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空在第二天回到了焦氏,春水送成空出門的時候,難得地出了太陽,雖然還是清晨,但滿天滿地的陽光味,像撒了種的苗子,那樣迫不及待地就顯了出來。
那天,春水一天坐立不安,聽成空說焦氏的危機在於沒有資金流轉,遇到了瓶頸,如果處理不好,可能直接破產。
破產……幾萬人的生計就這樣斷了。
春水的腦子裡不斷地繞着這兩個字。
就連電話響了許久她也沒有聽到,她並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嚴重,那些人,爲了一已之私竟這樣,春水覺得自己還是不夠狠!
終於熬到上班的時間,晚上兩點春水出了大門,卻沒有見到成空的影子,她撥電話過去,已經關機,我心裡不安,覺得應該是焦氏的情況不妙,也沒怎麼在意,一個人打了車,回了家。
千奇還是呆在日本陪着奶奶,想想,焦家的人,春水沒見過的大概就只有千奇的奶奶了,春水從小沒有奶奶,並不知道奶奶會如何對孫子,不過在家裡,對於一家有幾個小孩子的家庭來說,奶奶一般都會特別偏向長孫。
春水正好是最大的,也正好沒有奶奶。
很可悲。
甩甩頭,把頭上那些有的沒的給甩掉,車正好到家,付了錢,一個人也不急,慢慢踱回家,剛走到路口,幾個人朝自己走過來,春水一怔,而後笑了,媽的,真是流年不利,居然還有人玩搶劫。
春水看着逼得越來越近的人,幾乎是反射性的,“搶錢?”
那夥人越逼越近,春水卻沒有倒退,只冷眼看着他們,路燈太暗,春水看不清楚來人的面孔,不過,並不太像時下的混混。
春水沉了臉,“誰派你們來的?”
來人又近了些,春水看清楚了最前面的那個人,年紀不大,二十幾歲的樣子,還只是初夏,他身上卻只穿着一件T恤,手臂露在外面,在燈光下看上去很強壯。春水盤算了一下,看來今天打架有點吃虧。
到底是誰?
以前自己被打過一次,成空推想是莊麗。春水認爲應該就是她,如果沒有把握成空不會那樣明確地說出來,那這次,會不會也是她?
如果是,又是什麼目的?
只是打一頓報復一下,還是要綁架?
只是一瞬間,春水的心思卻已千迴百轉,卻沒有想到一件可行的辦法。那幾個人卻已經上來了,其中一個穿着白襯衫的人問,“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幫忙?”
果然是綁架!
春水咬咬牙,“是誰?”
那幾人相互看了幾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架了春水就走。
春水的手被他們架住無法動彈,伸了腳就踢向朝她走來的那個穿白色襯衫的人,既然是他問話,頭頭就應該是他,打人只打一個人,這是春水這幾年總結出來的真理。
那人悶哼一聲,春水死命地掙脫掉另外兩人的劫持,拳頭已處於緊繃狀態,隨着掙脫的力道一起揮向左邊的人,春水沒有時間去看別人到底傷成什麼樣,一停下,馬上又朝白色襯衫襲去。
再一腳。
她心裡很緊張,卻也知道,如果不打贏,其實可以逃的,這裡離家不遠,進了小區就安全了。
她打倒那白色襯衫,撥腿就朝小區跑,她幾乎用盡全力,進入小區就好了……
後面的手馬上纏了上來,原來不說話的幾個人也叫出了聲,“媽的,這是個母的嗎?怎麼這麼能打,馬哥,你沒事吧。”
“沒事,抓住她。”那聲音裡有痛苦。
春水手向後甩,這次沒有甩開。
技可用一而不可二,她的力道對方已經掌握了,四個男人對她一個人。用腳尖想也知道結果。春水轉回頭,一口咬在那人手上,那人大叫一聲鬆手,“天哪!”聲音裡已帶着冷氣。
腳又被另一個人拖住,春水倒在地上,她又想去咬,這個人卻無比精明,已料到她這擡,把她反剪住。最後不知他們從哪裡弄來的繩子,拴住就走了。
春水被扔在一間地下室裡,其實身上並沒有受傷,打架的時候也是她打人,那些人似乎不敢下重手,所以只是捉,並不曾傷她。她眯眼打量四周,天已黑,看不見什麼,但從氣味上看,春水勉強可以猜出,是一間修車廠的地下室。
不知道成空知道她沒回家不?
手被綁住連手機也不能掏,她挪了幾下,終於挪到牆角,往牆上一頂,這才冒了汗,手機……已不在身上了。
整個人都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凍到了骨子裡。
她一踢身旁的牆,罵出聲,“媽的,誰這麼卑鄙!”
被拿了手機,可以設定無數種可能。
焦成空找不到自己而抓狂。
焦成空被人威脅勒索。
自己少了一條求救途徑。
這黑黑的地方,沒有時間觀念。
不能打電話請假……算了,反正有手機也請不了假。
……春水不敢再往下想,任何一條都不是好果子。她坐在牆角,牆上冰冷,她卻已感覺不到。
到底是誰……
心裡的不安一陣一陣地迷漫,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辦法線索,誰,到底是誰,春水苦笑,誰讓自己平時得罪的人太多,到關鍵時候,連個目標也找不着。
蹲了許久,又是在黑暗中,眼睛早已合上,不多時,竟睡去。
醒來的時候是開着燈的,不知道這地下室是不是完全黑的,春水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而四周依舊漆黑。她面前放着一碗飯菜,春水瞧了一眼,還算不錯的生活,甚至比外面買的快餐還要好一點,她被鬆了手,那個白襯衫的人示意她吃飯。
她定定地看着那人幾眼,最後還是拿起了飯。
不吃受罪的是自己。
吃完飯,白襯衫示意又說她手綁上,春水沒有掙扎,她眼睛瞧着白襯衫,“我人都在這兒了,還不能告訴我到底是誰嗎?”
白襯衫怔了怔,最後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不知道纔怪!春水被推到旁邊坐好,她這時才發現,這裡有一張牀,而該死的昨天她竟然在牆角窩了一晚上,怎麼想怎麼不值。她倒退到牀上坐好,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種,“那好,那你們總應該知道什麼時候能放我吧,你拿了我的手機,要錢或是談條件應該都找到人了,你告訴我,什麼時候能談完?”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這期間他一直在打量春水,春水當然也在看他,如果不是昨天的印象太差,春水覺得眼前這人還是長得不錯的,白襯衫穿得很齊整,和其他四個人相比,他就像是一個書生掉入了流氓堆。
他有一雙極銳利的眼睛,只是如此定定看着,春水竟覺得有些慌亂。真是可笑,她莫春水雖然不是大人物,卻也真沒有怕過什麼人。但眼前這個人,就是有那麼一種壓力。
“你認識秦鍾?”
春水真的懵了,她以爲陷入豪門大戰了,卻不期然這人問出這個一個經典的問題,秦鍾,早八百年的人了,竟然在這個時候問起。
春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綁架我是爲了秦鍾?”
白襯衫點頭。
春水舒了口氣,如果這樣事情就好辦得多了,“你們拿我的手機,也是爲了尋找他?”
白襯衫再次點頭。
春水這次嘆氣了,“我手機沒有他號碼吧?”
白襯衫不說話。
“秦鍾在三年前我就和他沒有聯繫了,他是做過我男朋友,不過不到二個月,現在他在哪裡我是真不知道。”春水覺得這實在太可笑了,這些人什麼時候不好摻和竟在這個時候摻一腳,真是……
“我在三個月前看到過他,我們追上他卻被他跑了,當時他遺落了一個錢包,錢包裡一張你的照片。”
春水嘴巴張得老大,“……我的照片?”
怎麼可能,秦鍾和她,幾百年前的事了,當時兩人在一起,也不過是春水爲了擺脫另一個人,若說關係,春水和他的關係算是比較平和的,起碼沒有跳槽或是用拳頭解決,過程比較平和。
秦鍾也不像那種會得罪人的人呀,長得老老實實的,工作也做得不錯,二十五歲就是在一家上市公司當營運副經理,當時在一起,春水也說好了不是真的,爲什麼會放她的照片在錢包裡?
真的是懵了,最近老出稀奇事。
幾乎有氣無力,“那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白襯衫在春水對面坐下了,看來有些喪氣,“不經意間遇上的,觀察了差不多半個月了。”
“找了機會下的手?”
“嗯,以往都有人接你,白天又不好下手。”
春水幾乎想叫天,“你們可以問問我他的去向或是什麼的,雖然我不知道,也不綁架吧,真是服了你們了,好了,現在事情弄清楚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白襯衫有些遲疑。
“我真的和秦鐘不熟,他爲什麼會放我的照片我也不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而且已經同居,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應該瞭解,我和我男朋友關係很好。我暫時沒有要外遇的想法,而且就是外遇也不會再吃回頭草,OK?”
白襯衫還是不動。
春水閉了閉眼,“好吧,那能不能給我打個電話給我男朋友,不然他會急壞的。”
白襯衫想了想,又看了看旁邊的人,那些人也是一臉遲疑,春水跳了幾下跳到那幾個人面前,“我保證不報警,不和別人提起這件事,包括我男朋友,行嗎?”
“真的?”他們還在考慮。
朝天翻白眼,“我不騙人。”
終於鬆了綁,春水覺得自由不容易,伸展了一下手腳,才問白襯衫拿手機。
白襯衫把手機遞給她,追問道,“你真的和秦鐘沒有聯繫了?”
春水笑出聲來,“我真必要騙你。”
撥通成空的號,只響了一聲便被揭起,“春水,你在哪裡?”
一陣暖流從心底流過,春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輕聲道,“昨天加班,我沒來及和你說,對不起。”
那邊明顯地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春水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春水看着白襯衫,白襯衫報了一個地址,我報給成空。
成空不待春水說話,只說了一句我馬上過來就掛了電話。
春水看了一下自己周身,這時纔想起應該看看時間,時間顯示九點半,還好,還早。白襯衫帶春水出了地下室,上面果然是個修車廠,正建在鬧市區,春水洗了臉,把自己搞得乾淨,就一邊聊天一邊等成空。
原來白襯衫叫秦凌,是秦鐘的表弟,很老套的故事,秦鍾**了秦凌的女朋友。
所以難怪,秦凌會對秦鐘的女朋友下手。
只是春水何其無辜。
她嘆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秦鍾竟做出那樣禽獸的事情來,倒是春水沒有意料到的。春水昨天雖然睡了,卻睡得極不安穩,此時微風輕拂,陽光照在身上,實在是個睡覺的好時機,眼睛一眨一眨的,覺得時間太難過,成空怎麼還沒來。
秦凌問,“你昨天問我們是誰派來的,當時我嚇了一跳,以爲你是混黑的呢。”
春水笑了笑,“昨天我才嚇了一跳,問你們什麼也不說。”
“因爲不知道說什麼,難道一上來就問,你交出秦鍾?”
春水撲哧一笑,“也對。”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春水終於支撐不住,伏在店裡唯一的一張收銀臺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了,成空就坐在房間裡,背對着她,正對着電腦打什麼。
聽到響聲回過頭來,朝春水輕輕一笑,“醒了?”
春水衝上前就將自己送到他懷抱,兩手捂着成空的臉,叫道,“再說一次再說一次。”
成空被她捂得不知如何是好,笑道,“說什麼?”
春水回憶剛纔成空的樣子,“就剛纔那樣,回過頭對我溫柔地說醒了,成空,剛纔我很幸福。”
成空失笑,“就那樣?”
“嗯,就那樣。”春水吐了口氣,捂着胸口,“反正心裡軟軟的,如果一直那樣就好了。”
成空點點春水的鼻子,“傻瓜。”
吃了飯,春水也擠到電腦面前去看股市,成空昨天都在焦氏,情況的確不樂觀,他找過莊陌,莊陌拒不見面。事已至此,成空再遲鈍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打過電話給焦運新,焦運新幾乎一夜白頭,接電話的時候在病牀上,看來打擊真的很大。
春水坐在旁邊一直垂着頭,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慰成空。
幾天下來,成空忙得焦頭爛額,銀行不知怎麼得到了消息,本來已經批下來的貸款他們甚至情願支付違約金也不願意再貸,下面的分公司工廠也因爲沒有資金而陷入了困境。
真的幾乎是一夜之間。
成空的公司運轉倒還正常,不過只是一家小公司,也不幫上什麼忙,好在芷琪在,成空不用花什麼心思,可以一門心思在焦氏上。
春水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儘量讓成空寬心,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可以讓成空寬心,有時兩人相對坐着,連話也沒有一句,成空想公司的事,春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春水萬想不到莊麗竟會約自己,還是在這種時候。她也想過找莊麗,後來一想又覺得事情還是交給成空辦好,別到時事情沒辦好的反而他惹一身的麻煩。所以當她接到莊麗要求見面的電話時,猶豫良久,最後還是沒有告訴成空。
踏進咖啡館,莊麗就坐在門口的位置上,見到春水站起身朝裡走,最後進入一個小包廂。春水跟着坐下,也沒心思看環境,甚至連眼睛也沒有擡,整個人還是在夢遊狀態。
先開口的還是莊麗,“很意外吧,我會找你。”
春水點點頭,卻沒有接口。
“我遲疑了很久纔打這個電話,成空現在想必很忙吧?”
春水這才擡起頭,打量莊麗,她也瘦了不少,害人的和被害的都不會好過,害人的費盡心思,被害的殫精竭慮,就連旁觀的也未必輕鬆。
不過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是有些氣憤,“還不是拜你們所賜。”
莊麗笑笑,沒有否認。
上了咖啡,春水先喝了一口,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現在倒並不覺得苦了,或許是因爲心裡更苦,所以不再覺得。
莊麗看着春水,突然問,“發生了這麼多事,春水你老實告訴我,有沒有想過,其實離開成空,或者會更好?”
“說實話?”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