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飆到電臺,莫春水舒了口氣,還好,是電臺節目。
剛進電臺,一個男人迎面而來,陳楚來不及多說,指着那人就說:“我經紀人,朱正洛,正洛,這是春水,我常提起的那個。”
朱正洛上下打量着莫春水,過了會兒才笑道:“你好,久仰大名。”
莫春水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頭,接着綻開一個笑,那叫一個燦爛,伸出手,“嘿,陳楚承你照顧了呀。”那嘴臉,十足官場或是商場上的油條臉。
朱正洛眯着眼兒瞧陳楚,陳楚打了春水一下,“走呀,怔着。快。”
三人一陣加速度,走到直播室的時候,見到一位平頭男人,那男人微微一笑,“陳小姐,我是這個節目的主持人,這期節目由我和您共同製作。”他低下頭看了看臺詞,又接着說:“這期節目應廣大聽衆要求,在網上同期直播…….”
那男人幾裡呱啦了半天,終於結束了開場,春水百無聊賴,這個人幾乎說一句話看一下臺詞,連陳楚都皺起了眉頭,朱正洛更是一臉好笑,幾次與莫春水的眼光相遇,莫春水一偏頭就躲了過去。朱正洛就接着遇,莫春水就接着躲,莫春水嘆了口氣,煩!一閉眼,乾脆養神。
一個小時被她眯掉了,醒來的時候看到陳楚樂不可吱的臉和小平頭黑得發亮的皮膚,春水站起身,吸了吸鼻子,“陳楚呀,完了呀,咱回家睡去吧。”說完,一把摟住陳楚的肩,陳楚反手勾住春水的頭,拍拍肩笑道:“對不起啊,春水讓你跟我跑這一趟……”
莫春水特大度地一揮手,猛地一驚醒,“楚啊,今天星期幾?”
“週末呀。”
“糟!”莫春水啥也不說了,轉身就走,陳楚一把拉住她,“火燒屁股了啦,這麼急,到哪去你跟我說,我送你。”
“真的?”莫春水特諂媚地看着她。
“那還有假,去哪?”
春水咂了咂舌,“我晚上三點得上班,你送我去我公司唄。”
“什麼?”這次跳起來的陳楚,“晚上三點,你上的什麼鬼班?”
朱正洛在旁邊咳了兩聲,小平頭皺了皺眉,上下打量着陳楚,心想剛纔這姑娘挺淑的,現在說話怎麼這麼流氓了?
春水一吸鼻子,一臉委屈,“就是鬼班,快送我去吧。”
陳楚轉頭看了看朱正洛,朱正洛看了看莫春水,“我和你們一起去。”
陳楚不好意思拒絕,看着莫春水,莫春水擡頭,露出笑臉,“朱先生,不用了,我們姐妹五年沒見了,有些體已話要講……那個,有些不大方便……你請便,謝謝您的好意了啊。”說完,拉起陳楚的手就跑,陳楚在路上呵呵大笑,倆人上了車,陳楚才停住笑道:“春水啊,我太崇拜你了知道嗎?你剛看到朱正洛的臉了沒,青透了,哎,出大氣了,這人平時就特不可一世,太爽了。”
莫春水一拍陳楚的手,“開車吧,後面的人快追來了。”
陳楚一看後面,果然朱正洛正跑過來,她忙轉動鑰匙,油門一踩,車疾駛而去,陳楚從後視鏡裡看到蹲在路口的朱正洛,笑得花枝亂顫。
兩人見時間還有,七轉八轉游車河一般把這個城市遊了個透,終於捱到了時間,陳楚伸出手,莫春水一頭霧水,陳楚一咂嘴,“笨啊,手機。”
莫春水哦了一聲把自己的手機拿給她,迷迷糊糊地打開車,正要下車,陳楚一把拉住她,“急什麼,你手機不要啦。”
“哦。”莫春水伸出手,一張眼睜也睜不開,終於叫道:“我累啊——累啊累,陳楚,你鐵打的,現在二點多了你不困呀。”胡亂揮手,“快回去,回去啊回去。”
陳楚見莫春水是真累,忙把手機還給她,“你還真去上班呀,這個樣子怎麼能上好班?要不請假吧?”
“不用不用。”莫春水笑得吃了蜜似的,“我不能缺班,你快回去啊回去。”
陳楚吐了一口氣,擔心地問,“真沒事?”
“沒事。”
陳楚推開門下車,把圍巾圍上春水的脖子,“你這個女人沒熬過夜啊,居然累成這樣,得,我看着你進去,我把我的號存你上面了,有時間打給我。”
春水一揮手,特不耐煩,“知道啦,事兒媽。我進去了。”
到轉彎處一拐彎,春水立馬活蹦亂跳,對着陳楚的背影喃喃說道:不裝,不裝怎麼知道你還關心我……
莫春水朝天大叫一聲:我缺人關心啊……啊……啊……
加班,加班,莫春水這個星期一直加班,加到第三天,她找沈晴芸控訴,不是說不加班的麼,怎麼說加就加,還加這麼久?
沈晴芸一臉不自在,嘿嘿兩聲答道:“就這一個月,一個月過後就得了,一個客戶的訂單提前,忍忍啊——”
“憑什麼啊——”莫春水又是一個呵欠,“我不要那錢,可不可以不加班?”
“不行,不行。”沈晴芸也無奈,“那客戶是個大人物,聽說背景特厚,咱得罪不起,再說了,人都交違約金了,手續辦得齊全,咱也沒法,你就從權一下哈。”
切,莫春水直覺就是勢利,說這麼多,不就是人給的錢多嗎?
一撇嘴,覺得多說沒意思,倒在沈晴芸的牀上就睡,沈晴芸整個人都趴了上來,拉着春水的手,“春水啊春水,馬上就上班了,你別睡了呀,我們部人本來就少…….”
莫春水從牀上一下子就彈起,“得,我回自己牀上睡去。”
走到門外,嘆了口氣,還是朝廠房靠近,她拍着自己的腦袋,賤啊賤的罵。
一個晚上,沒有閉眼,早晨八點,剛下班的鈴聲打響的時候,她真覺得自己的周身都散了架一般難受,她喝了一大杯水,拖着虛浮的下盤正要往外走,卻看到一羣人西裝革履的人走了進來,她皺了皺眉,側身就要過去,手卻被一個人拉住,她睜開那早就眯成了一條的眼睛,看到放大的沈晴芸的娃娃臉,“春水,快,倒幾杯水去會議室。”說完,也不理春水其實沒有答應,就隨着那一大幫人進了會議室。春水一拳打在牆壁上,靠,她好欺負?!
別人不當她是倒茶小妹了,她就當自己是?
牢騷歸牢騷,春水還是到水房打了水,回憶了一下剛纔的人數,頭太沉,什麼都是模糊的,只得用一個大水壺裝了水又拿了一大打杯子,端着進了會議室,等那些人人手一杯水,春水也舒了一口氣,心想我可以睡了吧。
但還是不能,她把最後一杯水放到經理面前,經理淡淡掃了她一眼,“莫春水是吧,你現在馬上去正門,有一個人二十分鐘到,你把他帶過來。”
莫春水張大嘴巴看着沈晴芸,沈晴卻是一臉的笑意,用口型同她說:“快去啊快去。”
莫春水跺跺腳,覺得倒黴透頂了,她當然知道剛纔沈晴芸的笑意代表什麼意思——一個小小的普工被經理認識了,就應該高興。可惜莫春水不是別人,她並不希罕。
幾歲跑到大門口,看了看手錶,經理說二十分鐘,現在爲止還有十五鐘的真空,她奸笑着倚在柱子上,眯着眼養神。
等自己覺得差不多了,時間已過了十分鐘,她看了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得,再眯五分鐘。五分鐘過去了,四周還是一片安靜,她心裡正忐忑,手機響了起來,接起來一看,果然是沈晴芸,那邊的她壓低了聲音:“春水啊,那人自已過來了,你不用等了,你也快回來吧。”
春水幾乎想殺人,咬牙道:“我還要回去?”
“是啊是啊,”沈晴芸聽到春水的聲音樂不可吱,“喂,那老總好帥的呢。”
“關我什麼事?”春水咬脣,“我現在只想睡覺。”
“不能睡呀——”沈晴芸怕春水掛機,忙道:“這次很關鍵啊,我把別人都放回去了,就等着抓你呢,這次客人訂的貨很多,做好了不但有獎金,還可以漲薪,春水春水你抓住了這次機會,試用期的工資不用說了,說不定還可以弄個小組長噹噹…….”
咬牙,“我不希罕。”
“誰也不想伺候人,不還都爲了那幾個錢麼?”沈晴芸嘆氣,“就這麼一下,回頭我放你半天假成不?”
春水這時才展眉,笑着追問:“真的?”
沈晴芸沒好氣,“當然是真的,這什麼世道,爲別人打算還得討好別人。”
春水樂得屁顛屁顛,半天假,半天假啊,還可以漲工資。
幾步跑回去,用冷水洗了個臉才進廠房,沈晴芸看到她,綻開笑臉,讓她站到產品處,她明白她的意思,忙走到儀器旁,機器還在轟隆隆,房間裡一片嘲雜,她低垂着頭,吸了口氣,心中暗念着培訓時候的檢測步驟,一步一步不敢馬虎,春水做事效率一向很高,只片刻,產品端端正正在擺好在一旁,經理微微一笑,讓對方的人去檢查,沈晴芸悄悄地朝春水豎了根大拇指,春水朝她作了個鬼臉,心道我是爲錢忙啊爲休息忙啊可不是爲你忙,雖然你稍帶得了利。
檢查了快要完了,春水想我終於可以休息的時候,她聽到一聲輕喚,不重,真的很輕,在這樣嘲雜的環境中,春水理所當然認爲是幻聽,她皺皺眉把思緒拉回來,心裡狠狠地瞧不起自己,莫春水莫春水你走火入魔了吧,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一定是病了……熬夜熬的,她更是下了決心,一定要睡啊睡啊睡……
剛收回神,立正站好,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重了點,莫春水用力甩甩頭,想甩掉那些雜念,一甩,一滴淚從眼睛裡甩了出來,她衝到焦成空面前,一拳打上去,焦成空抓住她的手,她幾乎號淘大哭。
——這不是夢。
她接觸到了焦成空的熱度,那樣真實。
沈晴芸走上前,拍拍春水的肩膀,“春水,你……”
莫春水半伏在焦成空的身上,那目光漸漸清澈起來,幾天的疲憊似是一下子被冷水澆醒,全身冷到底,心底卻又有一絲熱氣穿棱,她想抓,卻什麼也沒有。
揮開手,喉嚨受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經理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焦總,這——”
焦成空把莫春水的手抓好放在胸前,一字一句,“春水,是我的女朋友。”
痛,像被蜜蜂蜇了一般,一個小口,痛入心底,麻至全身。
莫春水推開他,說不清楚的情緒,痛或是甜,或者是無奈,焦成空抓緊她,她掙扎,像平日裡與流氓打架,用盡全力,拳頭揮出便再也不想收回,焦成空的臉被打得青紫,手卻依舊沒有放鬆,身邊一片寂靜,連機器聲都似乎遠離了,春水閉上眼,想逃,外面的世界被陽光照遍,哪有她的一片天地?
滿是痛苦和絕望。
焦成空,是做了爸爸的人。
莫春水,舔心頭的舊傷痕,無論如何也張不開雙臂。
咒語,咒語,一定是某個咒語,莫春水狠狠的想,不然五年過去,自己還會在被“女朋友”三個字抽得鮮血淋漓的同時,竟還帶着一絲無法言喻的幸福?
喉嚨發疼,像是要流出血,莫春水終於用盡全力,理着頭緊緊拉住他的衣襟。
時間很短,焦成空的下屬將兩人護送出廠門時候,春水還在哽咽,小野獸般的哀鳴,焦成空緊緊抱着她,胳膊繞過春水的背彎,嘴角就挨在春水的耳邊。
那是情人間纔有的擁抱方式。
車子一路狂飆,不知走了多久,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春水已經睡過去了,閉着眼,臉上的淚痕一道一道,焦成空低下頭一道一道吻乾淨,春水幾無知覺,偶爾眨眨眼,也只是睡得不安穩的緣故,閉閉眨眨,睫毛掃到焦成空的臉上,溫柔得似是要溢出水來,焦成空輕輕擡起頭,眼眶通紅,“春水,我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