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是被一陣飯菜香薰醒的,打開窗簾,外面已經天黑,她走出門,外間傳來女人的笑聲,春水輕輕的走出去,看到程露坐在沙發上沒心沒肺的大笑,也不知看的是什麼沒營養的節目,真是一點形象也沒有。
“你怎麼來了?”春水坐到她對面,看着電視那韓國的娛樂節目。一羣男女不要臉的亂搞,這也看得出東西,還笑成那樣!
程露還在笑,捂着肚子,“笑死我了……春水,你怎麼睡了一下午,我等你很久了,成空都不讓我叫你。”
當然不讓你叫我,不在我還能睡嗎?伸長脖子看了看廚房裡的人,卻不是成空,小玉滿臉笑容地出了來,“春水姐,你醒來了,快洗洗,準備吃飯了。”
春水閃着眼光,“小玉,怎麼是你?”
過了會兒,小玉才說,“成空被叫回焦家了,他說可能有幾天不能回來,讓我們來看看你。”
春水看着桌上滿滿一桌菜,“那你還做這麼多菜!”
程露就不高興了,“什麼嘛,他在就可以一桌,他不在就不成了?”
“那是。”從春水的表情上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想法,“那是他的錢。”
“得,得!”程露氣得舉手,起身拉起小玉的手,“這人驢肝肺,我們走,讓她一個人吃,不吃他的錢!”
程露把他的錢三個字咬得緊緊的,眼睛也盯着春水,春水卻一個字也沒有,掃了一圈,才問,“千奇呢?”
“也跟着去了。”小玉趕緊說,“聽說焦家出了點事,所以都回去了。”
春水面無表情,轉身進臥室,撥了個電話給成空,卻是關機狀態,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弄到關機?又撥焦嬌的,竟是一樣!
莫非真的出事了?
搖搖頭,甩甩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到洗手間梳洗,不想讓她們等,回到餐桌上,小玉小心地問,“沒事吧?”
春水搖頭,“沒事,吃飯吧。”
程露叫了一聲,“聽飯了,嘿嘿。”笑得要多奸有多奸,如果不認識她還以爲她餓了多久了……
吃完飯,三人商量着去唱K,路上小玉說,“春水,那天陳楚來找我,說想讓我去給她的一首歌伴音,你說行不行?”
“什麼是伴音?”春水心不在焉。
“就是背景音樂部分。”
“哦。”春水擡起頭,“會打出你的名字來嗎?”
小玉還沒回答,程露先笑了,“歌曲都只有作詞作曲原唱好不好,哪有個人打出來的。”
“那……報酬怎麼樣?”春水問。
小玉伸出兩個手指。
“二千?”
“二百塊錢一個小時。”
“呃……”看來不低,春水想,“不過,一首歌大概錄不了幾個小時吧。”
“一般來說,要看錄的效果怎麼樣。”
春水笑笑,把手放在小玉的肩上,“你呢,想不想去,或者你有沒有想過進娛樂圈?”
小玉一臉茫然,她當初來城市也不過是爲了養家餬口,那時她甚至不知道她在酒吧跳舞,別人會看不起她,她以爲同樣是用手藝吃飯,並沒有丟臉一說。
進娛樂圈,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一份工作。
現在她在酒吧唱歌,收入已漸漸穩定,家裡的情況也穩定下來,她不再有更多的想法,至於娛樂圈,她本能的害怕。
那種害怕,是一種對於陌生領域的不安。
春水嘆了口氣,“或者,進去混兩天,也許會適合你。”
都說娛樂圈裡如何黑暗,但在春水看來,這世上沒有一個職業是純潔的,都是人踩人,娛樂圈不過是放大了這種醜陋而已,如果說事實,並不見得比別的行業乾淨。
如果要闖,自然要先一個自己有把握的行業。
小玉長得惹人憐愛,與其在酒吧裡任人瞧,還不如走上一個更大的舞臺,或者全白或者全黑,灰色最危險。
但是,她能出道嗎?
這是春水擔心的問題。
抿了抿嘴,“小玉,你想不想成爲陳楚這樣的人,在電視裡出現,唱歌給更多的人聽?”
“不知道……”小玉還是搖頭。
“那,喜不喜歡唱歌?”
小玉點頭,想了會兒,又道,“也喜歡跳舞。”
春水笑着摸了一下小玉的頭,這孩子!
“去吧,反正又不會少跟頭髮。”春水上下打量着小玉,“嗯,小玉怎麼看怎麼好看,去了好好學學,就算不行也沒關係,反正夜色的老闆這麼熟了,怎麼也不會炒了你。如果覺得更適合你,留下來發展也不錯,你才二十歲,有大把的時間奮鬥。”
程露擠進兩人中間,歪着頭看春水,“春水,你好像我剛見你的時候。”
“嗯?”
“什麼事都有主意。”
春水輕笑,自己不拿主意難道等着別人來拿?
程露摟住她,“這樣就好了。”
以前,程露看到春水打架,打得鼻青臉腫,會大笑,因爲覺得這個女孩子不錯,這個世界能隨心所欲的人不多,後來聽她說打人的原因更是忍俊不禁,竟然是因爲某個男人摸了下她的手……
再後來,她得罪的人多了,打架也漸漸出了名,城北一帶有一羣小混混老跟着她,她不耐煩,一個一個打,那些小混混合起來圍攻她,她理也不理他們。
後來,她要打人,在城北,她要打的那個人會被人攔劫,在城北的任何一塊地方。
那時候,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孩子,很少看到這樣的孩子,穿得規規矩矩,卻經常打架,春水的衣着,向來中規中矩,冬天穿外套,連釦子都一粒粒扣得整整齊齊,圍巾也是打好結,不會讓人覺得輕浮。
那樣反差的孩子。
春水包了一間可以容納三十人的包廂,進屋,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巨大的屏幕,春水看着直笑,“獻唱吧獻唱吧。”她坐在沙發的背靠上,兩條腿在空中晃啊晃的。
程露看得稱奇,裡面還有一個吧檯,上面坐着一個DJ,春水指着他,“想聽什麼就唱啊,這是宋雨明的場子,不唱白不唱。”
程露恍然大悟,她就說嘛,這個百年鐵公雞怎麼會捨得大出血,原來是別人的錢。
“春水,你怎麼又和宋雨明在一起了?”
春水斜她,“程露你說話注意點,什麼叫在一起了,我和他一直有聯繫啊。”
“你不是說他向你求婚麼?”
“那又怎樣?”
“你應了?”
春水眯起眼,頭頂的花燈還是一閃一閃的,照得她的臉明明滅滅,有那麼一刻,程露覺得這個孩子轉瞬即逝。
她輕輕笑了笑,“還在考慮。”
小玉點了兩人首歌,先唱了起來,春水不落後,也點了一首,程露對唱歌沒有特別的愛好,來也不過是湊熱鬧。春水唱完一首,走過來吼她,“喂,想喝什麼,撿最貴的拿。”
程露笑她,“你明知道這是他的,然後讓你來玩,你這樣拼命叫東西他也不見得心疼,真不知道你是怎麼了。”拍拍腿,站起來,“好吧。我叫。”
轉過頭,對站在門口的服務員,“拿兩瓶乾紅,年代越老的越好,另外,拿些反季節水果,謝謝。”
春水看得嘴巴張得老大,“你上班的時候就這樣?”
程露朝春水微微一笑,春水仰天大呼,天哪,饒了我吧!
竟然,竟然這樣的嚴肅,還有職業!
三人唱到午夜,都是睡覺早的人,也撐不下去,春水先失守,倒在沙發上睡了,程露和小玉一左一右扶住她,“豬,睡了一天還不夠!”
第二天,春水是被門鈴吵醒的,看看鬧鐘,還不到七點,打開門,先看到花,春水接過簽了名,以爲是成空送的,隨手放在桌子上,接着回去呼呼大睡。
程露那傢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去上班的,春水再次睡來時,只有小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的是陳楚的記者會。
“想好了沒?”春水問她。
小玉不解,迷惑地看着她。
“要不要進娛樂圈。”
小玉嘿嘿兩聲,最後說,“累嗎?”
春水挖了挖耳朵,“你是問我累不累嗎?還好啦,就是有些餓。”
小玉臉一紅,把花中的卡給春水,“諾,給你的。”
春水白她,不是給我的難道給你的?這是我家好不好……那個,暫時是我的家。
打開卡一看,下面的大名佔了半頁,宋雨明三個字張牙舞爪,春水撇撇嘴,接着看下去,“春水,吃我的喝我的唱我的,也要報報恩吧,今天下午五點(我知道你休假)昨天的KTV見,我請你吃飯。”
靠!春水將卡往地上一扔,強買強賣呀。
一擡見,卻見小玉眯着眼微笑。
春水沒好氣,“你看過了?”
小玉紅了紅臉,卻還是點了點頭,小小聲地嗯了一下。
春水嘆一口氣,倒在沙發上。鬱悶呀,遇到小玉這樣的人,怎麼樣都捨不得,如果是程露一定是氣壯壯地說,看了又怎樣,誰讓你……(中間一大堆)地說一通,但是小玉,眼睛一垂,脆生生的委屈,像個瓷娃娃,讓春水什麼怒氣也飛走了。
啊啊~春水鬱悶,怎麼會這樣,這個宋雨明平時躲得比烏龜還深,一出殼就驚世駭俗,又請唱歌又請吃飯,一定不安好心。
最後還是去了,春水四點四十六就到了那個唱吧門口,宋雨明一身西服,看來也是剛下班。兩人相視一笑,宋雨明就問,“去哪裡吃?”
春水聳肩說隨便,反正她什麼都吃。
宋雨明看了春水半晌,忽然說鴻門宴吃不吃?
春水不解地看着他,他發動車子,不再說話。
路上兩人都很安靜,放着蘇蔓的歌,有種說不出的寧靜。
春水卻還在想鴻門宴那三個字,心中沒來由的感到心慌。
車開到目的地,春水見識多了,也不感到奇怪,隨宋雨明進去,進去後才發現並不是吃飯的地方,而是一個辦公的地方。宋雨明注意到春水的疑惑,輕輕道,“樓上有餐廳。”
是了,好的公司都有員工餐廳,不過——不都應該設在一樓嗎?
這個疑問春水並沒有說出來,電梯上到二十七樓,春水看了一下數字健,二十七樓已是頂樓,如果按電視裡面放的,頂樓應該是頂級的娛樂場所,或是一個公司老總的專有地帶,這個二十七樓……
鴻門宴!
春水苦笑,自己太過敏感了吧。自己既不是劉邦,也沒有爭天下的野心,誰會把自己看得這麼重要?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電梯,隨宋雨明朝左轉,左轉處有一個玻璃門,未走上前,門自動開了,春水跟着進去,裡面是一個大的套間,進入房間,首先看到的是一幅大的壁畫,春水不太懂西方畫,卻也知道上面那胖胖的女人就是西方人口中的美女或是聖女一類。
上面的女人雖然暴露,卻不會引起人的一絲不快,那及腳的長髮不由得讓春水想起年輕時候的媽媽,那時她也有那樣一頭長髮,每次洗頭,都要去河邊沖洗,一洗就二個小時。洗完後就編成辮子,挽起來。
房間裡鋪着厚厚的地毯,腳踩上去便是暖暖的感覺,春水再不識貨也知道價值不菲,而宋雨明雖然有份好工作,但若要住這樣的房間,還是不能的。
她又想起了那三個字,莫非……
搖搖頭,不讓自己多想,反正……要來的都要來。
淡淡的菜香傳過來,春水先自一聞,是湘菜的味道,她微微一笑,心底浮一絲喜悅,朝裡緊走了幾步,就見一張長長的餐桌上已放滿了菜,除了菜,桌了還擺着燭架和花朵,旁邊,是紅酒。
桌子邊上,還坐着兩個人,一個她看着很熟悉,卻想不想來,另一個她根本沒見過。
宋雨明站在她身後,春水回頭看他,他的臉已變白,過了會兒才道,“焦情和她老公查爾斯。”
春水的腦袋嗡的一聲,五年前,也是在飯桌上,焦情晴天霹靂,把春水推到冰窖之中,不知道五年後,她回來,又是爲了什麼。
果然……是鴻門宴。
宋雨明已將椅子拉開了,春水前走一步上坐,正對着焦情。
從始至終,焦情都是一臉笑意。
是因爲掌握了一切,所以笑嗎?
有一句諺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估計講的情形和現在差不多,對於一個未知者,他在已知者面前做的一切,都很好笑,那些探索,都是那樣卑微而可憐。
估計春水在焦情面前的就是這麼一種情況。
但是春水還是想笑,因爲焦情這個名字。
焦情……矯情
雖然她並不如此。
笑笑坐好,焦情已經站起身來,給春水倒了一杯酒,然後舉起自己的杯,輕笑道,“莫小姐,想不到五年之後,我們還能見面。”
春水並不舉杯,也不理她,她拿起筷子,朝看好的一塊雞塊上夾去。
吃完了,還問宋雨明,“雨明,你不吃?”
完完全全朝對面的兩人視作無物。
宋雨明的臉已變青。
焦情也不自然起來,只有查爾斯,卻是一臉興奮地看着春水。
春水與他目光相接,舉了舉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焦情所倒的酒,笑道,“你不喝?”
查爾斯搖搖頭,指了指杯子,“沒酒!”
春水皺眉,心想焦情不是笨蛋呀,怎麼會嫁這麼一個人,沒酒不知道倒,虧得年紀那麼大。這一腹誹,春水才發現,焦情和查爾斯兩人站在一處,實在不像一對夫妻,焦情比之五年前,已將頭髮拉直,大耳環也已取掉,一身合身的春裙,看上去像個二十來歲的人,而身邊的那個男人,卻似五十來歲。
當然,也許是外國人比較顯老的緣故。
焦情給查爾斯滿上酒,想了想,才道,“莫小姐,我和查爾斯今天來找你,是想談談成空,他畢竟是我弟弟。”
“我沒有否認。”
“但是他的有些身份是多餘的,比如,和你的關係。”春水聽得眉頭微皺,正要反駁,卻聽她又說,“你應該知道,他是有婦之夫。”
春水放下筷子,笑着看着查爾斯,“不介意我叫你查爾斯吧?”
老男人搖搖頭。
春水接着說,“也許有些唐突,我想請問一下查爾斯先生,你爲什麼會和焦情小姐結婚?是爲名,爲利或是貪圖她年輕漂亮?”
“莫春水!”焦情被她說得雙頰飛紅,不禁喝道。
春水卻只作不理,兩隻眼看着查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