,看了榮烈一眼“我沒猜錯的話,也許你皇兄原本有下旨的意思,尋我去興許是透個風兒,最好是我能勸五哥自動雙手奉上。”
榮烈眸光一閃,垂眸掩去眼底那一絲異色,“皇兄可還有說別的?”
明思想了想,“倒沒提別的話,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說。先問了句,問五哥爲何未參加此次甄選。最後又問了我,問知不知道這回的事是誰做的。我便順勢推到了莫清清身上――”瞟了榮烈一眼“我也不確信,可不是她便是溫娜兒,但我總覺着似她多一些。且溫娜兒現在我也碰不得,她看着倒比溫娜兒還……反正我同你皇兄說,他們這回是想要我的命的。不過你皇兄也沒說什麼,只說讓我養病,還說過兩日會遣御醫來替我看看。”
雖是栽了莫清清一把,可榮安的態度曖昧,並看不出有何反應。明思心裡也沒底。
榮烈輕輕一笑,望着明思的目光五分帶笑五分興味“恨莫清清麼?想怎麼對付她?”
明思一怔,點了點頭又無語的搖了搖首,“其實說來我更怕她纔對。她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每回看到她,我心裡便有些發涼。我以前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可若說要對付她,我還真想不出……”說着看着榮烈,眸光微微疑惑,“真是她做的?今天好像是她大婚吧?”
以她對榮烈的瞭解,如果不是莫清清,榮烈不會這樣問纔對。
榮烈眸光驀地一寒垂眸清冷一笑笑了笑,擡眸起來脣角已是溫潤笑意,“想不出就不問你了懶得說這女人了,沒得壞了興致。”說着,面容上笑意又柔和了幾分,語聲卻似隨意,“思思,能說說你和路統領是如何認識的麼?”
想必秋池司馬陵,榮烈心中更糾結的卻是路夜白這個禁衛軍統領。
尤其了經過了昨夜,他更覺得明思同路夜白之間有一種旁人無法觸及的親暱和默契。明思並非一個隨便的女子,可竟然能容許路夜白數次出入閨房,這讓榮烈心裡很是不踏實。
明思沒想到榮烈會突然提起路十三。
她怔了一瞬。
榮烈將她反應看在眼裡,心底有些縮緊,面上卻笑道,“若是爲難,不說也罷。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多知曉些。我看得出來,他是你極重要的朋友。可我同他素來無甚往來,多瞭解些,若是可以,日後也不妨一交。”
榮烈避重就輕,將自己的意圖掩飾住。
明思看了他一眼,垂了垂眼簾,靜默了須臾,她輕輕開口,“昨夜我說我覺得自個兒連累了不少人。其實還有一個,便是我的乳孃。她爲了救我,丟了性命。可我卻不能怪任何人。我起初是怪過的,可後來卻沒辦法再怪。若沒有他,我早已死了數次。”明思擡首定定看向榮烈,“你說過不會再騙我,所以,我不想騙你。但你要答應我,永遠不要去查路夜白。他於我,是最重要的親人朋友。這一生,我都不願意去傷害他。”
榮烈些許愣然。
無可否認,聽完了明思前面那段話時,他的確想過去查。有那些信息,查起來應該會有些端倪。
垂了垂眼瞼,榮烈擡首靜靜,“好,我應你。”
明思看他一眼,“謝謝。”
榮烈端起茶盞欲喝,卻發現沒茶了,笑了笑,取過茶壺替明思和自己分別斟滿。又擡目四望了下,“你自邊郡回來後,便一直住在此處?”
明思點了點頭。
“納蘭笙同你倒是比同他五姐親近。”榮烈一笑,“你可要小心些你那五姐,是個極不安分的。”
明思一怔,驀地想起曾經秋池也是在這個屋子裡說過類似的話。
明思未有說話,榮烈又微帶疑惑?“官皇后也不似一個愚鈍沒決斷的,當初怎就挑了你五姐做這太子妃?我聽你說着,你那三姐姐卻是勝她良多。”
司馬氏的舊事,榮烈自然也是清楚幾分的。從當時來看,論身份及其他各方面,明柔並不遜於明汐。上官皇后怎麼就選了明汐?他可不信司馬陵會挑中明汐!
提到這個,明思忽地想起十二年前的那次御花園初見。
明思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奇怪,榮烈微微一愣,笑着挑了挑眉?“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起些舊事。”明思擡眸,捧着茶盞,神情淡淡,脣邊一縷似笑非笑,“你可記得我們初次相見是在何時?”
榮烈一怔,思量着,“在大漢宮中的御花園??????”驀地神色一滯,頓住了口。
他想起來了,那時他非但不安好心的想利用明思離間司馬皇室和納蘭府之間的關係?後來好像還說了一句“若是司馬陵娶了明思,他定要送上一份大禮”云云的話……
榮烈面色微訕,輕咳了咳。心道,這丫頭記性怎這般好?那時,她好似才六歲吧。這丫頭可真能裝啊!連自己也給騙過了,記得當時,自己還捱了一獸圈,想必也是這丫頭故意的。司馬陵還被眼淚鼻涕的弄了一身,他們兩個誰也沒能討着好。
看明思此際的神色,顯然當年之事是記得清清楚楚!
這陳年老賬翻得……甚不妙。
明思見他神情便知他已想起來?遂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榮烈再咳了咳,“思思記性甚佳。
明思再挑眉?語聲輕而柔,“嗯,確實不錯。”
此時,黃昏已到盡頭。
屋內光線黯淡得有些朦朧,可掌燭卻又嫌早了些。
明思瓷玉般的臉龐在這並不明亮的光影中,卻顯出瑩潤般玉華的光澤。點漆烏眸又大又亮,黑亮幽幽。一身月白的素色衫裙襯着脂粉不施的清麗素顏,卻是楚楚動人的嬌俏。
榮烈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裡忽地生出一種滿滿的滿足和歡喜。
若說相識?兩人真正可謂是淵源已久。
十二年的宮中綠園、八年前的河燈、兩年前的白雲樓、而後的宮中海棠園、四個月前的大雪山……
可那些林林總總的過去,現在於他思及雖也是種種回味?但於她,卻真的算不得美好。
他曾無數次同她失之交臂?還好,他終是看到了,看清了。
沒有真正錯過。
而如今,她靜靜美好的坐在他身前,一切都還未晚。
相識至今,兩人還是頭一回這般相對而坐。少了那些戒備,少了那些刺探,雖然並非花前月下,雖然她也未回以他最想要的那些期許,可榮烈深心卻清楚,於明思而言,這樣的相處已經是難得。
榮烈輕輕笑了,“你可還怪我?”
明思搖首,看了他一眼,“我就覺着奇怪,你那時不過才十一歲,怎就那樣壞?那樣會算計?”
榮烈一噎,“你看出來了?”
明思垂眸,“就算當時看不出,但也能感覺到啊,我又不是真傻,誰想害我還不知道。”
“覺得原先過得辛苦麼?”榮烈望着她,眸光中一抹不自覺的憐惜,“你同你三姐也是後來才交好的吧?”
明思垂了垂眸,脣角彎了彎,“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跟自己沒關係的時候,死活都不會眨下眼,一旦扯上些關係,掉根頭髮也是大事?”
這話說的?
榮烈不由一滯,卻又不得不承認明思的比喻雖是誇張了些,可那意思卻還真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