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溫妮莎被斯誇羅撿回來的第十天,這些日子裡她除了睡眠之外,其餘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這架位於落地窗邊上的畫架前度過的。
畫板上的畫早已不是幾日前的那副,而她在這些日子裡畫的畫,基本上最終都被放在那張之前被斯誇羅擺放顏料的桌上。至於那些溫妮莎囑咐斯誇羅買來的各式顏料和其他繪圖用的工具,則是被懶得來回走動的溫妮莎堆放在靠近落地窗一側,方便她隨時拿取與替換。
自從那一夜與斯誇羅對話之後,溫妮莎已經連着有三天沒有見到他了。
並不能說不想念他,事實上當幾年前斯誇羅突然就從那所黑手黨學校畢業之後,溫妮莎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這位好友。
只有每年定時會在四月一日送到她家的生日禮物,和一張用潦草的字跡寫着“生日快樂”的紙條,無言訴說着她的故友還活着的事實。
溫妮莎不知道這些年來斯誇羅這些年來過得究竟好不好、有沒有受傷、那暴躁不懂得退讓的脾氣有沒有讓他吃虧;或者有其他的女性也讀懂了他那笨拙的溫柔,進而和她一樣,傻傻地喜歡上了這個不懂得愛情爲何物、一心只知道練劍的笨蛋。
又或者,他其實也有了自己喜歡的人。
——這比知道也有人喜歡上了他更讓溫妮莎感到不舒服。
但她說到底和斯誇羅也只是童年的玩伴這樣微薄而脆弱的關係,不可能在她都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之後,斯誇羅的身邊卻連一個異性都沒有。
只是如此一來,她和斯誇羅原本就不是太深厚的關係可能就會變得更淡了。
說不定一直到最後,他們僅僅只是“認識的人”這樣的關係。
這是溫妮莎一直以來的顧慮,這些年裡她也曾想過是否要拋棄這段一廂情願、甚至永遠都不可能有迴應的感情——畢竟她與斯誇羅只是年少時的友人——說不定在斯誇羅的心中,他們連友人都算不上。
隨着年齡的增長,心智愈發地成熟不說,交際圈也越來越廣,她的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她完全不需要吊死在斯誇羅這棵無望的大樹上。
但最終她還是不捨。
心中的這抹銀色光芒無論如何也無法褪去其光芒,而她對斯誇羅的思念在這些年來更是伴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愈積愈深。
相較之下,這三天的不見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只是溫妮莎從未想過,一場飛來橫禍會讓他們再聚首,她也只能說這是造化弄人吧。
不過她只要知道對方過得很好,原本髮梢微微上翹的短髮這些年已經蓄長,整個人看上去也很精神;雖然是斷去了左手,可從他裝在義肢上面的劍來看,對方應該是得到了他想要的,這樣就足夠了。
雖說在她如此思念的人提出讓她留下之際,卻表示自己要離開的確是有些不識擡舉——她應該要答應他的,既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也可以一直見到他、不用再忍受思念之苦。
但是溫妮莎卻怎麼都不想將自己身上的血債與仇恨、還有那些無盡的瑣事追加在他身上。
可是溫妮莎卻發現,自己一旦見到他,就怎麼都不想離開了。
“這該怎麼辦。”
溫妮莎看着眼前一片空白的畫布然後重重地吁了一聲氣,接着她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畫筆上早已染上了調色盤中調好已久的顏色。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像是想將那些雜亂的思緒全部甩出腦袋,最後她重新恢復了最初平靜,擡手在這張白色的畫布上落下第一筆。
豔麗的紅色顏料與作爲背景的白色畫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是隨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紅色茶花在畫紙上的形成,溫妮莎的表情卻越來越難看。
——這是她已故的雙親最喜歡的花。
雖說這幾天她除了那幾張和斯誇羅有關的畫之外,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畫花卉,甚至畫的花卉都可以編輯成冊當成花卉圖鑑了,但是她卻盡力避免畫茶花。
父親爲了保護她而亡,可她空有這一身招罪的能力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在斯誇羅的庇佑下坐在這裡畫着一張又一張的、不能爲父親報仇的圖畫。
她痛恨這樣軟弱無力的自己。
看着嫣紅的茶花,溫妮莎腦中卻只有父親浴血的模樣。
這是她至死不能放下的恨。
“‘你們的罪雖像硃紅,必變成雪白。雖紅如丹顏,必白如羊毛……’以賽亞1:18。”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
沒有這繪畫的天賦,也沒有那招罪的能力。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的話,那麼事情也就不會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了。
“至少如果我能夠知道那些罪魁禍首的長相和名字就好了。”
她輕嘆着。
可如果她能夠知道這兩點的話,那麼她現在也就不會在這裡坐以待斃了。
溫妮莎握在手中的畫筆沒有放下,倒是調色盤卻已經被她擱置到了一旁的矮凳上,她原本彎下的身體剛剛直起,忽然就像是察覺到什麼,立刻向門口望去。
而就在她扭頭的同時,原本緊閉着的木門被人踹開,一個帶着王冠咧着牙的金髮少年,和一個看上去像是中年的魁梧男人站在門口,神色不善地看着她。
原以爲來人是追兵,但是當溫妮莎看見兩人身上穿着的制服之後,便知道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想來也是,那些追兵就算再怎麼急切地想要得到她,也不可能選擇正面和作爲Vongola暗殺部隊的Varia對上。而如今站在房門口的兩個人,正是Varia的人。
他們身上的制服,也和斯誇羅的那件一模一樣,只不過在細微的地方有些不同罷了。
“嘻嘻嘻嘻,終於找到了。”
金髮少年的手中忽然多出了幾把銀色小刀,銀色的刀面上反射出的是少年咧出的那一口白牙。
“斯誇羅這些天一直藏着的小貓。”
“多囉嗦什麼,先殺了她再說。”
少年身後的男人一聲冷哼,隨即也拿出背上揹着的黑傘,神色不善地看着溫妮莎,“反正她只是斯誇羅帶來的人。”
金髮少年並沒有回答,只是笑着,然後在男人的話音剛落下時,便擲出了手中的小刀。
前些日子早已摸索出逃跑心得的溫妮莎在那段時間裡,對危機的敏感度更是比從前要上升了幾個檯面,在看見少年擲出小刀的同時便立刻向旁邊躲去,而那小刀隨即落在了她原本坐着的椅子上。
“嘻嘻嘻嘻,還不錯嘛。”
少年又變出幾把小刀在手中把玩着,溫妮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男人,立刻察覺到比起那個看上去粗魯的男人,這個始終笑着的少年要更加難纏。
“不知道接下來的攻擊,你還能不能躲開。”
……
年輕的劍士匆匆地走在這座位於半山腰的古老建築內的走道上,在這些年裡已經蓄得很長了的銀髮隨着他的步履而飛揚着,黑色的皮質制服很好地展露出他纖瘦的身材,而那雙皮質短靴踩在擁有良好的吸音能力的地毯上,卻還是發出不小的腳步聲。
恐怕整棟建築物內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完成了原計劃要用五天才能結束的任務,斯誇羅一抵達Varia的總部之後,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回就向溫妮莎所在的房間趕去。
這些天他雖然是在出任務,但是卻也留心了一下最近黑手黨內的動態,結果就察覺到這陣子黑手黨內許多家族似乎都在搜尋着他的這位青梅竹馬。他也有試圖去查找過原因,但最後卻發現那所有的訊息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切斷。
擅長戰鬥的劍士原本就不怎麼擅長情報操縱,便想着乾脆先回Varia總部再說,接下來的事情讓Varia的情報人員繼續秘密調查。
不過這一次外出任務唯一的收穫,就是他給溫妮莎帶回的各種手信。
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他必須想辦法再一次說服溫妮莎留下。
可誰知道,當滿心歡喜地帶着手信的劍士來到溫妮莎房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房間的門是打開的,而屋內空無一人。他第一反應便是溫妮莎在他不在的這幾天裡離開了Varia,但仔細一看卻發現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畫具和顏料凌亂不堪地堆在畫架邊上,而地上更是鋪着一張又一張的畫紙。
別的他不知道,但是斯誇羅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溫妮莎就算不想帶走這些畫具,也不可能將自己的畫就這麼丟在地上的。
他將手中爲溫妮莎買的手信隨意地放在了桌上,然後彎身拾起了散落一地的畫,卻看見白色的畫紙上面基本上繪着的都是花卉。
“這傢伙……”
與溫妮莎相識多年的斯誇羅自然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溫妮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畫花卉,心情愈是糟糕、那麼她筆下花卉的顏色就愈是豔麗,這樣的習慣從十幾年前就已經養成了,沒想到這些年裡依舊沒有怎麼改變。
只是那衆多的畫着花卉的畫紙中,偶爾還夾雜着幾張其他的圖畫,而那無一不是他的。
孩童時期的他,少年時期的他,如今的他。
短髮的他,長髮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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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劍時的他,睡覺時的他,煮飯時的他,還有被罰打掃衛生時的他。
“……這個笨蛋。”
就算是平時看起來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的斯誇羅,在看到這些畫的時候還是免不了紅了耳根子,然後胡亂地將畫理好,將那些繪着他的畫一一整理出來,準備到時候毀滅證據。
絕對不能給Varia的其他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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