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佳人賓朋如期而至。
小刀沒去前院,閒着就拿吃過的西瓜雕了個好看的瓜皮燈籠,找了蠟燭來點,擺到曉月眼前,“送你。”
曉月捧了瓜燈對着小刀傻笑,第一次收着這麼好玩兒的禮物。
薛北凡剛剛被小刀拍了一頓板磚,正收拾院子呢,看着倆丫頭說笑,搖頭——這顏小刀性子也衝點兒,似乎喜歡鋤強扶弱。
“柴子耀已經到了,一會兒風無憂會找機會套他的話。”薛北凡告訴小刀,郝金風暗中埋伏好了。
“抓得到就拿他見官,抓不到拿你頂包也成!好歹都是爲民除害。”小刀夾槍帶棒的。
薛北凡知他還跟自己鬧彆扭,脾氣挺大挺記仇啊,這丫頭。
“那個柳如月,好看麼?”小刀換了個話題問薛北凡,不忘補充一句,“跟曉月比。”
“你沒聽過情人眼裡出西施麼?”薛北凡反問,語焉不詳。
小刀哼哼一聲,突然雙手合十,嘴裡嘰裡咕嚕地念叨起來。
薛北凡湊近一聽,她正自言自語,“菩薩保佑,是個毒婦狐狸精!”
“呵。”薛北凡忍不住抽氣,“你壞心眼啊!怎麼着?若是毒婦狐狸精,你就幫曉月將她擠走?”
“切。”小刀不屑,“他沈星海臉有那麼大麼?我是覺着,沈星海若是腳踏兩條船,對方是好丫頭就糟蹋了!最好也是個蔫兒壞的,所謂一物找一主,鹽鹼地專出拉拉蛄!”
“其實你對沈星海是不是有些偏見啊。”薛北凡勸小刀,“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嗯,我理解啊。”小刀一攤手,“能理解不代表要遷就吧?我就對他有偏見,怎麼着?”
薛北凡望天。
……
不一會兒,前頭宴會開始了,有個下人往後院送來吃的,說是重華公子吩咐送的。
那下人瞧見沒戴面具的曉月傻了眼,出門的時候一頭碰門柱子上了,捂着腦門就跑。
薛北凡搬了張茶几到院子裡,當中放上瓜皮等,小刀和曉月邊吃邊聊。薛北凡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抓把艾草,給兩位姑娘趕蚊子。
“小刀。”曉月吃了會兒東西,問她,“你爲什麼一個人跑出來闖江湖?”
“嗯……”小刀猶豫了一下,“出來見見世面。”
曉月點頭。
一旁薛北凡卻笑了一聲,瞧小刀——瞎掰吧你!
小刀衝他扔西瓜皮,薛北凡見時候也差不多了,就上前頭去幫郝金風,省的一會兒被砸一身西瓜。
“你喜歡薛公子啊?”曉月突然問
“噗……”小刀一口湯噴出來,瞪圓了眼睛,“怎麼可能?!”
“我看你一直跟着他。”曉月見小刀似乎惱了,聲音小下來。
“我是被他訛上的。”小刀提起這茬還有些憤憤。
“薛公子的確名氣很大。”曉月跟小刀講一些關於薛北凡的事,“他是大名鼎鼎的薛北海的弟弟。但是少主總說,薛北海很厲害,但薛北凡卻是無論跟他認識多久,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厲害的人。”
“意思是說他無恥得沒有下限的意思麼?”小刀壞壞問。
曉月笑着搖頭,小刀似乎對男人總是鬥志滿滿,跟誰都要吵上一架的樣子,對女孩兒卻很溫順。
說話間,就聽到前院傳來了騷亂之聲,小刀一愣神的當口,曉月已經衝了出去。
小刀估計郝金風和薛北凡動手收拾柴子耀了,就上了牆頭,準備看個究竟。
曉月到了前院,果見郝金風和柴子耀打起來了。
柴子耀被無憂夫人誆到無人處,幾句話,套出來了他殺妻嫁禍薛北凡的事,躲藏在暗處的郝金風立馬出來要緝拿他。
柴子耀逃跑,正撞上了陪着郡主逛花園的沈星海,受到驚嚇叫喊的是郡主身邊的丫鬟。
沈星海護住柳如月,薛北凡和重華在一旁看熱鬧,郝金風收拾柴子耀。曉月看了看形勢,沒自己出手的必要,就站在門廊一側,沒動彈。
柳如月正好瞧見了,問沈星海,“那位姑娘是誰?”
這會兒,小刀正蹲在屋頂上看熱鬧呢。見柳如月一眼看見曉月了,還問了沈星海,小刀微微挑挑眉——眼睛挺尖啊!
別說柳如月,沈星海也差點沒認出曉月來了,曉月沒戴面具一身裙裝,嫋嫋婷婷站在門廊後,沈星海只覺眼睛有些挪不開。
曉月見柴子耀不一會兒就被制服了,趕緊轉身回後院。
柳如月沒事人似的,似乎並未受驚,只跟沈星海說要繼續逛,便向門廊走過去。小刀挑嘴角——嚯嚯,不是省油的燈啊,這位郡主。
再看沈星海,眉宇間一條淺淺的褶子,倒是透露了些許他此時的心情。
小刀回了後院,就見曉月在給西瓜等換蠟燭,先前那支已燒沒了。
“柴子耀讓郝金風抓住了。”小刀落到院子裡,跟曉月說。
“嗯,我看着了。”曉月將半截蠟燭固定在瓜皮燈裡頭,小心翼翼的,“可他畢竟是個郡王,郝神捕能定他罪麼?”
“自然了,汪蕊夫人孃家可不是好相與的,估計夠柴子耀喝一壺。”
曉月若有所思地盯着燈籠裡跳動的火苗看,低聲說,“既然成親了,汪蕊夫人也能帶給他地位財富,不正是他想要的麼,爲何還惦念風無憂,對得起誰?”
小刀託着下巴,聽到外頭有腳步聲響,就慢條斯理地說,“汪蕊夫人若是沒有萬貫家財,柴子耀也不會娶她。女人會老,銀子可不會老,銀子會少,美人卻不會少,到手了自然就不稀罕了,沒到手的,才永遠是最好的吶。”
曉月聽了個雲裡霧裡,
小刀笑,“我娘說的。”
“你娘,說話很有道理的樣子。”曉月忽然很想見見小刀的娘。
這時,院門外有人走了進來,正是帶着丫鬟的柳如月,和身後跟着作陪的沈星海。
小刀見柳如月臉上神色自若,似乎並沒有因爲剛剛自己說的話不悅,倒是那丫鬟臉色不善。
柳如月進了院子,一眼瞧見兩個好看的姑娘,就含笑問沈星海,“金屋藏嬌啊?”
沈星海趕緊搖頭,“郡主別說笑。”說着,給介紹,“這位是薛兄的朋友,顏小刀。這位你以前見過的,我的隨侍樓曉月。”
柳如月一臉驚訝,看曉月,“你是曉月啊?平日戴着面具,我都認不出來了。”
曉月站在桌邊,不曉得該如何作答,只好點點頭。心裡納悶,少主怎麼帶郡主上這裡來了?沈星海向來不喜歡自己和柳如月碰面。
顏小刀站在一旁瞧着,就見柳如月走過來,盯着西瓜燈看,“真好看,什麼做的?”
“西瓜。”小刀幫着曉月回答她一句。
“西瓜?”柳如月驚訝,“西瓜不是用來吃的麼?”
“郡主。”柳如月身邊的丫鬟插嘴,“西瓜也可以用來雕花燈的,咱們府裡頭丫鬟下人都喜歡玩這個。”
小刀挑眉,又暗自嘖嘖兩聲——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啊,有趣。
“我頭一回瞧見,真好看,給我了行麼?”柳如月開口。
曉月沒做聲,盯着西瓜燈看,是小刀給自己的……
柳如月問出口了,見曉月沒作答,有些尷尬。
沈星海走過來,“小孩子的玩意。”
說完,他看曉月,雙目相對,沈星海莫名有些底氣不足,曉月則是遲疑了一下,最後輕輕點點頭。
小刀揹着手,瞧着,沒插話。
柳如月身邊的丫鬟伸手捧了西瓜燈,笑着跟曉月說,“多謝曉月姑娘割愛了。”
曉月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個燈。
柳如月瞧見了,趕緊說,“曉月姑娘,明兒個我給你送個好看的宮燈來,做交換,好不好?”
曉月沒說話,她更喜歡小刀親手做的西瓜燈。
沈星海站在一旁,下意識地不看曉月,卻瞅見小刀別有深意地對着自己笑。
沈星海叫她笑得有些不是滋味,這丫頭心眼特別多,一眼能看穿自己心思似的,叫人不自在。
忽然,就聽那丫鬟突然“哎呀”了一聲。
隨即,“啪”一聲響,西瓜燈掉地上砸碎了,那丫鬟甩着手,“好燙啊。”邊跟柳如月求饒,“郡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柳如月瞪她一眼,“怎麼那麼不小心!”
“那燈燙手啊。”丫鬟嘀咕了一句,“幸虧郡主沒捧着。”
小刀轉過眼看曉月,見她盯着地上摔爛了的西瓜燈,樣子特別叫人動心。小刀忍不住笑了,引着柳如月的目光看向沈星海。
沈星海正看着曉月,眉頭皺着,神情複雜,歉疚裡,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柳如月收回視線,斥責那丫鬟,“還不跟曉月姑娘賠不是?!”
丫鬟哭喪了臉,過來曉月身邊,“曉月姑娘,我燙了下手不是故意的。我見你也捧着,沒想到那麼燙……哦,我知道了,你手上有繭吧?還好郡主沒拿着。”
“唉,所以說麼,西瓜燈果然不適合郡主。”這時,外頭薛北凡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重華。
丫鬟見曉月沒回答,跑去柳如月身邊,“郡主,曉月姑娘惱了,我是不是要挨罰?”
“唉。”沈星海回過神來,擺手,“不就一個西瓜燈麼。”說着,看曉月。
曉月點點頭,“嗯”了一聲,過去撿瓜燈。
薛北凡在小刀身邊對她做了個口型,像是說——曉月其實也不傻啊!
小刀飛了個白眼給他——你才傻呢。
薛北凡無辜捱了個白眼,有些委屈——我這不是也向着曉月麼?
小刀撇臉,明顯的遷怒——臭男人!
重華過去幫曉月撿,邊逗她“後頭有瓜田,一會兒拉一車來讓小刀雕,十二生肖都雕齊了?”
曉月微微笑了笑。
沈星海臉色比剛剛越發陰沉了幾分。
薛北凡見小刀還不說話,用胳膊輕輕碰她一下,努嘴——不反擊?不像你啊!
小刀忽然一笑,對沈星海說,“沈園主。”
沈星海回頭看她,似乎早有準備,估計小刀得說幾句厲害話給曉月順順氣,也好。
不料小刀卻說,“我們這趟出遠門可能人手不夠,讓曉月姑娘給幫把手吧?”
說着,看薛北凡。
沈星海卻徹底傻了。
薛北凡沒來得及開口就讓小刀暗中掐了一把,疼得他一呲牙。趕緊點頭,“是啊沈兄,曉月功夫好,我有些事情要辦,想找她幫把手。”
“沈園主不介意的哦?”小刀問沈星海。
沈星海皺眉,見他猶豫,小刀挑釁一般對柳如月挑挑眉。柳如月依然沒做聲,丫鬟道,“原來曉月姑娘那麼能幹啊,難怪沈園主離不開她了。”
沈星海看了看曉月,“你陪着走一趟吧。”
曉月站在那裡捧着半個瓜燈,點頭,神情依然淡漠,看着燈。
小刀心說——哎呀傻丫頭,長痛不如短痛!這郡主絕非省油的燈,若是留你一個人在這兒,別被整死了,沈星海就在一旁看個熱鬧。
之後,沈星海陪着面帶笑容的柳如月出門了,出門前回頭看了曉月一眼,似乎有話說,可惜曉月捧着燈,回屋裡去了。
等人走了,薛北凡對小刀挑大拇指,“真行啊!一擊致命,沈星海今晚估計不用睡了。”
小刀伸手照他背上來了一掌,“馬上動身!”
“什麼?”薛北凡睜大眼睛看她,“明早再走麼,不着急!”
“打鐵趁熱,說不定明早我就改主意了。”小刀不負責任地一聳肩,拖長個調子,“你看着辦~”
薛北凡張張嘴,一旁重華轉身往外走,“我去收拾東西通知郝金風,咱們坐船走。”
薛北凡搖頭,問曉月,“你這不是整沈星海麼,他陪完郡主回來就見不着曉月了,好歹讓告個別。”
“想得美!”顏小刀哼哼一聲,“捅人一刀就要做好被回捅兩刀的準備。”
“你個丫頭真絕啊。”薛北凡感慨,“以後誰招惹你肯定死很慘。”
顏小刀挑眉,“那是自然!我娘說的,要懂得寬宏大量,也要懂得雙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