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淡淡的籠罩着大地,萬物在月光的撫摸下沉睡,安蝶悠右手提着麒麟劍,她已經荒廢了四年的
武藝,她深知自己不是斛律恆迦的對手,即便如此,她也要拼死一搏,事到如今她已經顧不上其他了,什麼歷
史,什麼仁義,什麼黎民百姓,都抵不上長恭的重要,負盡天下人又如何?她不在乎,千古罵名又能怎麼樣?
那都是死過之後的事情了,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乎了。
“安逸,你不會是我的對手的”,斛律恆迦再次提醒道。
安蝶悠刷的提起麒麟劍,二話不說就揮了過去,斛律恆迦見此只能提劍對招,寂靜的夜空被兩人手上的利
劍劃破了寧靜,你來我往,安蝶悠使盡全身解數,完全不給斛律恆迦思考的機會,她知道斛律恆迦不會用全力
,他怕傷到自己,她就要逼他對自己下狠手,這樣她纔有拼死一搏的機會。
斛律恆迦本打算只陪她過幾招,讓她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自動放棄要殺自己的想法,可兩人過了幾十招
之後他才發現安蝶悠招招致命,絲毫不留情面,自己要是再這麼下去興許真要被她殺了,還是先將她制服好了
,等長恭醒了再說,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了,就是綁也要把兩人綁回去。
終於認真了,斛律恆迦的認真讓安蝶悠心中竊喜,她等的就是這個一搏的機會,眼見着斛律恆迦的劍朝自
己刺來她卻猛的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閉上眼睛等着斛律恆迦這一劍刺穿自己,斛律恆迦被她送死的動作嚇了一
跳,刺出去的劍在就要碰到她的胸膛之時猛的收了回來,震的自己手臂一麻,咣噹一聲利劍掉落在地。安蝶悠
攸的睜開雙眸,手腕一翻,利劍徑直朝他的胸膛刺去,
“對不起,恆迦”。
當斛律恆迦意識到剛剛她是故意的時候已經爲時已晚,麒麟劍註定要沒入自己的胸膛了,直到這一刻他才
真正的知道她從一開始就是在說認真的,爲了長恭她什麼都敢做。
“鐺”的一聲,橫空而來的東西打偏了安蝶悠手裡的劍,斛律恆迦藉此時機猛然往後退了幾步。
“麒麟劍不是用來殺自己人的”,長恭欣長的身影立在門前,薄脣輕啓複雜的看向安蝶悠。
安蝶悠渾身一顫,手裡的麒麟劍咣噹一聲墜落在地,她自己也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嘴裡喃喃道,
“你想起來了是嗎?很恨我吧?恨我的自私,恨我的無情,恨我把你藏了四年”。
長恭拳頭緊握,是的,他想起來了,他不是阿長,他是大齊的蘭陵王,高長恭,他身上肩負着黎民百姓的
生死,肩負着大齊的興衰存亡,可他既然躲在這個地方不顧一切的生活了四年,讓他怎麼能不自責?能不怨她
?可痛苦的不是這些,而是他無法對她產生一點點一絲絲的怨恨,這四年的點點滴滴侵入腦海,是那麼的快樂
,那麼的幸福,那麼讓人貪戀,可他是蘭陵王啊!他不能自私,不能啊!
“長恭,我去外面等你們”,斛律恆迦很知趣的把空間讓給了他們兩個。
斛律恆迦出去後,院子裡只剩下了兩人,還是他們的家,可一切都已經不同了,長恭恢復記憶了,他一定
恨死自己了,安蝶悠心裡絞痛難忍,抱着自己哭了起來。
長恭心裡抽疼,一步步的走了過去,蹲下將她摟在懷裡,即便她做了多大的錯事,他都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責罵她,他沒有任何資格來責罵一個如此深愛自己,自己也同樣深愛的女子。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求你,不要回去”,安蝶悠哭着哀求着,長恭,我不要你死,我不
要啊!
長恭眼角滑落淚水,緊緊的,緊緊的摟着她,恨不得這一刻能將兩人融爲一體,蝶兒,我該拿你怎麼辦?
鄴城,乾壽殿,
燭光搖曳,月光傾瀉而下,透過窗櫥灑在如畫般靜默的男子身上,男子身着一身潔白如銀的衣裳,半躺在
貴妃椅上,月光的拂照下一張俊逸的臉更顯蒼白,他就如一幅水墨丹青,靜靜的躺着靜靜的看着,他就如謫仙
,正仰頭看着他曾經住過的天庭,一雙冷清的眸子裡帶着一如往日的複雜,是思念?是期盼?或者都有,他的
身後僅僅站着兩人,偌大的宮殿掉根針尖都能聽見。
“太上皇,夜深了歇着吧?”,和士開輕聲的詢問道。
高湛虛弱的擡起手,和士開立刻上前將手放了上去,
“士開,朕想跟你說些話”。
“太上皇,有什麼吩咐明日再說也不遲,今個夜深了,您該歇息了”,和士開跪在他身邊說道。
高湛微微搖了搖頭,
“趁着今日朕說話還算利索,索性說完了吧”。
和士開看他精神頭的確比平日好了許多,心裡卻沒有感到高興,而是冒着絲絲的擔憂,因爲有個詞叫“回
光返照”,他怕這是高湛最後一次跟自己說話,這幾年自己一直守在他身邊,一直知道他每天都在等那個人回
來,那個人彷彿成了高湛活下去的希望,縱使被病魔纏繞還是能強忍着身上的痛一天天的撐着,一天天的等着
,春去冬來,四年已過,那個人毫無消息,太上皇是不是等累了?
“士開,仁綱年幼,你要多輔佐他,儼兒被朕寵壞了,總是不懂君臣的規矩,你要多替朕護着他點,朕怕
仁綱容不下他”。
“太上皇,別說了”,和士開抽泣着,聽着高湛交待後事般的語氣他實在難受。
高湛輕輕一笑,
“士開,這些年多謝你陪在朕身邊,朕可能等不下去了,等不到他回來了”。
“太上皇”,和士開緊握着高湛的手。生怕手裡的這隻手無力的垂下來。
高湛將視線轉回窗外的月嬋娟,回憶的閘門拉開,那抹白色的身影清晰的在眼前跳動,那一年初次相見,
她的聰慧讓自己對她印象深刻,那一年,大雨中他摟着她,心扉就這麼被她輕輕撞開,那一年,她送個一個漂
亮的毽子給自己,告訴自己要多鍛鍊身體,那一年,她送了一個布偶給自己,那些年她的笑顏是那麼的明媚,
那些年他們的感情是那麼的微妙,那些年一直陪伴自己身邊的人兒爲什麼還不回來?還在怨恨自己殺了孝琬嗎
?還是不肯原諒自己違背了自己的承諾嗎?
“安逸”,高湛輕聲的呼喚,遠處有一道人影正朝自己緩步走來,他緩緩的擡起手伸向她,清冷的眸子中
多了分喜悅,他等到了,他終於又看見她了。
“安逸”。手臂一垂,高湛輕輕的閉上了雙眸,嘴角還帶着微微的笑,卻怎麼都無法掩飾眼角滑落的淚水
,晶瑩剔透。
“太上皇”,和士開和曹公公悲慟的大喊一聲,可終究沒能將追尋人影而去的高湛喊回來。
公元568年,齊天統四年,太上皇高湛駕崩,時年三十二歲,諡號武成帝,廟號世祖,葬於永平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