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陣驚寒 第九章 聲斷涼浦 2

吐出最後幾個字時,煕浩顯然加重了語氣,似乎對他而言,這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而作爲衆矢之的的血玫,在片刻的靜默後,遂伴隨一聲哼笑緩緩落地,繼而,一陣灰白朦光便在他的身上亮起,衆人皆是舉起手中兵器,畢竟,對於其中的大部分人而言,他們尚且不知中真相,而現在,這個與聯盟斡旋了十餘年的惡魔,終於要揭露他的真面目,也令衆人在惶窘之中,倍感煎熬。

然而,就在光暈散盡,敵寇露出本尊之時,在場諸位身經百戰的老將,卻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眼前之人,身披一襲潔白長褂,胸前一枚白鐵質地的聯盟徽章,此刻卻顯得尤爲刺眼,一雙厚重的圓形鏡片後,慈眉善目隱隱含笑,又令觀者心生惡寒。

因爲,這個惡魔的真實身份,在場的衆人無不熟稔。高劍鳴將本已舉起的Faiz Blaster緩緩降下,震駭之餘,一時啞口無言:“什麼?”夜芷儀則是如同失聲般捂住口鼻,驚歎道:“騙人的吧……”皇昭陵攥緊重劍劍莖,即便曾爲收割者的一員,他也全然不曾料想,血玫的真身竟是此人:“這傢伙,居然躲在聯盟這麼久……”

賀蘭宇不禁向前一步,同樣是驚愕難解:“喂喂,開玩笑吧?”與此同時,易彬原本照準對手的槍口,也因爲詫異而偏轉:“血玫的真實身份,居然是……”默聲嗟嘆之時,易彬不免看向身邊的戰友,恰如所料,此時,那人手中的劍刃,早已劇烈顫抖起來,即便有着面罩阻隔,易彬仍能聽清,他急促而沉重的喘息:“熾風前輩的父親,劍重勇……”

“或許我應該表揚你們一下,在最後的時刻居然能夠查清我的身份,但是現在似乎也沒用了。”霎時,劍重勇隱去僅存的一抹笑意,那張衆人皆是熟悉的面容,此刻卻被冷峻覆蓋,顯得異常陌生。

“爲什麼,父親……”毫無疑問,衆人之中最爲震懾的,必然是身爲子嗣的劍熾風,當他不由自主地向着劍重勇走去時,步伐已然蹣跚,他一面如同顫抖般微微搖頭,一面自言自語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然而,劍熾風方行兩步,卻被身旁的王成朔一把攔下,而作爲煕浩計劃的協助者,他自始便知曉了血玫的身份,因而此刻,王成朔仍是鎮定如常:“別過去!”同樣保持冷靜的,還有隊列最前的兩人。

“現在的他,已經是敵人了!”司空宏沉聲之時,手中的百蟲劍仍然如定格般舉起,劍鋒所指,仍是劍重勇的面門。“所有人,準備戰鬥!”吳天崎朗聲告誡,卻也不免握緊了重醒劍的把柄。

“你說得沒錯,孫煕浩,看樣子,在最後,你終於還是有了點技術部部長該有的樣子。”劍重勇絲毫不曾理會眼前或震恐,或惱怒的衆人,而是舉首看向暗藏於折角處的監控,彷彿正在與煕浩對視:“奧菲以諾王的復活確實還差了一點。不過,作爲祭品的奧菲以諾,並不是完全沒有哦。”

話語未盡之時,劍重勇的臉上浮現斑紋,化作奧菲以諾的本尊,繼而屈膝一躍,仰面傾倒!“他想跳進水槽,阻止他!”轉瞬間,吳天崎便已知曉對手的企圖,果斷下令後,便仗劍挺身,但在揭曉真身的錯愕之下,衆人的反應都不免遲緩。

而即便司空宏和王成朔迅速相援,就在他們將要阻截之時,一陣裹挾玫瑰花雨的氣浪卻在他們身邊摶旋而起,遮掩視線的同時,亦將其進攻打斷。衆人只得擡手格擋這股烈風襲擾,而與此同時,一陣落水的響聲便傳過了每個人的耳畔。

“這傢伙,想用自己來當最後的祭品!”恍然大悟之時,皇昭陵亦是咬牙切齒:“必須動手阻止他,如果王復活麻煩就大了!”“大家都堅持住,一起發動必殺!”即便呼嘯風涌撕碎了大半的呼喊,但衆人還是能聽聞吳天崎的朗聲喝令。

但就在他們欲要發動各自必殺之時,卻突感地面劇烈地震動起來,好似有什麼龐然巨物正在腳下翻滾掙扎,一時間,衆人甚至難以直立。隨即,一聲炸裂的巨響傳來,衆人循聲望去,纔在彩瓣的間隙中察覺,那隻本就遍佈裂痕的水棺,此刻已然崩裂,在四下傾瀉的黃綠漿液間,卻有一團青光裹縛的形體,正懸浮在半空之中。

“該死,還是讓血玫得逞了嗎……”就在衆人驚駭未消之際,耳畔的通訊器中,煕浩卻道出了一個更糟糕的訊息:“不只是這樣,那裡不止一個人,除了那個復活的王以外,還有一個……”說到這裡,煕浩停頓片刻,伸手推動眼鏡時,瞳仁已經驟縮:“他沒有死!”

而直到此時,衆人方纔覺察,這股由血玫引動的花雨疾風,並未因爲落水而消退,攻勢反而更爲強盛。但在轉瞬間,迅風便已溘滅,而當所有人再度舉首時,只見水棺殘骸之處,屹立着兩個身影。

他們的身軀上,皆鍍飾着一抹蒼青朦光,映襯之下,彼此如同鬼魅一般的身軀和麪容,亦顯得格外詭譎。身處前位者,正是血玫,此時,他正出神地注視着遍體蒼光,陶醉地喃喃自語道:“是嗎,您認可我了是嗎?太棒了,這就是來自王的祝福,最強的力量,無盡的生命,現在的我,就是最強,最完美的生命體啊!”

“血玫,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僅僅一眼視之,不祥之感便涌上易彬的心頭,眼前的對手,已然和高文區的戰鬥中,與自己交手時迥異。在他的身邊,芷儀似乎驚懼未定,手足無措間,仍有繼續顫抖。於是,易彬邁開一步,擋在芷儀的身前,伸手舉槍,照準對手。

而就在這時,一聲震響卻在血玫的身後傳來,繼而一圈青光迸發,四下掃蕩,經行身邊時,一股驚人的怪力卻將身披甲冑的衆人硬生生地推開一步,與此同時,那個血玫身後的形體,終於現出了容貌:一襲灰白甲冑,勾勒出魁碩的身形,似蟲的鬼面,極盡邪氣,一雙蟲翼,懸垂脊背,又好似襟袍般,隨風搖弋。“這就是,奧菲以諾王!”雖然先前的幾輪交戰,對方只是幻影,但一眼視之,易彬已然辨出真身。與此同時,對於初見強敵的衆人,亦是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接二連三的震懾,即便在場之人皆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一時也都難以消解。“這傢伙,就是奧菲以諾的王嗎……”高劍鳴低聲喟嘆着,挺起劍刃形態的Faiz Blaster時,才發覺自己的手掌竟在顫抖。

“真是,難以置信的壓迫感……”在他的身邊,皇昭陵亦是急促吐息:“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到本尊,但都感覺自己快要站不起來了。”除開他們,其他人的情況亦是不容樂觀,一種宛如扼殺般的窒息感,已然於在場一衆騎士身邊彌散,即便強如吳天崎和司空宏,此時也只是微調劍鋒指向,雖然一言不發,實則竭力抗衡着心中惶窘。

然而就在這時,奧菲以諾王卻突然晃動左腕,展開五指,一團紺碧炎光便從他的掌心無端浮現,即便火球的徑距不過一尺有餘,距離衆人亦相隔數米,在場的騎士皆有鎧甲護體,但霎時之間,一陣灼膚之痛,所有人都清晰可察。下一瞬,奧菲以諾王便將左手向前一甩,青焰脫掌,卻又在彈指間裂解爲不計其數的火團,如同一陣火雨流星,鋪天蓋地地向着衆人的位置墜下。

“不好!”即便對手的攻擊尚未擊中,但經年磨礪的直覺,也讓每一名在場的騎士心生預感,這一擊的強大絕非尋常。倉促之下,他們只能紛紛舉起各自武器,盡其所能抵擋來襲。然而,就在這須臾之際,一抹炫金電光卻在他們的眼前綻現,繼而,一道金雷縈迴的身影風行而至,遂定格在數米之高的空中,重拳頻出,每次揮擊,都悍然擊中一團炎光。

陣陣奪目的火幕,霎時將身下之人視線全然遮蔽,此起彼伏的爆鳴聲響徹耳畔,但在來者的庇護之下,在場之人未受分毫襲擾,全員毫髮無傷。終於,在最後一團火球被攔截引爆之時,那道身影亦是耗盡威勢,卻也是在一抹如同餘暉殘照般的淡金掩映下緩緩墜地,落於隊列最前的吳天崎和司空宏中間。

而直到這時,旁人才得以辨明來者的身份,那是一襲玄鐵重甲,周身鑲嵌的金色紋理,勾勒出健碩的肌腱,頭頂形似冠冕的犄角,不動自威,盡顯尊榮,一雙赤紅的護目鏡,如同點睛之筆,凸顯來者一身正氣。如非熟稔之人,絕不會料想這身威嚴的鎧甲下,竟是一名妙齡少女,而她正是聯盟的督察,原冰櫻。

“冰櫻前輩!”眼見前來援護的前輩又添一人,易彬不免欣然喚道。“原來是要在外面調配隊伍的,但煕浩說這裡發生了異樣,我就乾脆進來幫忙了。”僅僅側目一瞥,原冰櫻的視線便再度落於身前的兩名強敵,語氣雖仍有幾分冰冷,但在末了,她卻不經意地問道:“易彬,還有大家,沒有受傷吧。”

“我們應該沒事,只是……”易彬說着,不由得四下張望一圈,在方纔一輪攻防之下,房間之內已然一片狼藉,被擊散的炎光四下飛濺,以至於周遭牆面皆被燎燒至黢黑,而暗藏於此的諸多設備,也在焚燒中毀於一旦,這似乎也意味着,煕浩與他們的通信就此中斷。

不過,就在片刻之後,伴隨一陣嘲哳的電流聲,衆人耳邊的通訊器中便再度響起了煕浩的聲音:“真沒想到,剛纔那一招的力道這麼強,居然能夠把這個房間裡所有的通訊和監控設備全部震壞。得虧這裡曾經是檢測騎士系統的地方,防震性能不錯,不然估計都要塌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也提供不了什麼消息咯。”一面仗劍對敵,吳天崎一面調侃道。“這點先見之明我還是有的好吧。”此時,在劍重勇的居所之中,煕浩面前的屏幕皆是一片漆黑,但他手中的平板上,呈現一片細節詳實的淺藍投影:“在聯盟部隊到場的時候,我就讓人在周圍散佈了探測無人機,所以現在,這裡的一舉一動我照樣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語氣如常,但此時煕浩的神色,卻頗有幾分異樣。“我們就不要等了,既然大家都在,我們一起上,消滅他們!”向來性如烈火的高劍鳴,正要挺起重劍上前應戰,然而就在這時,一聲肅然喝令卻將他欲行之舉打斷:“等一下!”阻攔高劍鳴的不是別人,正是身處總部之中的煕浩,仔細端詳屏幕上呈遞的數據後,他的眉尖已然緊鎖:“我的建議是,先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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