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不曉得怎麼回事。鬼打了一樣,運背。我的技術是所有人中最好的,除非中間掉磚了,要不怎麼也不會倒。”
狗娃抱着腦袋坐在門框上嗚嗚的哭,不停的唸叨着運氣不好讓家裡背了帳。滿爹最近脾氣好了些,聽着碎碎念沒吭聲打人,只是叨着個煙一上一下的撬着,吸一口就那麼憋着。
“爹,您放心,我不會讓家裡背帳的。我現在雖然不是小組長了,但我一定要把錢給掙回來。”
“給老子滾,不準到建材廠去,我看你到廠里拉磚就打斷你腿。沒出息的東西。”
滿爹當頭一腳將狗娃踹出門去很遠。
“我們家狗娃這是叫人給謀害了吧?”
“你說呢?蠢得死!”
滿姑想了想,不確定的問又老了幾歲的滿爹,滿爹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能噎死人。滿姑不敢出聲,爲着這狗娃一兩年來滿爹低了兩次頭做了兩次小。
“還是書讀少了。老子都曉得自己書讀少了不摻和事,他還越不懂事越摻和。‘勞力者整人勞心者吃人’都不曉得。讓滿伢每次回來教他認幾個字,認不全背不熟老子打斷他狗腿。”
滿爹氣得都開始講論語了,可想而知得氣到什麼程度。這也是滿爹想出的唯一的辦法,“做不了事當不了官守着個豬場當秀才總不會被人整了吧?”
“要再下毒手我滿爹可不是吃素長大的。過些時候娶了媳婦就生死不用管了。”
連出了幾天的事,而且還是出在最能幹活的狗娃小組這讓書記覺得很對不住廠長,帶了幾條魚賠禮道歉。最後還是取得了廠長的諒解,當然廠長也覺得工作標準太高,狗娃那指標不可能持續,又回到原來的標準。小組長們都很感謝書記爲自己做主,聰明的小組長學會了感恩,感恩的小組長很多升到了大隊的小隊長。
最終廠長得了好,書記得了好,臨時工們得了好,唯有狗娃沒討到好。
狗娃任勞任怨的在豬場餵豬,聽滿爹滿姑的,老老實實的捧着本自己也看不懂的書等着娶媳婦。邊養豬邊看書,當然看的多是小人書,那是書不是。這就比知青還知青了,加上一幅騙人的白臉龐倒是迷倒了不少知青。
“深入交流,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就不好看了,純粹一土鱉嘛!”
滿爹滿姑想盡了辦法,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山裡曾經地主家的遺腹女。年齡 有二十大幾了,嫁不出去,湊和着吧。
這嫁不出去的女叫曉君,吳曉君,吳家村人。出身地主家庭,父親在曉君沒出生的時候就去了灣灣,用滿爹教孫子小狗娃的說法是:“你這外祖是個沒出息的,只能打順風仗,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典型的沒骨氣、沒勇氣、沒血氣。”
“祖祖,您不是也跑過嗎?”小狗娃抱不平想護着不朝面的外祖。
“那叫戰術,咱不能死磕,要保存有生力量。贏了纔是英雄,死了的都是狗熊。活着才叫有出息,死了的都是沒出息的。孫子哎,做什麼都要講戰術,要活下去纔有翻身的本錢。”
這讓小狗娃從小就明白個理,“你可以跑,但千萬別讓你對手跑了。更不能讓你對手追着你跑。”
曉君沒享過地主家的福,倒是遭了不少地主家的罪。出生在與貧農互換過的草棚裡,吃着紅薯和野菜長大。得虧家裡姐姐哥哥多,倒是沒受什麼欺負。
媽媽更是想盡辦法讓子女們讀書,始終相信在任何一個朝代讀書總能改變命運,統治這王朝的都是讀書人與社會精英。
吳家的幾個長姐長兄因爲在大運動前成的人,全都被媽媽想盡辦法送到省城或者嫁到省城去了。後來,即使是運動來了,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曉君成人是在運動中,讀到高中就已經是媽媽求到多少人,送掉多少埋地裡的東西。很多同學都讀工農兵大學去了,只有曉君因爲出身的原因回家種田。
曉君不想種田,只想讀書,像姐姐哥哥們一樣進省城。趁着姐姐生孩子的機會就留在省城照顧,一照顧就是幾年。
一天,吳家大隊的主任來了,帶着幾個壯勞力將曉君拖了回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改造,要徹底的改掉地主千金的臭毛病。
其實讓吳家大隊最看不過眼的是這麼漂亮的一個吳家大隊培養出來的高中生,看不起貧下中農要往城裡跑嫁給城裡人。回來後就開了幾天批鬥會,硬是逼着她在吳家大隊的單身漢裡挑一個嫁了。在草莽羣衆樸素的心裡,這是一種貧下中農對地主階層的改造與幫扶。在某些心懷想法的傢伙齷齪謀劃裡,這是一種改變基因的好方法。
曉君死都不同意,哪怕被一羣單身漢輪着打也不鬆口。
一來二去的,這事不知就怎麼傳到了滿姑滿爹耳裡,“咱們兒子也是單身漢, 是貧下中農啊。好事啊!”
“你滿爹曾經是土匪。”
“誰說的,誰敢站出來指認一下。看我不滅了他!以爲我們貧下中農都是吃紅薯長大的是吧?”
誰敢惹這土匪滿爹,白天批鬥滿爹晚上滿爹就要鬥你了,還要不要活了。滿爹絕對的貧農,滿爹一家子的貧農。書記很客氣的給狗娃打了介紹信,臨了還祝福成功。
狗娃不敢往幾十裡外的山裡去,滿爹一路踢帶着去的。
介紹信往吳家大隊書記手上一放,帶着狗娃認親家。“你們就是羣不開眼的,見不得別人家的好,做人不要那麼缺德!這曉君就是我們家媳婦了。要改造也要到我們家去改造。”
吳書記沒撤,貧下中農都是一家人,沒有隻許嫁本大隊不能外嫁的理,再一想着這曉君比較擰不一定看得上,同意領人竄門。
滿爹當江湖包袱客那會對這湖邊豪客富戶地主門兒清,這吳太老爺在十里八鄉算是排頭把交椅,滿爹更是每天都要默唸幾遍別衝撞了。逃到灣灣去的吳家少爺滿爹不僅見過,還打過交道,最後拼刺刀的時候還拼過,算是緣份吧。
兩相見,故人故事,滿爹說故事一般說起自己兒子。吳老太太盤算着實在沒法選擇這土匪的兒子,沒得選的情況下算是姑娘的好歸宿。只是不知道狗娃是土匪的兒子從了良,少了些英雄氣。
曉君快到了漰潰的邊沿,現在就是一個選擇隨便嫁了或者死的時刻,渾身是傷的看着靦腆不開口白嫩裡泛着光似乎還有書卷氣的狗娃,算是淹死前找了塊爛木頭,顧不得客氣的當場點頭。
狗娃高興不高興滿爹不知道,反正滿爹是最高興的,這將是幾個媳婦中最有學問的,這將有助於改造柯家的血統,自然是滿意極了。恨不得當時就將兒媳婦拐回家去,當場就敲定結婚的日期。
“親家,好事擇日不如還是擇日的好!正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