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 險犯忌
田荷因着青嬤嬤的關係,也在陪嫁丫頭之列,白茱也要一道過去,另外幾個二等丫頭、粗使丫頭有些悶悶的。想到展顏出閣,只挑了四名大丫頭陪嫁,二等丫頭都沒要。這次素妍帶六個丫頭去左肩王已算是破例了。
得月閣裡上下一片繁忙,有人喜,有人憂。
素妍將一幅《歲寒三友圖》交給了白芷,讓她送到清音塢交給張掌櫃的裝裱,又說讓張掌櫃瞧着給個價格就行。
臘月初十清晨,文忠候、平國公府紅幔耀天,漆亮金彩,處處錦繡。天氣依然冷,北風呼嘯,天空又下起了雪,連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氣似的輕盈飛舞。
天亮之後,有與素妍交好的年輕奶奶、小姐們過來添妝說話。
連出嫁做了母親的李碧菡也特意趕來了,笑着送了對翡翠耳環給素妍添妝,李碧菱聽說她二姐到了,也一起過來陪着說話,隨道也添了妝,算是她自己的心意。
曹玉娥也陪了她孃家的妹妹過來添妝,隨帶着添了自己的。
鄭晗因是嫁過一回的,擔心犯了忌諱,遣了丫頭入府添妝,卻是一套式樣精緻的頭面,瞧得李碧菡瞪着一雙大眼睛。
李碧菱忙忙解釋道:“鄭小姐是郡主交好的朋友,兩個人自結識以來,常在一處玩耍。”又簡要的講了素妍與鄭晗相識結交的經過。
閨閣裡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大小小的盒子擺滿了桌案。
衆人各自寒喧一陣,詢問彼此近來的事,由白芷、白菲奉了茶點,坐下說起話兒來。
曹玉娥笑道:“傅宜心被許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雲州知州做續絃了,聽說這知州的長子都二十八了,比人兒子還小一半。”
張雙雙當即罵了句:“讓她做續絃還是擡舉她。那種惡婦就該給人做妾。”
傅宜心纔多大,素妍雖未見過,倒是聽人說過。是個容貌妍麗的女子,因聽信了傅宜慧的話。竟落到給老頭子做續室的地步,許這續絃大半還是瞧了傅翔和傅翱兄弟倆的情面。
幾個人輪流將傅宜心給罵了一頓。
張雙雙道:“聽說傅宜慧那個毒婦在十一王府失寵了呢,被降爲奉侍了。”
素妍憶起宇文琰綁走傅宜慧的事兒,每每想到這事兒,她的心不由得爲之一顫。
紫鳶站在樓梯口稟道:“郡主,聞昭訓姐妹來了。”
都是打小要識的情分,雖然聞家敗亡了。還有兩姐妹相依爲命。
白茱與田荷一直輪流站在得月閣的路口上,見有人來添妝,便熱情的攀談幾句,稟報之後。將客人迎進得月閣。
聞雅雲、石小文(聞雅霧)姐妹衣着華麗的冬袍,各攜了一名丫頭。
雙雙欠身,看着屋裡的人都是相熟的,笑道:“好久不見碧菡,做了母親越發有福相了。”
李碧菡笑道:“你也一樣。”
又寒喧了幾句。
屋裡的人多了。嘰嘰喳喳地說話倒也熱鬧。
石小文笑道:“聽說安西郡主的嫁衣繡得最漂亮了,琰世子可是花了大價格,挑了金絲銀線刺繡不說,還嵌了難得一見的粉珍珠。”
聞雅霧自更名石小文,做了鎮江候夫人的養女後。性子倒越發活潑了。
聞雅雲啐罵了一句,“想瞧安西的嫁衣,臘月十二趕早來。到時候讓你的夫婿也給做上一件……”
石小文垂頭笑着,生怕屋裡的人不知道她成鎮江候家的養女了,如今也是正經小姐,因養母是花氏,也算是嫡出小姐,可不比在聞家時還要體面。“母親說了,待我訂親,也要留在閣樓裡繡制嫁衣的,如今瞧來,我也沒郡主的好福氣。”
衆人正說笑着,紫鵲稟道:“郡主,珊瑚郡主攜着胡姨娘來添妝了。”
素妍想到胡香靈的性子,別人的好東西,巴不得全是她的。
也不想惹了她不快。
對衆人道:“我們到花廳坐吧?這裡太擠了。”
她先邀了聞家姐妹與李碧菡下樓,又領了自家人一行到了花廳,白芷、白菲動作麻利地將茶點都移到花廳裡。
剛落座,崔珊攜着丫頭與胡香靈就到了。
崔珊穿了一襲紫紅色富貴牡丹冬袍,又披了件如火如霞的紅裘斗篷,整個人華麗得如同一團火就移了過來,頭上戴着華貴的頭釵、步搖,一舉一動間都傳出聲響來,彷彿奏樂一般。
素妍還擔心她在婆家過得不好,瞧崔珊體面氣派的樣子,倒是讓人意外。
她記憶裡的崔珊,嫁給了宇文琰爲妻,頗得左肩王妃疼愛。
也許,今世的崔珊也同樣贏得了曹二太太的歡心。
素妍吐了口氣,起身相迎,屋裡除李碧菱以外的其他人也行了禮。
崔珊笑了幾聲,“前些日子聽說你與琰世子退了親,昨兒又突然接到喜帖,說臘月十二成親,還以爲瞧錯了,原想過來瞅瞅,沒想還來得真是時候,過往交好的幾個都來了呢?”
她斜着眼睛,把花廳裡的人都審視了一遍,目光落在石小文身上時,見她依舊是大家小姐的裝扮,正要開口,石小文欠身道:“石小文見過珊瑚郡主。”
崔珊指着石小文,哈哈大笑起來,“雅霧,你什麼時候改了個名兒?”
胡香靈含着笑,規規矩矩地立在崔珊身上,穿了一身桃紅色的冬袍,披了件天藍色的禦寒斗篷。面雖有笑,落在素妍眼裡卻有說不出的寒意與算計。
張雙雙將石小文現在的身份說了,又說了聞雅雲如今是石太太的義女。
崔珊再也笑不起來,這麼大的事,她居然沒有聽說過。
胡香靈一臉羨慕地看着聞雅雲姐妹,即便聞家敗亡,但她們姐妹有鎮江候這個靠山,誰也不能欺了她們去,尤其是聞雅霧換了個名字。竟做了石家小姐。
對於驕傲的人來說,對聞氏姐妹不屑一頓,甚至瞧不起她們的阿諛奉承。
對在逆境中掙扎多年的胡香靈而言。尋找靠山,保住自己在婆家的地位。保住自身往後的榮華富貴,何嘗不是件好事。
崔珊落座,與素妍坐在花廳正中的桌案兩側,一擡手,金釵捧了只錦盒過來,“後日,你就要出閣了。特意趕來添妝的。”
素妍並未推託,笑着接過,啓開錦盒,臉上的笑意快速消去。轉化成寒冰與肅容。
崔珊問道:“你不喜歡?”
張雙雙起身看了一眼,“昔日我家小姑姑送給珊瑚郡主添妝的正是這件釵子。”
那時,素妍趕着要回晉陽,便託張雙雙將自己的添妝妝一併送去。
曹玉娥面上雲涌水起:別人送她的,她又換個盒子送回來。這是什麼意思?通常是要與人絕交,才原物奉還的。
這可是素妍大喜的日子,這樣送禮着實太不吉利。
崔珊一張臉也凍結成冰,轉頭惡狠狠地盯着金釵,連忙一擡手。從頭上取下一支金光閃耀的釵子,“弄錯了!弄錯了!這個纔是給你的,你送我的東西,我可是喜歡得緊。”
這一幕,落在素妍的眼裡,金釵是無意還是故意,崔珊出閣,添妝的人多,她弄錯倒有可能。身爲崔珊身邊最得力的侍女,這麼重要的事,自不會弄錯。
但凡盡心的侍女,在幫主子安排添妝時,都會查看昔日添妝的簿子,可以將張三添的送給李四,李四添的送給王五,萬沒有將張三送的再送給張三的理。
素妍並不點破,笑道:“小時候就屬你愛開玩笑。有一回,在我家後花園的沙梅宴上,你與碧菡開玩笑,把釵子藏起來,差點讓我們誤會了碧菡呢。”
那不是藏釵,而是在多年後證實,是被胡香靈搗的鬼。
崔珊換了支釵子,一個擱到錦盒裡,另一支則戴在自己頭上。
心裡暗道:金釵不是說送這支最合適的麼?
爲什麼張雙雙會說釵子原就是素妍送給她添妝的,還讓她以爲是添妝的好東西。要真是拿出去,豈不是將素妍給開罪了,要不是張雙雙道破,素妍指定以爲,她是要與素妍絕交。
胡香靈直接被衆人給忽視了。
素妍與崔珊說笑起來,張雙雙與李碧菡又說了些她們小時候的事。
李碧菡道:“那年在大公主府的賞花宴上,吳小姐非要吟詩作對,想起來就有趣,還是珊瑚寫的月季詩技高一等,讓她不服都不成……”
崔珊最喜歡聽人說她體面的事,這會子跟着笑了起來。
胡香靈小心地將手探入懷裡,掏了個繡得精美的荷包來,囁嚅着聲音道:“素妍,這是我給你的添妝禮。”
崔珊冷瞪了一眼,弄不好之前害她出醜的事就與胡香靈有關,“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妾,少來湊這等熱鬧!安西郡主什麼體面東西沒有,沒有好的,莫讓人瞧了曹家的笑話。”半點都不給胡香靈面子。
胡香靈一張臉漲得通紅。“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素妍,我們小時候……”
崔珊見她不知收斂,還提到小時候的事。打斷她的話,厲聲道:“素妍是你叫的麼?你是什麼卑賤身份,素妍是什麼身份,你要敬稱爲郡主。”末了,又笑着對衆人道:“這賤婢被我給慣壞了,倒讓你們瞧了笑話。”
李碧菡自小就厭惡胡香靈,小時候還差點害她成了偷釵的賊。
曹玉娥也多少聽到過一些胡香靈如何陷害素妍的事,也冷眼瞧着,抿嘴喝着茶。
張雙雙道:“我們這幾個裡,說起來還屬珊瑚郡主最賢惠,過門之後就能張羅着給夫婿納妾,當真是個大度寬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