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 溫馨
如果葉氏真有自己的兒子,以葉氏的性子定然容不下宇文琰。
凌薇問:“你真這麼想的?”
宇文琰肯定地點頭,“今晚我很生氣,爲葉氏詛咒我兒子。但我現在不氣了,葉氏根本不配做我的母親,也不配做耀東的祖母,她只是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他的娘是這樣的年輕,更像是他的姐姐。
宇文琰卻沒有半分的陌生感,自然而然地與她親近着,他半是撒嬌地道:“娘,我累了。”
“到娘牀上睡一會兒。”
宇文琰低應一聲,“我睡娘懷裡。”
他喊她娘,這一聲娘,她等得太久了。
久得像是上輩子的夢。
母子二人到了內室,凌薇坐在牀沿,宇文琰枕在她的腿上,擡眼看着凌薇。
凌薇瞧着宇文琰與自己兄長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勾脣一笑,聽說宇文琰與凌家的二爺也長得極像。
這,許就是緣分!
連凌老爺也說,他第一次在天龍寺外面見着宇文琰,就覺得親切。
這是誰也割捨不斷的血脈至親。
他沉睡的面容並不安詳,眉心皺起的紋路深深,似不知含了幾許苦楚的心事。他的面龐線條柔和中卻透出三分剛毅,慣常的雍容淡笑讓他顯得高貴沉穩,機智內斂,但他此刻沉睡着,睫毛顫動得像不安穩的孩子,依稀又讓凌薇憶起年幼時稚氣而頑皮的他。
凌薇看着宇文琰,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兒子!他終於喚我娘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麼苦都能吃……
五更天時,凌薇小心地移近宇文琰。爲他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出了內室。
沒想,還有人比她起得更早,卻是凌老爺。他正整衣邁出客房,瞧見凌薇。低聲道:“妹妹怎不多睡會兒?”
“這麼多年了,我還沒給阿琰做過一頓飯呢。我想去廚房給他做頓飯!”
凌老爺見凌薇的眼睛還紅腫着,“妹妹吃了這麼多年的苦,總算要苦盡甘來了,你放心,這一回,做哥哥的拼盡一切也會護着你,再不讓你受苦。”
凌薇赧然一笑。“我不苦,我現在高興着呢。阿琰喚我娘了,我有個賢惠的兒媳婦,還有孫子……”
其他女人有的,她都有了。
凌薇挽起衣袖,出了院門。
凌老爺一路跟了過來,折到別苑的大廚房裡,站在門口。看凌薇熟練的生火、加水、添米、洗菜。
雖然凌薇幼時在德州家裡也會,凌老爺想到她吃的苦,心頭一陣酸澀。被毀容貌,不能與親人相見,不能與兒子相認,凌老爺越想越是憐惜。
凌薇的水燒開了,纔有婆子、丫頭到廚房。
一見她已經忙開了,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夫人今兒起得也太早了。”
凌薇笑了笑。“今兒府裡來了客,我想親手做些羹湯。”
就在凌薇忙碌的時候,宇文琰在牙牀上睡得正香,早前的擰眉,也漸漸的舒緩開來。
院內的婆子、丫頭漸次醒來,辛氏叮囑道:“王爺還歇着,你們都小聲些。”
苦兒一睜開眼,喚了聲“姥姥”,不待慧娘給他穿好衣裳,就往外面跑,慧娘一把扯過孩子,“你急什麼,這幾日家裡有客人,不許沒個樣子,把衣服穿好!”給他穿戴整齊,重新梳了頭髮,這才放苦兒出屋。
辛氏生怕苦兒吵鬧,抱了苦兒出院門。
凌大爺也起來了,伸着懶腰。
慧娘梳洗完畢,折入花廳,開始整理花廳的桌案。
婆子則取了大掃把,正要清掃,慧娘打了個手式,婆子擱下掃把,用手撿了院子裡的樹葉、雜物,不多會兒,院子裡也是乾乾淨淨。
丫頭們或去井邊提水的,或準備銅盆的,倒也是有條不紊地忙碌着。
凌薇備好的晨食,令丫頭們捧入花廳,又擺放到桌案上,自己折入內室,宇文琰睡得香甜,擾得凌薇都不忍心喚下他了,正準備退出內室,宇文琰已啓開雙眼,隔着輕紗,看到牀前的婦人,“娘”,一聲出口,連他自己都如同是在做夢一般。
凌薇應了一聲,“做了你愛吃的羹湯還烙了蔥花餅,做了個涼拌三絲,聽妍兒說,你最愛吃了。”
宇文琰傻笑着,心裡滿滿的都是幸福。
凌薇取了外袍,像侍候小孩子一般,服侍他穿好衣服。
宇文琰看着凌薇尤顯年輕的臉,要不是她穿得得體的衣着、打扮,還真不敢相信,這會是他娘。
凌薇笑問:“瞧什麼呢?”
“娘也太年輕了。哈哈,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姐呢。”
凌薇愣了一下,眨着眼睛,“這皇城裡,十五六歲生孩子的多了去,人家可不比我還年輕。”
宇文琰不再說話,走到銅盆前洗漱完畢。
凌薇拿了自己的梳子,給他重新梳了頭。
宇文琰這才憶起,從小到大,老王妃沒有給他梳過頭,倒是老王爺給他梳過幾回,更多的時候都是小安子和乳母嬤嬤,而今乳母嬤嬤回鄉下養老,享清福去了。在他上山學藝時,老王妃就不大喜歡乳母嬤嬤的,許是覺得他與嬤嬤之間比老王妃還親近吧。
花廳八仙案上,擺着兩樣粥,又有一鉢羹湯,兩盤子烙得如紙薄的的餅子,又有稍厚的一盤蔥花餅,還有涼拌三絲、兩樣小醃菜。
苦兒爬上桌子,瞪大眼睛大叫:“凌姥姥……做……做……”
慧娘厲聲道:“好好兒說話。”
“凌姥姥……做……好多!”
慧娘滿意地笑了一下,她可不能再任苦兒這般下去,本不是結巴。到時候真成結巴了,這些日子已經略有好轉。抱了苦兒道:“客人沒上桌,你倒先爬上去了,當真沒個規矩。”
宇文琰出來,便見花廳兩側的太師椅上坐着凌老爺父子倆。
凌薇道:“哥哥和修賢快坐下吃飯!”
修賢,是凌大爺的名諱。
宇文琰抱了抱拳。看着與自己長得有些相似的凌老爺,“舅舅!”倒也叫得乾淨利落。
凌老爺先是一愣,爽快地應了聲“嘿”,起身走到案前,宇文琰坐在凌薇右側,凌老爺坐了左側,一邊又坐了凌大爺。
凌薇瞧着宇文琰吃,取了薄餅給他卷三絲。
苦兒瞪着一雙烏黑的眸子。瞧了良久,才道:“羞!羞!多大的……人了,還讓……凌姥姥……給你卷……餅兒吃!”
宇文琰笑了一下,“你不也讓我捲餅吃。”
苦兒道:“我是小孩子。”
宇文琰大口吃着,在他看來,這是最美味的一頓早膳,嘴裡包着餅,喝着凌薇做的早飯。說不出的香甜、可口,“今兒,江家的幾個孩子要到府上玩。昨日。妍兒也不知怎了,突然心血來潮要四下搜索,在上房院子裡搜出個稻草人,寫着妍兒的名諱,還扎着針……”
小安子此刻從前院廂房裡過來,邊走邊抹着嘴。瞧這樣子,似剛吃過了,行禮道:“奴才給王爺請安!”
宇文琰道:“這麼早就過來了?”
小安子笑道:“王爺忘了,今兒江家幾位少爺、小姐要去府上玩。還有王爺午後要回金吾衛當差……”
“你派竇勇去鎮國公府一趟,捎句話去,讓神武候幫我值幾日,回頭我還他。”
小安子道:“怕是不成。聽說鎮國公府的大公子、二公子都病了呢,神武候今晨還捎了話去王府,要讓王爺幫着值幾日呢,說是家裡走不開。”
宇文琰蹙了蹙眉頭。
他是真有事兒,想要與凌老爺父子商議凌薇的事呢,他都這麼大了,娶妻生子了,好歹得讓老王他給凌薇一個名分。
凌薇道:“我瞧就別換了,正事兒要緊,還是回宮裡當差吧。”
辛氏問:“可知道鎮國公府的公子得了什麼病?”
小安子目光怪怪的,宇文琰給了個“你說”的眼色,小安子道:“聽說大公子、二公子報喜了。”
是天花!
辛氏回過神來,對慧娘道:“我給你抓藥的時候,也聽醫館的人說,這幾日染上天花的孩子不少。你可別帶苦兒出門了,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慧娘應道:“我省得了。”
苦兒扁着嘴,直嚷:“姥姥壞!”
辛氏道:“這會我寧願當壞人。”
宇文琰大喝了一口羹湯,凌薇遞了捲餅呢,他搖頭道:“都吃五張了,再吃不下了。娘,你吃!”
小安子一聽他喚娘,怔得一愣一愣的,難怪瞧着這屋裡坐的人,這位美貌夫人,與宇文琰長得還真像,還有一邊坐的父子,那就更像了。
宇文琰道:“這事兒,我得尋了我岳父商議,他的主意最多。我岳父是個文人,就是性子傲了些,人倒是極好的。回頭我引薦給舅舅見見!”
小安子沒鬧懂這是怎麼回事,宇文琰居然叫那個和他長得像的叫舅舅。小安子伸手揉着耳朵,以爲自己聽錯了。
昨晚,宇文琰進來後,他就去了前院廂房睡,只留了兩個在院外值夜的護衛,天一亮,就有旁的護衛來把守,只怕他們也不懂這院子裡的事。
凌大爺道:“聽說江家二房的九駙馬是個極會做生意的,現在燕州、雲州、登州、衛州、德州、冀州等十幾個州地都開設了拍賣行。”
宇文琰頗是得意地道:“這拍賣行的生意還是我娘子想的呢,嘿嘿,厲害吧!除了皇城、冀州兩處,旁的地方每處拍賣行都有她一成的份子錢呢。”
辛氏面露驚色,“那王妃的錢豈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