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獸神君祈寧桀桀怪笑道:“施海,你見過有人這樣閃避的麼?”
施海嘿嘿冷笑一聲,道:“這理由真好啊……”
南斧夏侯山宏聲道:“老朽真想不到祈神君有此一手,剛纔的想法敢情錯了……”
百獸神君祈寧怒聲道:“什麼好理由不好理由,難道你見過有人這樣閃避法麼?”
百步穿楊施海心中回味着南斧夏侯山的話,竟把對方之言,置請不理。頓了一下,這才恍然地“啊”了一聲,滿面浮起笑容,道:“祈寧你不須大呼小叫,老朽尚有兩支破雲箭哩……”
這三個人的話,直把在場的人,大部份都弄得莫名其妙。東方樂水卻含笑道:“兩位別在口舌上失了和氣,還是繼續爲是
飛蛇倪盾聽了此言,眉頭一皺,悄聲對郝衡、尹尉等人道:“糟了,東方老頭的話大有催促之意,此人一向穩如淵嶽,言無不中。他也催促,神君可就輸定這一場了……”
尹尉低聲道:“小弟怎樣也想不出道理來……”
這邊的年青俠客陸雲也問他父親子母金環陸璣道:“父親,這是怎麼一回事?”
陸璣道:“那百獸神君祈寧側身避箭,看起來箭雖及體,其實因他在這一瞬間,運功吸氣,小腹處薄如紙片。是以事實上施兄的破雲箭乃是透衣而過,並沒有傷到他的身體。可是祈寧衣服已破,自應認敗服輸。而他居然說他是故意用此法閃避,此所以施海兄出言譏諷他一頓……”
“但夏侯老伯的話是什麼意思?東方老伯何故出言催戰?”
“孩子問得好,這一點連爲父也沒曾參透!”
那邊的百步穿楊施海已從箭壺內取下另一支長箭,看起來可沒有第一支那麼粗,長度卻相同。
施海拉滿弓弦,一點也不像第一次拉弓時那麼用力。
夏侯山爲人熱心,提掖後進,素常待人也十分親切和藹。這時低聲解答陸雲的疑問道:
“早先我從祈神君擲過來的金槍上,發現他內力奇重,便暗示施兄不可打那射碎對方鋼鈸的主意。可是適才我又發現他沒有在銅鈸上落過特別的功夫,因此施兄的破雲箭,可能把那鋼鈸炸碎。於是趕快暗示他說,我方纔的看法錯了,請他全力施爲……”
剛剛說到這裡,百步穿楊施海已朗聲大喝道:“老朽這支破雲箭所有的手法,乃是漢代飛將軍李廣嫡傳心法,稱爲‘飛矢沒石’,祈寧你小心應付!”
百獸神君祈寧大吼一聲,道:“少羅嗦,老夫何懼之有”
他含怒大吼,一旁的虎拂因而同時吼嘯,登時平地卷括起一陣狂風,威勢駭人。
口口口
可是百步穿楊施海並非虛聲恫嚇,他這一箭射去,碰上巨巖大石的話,能夠深沒石中,就像漢代的飛將軍李廣,有一次出獵,見草中一石,誤以爲猛虎,引弓射之,勁矢沒人石中。
李廣知道是誤看石頭是老虎之後,大感詫異。因爲他雖是猿臂善射,但從未曾試過能夠射透石頭。果然再試時,便無法射人石中。
後來他才發現其中奧妙的道理,從此這心法秘傳於世間,直到現在,才由百步穿楊施海親口說出來。
百獸神君祈寧冷笑一聲,心想適才中了他的詭計,以致第二枝箭來時,幾乎不曾發覺。
這一回決不讓他得手。
百步穿楊施海引滿弓弦,正心誠意,全神貫注箭上,摹地大喝一聲,三指一鬆。
一聲尖銳異響搖曳而起,但見光華一掣,長箭電閃般飛到。
百獸神君祈寧冷冷一笑,舉鈸護住左胸。雙目卻瞬也不瞬,凝視住對方。
以他測度對方此箭,雖然向左胸射到,但似乎仍然相差一尺左右,大概也像上一次那樣,頭支箭擦身射過,威力卻在第二支真正的破雲箭上。
閃眼間長箭已到,百獸神君祈寧屹然不動,目光到處,卻見對方發箭之後,凝立如山,那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教人一見便感覺出這施海全部精神和力量,都跟着此箭飛襲敵人似的。
他心中方自一動,勁風微拂間,對方那支好像射不着身上的長箭,箭鏈光芒閃處,已堪堪射在護胸鋼鈸之上。
百獸神君祈寧不愧是出名的魔頭,念頭還來不及轉,已自微一塌身,登時已改變了位置,對方長箭只能射到他的左肩而非左胸。
雙方的人都凝神注視這一剎那間的結果。那南斧夏侯山何等老練,但爲了施海的聲譽,爲了自己的推想,此時也禁不住環目大睜,盯住百獸神君祈寧。
只聽“錚”一聲脆響過處,百獸神君祈寧身形一歪,退了一步。
南斧夏侯山眼力銳利,看清楚了那支破雲箭到處,竟把對方的鋼波邊緣射崩了一寸左右的缺口。
他登時大大舒口氣,向東方樂水道:“楊迅減少一條有力臂膀矣!”
東方樂水頷首道:“真不容易,事前誰能預測這一箭到底如何呢?”
百獸神君祈寧雖然不曾受傷,但面色卻陡然變得慘白驚人,凝目瞧着手中鋼鈸過了好一會兒,才擡頭望向百步穿楊施海,喉嚨中咆哮一聲,然後厲聲道:“老夫今日折辱當場,沒話可說,但只要老夫一口氣在,此仇終要百倍清償……”
他回眸向倪盾又道:“老夫今日情形,你們均已目擊,如今已無顏留此,貴堡之事,愧未一肩擔當。但料想不久,將可再行相見……”
威鎮河朔呂雄飛上前道:“神君這就要回山麼?”
百獸神君祈寧點頭道:“請你過來,老夫有事要告訴你……”
兩人去開一旁,百獸神君祈寧道:
“你不可與我一同離開,老夫這就趕回邙山,把老夫那隻留守山中的碧眼夜鷹和那隻原本留以對付死對頭千蟲老人谷郎的神獸土螻一同帶來,以對付這些仇敵。老夫要你留在此地之故,便因老夫的天山金狒,天性善克百獸,猶其靈警異常,眼力最佳。茅山羣巒經它搜遍,尚不見雪人蹤跡,則可以確定本來沒有雪人這回事……”
呂雄飛道:“可是在下的確親眼目睹那雪人,把鐵甲金槍陶彬揮下懸崖的啊……”
百獸神君祈寧哼了一聲,道:“這事老夫也不解,是以你最好多用心機,或許查得出端倪來……”
呂雄心怔了一下,道:“在下一向堅持親眼所見的事實,是以從沒有轉腦筋想向別的方面。神君此言,頓啓茅塞……”
百獸神君祈寧長嘯一聲,徑自帶了一拂三虎,向西北方馳去。去勢好快,眨眼間人獸均隱沒在丘陵樹木之後。
口口口
東方樂水沉聲道:“既然楊迅不在堡中,老朽等也暫且離開,天罡手楊迅何日返堡,老朽等便幾時再來尋他便了……”
飛蛇倪盾情知憑此時人手決不敵對方這些高人,忙忙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便送他們離堡。
東方樂水在白水堡東南十里處的塔頭鎮上,早已備有歇腳的地方。此時率着衆人,上馬馳到塔頭鎮去。此鎮居民頗多,相當熱鬧。鎮民見這一羣人男女老少均有,其中有些鮮衣怒馬,有些樓襤不堪,形形色色,不覺都投以奇詫的目光。
但這時衆人已不須斂藏行蹤,是以毫無顧忌,徑行驅馬到達一座大宅門前,紛紛下馬人屋。
大家略事洗盥,便都聚在大廳中閒談。
東方樂水老謀深算,直到此時,座中尚沒有別的人知道王坤便是歐劍川,乃由他派到白水堡臥底的機密。
他剛纔由倪盾口中,得悉玉坤暗戀楊小璇,此刻又一齊失蹤之事,心中大爲憂慮。心想好友歐元平慨然命獨生子歐劍川不辭艱危,協助自己,又承歐劍川師父少林方丈心印大師允許下山。這兩個人如此重情重義,若然歐劍川在這一場艱苦暗鬥中,失去性命,尚有話說。
但因而鬧出這等情愛的糾紛,事情可就大了。
老局主霜眉大皺,暗想心事。那邊百步穿楊施海卻給幾個少年男女圍住,紛紛請問他剛纔的玄妙手法。
百步穿楊施暗道:“說穿了可沒有什麼稀奇,你們大家瞧一瞧老朽的金弦鐵胎弓和壺中之箭,便可發現其中奧妙”
衆人個個察看,施雪影首先叫道:“啊,施老伯的金弦竟有兩根之多……”
話猶未畢,趙遠秋也道:“我看出來了,壺中的箭有些特別粗的,竟是兩枝箭嵌在一起……”
“這就是了。”施海含笑說。
他又解釋道:“此所以老朽能夠在瞬息之間,連發兩箭。但像剛纔第二箭射崩那百獸神君祈寧手中鋼鈸時,我只能用一根主弦
衆人這時都明白了,陸雲道:“施老伯的弓箭上都有玄妙,加上施老伯的秘傳心法,就算敵人知道底蘊,也無法躲得開……”
趙遠秋久居南方,和施海較熟,當下問道:“施老伯,今日爲何不見孟師兄?”
施海嘆口氣,倫然道:“孟歷已被天罡手楊迅害死。詳情此刻尚不能告訴你們……”
施雪影啊了一聲,道:“聽說施老伯只有孟師兄一位弟子,那楊迅真該死……”
東方樂水忽然向大家道:“目下楊迅愛女失蹤,這一查不知幾時才查得出來。我等俠義爲懷,又聽說楊迅爲人雖然殘暴該誅,但他的女兒卻十分嫺靜賢美。我們也出點力,助他訪查一下如何?”
南斧夏侯山道:“東方兄用意崇高,我等本應如此,可是有一點必須考慮的,便是我們一旦分散,單獨碰上那天罡手楊迅的話,那廝可能不擇手段,甚爲可慮!”
一旁的陶澄和李瓊一直都默然不語,但聽到東方樂水的話後,便露出興奮之色。
陶澄對施雪影、趙遠秋等人道:“我看多半是王坤那小子把楊小璇劫走,決不是紅船主人端木公子所爲……”
李瓊見他污衊王坤,忍不住道:“剛纔倪盾說過,楊小璇和王坤互有感情,或許是楊小璇跟他走也說不定,況且楊小璇聽說武功極佳,王坤劫得走她麼?如說劫走,只有端木公子有此本領
趙遠秋道:“瓊妹說得對,但這麼一來,他們既是甘心情願地一同遠走高飛,別說難以尋到,縱使尋到他們,我們應該讓那殘暴的天罡手楊迅把他們捉回來,用毒刑處死麼?”
他們還在議論,東方樂水已提高聲音道:“夏侯兄思慮周詳,此事果須小心。可是我等守株待兔,也不是辦法。老朽適才想過,若是把大家分成若干路,調配好實力,再約定見面期限,相信不成問題。未知夏侯兄與及各位意見如何?”
夏侯山何等老練,見東方樂水仍然堅持,雖然想不到他的真意其實是要尋出玉坤(歐劍川)下落,但已明白內中必定另有道理,便含笑點頭,不再談論。
口口口
子母金環陸璣和丐幫長老鄧雲鬆都表示贊同。鄧雲鬆道:
“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位怪人,自稱是隱俠冰魂秀士歐劍川,這人面孔黃黃,身矮手長,十分好認。目下此人善惡未分,老朽曾經與他見過面,發覺他功力之高,不可思議。諸位務必留意此人
陸璣也道:“這個冰魂秀士歐劍J!!老朽也會過,似乎對我等不懷好意。起初我們潛較內力,我以爲他不過爾爾,誰知此人深不可測,臨走時露了一手輕功,真是駭人聽聞,大家必須特別注意纔好……”
座中的老局東方樂水,白眉輕輕一揚,忖道:
“那冰魂秀士名字叫歐劍川,正與我那世侄姓名一樣,難道世事如此之巧,居然在武林中,出現兩個同姓同名之人?歐劍川這個姓氏和名字,都不通俗,我可不能相信當真有這等湊巧的事
他趁着那些年青人向鄧雲鬆和陸璣探詢那冰魂秀士歐劍川的生平事蹟之時,便整理一下思緒,細細研究心中一些疑問。
當年他失鏢之後,追查而無所得,愁悶中到了忘年好友歐元平家中,說起此事。他便把自己懷疑乃是白水堡楊迅的想法說出來,又說苦於沒有一個年輕而智勇雙全的人,到白水堡去臥底。
歐元平聽了,立即慨然告訴他說,他有個兒子歐劍川在嵩山少林寺跟隨當今方丈大師心印老和尚習藝。
歐劍川從來未涉足江湖,面貌無人認得,正是最恰當的人選。
歐元平不容許他推辭,爲了機密計,便親自到嵩山少林寺,向心印大師說明此事,請求准許歐劍川下山。
在前赴少林寺之前,東方樂水趕緊填密安排一切,譬如傳遞消息,都弄得妥妥當當,由歐元平親口告知他的兒子。
正因他們十分機密,歐劍川才能混人白水堡中,安然做了半年有多的奸細。
東方樂水記得在昨日上午,便接到五處從未動用過的飛鴿傳出,說是曾在楊迅臥室藏寶箱內發現過那隻“王鶴”。但隨即已被楊迅秘密運走,不知所蹤。
同時又說明下手劫縹的是彭真,自從下手以後,便被軟禁在堡內溫柔鄉中,前兩個月已被處死,以免泄漏秘密。彭真在溫柔鄉中,曾對內中一個美女牡丹說出實話,雖然牡丹的話不能用來定楊迅之罪,但卻足以證明彭真曾經被困在溫柔鄉中。
東方樂水得到這個報告之後,立刻發動部署好的幫手,這時恰好鄧雲鬆與陸璣連絡之後,得知青松岬秘徑乃是白水堡最秘密的出路,同時又由陸璣處得知慘死在青松呷口的人,正是東方樂水佈置在那兒監視白水堡動靜的孟歷,即是百步穿楊施海的弟子。鄧雲鬆便將一切詳情告知東方樂水。
老局主細加推究,登時認定要是白水堡之人,攜帶玉鶴由秘徑潛行離開,被孟歷認出那形狀惹目的玉鶴,唯恐失去,立刻出手搶奪,被敵人當場擊斃。
敵人因事出倉促,恐怕尚有別的人趕來,慌忙攜鶴而遁,竟連包裹木匣的一方黃包袱,仍然留在孟歷手中而來不及取走。當然一方面也是包袱上染有血跡,取回也是沒用。
東方樂水立刻趕來向白水堡攤牌,另一方面已飛帖請幾路好友出馬搜查王鶴去向。
但歐劍川自從那次回報消息之後,便一直斷無音訊。東方樂水不久以前聽到冰魂秀士歐劍川的名字,便十分奇怪,雖然因那冰魂秀士的外貌決不似這個世侄歐劍川,但卻想當面問一問,方始心息。
如今已從敵人口中得知化名王坤的歐劍川已失蹤,他老人家怕就怕歐劍川不明不白地遭害,卻反而被對方誣衊,九泉之下,英靈也難瞑目。
故此他必須出動所有的人手,幫忙白水堡找尋歐劍川的下落。可是他卻不能向衆人說明內情,必須等白水堡之事完全解決之後,方能公佈。
口口口
老局主想了又想,當下請鄧雲鬆和百步穿楊施海一路,嶺南何家四人一路,子母金環陸璣率領一衆男女少俠又是一路,分頭去訪查楊小璇下落,並且向這三路人馬說明,假如見到楊小璇,切切不可現身,尤其是碰上王坤或其他的人,也不可動手。
子母金環陸鞏登時明白東方樂水何以要請自己率領男女少俠們的道理。原來因他爲武當高手,又是陸雲之父,這一班少年男女,誰都不好意思不聽他的話,換了別人,就不一定管束得住。
東方樂水和南斧夏侯山兩人座鎮此間,以便萬一天罡手楊迅回來,到此尋他,也不致找不到人。
百步穿楊施海和鄧雲鬆都是極老的江湖道,略一商量,便先離開。何家四人跟着也去了。
子母金環陸璣率了陸雲、陶澄、趙遠秋、施雪影、李瓊等五人,也匆匆出發。
東方樂水料事如神,當日傍晚時分,天罡手楊迅單騎匹馬,來到塔頭鎮,拜會東方樂水。
雖說是仇冤已深,但大家見面時仍然客客氣氣。
天罡手楊迅單刀直人,道:“東方局主來意,楊某已經得悉,今晚楊某前來拜會,便是請局主忍耐數日,待楊某把小女找回,方始把舊帳清結如何?”
東方樂水拂髯笑道:“理該如此,楊堡主儘可放心先辦妥此事他頓了一下,忽然問道:“關於此事,楊堡主是否已有線索?”
天罡手楊迅怔了一下,心想對方在江南人面寬廣,眼線極多,也許已得到一點消息。因此自己如不坦白直說,對方也許便不告知自己。
“這次楊某栽了個大跟斗,不但小女失蹤,連小徒也不知去向。那紅船主人端木小賊行蹤詭秘異常,只知道他們到了長江,便失蹤跡。楊某本要沿着長江訪查,但得知局主等駕臨敝堡,因此又匆匆趕回。目下尚不知道小女與小徒是一同失蹤,抑是分爲兩路。楊某僅有的線索,便是小徒在東面的金壇曾經留下暗記,但楊某迄未有時間搜索……”
東方樂水輕輕哦了一聲,道:“看來此事不易解決,楊堡主是否要約個期限?”
夏侯山道:“期限長一點也無妨!”
天罡手楊迅不經思索,立刻道:“我有十日工夫,便足夠了!”
夏侯山道:“恐怕不夠吧?”
楊迅傲然道:“就是十日,楊某將於該日下午未申之交,在敞堡恭候局主及各位大駕!”
東方樂水本不願乘人之危,但既然對方堅持,也沒有理由不答應。
口口口
天罡手楊迅走了之後,東方樂水和夏侯山兩人計議一番,決計分頭出動,也去訪查楊小璇及王坤的下落,忽然發覺廳後傳來一點聲息。夏侯山以目示意,大聲道:“老友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說罷大踏步走出廳外,身形一晃,打右邊繞向廳後。那廳後乃是一座院落,老鏢師在屋上窺視,只見院中臥着一人,動也不動。
鐵矛飛斧夏侯山眼力高明,一望而知那人已被別人制住,僵臥院中,但又認不出是誰,不由得暗吃一驚,隱住身形,四下搜索。
片刻間東方樂水從院門走進來,一見地上之人,便過去瞧看。
南斧夏侯山立地縱退,匿在另外一處牆角中。
東方樂水人院後見地上的人,年紀甚輕,大約還不到二十歲,長得一表人材,衣服華麗,卻認不出是什麼人,心中十分詫異。暗念是誰把這個素不相識的人放在此地,還點了昏穴,此舉有什麼用意?
他知道單靠自己推想,不會有什麼結果。早先夏侯山以目示意,暗示他在右邊,因此更不遲疑,突然躍向左邊院牆,一直搜索過去。
南斧夏侯山手持巨斧,匿在牆角。忽見一條人影,宛如一縷輕煙般疾射而來,心裡一方面因此人快得出奇的輕功而大感詫駭。一方面卻暗笑此人雖然故弄玄虛,無奈碰上他和東方樂水,終未能逃出掌心。
那條人影晃眼間已飛上前面的牆頭,南斧夏侯山從牆角躍出來,宏聲道:“朋友留步,夏侯山候駕多時廠
眼光一瞥,已發覺那人身材極爲矮瘦,但年紀卻總在五旬以上。
那人在牆頭摹然停住身形,絲毫不顯驚慌之色,兩道電光也似的眼神掃過來,瞧見南斧夏候山一手提斧,一手已捏住一支名震武林的紅旗鐵矛,立刻哈哈一笑,道:“老縹頭你的鐵矛發不得,我可不願意嘗試這等滋味……”
此人一開口,南斧夏侯山便明白對方必是玩世不恭的奇人異士,當下收回鐵矛,微笑道:“老朽的鐵矛也不過是徒具虛名而已。朋友的絕世輕功,老朽一見便已心折!何不下來一談?”
那人一揚身,飛墜下來,看似飄墜在身前七八尺處,誰知等到他身形站定,竟是在五尺以內。
南斧夏侯山登時含笑道:“敢情是天府神愉應兄駕到,老朽有失遠迎……”
那人抱拳道:“不敢當得老縹師此言,應某久仰威名,於今方始識荊,大有恨晚之意!”
剛剛說了這一句,牆上有人接口道:“原來是應兄的傑作,差點兒把老朽和夏侯兄駭住……”
天府神偷應先青以前和東方樂水見過,這時回頭應道:“老局主千萬別介意,應某有心偷學一招,故此弄點玄虛!”
東方樂水從牆上飄下來,笑道:“我們有什麼值得應兄下手的麼?”
應先青道:“兩位均是鏢行中百年罕見的高手,應某想知道兩位碰上這等情形,如何應付。果然高明之極,令人佩服……”
口口口
三人都一起笑起來,一面向大廳走去。經過那座院落,應先青把地上的人提起來,走人廳中,放在一張椅上,並不解開穴道,便向東方樂水等道:
“此人便是楊迅的唯一愛徒邵風,手底十分不弱。早已被我制住,因此不會知道此刻身在離白水堡不到十里的地方廠’
東方樂水問道:“適才天罡手楊迅提及徒弟失蹤,但尚不知是不是與他女兒做一路……
應兄何故把此人弄走?”
應先青道:“說起來話長,我可是代一位朋友把此人送來給老局主的!”
東方樂水道:“貴友是誰?”
應先青道:“便是冰魂秀士歐劍川。”
東方樂水爲之一震,登時心中大亂。這刻他已明白此一歐劍川,正是彼一歐劍川。他已聽過鄧雲鬆和子母金環陸璣詳說遇見冰魂秀士歐劍川的情形,正因歐劍川對他們似甚不敬,加上面貌身材均全不相同,這才使他認爲是個巧合,決不會就是世侄歐劍川。目下令他心亂的,便是第一點歐劍川何以要對陸璣等上一輩的人不敬?日後實難解釋。第二歐劍川既把邵風擒住,不用說楊小璇也在他手中。這件事最是糟糕,以他師門和嚴父的名望爲人,絕對不肯原諒他這等作爲。
但他面上絲毫不曾露出神色,卻追問道:“如今他在何處?擒捉楊迅的徒弟有什麼用意?”
南斧夏侯山一聽,敢情這位東方老友識得冰魂秀士歐劍川,忍不住問道:“聽說冰魂秀士功力蓋世,應兄可曉得他是什麼家數?”
天府神愉應先青道:“他是六十年前天下無敵的天眼秀士狄夢鬆的傳人!”
東方樂水暖了一聲,迷惑之極。假如這個歐劍川乃是狄夢鬆的傳人,那就不可能是化名王坤,而爲少林寺心印老方丈關門徒弟的歐劍川了。
應先青又回答東方樂水道:“歐劍川聽說楊迅的女兒被端木公子劫走,因此匆匆追蹤,特地託我把邵風帶來。他說邵風的失蹤,足可困擾楊迅,或者用來迫他交換失寶,楊迅無法不答應。”
“啊,天眼秀士狄夢鬆的絕藝,又重現於江湖……”
南斧夏侯山大大驚嗟一聲,又道:“冰魂秀士歐劍川可曾把狄夢鬆的冰魄神爪練成?”
天府神愉應先青道:“也差不多了”
夏侯山和東方樂水對望一眼,夏侯山又道:“這真是驚天動地的武林大事,但願這位冰魂秀士與白道上的朋友們全無恩怨……”
應先青眉頭輕皺,道:“六十年前舊事,至今餘波未息。內情應某也不甚知悉……關於邵風之事,老局主隨意處置好了,應某有事在身,這就告辭,失禮之罪,萬望兩位有恕則個……”
當下辭別離開塔頭鎮,放開腳程,直奔金陵。他這一去乃是先找歐劍川的父親歐元平,設法替歐劍川;釜底抽薪,免得日後弄出不可解決的大禍。之後還要西赴嵩山少林寺,謁見老方丈心印大師。
口口口
那冰魂秀士歐劍川自與天府神偷應先青分手之後,便急撲長安。
一路上想來想去,覺得這紅船主人端木公子真不好找,就算找到,他手下那四人不比等閒,自己大有獨力難支之苦。可是楊小璇落在他們手中,真真是件危險不過的事。想到這裡便禁不住心急如焚,坐臥不寧。要知楊小璇一個清白女兒,落在這種人的手中,別說貞節難保,縱然那端木公子沒有侵犯於她,但傳出江湖有誰肯相信?楊小璇那時不死也不成!
這一點最是令他心神不寧,煩躁之極。這時他面上已用易容丸掩住本來面目,不但面黃如蠟,而且身短手長,看起來猥瑣之極,路人誰也不注意他。
趕了一夜路,天明時已過了新豐,又走到中午時分,前面不遠處已是丹徒。
他並沒有任何線索追蹤那紅船主人,但以他想來,那紅船速度極快,而且擅破江浪,這一次也許會向東海逃遁。在那茫茫大海之中,誰也無法追上他們。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就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不向金陵那邊追去,同時因紅船主人以前曾在漢口生事,這一回多半不會向那邊去。
他爲了要爭取每一秒鐘的時間,因此雖然又疲乏又飢餓,卻仍然向丹徒走去。
身後蹄聲大作,他沒有回頭張望。這時一個挑着兩個空筐的鄉人橫過他前頭,忽然停步向別人打個招呼,以致一個竹筐把歐劍川碰了一下。
歐劍川平日汪汪大度,決不計較,但此刻心情極壞,加上飢餓疲乏,火氣特猛。當下一手把竹筐推開,口中怒罵一聲“死瞎子”。
那鄉人被他這一推,身形打個旋,踉蹌數步,總算不曾倒在塵埃。
他忙忙分辨道:“我不是故意的……”
歐劍川怒道:“我卻是故意的,你想怎樣?”
那鄉人見他兇惡,不敢坐聲,趔趄走開。後面蹄聲忽響,敢情四騎早已停在歐劍川身後。
這蹄聲一起,四匹駿馬揚起一股塵頭,擦過歐劍川徑向丹徒馳去。但馬上四人全都扭轉頭來瞧這個兇惡的人。
歐劍川眼光一掃,已瞧出這四人乃是武林人物,但面目陌生,裝束衣着也不似是江南人物。
他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當下也怒衝衝地向他們瞪眼睛。只聽其中一個年紀輕輕的冷笑一聲,道:“這廝好橫……”
旁邊一個年約中旬的人道:“別理會他,我們自己的事要緊這兩人的語聲一忽兒便去遠,而且在蹄聲紛沓中,若不是歐劍川,根本聽不到。
口口口
歐劍川從他們的口音中,聽出乃是南方人,大概是嶺南來的,心中一動,暗想這四人不知是不是嶺南何家的人,若然是他們,而又下馬向自己生事,那就太好了。
不但可以打一場架出出氣,而且還可以約在明年到黃山再打一場,順便解決對狄夢鬆許下的諾言。
但那四騎眨眼間已馳得老遠,他跟着那股煙塵,不久便走到丹徒市街之內。此地當長江運河交會之點,淮河一帶商賈貨物,均集中於此,是以人煙稠密,甚是繁榮。
他停也不停,一直走到江邊,放目一瞥,但見江中帆牆如鯽,舟揖往來不可勝數。碼頭極多,貨物上下裝卸,人聲一片。
這時誰都沒有注意他,時在初冬,江邊風大,寒意襲人。碼頭上的腳伕們赤着膊,扛擡貨物,幹得十分起勁,否則便會覺得寒冷。除了腳伕以外,尚有不少商賈船伕和一些閒人。
他隨意走上一個碼頭,忽然一聲吆喝起自身邊,側目一瞧,卻是個面目兇橫的大漢,叉着雙手,瞪視着他。兩人目光一接,那大漢便粗暴地道:“小於讓開,你沒有瞧見這裡正忙麼?”
歐劍川火爆爆地反駁道:“我又不礙你們道路,你這副樣子要嚇誰?”
那大漢乃是本地碼頭上的一霸,姓趙名深,一瞧這個黃面漢子竟敢頂撞,登時怒氣沖天,咬牙道:“小於你敢找事,今天趙爺非打斷你幾根瘦骨頭不可……”罵聲中用左掌一晃,右拳已向對方左肘擊去。
歐劍川眼睛一眯,左掌封住對方右拳,右手疾出,“啪”的一聲,打了趙深一個大嘴巴。
趙深受了此辱,面子上如何掛得住?同時又知道如果不能打倒對方,今後便不能再在丹徒碼頭上混,這也就是說除了面子以外,還有一家數口的吃飯問題。於是破口大罵一聲,拳出如風,奮不顧身地猛撲對方。
歐劍川一肚子火氣,正沒處出。這時但覺對方兇橫太甚,想來平日必是欺壓良善之輩,更不矜憐,退了兩三步之後,摹地冷笑一聲,一掌砸在對方肋上。趙深狂叫一聲,倒退飛開尋丈,雙腳落地時,又站不住,蹬蹬蹬連退六七步,一跤跌在江水裡。
他們吵嚷之時,早已引起碼頭上和附近的人注意,這時見趙深跌落水中,便有人大叫“殺人哪,殺人哪!”
又有人喝道:“不可放走兇手,快抓住他!”
歐劍川心頭一震,這刻纔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落水中,已犯了王法。此地不比在白水堡,不走何待?忙忙躍出碼頭,奔人市內。
口口口
他走到一條僻靜的街道上,看見一間小館子,便鑽進去。隨便要了飯菜,邊吃邊想,漸漸後悔起來。心想自己以蓋世武功,與那個僅僅會幾手的人動手,已經大失身份。況且適才一掌,對方肋骨最少斷了四五根,掉下江中,不知有人救起沒有,還有自己本是少林高僧徒弟,江南武林名家之後,豈可以隨便出手傷人?
總之越想越不對,悔恨交集,連飯也吃不下。陡然間又記起楊小璇遇難之事,心情更加紊亂,便命店夥取酒來,大碗大碗的喝,也不知喝了多少,但覺頭腦昏沉,胸悶欲嘔。想起楊小璇,忽地悲從中來,竟自放聲大哭。
他這一生幾乎未曾哭過,如今盡情發泄出來,極其暢快,再也不肯收聲。
醉漢哭鬧,原是常事,但這人說醉不醉,身形穩如泰山,哭聲又宏亮,簡直把附近幾條街的人都驚動了。不久以後,飯館門外圍了二大堆人。
一個店夥出去勸那些擠在門前觀看熱鬧的人散開,面上帶着苦笑,連連道:“得啦,得啦,大家回去吧,小店從來就請不到諸位……”
可是圍觀的人死也不肯散去,而且越來越多。
歐劍川自個兒哭得天昏地黯,他好不容易藉着酒力,把世俗一切顧忌拋開,盡情慟哭,正在暢快之時,如何肯收聲止哭。
門外許多人都竊竊私語,大家一致認爲這個酒漢聲音之大,從來未曾聽到過。而他醉態之斯文,也是第一。
忽然有六七個人擠人館於內,店夥無法攔得住,其中四個擠在歐劍川身後,另外有一個站在他桌子前面,大聲道:“朋友,去打官司吧,你打死人淨哭也不管用……”
所有看熱鬧的人聽了此言,登時升起一陣嗡嗡語聲。那人又大聲說了一遍,歐劍川仍不理他。
那人拍拍歐劍川的肩頭,道:“本來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是朋友你得走一趟……來,你身邊有銀子吧?先付了酒帳再說……”
他先擡頭向旁邊的人道:“兄弟不是公人,但這帳總要付的,煩大家做個見證……”說着,伸手人他囊中取錢。但墓地面色一變,擡目瞧一瞧旁邊和他同來的另外兩人。
旁邊有人道:“老李,你怎麼啦?”
姓李的漢子從他囊中取出一物,卻是兩面三角旗貼在一起,旁邊的兩人一見此物,都爲之變色。
李姓漢子立即把三角旗放回他囊中。大聲道:“咱們把這位朋友帶走,官司纔有人打……”旁邊的兩人也伸出手來幫忙。
哪知忽然有人喝道:“且慢,這障眼法想騙誰?”
制止他們動手之人,正是和他們一齊擠人館子中的四人之一,他們都站在歐劍川身後,這話乃是一箇中年人所說。
姓李的漢子道:“我們和趙深都是朋友,你們是誰?可是公人?”
那中年人冷冷不語,旁邊一個年青人卻粗聲道:“我們是誰你管不着,等公人來了,自會帶他走……”
歐劍川此時哭聲漸止,用手扶頭,昏然欲睡。
姓李的漢子無言可對,向同伴打個眼色,於是一個人匆匆擠出飯館去。
他等了一會,才道:“大家都是主持公道,兄弟沒得話說,等公人來處理好了……”
歐劍川哭聲一收,門外的人便散去不少,但前面那些聽見什麼殺人打官司的話的人們,卻不肯散去,因此仍把小飯館擠得滿滿的。
口口口
等了好久,仍然沒有公人來到。早先發過話的年輕人道:“二叔,太奇怪了,爲何還無公人來此?”
人叢中有人道:“公人來過又走啦”
中年人矍然睜目,瞧着姓李的漢子,道:“噫,手眼頗不小呢姓李的漢子詐作聽不見,再拍拍歐劍川的肩頭,道:“喂,朋友,走吧!”
歐劍川迷迷糊糊地問道:“上哪兒……去……”
“我們去見官呀……”
歐劍川突然擡頭,睜大那對佈滿紅絲的眼睛,哼一聲,道:“見官?你敢動手麼?”
姓李的漢子駭得連連搖手,須知他乃是長蚊幫中人物,適才忽然見到長蛟漢龍兩幫幫主所贈的令旗,登時已明白這人便是救過本幫的大英雄冰魂秀士歐劍川。別說他不敢得罪幫主貴客、本幫恩人單單以歐劍川那種神奇的傳說,他便有自量挨不起人家一根小指頭。
歐劍川四面一瞧,突然哈哈大笑道:“這麼多的官兵要擒捉我麼……哈……哈……”
狂笑聲中正要站起,肩上忽然被萬斤重般的大力壓住,竟然站不起來。
歐劍川到底出身名門,一身武功不比等閒,同時許多地方已變成了本能。
這時肩上一被壓住,登時運氣抗拒,眼光朦朧地向身後望去。
一個年輕人雙手搭住他肩頭,手指更扣住他肩上穴道,只要他一反抗,指上便用力扣緊穴道,對方縱有天大能爲,此時已等如被廢去武功。
歐劍川只朦朧地瞧了一眼,便又狂笑連聲,重新要站起來。
那年輕人指頭不扣他穴道,僅僅雙掌用力,那意思是要硬生生壓住他。誰知歐劍川用身軀一點一點向上冒,那年青人面上已露出吃力之色,同時也夾着忿怒之色。這時那年青人更加不肯扣他穴道,敢情已憋上勁,非用力把這醉漢壓住不可。
歐劍川仍然能夠緩緩站起來,那個想壓得他不能站起來的少年,臉龐已變成豬肝色,羞憤交集。旁邊的中年人冷峻的臉上,此時也禁不住露出訝色。
口口口
李姓漢子倏然把胸前衣服一敞,挺起胸膛,大聲道:“朋友們,這位師父已經醉了,好漢不趕乏兔兒,你們衝着我李炳來就得啦……”
在中年人旁邊還有兩個年青人,其中一個冷笑道:“你算什麼東西?”
李炳脖子都紅了,怒聲道:“李爺在長江上混了十多年,乃是長蛟幫的弟兄,你們打那塊石頭冒出來?竟敢這等目中無人……”
那少年也怒哼一聲,一掌拍在桌子上,砰地一聲大響,那張木桌子已震成無數碎片。
李炳駭一跳,像人家這等功夫,自己再橫也兇不起來。那少年已冷冷道:“這廝必定也是個賊人,只看這姓李的庇護着他便可想而知……”他的話乃是向那中年人說的。這時歐劍川已站起了三分之二,還在逐寸向上冒。
那少年又道:“二叔,不如把姓李的一發擒住,送到宮裡去中年人嗯了一聲,微微頷首,第三個少年摹然伸掌,搭在李炳肩頭。
李炳忙忙沉肩欲退,右手捏拳疾擊對方。誰知這些動作只做了一點兒,便自渾身癱軟。
那中年人沉聲道:“鈞兒不必嘔氣,我們沒時間再廝纏”
和歐劍川鬥力的少年聞言不敢違拗,手指一扣,歐劍川立刻跌坐回椅上。
李炳怒聲道:“他就是冰魂秀士歐劍川老師,若果他清醒時,他們禁不住他一根指頭!”
那中年人啊了一聲,雙目如炬,上下打量歐劍川。
關於歐劍川義助長蚊漢龍兩幫的事,江湖上早已傳遍。是以這位中年人馬上明白李炳何以忽然幫起歐劍川之故,同時也知道歐劍川不是他們所想的普通黑道人物。
他眉頭一皺,道:“鈞兒可把那廝帶走,鉦兒,你把姓李的放開”
說罷,他自個兒大踏步向館子外走,那些擠在館子裡看熱鬧的人,被他雙手輕輕一排,立地中分,讓出一條道路。
這中年人和三個年青人出了門外,立刻施展腳程,疾如奔馬,頃刻間已不知所蹤。李炳和兩個同伴分頭辦事,兩個盡力釘梢,一個去報警召請援兵。
口口口
帶走歐劍川的四人,大有來頭,乃是嶺南何家的人。他們叔侄四個,隨意取道丹徒,打算沿江訪查,卻不料在江邊聽到有人驚叫殺人,俠心一動,趕過來問清內情,便四下找尋兇手。忽然聽到一陣哭聲,中氣充沛之極,鏗鏘震耳,知道不是尋常的人便循聲找來,恰好和李炳等人一同擠入那間飯館。
他們也覺得事情令人難以逆料,這個鼎鼎大名的江湖怪傑冰魂秀士歐劍川居然被他們活擒在手中。
那中年人一面領頭疾走,一面盤算如何處置。轉眼間出了城郊,他專撿僻靜的所在走,大約走了三四里路,只見前面一條河流,相當寬闊,河中不少船隻往來。
他在樹蔭下停步,想了一下,便道:“這條河定是大江支流,我們過河也沒有用處,不如把這廝帶回塔頭鎮,由得東方兄處置
三個少年都不作聲,中年人轉眼望着一個少年道:“銓兒,你回客店把馬匹取來,但必須小心點,別讓人家跟來……”
何銓應了一聲,立即向來路馳走。
歐劍川此時不知是被點了昏穴而失去知覺,抑是酒醉睡熟,鼾聲均勻地響着。
何鈞把他放在樹下的草地上,向他叔父道:“怪不得我無法把他壓住,敢情這廝就是歐劍川,我們把他帶回去,鄧長老和陸師伯他們一定十分高興!”
中年人一邊聽着,一邊向河中視察,摹然低聲道:“你們準備一下,這艘大船來得怪,如果是長蛟幫的人,我們不必講理,一講理便無法把這廝帶走。因此鈞兒要特別注意,或者你須先走一步”
何鈞答應了,然後道:“長蛟幫也想攔住我們麼?我真不相信河中一艘雙桅大船,緩緩向岸邊靠攏。船上都是尋常水手,並沒有可疑扎眼之人。
眼見那艘大船剛剛靠岸,兩下相距不過三丈左右。
船艙中摹然射出兩條人影,來勢好快,宛如大鳥橫空,筆直飛到何家三人身前之處,方始墜地。
光是這等輕身功夫,已人武林一流高手之列,那中年人心中一凜,定睛打量時,只見這兩人身量都差不多高,年約均在五旬以上。一個衣着樸素之極,宛如田間老農,面貌也甚老實。另一個面瘦鼻尖,神情冷峻。
老農裝束的人問道:
“真的是他麼?”這話敢情是向自己同伴問的。
那個面目冷峻的瘦老人道:
“不錯,此人正是冰魂秀士歐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