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風本想再罵,回眸一瞥,忽然吃驚地怔住,心想師姐這是怎麼啦?難道是和端木公子一見鍾情?
楊小璇驀然醒悟自己的失態,急急收回眼光,芳心中卻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她自知對這個端木公子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意思,但她爲何能夠在一個陌生的男子眼中,讀出他的心事?她爲何有一度對這個陌生男子生出憐憫之情?雖然這種憐憫之情,乃是因對方眸子中表達出來的意思令她感動而生,那末她何以會爲對方所感動?她這種行爲是否對得住王坤?
她苦惱地背轉身,走人父親的房中,一下子躺在父親牀上,怔怔尋思。
過了好一會,她想那端木公子一定走了,自個兒輕輕嘆口氣,坐起身來,忽然覺得牀褥下似乎塞着什麼東西,翻起來一看,敢情是父親一件長袖內衣,但奇怪的是缺了左袖,同時在襟邊似乎有幾點血跡。
她想了一下,想不通其中緣故,便仍舊把這件沒有左袖的內衣塞回牀褥下面,決心把一切令她困惑的事情拋開。起身走出房外,果然端木公子等人都不見蹤跡,也看不見邵風的影子。
她立刻下樓,心想邵風一定會把剛纔的情形告訴父親。走人廳中,只見父親等人正在談論,邵風站在一旁,看來好像還未把剛纔的情形告訴父親。當下走過去,恰好聽到父親說,決定等王坤回來之後,才研究如何對付端木公子。她一招手,把邵風喚到一邊去。
邵風忙跟過去,楊小璇低聲道:“那姓端木的真討厭,但你別把剛纔的情形告知爹爹!”
邵風細味她言中之意,沉聲道:“好吧,但若然師父問起,我卻不敢不據實回答!”他認定楊小璇對那端木公子有點意思。因此故意巧妙地回答,其實心中已決定不管楊迅問不問,等會兒便告訴楊迅。
楊小璇徑自回房,怔了好久,細算王坤應該快回到堡中了,芳心不住翻騰,雖是就寢之時,卻哪裡睡得着!
房門有人輕輕道:“璇姑娘,你可曾睡了?”
她吃一驚,但隨即想起這人口音,乒是那天府神偷應先青,忙忙應道:“沒有”房簾掀處,一條瘦小人影閃人來,果然是天府神偷應先青。
他微笑道:“你別驚訝,我一直躺在那個貯物室內,問了一天。怎樣?王坤可有消息麼?”
楊小璇忙把今日一切詳情告訴他,應先青聽了,沉吟片刻,便道:“我料端木公子等人定然迎上去攔截王坤,這可糟了,他一個人如何抵擋得住這些強敵?現在我非立刻趕去找他不可,但在離開之前,希望你能把本堡的藍圖讓我瞧瞧。以後我出人此堡便方便得多”
她睜大了眼睛,顯然是猶疑起來。應先青立刻道:“不過也不要緊,你如果爲難,那就算了!”
楊小璇低聲道:“我也未見過本堡設計藍圖,但我卻知道在父親的房間裡,有個巨大的鋼箱,盛放着所有的秘密文件以及一些寶貴東西,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開啓之法!”
天府神偷應先青笑道:“你可記得我的外號麼?不論何等精巧秘密的藏寶箱,我只須看上兩眼,便能開啓,而且事後一絲痕跡也不留下!走,你帶我去,你只要替我把風,令尊來時早點通個暗號就行啦!”
楊小璇道:“那麼我先出去,一路如沒有人,我便不作聲,如果有人,我就咳嗽兩聲。
我父親的房間在二樓第一間,也是套房,在裡面的一間,靠着右邊牆壁有座大衣櫥,那鋼箱就在後面……”
她還未曾說出開啓鋼箱之法,天府神偷應先青已截斷她的話,道:“夠了,等我看過本堡建築藍圖,以後王坤和你也較爲容易見面了!”
楊小璇輕喟一聲,道:“我不知道爲什麼能夠相信你,假如你是我父親的敵人,那就太糟了!”
應先青笑一下,道:“我和令尊毫無瓜葛,怎會是對頭?不過你這句話,倒觸起我一個奇怪而難解的問題!”
楊小璇道:“有話下次再談吧,現在得趕快,否則我爹要回房安歇,他一向作息守時……”
“不忙,你先聽聽我的奇怪問題。我忽然聯想到,你和王坤老弟身份相去懸殊,似乎前途困難甚多。但這都不要緊,只要兩心如一,什麼困難都可以用耐心和智慧克服。然而假如王坤老弟是你爹的對頭,你怎麼辦?你幫哪一邊?當然這是假設的問題,並非事實!”
楊小璇明亮美麗的眼光,凝注在這位名震宇內的老神愉面上,生似要看透他的心意。天府神愉應先青和她的真誠無邪而極爲美麗的目光相接,忽然有點兒心虛起來,也有點兒心軟,覺得這麼一位美好可愛的姑娘,誰能忍心欺騙她和令她痛苦?可是事實又不能不對她這樣做,
他奇怪地自忖道:“我一生以來,不知經歷過多少事和見過千萬人,但如何以我這麼一個老江湖,也會在這位姑娘面前心虛起來,而且十分不忍?哎,我明白了,是她的真情感動了我!王坤也曾以真摯的感情打動了我,她現在也正是這樣……”
楊小璇流露出幽怨的神色,檀口微張,正要回答,應先青己道:“慢着,你不必回答我,你要知道我和王坤老弟的感情很好,因此我會把你的話告訴他!但我卻不忍做出任何傷你心的事,因此你不必說了!”
她驚喜地道:“啊,你對我真好,我真高興!這纔是我所渴望的,因爲別的人對我好,總有他的企圖。無論如何我仍然要回答你,老實說我不知道要幫哪一邊!”
天府神偷應先青暗自慚愧起來,聳聳肩膊,道:“我們耽擱了不少時間了呢!”
楊小璇忙忙動身,掀簾出未,只見兩名詩婢睡得十分酣甜。於是她走出外面走廊,但見四下無人,便走下二樓去。二樓的走廊上也沒有人,楊迅的房間沒有掌燈,因此她知道父親還在樓下議事大廳中。
隔了片刻,一條人影極爲輕快地擦過她,歡然隱沒在楊迅的房間中。
楊小璇倚欄而立,還不到一盞茶時候,楊迅走上來,急步走向房間。
楊小璇大吃一驚,叫聲:“爹”但只叫了一聲,便不知該胡扯些什麼話。
天罡手楊迅已掀起房簾,他一上來便已見到女兒憑欄而立,但他有事回房,故此先沒有理她。這時聽她叫了一聲,便停住腳步,回頭瞧瞧女兒。
楊小璇一直沒有再做聲,楊迅疑惑起來,回身走到她身邊,沉聲問道:“你想說什麼?”
他的語氣顯得不大高興和懷疑,楊小璇芳心大跳,暗想父親莫非發現房中有異,故此這樣對待她?
楊迅藉着走廊上不大明亮的燈光,細看女兒面色,發覺不大對勁,雙目中登時射出嚴厲的光芒。
楊小璇做賊心虛,嚇得芳心無主,一低頭撞人父親壯健的胸月比。
天罡手楊迅眼中嚴厲可怕的光芒突然消失,換上溫柔的神色,他輕輕摟着女兒,柔聲問道:“璇兒,這是怎麼啦?難道有人敢欺負你麼?”
楊小璇突然想起題目,便道:“爹,今晚那幾個人真的很兇麼?咳,我師父在這裡就好了……”
天罡手楊迅登時開朗地笑起來,楊小璇無意扳着他左臂上半截,他眉頭爲之一皺,笑聲便低沉了。他道:“傻孩子,你不必爲我擔憂,我還不在乎這幾個人。話說回來,你師父明知我是崇明島一脈,決不會伸手幫忙!”
楊小璇暗想這一會功夫,天府神偷應先青應該及時躲開,便放開父親,道:“假如師父在的話,我一定哀求到她老人家肯出手爲止!”
天罡手楊迅笑一下,轉身人房,忽然在房中叫道:“璇兒,進來!”
楊小璇心中微駭,走人房去,只見父親已亮起燈,濃眉緊皺,沉聲道:“誰人過我的房間?”
楊小璇怔了一下,反問道:“爹可是丟了東西?”
“我的牀有人動過”
她放心地笑一下,道:“下午時我人來過,在你牀上躺了一下,發現你把一件破衣塞在牀褥下,但女兒可沒有動什麼東西
天罡手楊迅銳利的目光四掃一匝,然後放緩了臉色,道:“只要是你,那就沒有關係,你知道我到了這種地位,一切都得小心些!”
楊小璇向父親道聲晚安,徑自回房安歇。”但因神經緊張過度,故此睡不着。心中十分詫異那天府神偷如何逃出父親房間,他會不會及時去救助王坤?還有她想起天府神偷應先青的奇怪問題,假如王坤真是父親的對頭,那麼她幫哪一邊呢?
這時離白水堡大約三十里之遠,王坤正被端木公子等三人攔住去路。
須知王坤爲人冷靜機智,膽大心細。早在踏人白水堡勢力範圍之內時,便已把易容丸的藥力洗掉,恢復本來面目。之後和本堡之人一接觸,聽知堡中十分安靜,中秋之夕沒有發生任何事,便放了心,故意放緩速度回堡。端木公子之事,他已知道,是以算定途中必會碰上。
他仗着熟悉本堡周圍百里的形勢,特地兜個圈子,所以直到初更時分,才碰上端木公子。
聖手老農邵康冷笑一聲,道:“王坤,你可認得我們?那面琴你藏在何處?”
王坤心知目下決不能露出本身技藝,如果所料不差,則只要憑着機智膽力捱過一段時間,堡主天罡手楊迅一定趕到,那時節坐山觀虎鬥,最是有利。
他露出驚訝之色,道:“啊,你們竟趕在我前面,有什麼話,可向我堡主去說!”
邵康冷笑道:“楊迅可嚇不了我們”突然厲聲道:“到底那面琴在什麼地方?你識相的,把琴獻出,我們可以和氣收場。否則白水堡說不定從此跨臺!”
王坤道:“那面寶琴已送回堡中,但也許還未送到,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
針雨釵風薛三娘道:“邵老,先把這廝扣下來,還怕問不出道理麼?”
聖手老農邵康喝聲有理,倏然欺到王坤面前。王坤托地一跳,躍到兩文遠處一棵樹下,聖手老農邵康冷冷道:“你還敢作困獸之鬥麼?”
王坤道:“豈敢,你不露兩手,王爺豈能甘心!”說時雙手抱着那株碗口粗的樹,用力一拔。塵土飛揚中,那樹已被他拔在手中。
聖手老農邵康早已知道此人一身力量極大,才把火山豹子姜陽窘住金陵鏢局的手腳破掉,後來還露了一手輕功,能夠在江面上奔馳。不過又知道此人內功有限,故此一下便自力竭,見狀並不驚奇,緩步上前。
王坤等他走人手中樹身所及之處,這才發動,暴喝一聲,橫掃過去。聖手老農邵康輕輕一縱,眼見樹葉擦地掃過,方自暗笑對方自耗氣力,以他的功力,使出這等猛烈的招數,哪能留手得住?
心念方轉,王坤又暴喝一聲,那一大團樹葉椏技本已掃過雙方腳底,卻倏然中止,反挑上來。
這一手起碼要有二十年精純的功力,王坤不過二十出頭一點的歲數,故此聖手老農邵康根本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夠懸崖勒馬,挑將上來。
此時已無別法,只好提氣輕身,疾然一腳踩在枝上,借力而起。
王坤手中的樹猛可一挑,直把聖手老農邵康送上半空,最少也飄開五丈之遠。
他更不遲疑,猛可揮樹向薛三娘迎頭擊去。只因那樹葉枝椏籠罩的地方甚大,薛三娘不得不縱開一旁。王坤哈哈大笑道:“王爺再不濟事,也算曾經力敵你們兩人。依我看來,若然真打的話,你們如不聯手同上,只怕真不是王爺對手呢!”
薛三娘怒叱道:“住口,諒你有多大火候,居然敢亂誇海口,薛三娘如不能在十招以內,把你打倒,。算你造化大,今晚放你走路!”
王坤心中暗喜,但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來。
卻見薛三娘隨手抖一抖左袖,然後取出兵器,敢情是根長約一尺,通體碧綠的王鐵。
王坤雖看不出對方左袖內有什麼古怪,但暗想對方斷不會有。在對敵之前,先整理一下左袖的習慣之量!當下暗暗留心,口中大喝道:“薛三娘你的話可算數?端木公子和姓邵的是否承認?”
端木公子站在老遠一旁,理也不理。邵康卻沉聲應道:“你走得上十招,算你白水堡之人能爲出衆,我們明日自會尋楊迅理論
王坤應聲好,挺樹便向薛三娘衝去。薛三娘這時方始發覺自己一時大意,先吃了不少虧,敢情對方用這株樹做兵器,幹長葉多,一來擅於遠攻,二來枝葉亂掃,自己的青芒針不易取準。怪不得聖手老農邵康聲音如此深沉,露出言外之意。
對方的樹枝樹葉已衝到身邊,薛三娘向左一晃,閃開七八尺遠,左袖拂處,一根青芒針已悄無聲息地發出去。
王坤雖然功力精迸極多,今非昔比,但如果不是爲人機警,一直便留意對方的左袖,像這種不聲不響地發出飛針暗器,也是無法防備。
卻見他趁勢一掄,強風勁卷,但正因他用力過甚,以致身形反爲樹幹帶得多跨了一步,薛三孃的青芒針恰恰從他身邊擦過。
薛三娘暗中頗被對方這種好運氣激怒,倏然一掌劈去,左袖拂處,又是一枝青芒針暗中發出。
王坤驚天動地般大喝一聲,身形隨着樹幹轉了半圈,這一下恰好又避過對方一針。王坤轉了半圈,樹梢的大片枝葉便變成和他的人成一直線。虎吼聲中,他又連人帶村向薛三娘猛衝過去。
這等打法雖不免有點笨拙,但仍有他的道理。這一衝恰好迎上薛三娘劈出來的右掌,登時大響一聲,枝葉分飛。
王坤連退三步,薛三娘已借力躍起半丈高,左袖連拂,先後射出兩針。
誰知王坤退了三步之後,到底站不住腳,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手上的樹因而向上一掀。
薛三娘青芒針方脫手而出,竟已被對方的樹葉枝椏捲住。
薛三娘一方面十分奇怪對方何以如此好運道,一方面極不服氣,努力提住一口真氣,橫着飄開數尺,左袖一揚,三針齊發。
王坤頗似腿力甚強,恰好在這時像彈簧般彈起來,連人帶樹向前衝去,無巧不巧,又把那三針避過。
他這一衝落了空,立刻就勢變化,那棵樹橫掃而來,聲勢兇猛。
聖手老農邵康眉頭大皺,直到此時,他還看不出白水堡那人到底是運氣好抑是武功極高,故意戲弄三娘。須知他早先在白水堡撤退出來,就是爲了要截住王坤,不管怎樣,先把那面和端木公子關係重大的寶琴奪到手再說。
但目下這種情勢,倒不急於把王坤殺死,因爲對方分明已有警覺,早一步把寶琴另行運送回堡。是以此刻擒住王坤的話,固然可以問出如何把琴轉手送堡,但他們終不免要重到白水堡會會天罡手楊迅。
薛三娘十分溫怒,自覺丟臉之極,連這麼一個下人她也制服不了,還能在楊迅面前矜誇麼?
王坤三不管疾舞手中大樹,雖然不成章法,但卻極擅於利用樹長勢猛的優點。是以砂飛石走,狂飆旋激。晃眼迫得薛三娘出了三招。
薛三娘殺心陡盛,須知她一直都着眼在活擒對方這一點上,故此青芒針出手時,不免諸多顧忌拘束。如今心思一變,可就大不相同。
王坤一對夜眼,竟把薛三孃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自己雖然一定能夠避開對方的青芒針,但此刻對方眼中已露殺機,手法定然十分歹毒,若不施展真正功夫,只怕躲避不了,可是這一來豈不是露出馬腳?
薛三娘冷叱一聲,道:“你這可是自尋死路,看針”說話時人又退開尋丈,左袖連揚兩下,只見先是飛出三絲極是微細的青光,斜斜飛上天空,剛剛到達王坤頭頂之時,另外三絲青光已如電掣星飛般銜尾追上。
王坤微微一凜,他身爲當代高僧少林寺老方丈心印大師的關門弟子,見聞廣博,眼力奇佳,認出對方這一下手法,乃是昔年號稱暗器大宗師的妙手散花苟飛音的獨創手法,稱爲“三花聚頂”。這前面三針所蘊的真力十分奇特,竟是沉凝鬱結,看起來生似遲滯不前,但等到後三針追上時,兩下一觸,便即引發所蘊鬱的力量,六支飛針一齊罩射下來,算定了對方所有可以逃走的方位,不論如何躲避,總逃不了一針之厄。
那妙手散花苟飛音成名極早,暗器手法爲宇內一絕,任何物件到他手中,均可變爲暗器,按照着這物件的體積大小和重量,隨意發出。手法極爲出奇,總令人防不勝防,無法捉摸。
相傳武林中有兩人得到他這種“三花聚頂”的獨門手法,這兩人一正一邪,一位是鐵指青環百步勾魂端木令大俠,另一位是西極大荒山龐駝子。
目下這個針雨釵風薛三娘何以能夠得傳這宗絕藝?真是武林一件費解的秘密。
這些念頭在王坤心中快得如電光石火般一掠而過,眼見對方後三針已經出手,不須眨眼工夫,自己非施展出全身絕藝不可!
摹地一宗黑忽忽的東西,從左側一塊山石後面飛出來,竟比薛三孃的後三針快了一步,先捲住前面的三支青芒針。王坤虎目微閃,已看出那宗黑忽忽的東西,竟是一個麻袋,故此能夠把三支青芒針完全卷着。連忙裝出發現頭上這個麻袋的神情,一面縱開,一面用大樹疾撥。
薛三娘已不理會王坤,凝目瞧着那塊山石。只見石後轉出一人,竟是個鶉衣百結,手持鐵棍的老化子。她冷笑一聲,縱到那老化子面前。
王坤噫了一聲,停手問道:“你們怎麼啦?”
但沒有人理會他,王坤目光掃到端木公子面上,只見他微微翹首,望着黑暗的長空,一片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這時可就真的迷糊起來,想不透這端木公子何以對目前所發生的一切,都似乎不放在心上。
那老化子先開口道:“我老叫化鄧雲鬆和白水堡沒有半點交情,但薛三娘你手法大毒,故此不得不伸手管閒事!”
薛三娘冷冷道:“很好,先試試你有沒有管閒事的資格!”左袖一拂,人已如行雲流水般從側翼攻上,右手一尺長的碧玉釵奇快無他地疾划過去。
那老化子鄧雲鬆先被她左袖唬了一下,身形微晃,是以對方右手釵如風劃到時,幾乎無法躲避。眼看釵尖已堪堪沾到左臂,忙忙一塌身,轉了半步,右手一肘撞將出去。薛三娘微微一閃,便已讓開,手中碧玉釵快如風旋飆轉,疾攻過去。鄧雲鬆連鐵棍也來不及施展,單憑左手接了五招之多。薛三娘果然不愧外號中有“釵風”二字,那支碧玉釵直是比風還快,鄧雲鬆仗着一身精純武功,數十年火候,又接了三招,已陷入危殆境地。
王坤及時出手,虎吼一聲,撲將過來,人未到樹先到,連鄧雲鬆也算在內,猛掃過去。
鄧雲鬆暗罵一聲“混帳”,露了一手丐門絕技,倏然平平跌在地上,一陣狂風恰從面上掃過。薛三娘早已躍開丈許,回眸怒視。
聖手老農邵康低嘯一聲,突然縱到鄧雲鬆側邊數尺之處,先向王坤喝道:“有人爲你架樑,你還不走麼?”
又轉面向鄧雲鬆道:“你莫仗着身爲丐幫長老,以老朽看來,丐幫除了你們幫主沙一足,真個深得神乞呂兌真傳之外,其餘的。都是飯桶而已!”
鄧雲鬆哼了一聲,道:“原來今年春間被沙幫主打跑的就是你麼?”
聖手老農邵康打個哈哈道:“此話怎說?你且看看這是什麼東西?”手掌一攤,掌中放着一面寬約三指,長約四寸的竹牌。鄧雲鬆登時臉色一變,退了數步,卻向邵康行了一禮。
王坤心思聰敏,猛可醒悟邵康掌中的竹牌,乃是丐幫幫主的令符,凡是丐幫中人,見了此符,都得聽命任由差遣。假如邵康命那丐幫長老鄧雲鬆擒捉自己,那麼要不要動手拼命?是以此時必須立刻逃走,忙忙轉身疾奔。
剛剛走了丈許,卻聽一聲如駕鳳的笑聲,劃空而來。王坤真氣一沉,立時釘在地上,扭頭而看。敢情他的好奇心竟然戰勝一切,心想這是什麼人,功力如此之高,單憑這遠傳十數裡的笑聲和身法,已經足以擠身武林前數位高人之內。
目光到處,只見一位鬚髮如雪的黃衫老人,宛如馭風而至,突然落在聖手老農邵康身前五尺之處,長笑道:“那是什麼東西,老夫能開開眼界麼?”這黃衫老人聲如洪鐘,竟把邵康的話聲完全淹沒,是以王坤空自見到邵康嘴皮亂動,竟聽不出他在說什麼話!
那位丐幫長老鄧雲鬆乘機退開一旁,聖手老農邵康心中明知鄧雲鬆退走之故,便是要避開他手中這塊丐幫至寶“竹符”,免得被他發號施令,做出違心之事。可是眼前的敵人太強,乃是他平生未曾遇過的武林異人,是以絲毫不敢大意,一任鄧雲鬆退開,暗中打個手勢,叫針雨釵風薛三娘別去攔阻,早作準備以便聯手對付這個黃衫老人。
黃衫老人想已早就見到一切情形,故此知道聖手老農邵康的斤兩,此刻又見對方如此深沉不亂,果有大將風度。便也不敢輕忽,洪聲道:“老夫辛石帆,這一打岔,不知是否已破壞閣下之事?”
邵康微哼一聲,道:“原來是君山二友中的天風劍客辛石老,當真有資格輕覷天下之士。在下邵康,那位是薛三娘……”
王坤聽見邵康自稱在下,微感驚訝,暗想這個老傢伙真是善觀風色,如今一見面對武林中無不知名的君山二友天風劍客辛石帆時,便立刻盡除昔日做態。
只聽那聖手老農邵康提高聲音道:“在那兒負手仰天的便是在下等的小主端木公於!”
君山二友平生以孤高自許,不肯與世俗隨波俯仰,不過他們名望既高,對於武林中名家各派的武功及人物,均都知悉。然而此刻聽了對方介紹,心中思忖片刻,依然想不起幾時出過這麼一位人物,連這個聖手老農邵康、針雨釵風,薛三娘那等身負驚世武功之士,尚且稱之爲小主?
這一來不免向那端木公子多看兩眼,只見那年青公子似乎對這邊所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臉上微現迷惘之色地仰望遙空。
大風劍客辛石帆頷首道:“貴主人氣質不凡,英華內斂,使人看不出深淺,老夫甚感佩服!不過你們所作所爲,老夫仍然略有所聞,似乎不大獲江湖好評,適才連丐幫中人也因而出手,可見老夫路聞之言不訛。此刻老夫既然現身,你們不妨衝着老夫來,如果贏得老夫手中三尺青鋒,老夫自無話說。如若不敵,從此江湖之上,你們便不能稱字號充人物,老夫平生爽脆不過,就是這麼多的話!”
聖手老農邵康面色絲毫不變,凝眸細聽對方的話。這種沉着的態度,連王坤也驚奇起來。心想當日自己第一次人玄機府闖將出來時,曾經見到聖手老農邵康露出驚訝之色。自己尚且能令他動容,何以這位大名鼎鼎的君山二友之一的天風劍客辛石帆,反倒視如無物?
“辛石老果是快人快語,天風劍法又以輕快神速見長,實在無怪其然。在下不自量力,今日要在老劍客手下領教幾招……”
天風劍客辛石帆微笑道:“閣下謙和有禮,這一點和傳說卻不相同,既是如此擡舉老夫,我們就此試上幾招。老夫殺心早已泯滅,這一點不妨向閣下提一提!”
聖手老農邵康心中暗喜,情知自己“已站穩腳步,當下暗中把左手食指上的“誅心環”
旋到指尖,右手衣袖一抖,露出一柄明亮奪目長僅一尺的匕首。
君山二友眼力何等高明,見他這一抖袖,竟然不拘尺寸,便自乾淨俐落地亮出匕首,連出鞘的動作也包括在內。這等手法,天下已無人能出其右。心中微動,再瞥見對方左手食指尖上的黑石戒指,當下長笑一聲,問道:“老夫自問見識頗多,但怎的以前未見過像閣下左手指尖上的戒指?老夫十分慚愧,竟然認不出這枚指環的來歷,閣下可能見告麼?”
聖手老農邵康也笑道:“辛石老眼力太厲害,這枚指環乃是在下自制的防身之寶,名叫誅心環,頗有一點巧妙!辛老如不吝指教,何妨亮劍?”
辛石帆應聲好,掣出青鋼劍來,只見他的利劍比普通之劍略短,大約只有三尺之長,劍身又薄又窄,乍看有點不似劍。
聖手老農邵康目光如炬,一瞥之下,已看清對方手中兵器一切特異之點,當下道聲“請”字,便握着匕首,向左方盤旋繞走。
他的身法施展出來,但見快若飄風,轉眼間已繞着天風劍辛石帆走了兩個圈子。
繞到第三圈時,天風劍辛石帆洪鐘也似地喝聲“好腳法”,也自橫劍疾走,和對方互繞圈子。
雙方一施展開身形,晃眼間已瞧不清面貌,快得有如同時出現了七八個人,互相奔騰追逐。
王坤認出聖手老農邵康的身法,乃是武當派不傳秘藝“九宮遁形步法”,這邵康竟不知如何能夠學到,火候精深之極,不由得驚訝不置,暗想這個聖手老農邵康,一定不是等閒人物,否則不可能發生如此多的令人驚奇之事。
不過那天風劍辛石帆的自創身法,也令他十分佩服,只因雖與武當派不傳秘藝相形之下,居然也毫不遜色。
聖手老農邵康首先發難,右手匕首突然電劃對方左臂,出手狠疾異常。
天風劍辛石帆爲了維持數十年盛譽,故此已用足全副心神。一見敵人匕首劃到,口中長嘯一聲,身形微塌,電急轉了半個身,避開對方兇鋒,跟着手中利劍出處,疾如風雨般反攻過去,眨眼間連發七八招,每一招都是劍光如雨,漩飛芒射。
他的成名秘藝天風劍法,乃是昔年一代大劍客張布衣晚年所創,因辛石帆崛起於武林間,以勁節清名見重當時,遂爲張布衣所賞識,臨終時派弟子送一封密函給他,函中便是這套天風劍法,因爲張布衣創演成功這套劍法之後,後來未爲江湖所知,連張布衣的門下弟子們也不知道,故此武林人都以爲是辛石帆自己所創。
那位大劍客張布衣極早成名,天資之高,~時無兩。中年後曾上崑崙山和當時掌門人玉羅漢伏陀大師論劍,自知尚遜一籌,此後便專心致力於如何和崑崙派爭一日之長短,經他虔心苦志,探集天下各派劍法之長,融冶於一爐,復加以悠悠歲月之功,到了臨死之時,才創成這套天風劍法。是以可知這一路劍法,實在不比等閒,而天風劍辛石帆的成名,也非幸致。
他攻出的七八招一氣呵成,青光暴射,劍花亂飛。王坤看得目瞪口呆,隨即又狂喜不禁。原來僅僅看了這七八招,他已發現非常重要的一點,便是當那天風劍辛石帆出手急攻之際,王坤也在心中本能地浮現出應付之法,同時又看到聖手老農邵康應付的招數,兩下一比,竟然發現自己應付之方,要比聖手老農邵康高明一籌。
須知武功之道,分毫差錯不得,除非恰好碰上本門心法的剋星,因而不能以常理推論之外,其餘千百種武功招數,都鬚根源於本身功力深淺與及頭腦反應,在當時當地而決定如何應付。只要一着失算,便滿盤皆錯。
王坤再看了三招,便已推想到聖手老農邵康一定會碰上怎樣的險關。
他睜大眼細看下去,果然在第十五招k,突然響起一聲極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聖手老農邵康手中匕首,竟然應聲脫手。
兵器既然脫手,還有什麼可打的?天風劍辛石帆說過不傷對方性命,是以劍勢微緩,說時遲,那時快,聖手老農邵康反而極巧妙地欺近敵人身前,左手伸處,已到了對方胸前。
邵康這一招用得十分別扭,因此雖然可以摸到對方胸口,但絕對無法發力傷敵。
辛石帆一時名家,如何判斷不出對方這一招毫無效力?否則聖手老農邵康的左手也撲不到他身上了。
就在聖手老農邵康左手疾出之際,辛石帆本該任得他碰一下胸口而回劍反擊,一舉敗敵。那知這位黃衫老人冷笑一聲,摹然改進爲退,兩人登時又拉開了兩尺距離。
聖尹老農邵康喝聲“高明之至”,右手刀光起處,橫划過去,那支匕首竟仍在他手中!
王坤怔了一怔,忖道:“古怪得很,辛石帆何以不進反退?聖手老農邵康的匕首居然甩而復還,真個都是匪夷所思的變化……”
須知他並不是沒有見到聖手老農邵康的匕首柄上,有一條極幼的銀鏈,分系在匕首柄和他手腕之上,奇怪的是聖手老農邵康何以寧肯讓對方擊甩手中匕首而使出剛纔那一着無敵的招數。又因這一着而才能抖銀鏈收回匕首?
他的腦筋動得極快,轉瞬間已悟出其中緣故。
天風劍法名不虛傳,三十招之內,已把聖手老農邵康迫得險象環生。須知聖手老農邵康雙手的兵器,均是利於近身肉搏,因而他必須對步法特別有心得,方始有效,本來那武當派絕技“九宮遁形步法”十分精妙,宛如穿花蝴蝶,進退輕靈迅疾,又如孤鶴高飛,一去無跡。誰知偏生碰上那天風劍辛石帆,也是以迅快神速見長,而他除此之外,手中之劍可以攻遠,邵康便因而先吃大虧。
薛三娘面上失色,敢情她竟是第一次見到聖手老農邵康吃敗仗。直到現在,她才心說誠服地相信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話。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掠過,當下嬌叱一聲,道:“天風劍也試試我的飛針”左袖連揚,那青芒針一根接一根,銜尾電射出去。
天風劍辛石帆不敢大意,腳下走得更快,同時劍上內力陡增,發出一股刺耳驚心的嘯聲。他走得雖快,但薛三娘以靜制動,青芒針一根接一根地射出來,自然追得上他。但一近他身形五尺以內,便被他劍上奇重的內力迫落地上。不過這一來聖手老農邵康卻又脫了險境,倏然一式“金蟬脫殼”,身形似進實退,極快地退出對方辛辣無比的劍圈之外。
天風劍辛石帆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停在薛三娘面上,大有撲過去動手之勢。薛三娘心中微凜,便停手不發青芒針。
王坤轉目一瞥,那位丐幫長老鄧雲鬆早已不見蹤跡,正想這位隱身風塵中的異人,身法好快。同時又想到丐幫怪不得名震江南,敢情丐幫中人,都是俠骨義膽之輩,專管不平之事。不由得暗生敬慕之心,決定日後有機會的話,必須找到鄧雲鬆好好結交一下。念頭轉到這裡,摹然一陣陰影襲上心頭,使得他輕輕嘆口氣。原來他忽又記起自己對秋夢鬆的諾言來。
這時君山二友中的天風劍辛石帆,抱劍筆直向薛三娘走去,面色沉凝。聖手老農邵康明知對方這等俠義中人,必定又因薛三娘早先向王坤所施的毒手而不滿,目下又出手夾攻,是以特別生氣。心念微動,口中大喝道:“辛石老且停貴步,在下有一物相示!”
天風劍辛石帆果然停步,冷然側顧道:“難道你有什麼萬應靈符不成?老夫非瞧瞧不可!”
聖手老農邵康搶前一步,伸掌向辛石帆一揚。天風劍辛石帆見了一怔,先打量邵康和薛三娘一眼,然後目光落在那邊凝望着遙空的端木公子。
他輕輕嗟一聲,道:“便是他麼?請他過來一談如何?”辛石帆雙目望着端木公於,是以話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端木公子。
聖手老農邵康低低說了一句話,王坤竟沒有聽見,但瞧見辛石帆那種錯愕的樣子,便知這句話的內容一定十分驚人,故此十分可惜自己一時疏忽,沒有施展天視地聽之術,因而錯過了機會。
天風劍辛石帆把劍收起來,略一凝神,便道:“雖然老夫不管你們,但你們的所作所爲,你卻要負責!”
聖手老農邵康哈哈大笑道:“在下當然能夠作主,辛石老你請吧……”
王坤聽到這裡,連忙撒腿便跑,眨眼間又跑了六七里路。當他動身之際,已感到好像有人綴住他,起先他險些施展出真正絕藝,以便把那人甩掉。但隨即想到自己的行蹤無須秘密,綴他之人可以想到是什麼來歷。
果然一條人影迅如奔馬般從路邊飛出來,攔住去路,王坤忙收住腳,只見來人正是白水堡堡主楊迅。他連忙施一禮,開口便要把剛纔之事說出,楊迅擺擺手,道:“我都知道了,他們要的東西呢?”
王坤微微一驚,只因他還未碰見天府神偷應先青,未知那張星郎琴在何處?同時聽楊迅口氣,似乎尚不知是什麼東西,他一方面不願把應先育的名字說出來,另一方面,又不知是否要把那件東西乃是一張寶琴說出來?
是以他迅速地考慮一下,才道:“小可乃是和他們嘔氣,故此不肯把那張寶琴交給他們……”
“哦!是一面寶琴,有什麼好處值得他們這等重視,不惜一切地追截你?”
“小可也不知道,當日小可奉命到峨嵋山去,那神槍手陶光宇不在,小可把書函交給他的小兒於陶澄,正往回走,陶澄率着五個什麼武當派雲夢派的人追上來,男男女女把小可圍住,口出不遜。小可氣不過和他們動上手,他們人多,小可只好衝出重圍,無意走到一個山谷中,見到一個已死的瞎眼老人,抱着一面古琴,手中還有一張紙條,說是請見到他的人把他火化,將骨灰攜往黃山埋葬,便以此琴爲贈,小可便將屍體焚化,取了那琴,竟在亂山中轉了一旬之久,才能出山。然後趕路趕到漢口,便因他們在對付長蚊漢龍兩幫,封鎖水面。
小可因搭上金陵縹局的船,故此能夠強行渡江,誰知便發生了事情。那端木公子的紅船簡直是艘鬼船,一下子把我們的船撞翻!”
天罡手楊迅立刻追問道:“金陵縹局有些什麼人?結局可曾遇難?”
王坤道:“小可不知道,船翻之後,小可便被那端木公子的一個手下叫做潛龍秦水心的擒上大船,他們取了小可的古琴,便把小可點住穴道,擱在船面。到了半夜,忽然有個黃面漢子,自稱是歐劍川,把小可拍開穴道。他脅下還挾着那面古琴,小可當時對他說,這原本是小可之物,要帶回白水堡。那歐劍川叫小的快走,說是那琴自會派人送到白水堡來……”
天罡手楊迅哦了一聲,道:“這是移禍東吳之計,歐劍川明知他們十分重視那琴,故此肯送回古琴!”
王坤故作詫色,問道:“堡主識得那歐劍川麼?據說這個人十分厲害”
“我不認識,現在你先返堡,好好休息一下,或許有極重要的事要你去辦”
王坤應了一聲,正要舉步,忽聽楊迅哺哺自語道:“奇怪,丐幫的人居然肯爲白水堡伸手,奇怪……”
王坤暗中好笑,忖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雖然丐幫不值白水堡的所作所爲,但他們均是俠義之輩,見到不平之事,哪怕是大仇家,也先把自己的私怨拋開,而爲人間主持公道,像你這等黑道梟雄,哪能領略這等胸襟?”
不久便回到白水堡中,又向副堡主飛蛇倪盾等人說了半天,直到四更過後,這才能夠回房安歇。
他本想趁這時去找楊小璇,但因今晚本堡戒嚴,不易隱蔽蹤跡,想想便自放過,準備明日方始找機會和楊小璇會面。
躺在牀上,雖然十分疲乏,誰知竟睡不着,翻來覆去。那位使他日夕相思索懷的絕代佳人,相隔不過颶尺,然而他卻無法會面,細訴衷情。這個遺憾越來越覺得沉重,他難以忍受地頻頻嘆息。
房門忽然無風自開,一條黑影閃人來。王坤故意閉上雙眼,心中忖道:“這個人的來意不論是善是惡,我總覺得十分感激,因爲若不是他進來岔開我的思路,只怕我的心要碎裂成無數破片
那人一點聲息也沒有地走到他牀頭,王坤從空氣極爲微弱地移動而知道那人已到了牀前,當下故意咿晤一聲,身軀轉側一下,把右手擱在牀沿邊。
那條人影現在已站定在他牀前,輕輕伸手點向他面門上。王坤感到微風拂到面上,右手突然起處,剛好託着那人的手臂,使他不能下落。
但那人竟沒有做聲,王坤一睜眼,看清那人竟是天府神偷應先青,便忙忙鬆手,低聲道:“小弟不知是大哥你,虛驚了一場
天府神偷應先青本想摸摸他的鼻子,開他一個玩笑,哪知競被這位機智過人的義弟托住手臂,動彈不得。心中一陣難受,敢情這是他生平第二次被人在他下手時制住。雖說這次僅是開玩笑性質,但他枉負“神偷”之名,仍舊被人抓住,也就等如颳了麪皮。
“外面已沒有人巡邏戒嚴了麼?”王坤問道:“連我也不知口令,所以只好矇頭睡覺……”
應先青在黑暗中苦笑一下,盡力把心中那份難過拋開,解嘲地道:“賢弟你忘了老哥哥的外號麼?”
他歇了一下,又道:“我擔保你正在輾轉反側,睡不着覺,對麼?所以我趕快找你,和你談談……”
王坤長長吁口氣,道:“大哥別笑我,真是睡不着呢,可憐我千里奔波,好不容易趕回來,卻連一面也見不到廠
天府神偷應先青自然知道他所說要見的是什麼人,同情地點點頭,道:“她很好,雖然遇見過雪人……”
當下把楊小璇遇險的經過說了,不過十分簡略,因爲他自家也知道得不詳細,最後道:
“早先承璇姑娘幫助,得以看到白水堡的建築藍圖,因此此堡所有的地下水道及好些秘密通路,我都瞭如指掌。那溫柔鄉的確了不起,敢說當今之世,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人能夠在溫柔鄉進出自如……”
王坤大喜道:“那好極了,大哥,你幾時帶我到溫柔鄉中,我們把彭真弄出來,盤問出金陵縹局失鏢之事……”
老神偷把細小的頭顱一搖,道:“不行,只有我能夠進去,那條水道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孩鑽得過,你辦得到麼?何況你進去,如何盤問那廝呢?倒不如由老哥哥自個兒見機行事爲妙……”
王坤起來,在房中踱了幾個圈子,道:“大哥爲小弟之事,冒這等奇險,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天府神偷應先青笑道:“賢弟說什麼話?你當日助我恢復功力,救我性命,豈不是也冒着殺身之險?尤其運用那等內功,一旦失手,便絕無可救。算了,自家兄弟,提起這些話便借了,那面星郎琴我放在貯物室中,現在取來給你,抑是怎樣?”
王坤忙把自己如何對楊迅扯慌的話說了,應先青笑道:“你編得真好,等明晚我把星郎琴放在堡門口,寫明交給你,那就萬無一失,等他們去追究那個黃面漢於歐劍川吧!哈,哈……那麼今晚我想人溫柔鄉中探個究竟,只要弄清來龍去脈,假如彭真當真不曾幹那一票,你和楊小璇的喜事大概就沒有問題了!”
王坤道:“但願如此,不過我已敢肯定該案必是楊迅所爲,目前就缺少人證或物證,因而東方老局主師出無名,沒法於召集江南武林同道,一齊討伐白水堡而已!”
天府神偷應先青拍拍他的肩膊,道:“賢弟先別泄氣,且等事實揭曉!不過我見到彭真之後,如何才能問出究竟來?”
兩人想了大半天,王坤道:“我這裡有東方老局主的戒指,是他老人家平生所用的信物,江湖無不知道!”
“只好這樣試一下了。”應先青等他說明如何使用這件信物,便笑答道:“我想彭真會相信我是金陵縹局請來查詢該案的人,爲了能有逃走的希望,他一定會據實回答萬一他不肯回答,賢弟啊,我只好下毒手滅口了。假如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唯一的證人已死,金陵瞟局只好永遠關門大吉。”
王坤毅然道:“這是唯一可以一試的方法,若然真個那麼糟,只好認命。但最要緊還是大哥你一切小心,平安歸來”
應先青夷然一笑,道:“諒這溫柔鄉還困不住你老哥哥,我去了,你好好睡一覺!”
他接過那枚白金戒指,便躍出房門,不久,他已到了一個水渠人口。
這位老神偷把衣服結束一下,免得自己施展縮骨功夫時,被衣服絆礙手腳,但聽他身上一片輕響過處,本來瘦小的身形,已縮得像個七八歲小的孩子大小。
他毫不困難地鑽人洞中,爬了三丈,心知已在溫柔鄉內的第一進院落中。他聽王坤說過彭真是在最末一進,因此不上去查看,繼續向內爬去。
那張建築藍圖上繪得明明白白,在這溫柔鄉內每一堵牆壁,都有複道,應先青乃是積年老偷,天下第一,自然知道在這些牆壁內複道中,日夕都有楊迅的心腹在巡視,故此他一直到了最內的一進,這才冒險鑽出水堡。
他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青白,鼻子高得驚人,下巴向外突出,形狀十分奇特,教人看上一眼以後,一世也忘不了,他輕手輕腳地走人一個寬敞的房間中,驀然駭了一跳,原來房間中突然出現了數十人。他一面運功待敵,一面定睛而看,忽又吃一驚,原來地上到處都躺着赤身**的美女,燈光十分柔和,盪漾着一片綺旎香豔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