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平江府街頭的某座酒樓雅間裡。

“你別哭了。”曉月拿着帕子,遞給坐在桌邊抽噎的餘蘭芝,“小刀都說相信你了。”

“是你們冤枉我!”餘蘭芝邊抽泣邊說,“本來就不是我!”

“清者自清不就行了,你還哭什麼。”曉月搖頭。

“她哭的不是被冤枉。”小刀趴在桌子邊,擺弄着眼前的茶杯,“是氣她表哥不信任她。”

曉月理解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了,陪在一旁坐着。

餘蘭芝哭了一會兒也就平靜下來了,抹着眼淚不說話。

小刀見她緩過來了,開口問,“你真打算回家去了?“

餘蘭芝嘴巴抿了抿,不說話了。

“沒用。”小刀撇撇嘴。

餘蘭芝捧着茶杯失落地說,“我若是走了,表哥說不定還要喝酒慶祝一下,我不去煩他,他就能自由自在了。”

“王公子還是很遷就你的吧。”曉月倒是有些不同看法,“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就是不胡思亂想纔會搞成這樣。”餘蘭芝生氣,“你們當表哥真的喜歡我麼?纔不是!姨媽很疼我的,她交代表哥要好好照顧我,表哥只是因爲孝順才處處容忍我。”

小刀和曉月對視了一眼,索性不說話了,聽餘蘭芝吐苦水。

“我很小就決定非表哥不嫁了,可是從小到大,表哥都好多人喜歡,他也喜歡好多人。”餘蘭芝擰着手裡的帕子,“可是他對我始終很好,我以爲他貪玩而已,所以一直等着……直到他非要娶你。”

小刀也一臉苦惱。

餘蘭芝瞧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麼了,你倆才遇上多久,我可是爲他等了那麼多年!”

小刀和曉月都點頭——是呀,是叫人不服氣。

“我雖然討厭你,但是你說了要解除婚約了。”餘蘭芝反問,“我幹嘛多此一舉給你下毒?!”

小刀和曉月接着點頭。

“我知道自己性子討人嫌,一定是那些丫鬟們作弄我。”

“作弄你到要殺人呀?”小刀拍拍胸口,心說這可是我的小命啊!

晚些時候,王貴帶着下人出來找到了衆人,說王碧波讓他來找餘蘭芝的,還說了一大堆好話,什麼“莊主知道錯啦,很擔心表小姐……”之類。

餘蘭芝氣火平了些,也就跟着回去了。

小刀捧着一個大大的油紙包,和曉月一起回了碧波山莊,剛進院子,就見郝金風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雙手託着下巴嘆氣。

小刀見他愁眉苦臉的,湊過去問,“怎麼了?這麼晚還不睡?”

郝金風眉間擰了個疙瘩,“原本睡了,又餓醒了,廚房說要查毒藥所有吃的都丟掉了,餓得睡不着了。”

小刀樂了,往他身邊一坐,將油紙包往他懷裡一塞,“就猜你吃不飽。”

郝金風納悶地看看小刀,打開油紙包一看,就見裡頭十幾個又白又大的鮮肉包子。

郝金風張大了嘴。

小刀笑着催他,“吃呀,吃飽了就睡得着了。”

“嗯。”郝金風吃着肉包子,對小刀笑,“小刀姑娘,你真是好人。”

“請你吃包子就好人呀,那請你吃大餐呢?”小刀託着下巴看他吃包子,心裡頭想着,不知道自個兒的爹,是不是也這樣吃東西。

“不一樣。”郝金風嘴裡塞得滿滿的,還搖頭,“第一眼見你就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

小刀微微一笑,“那是有眼緣。”

“嗯!我妹子估計也有你那麼大了。”郝金風邊吃邊嘀咕,“什麼時候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小刀樂呵呵問,“那找到你妹子前,我給你做妹子吧?”

郝金風愣了愣,抹抹嘴,“當真啊?”

“叫你大哥怎麼樣?”小刀問他。

“嗯嗯!”郝金風一個勁點頭,“找到我妹子之後,你也能叫我大哥,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大哥給你出頭。”

小刀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說話要算話呀。”

“那是!”郝金風大喇喇一拍胸脯,嗆着了,一個勁咳嗽,小刀樂呵呵進屋給他倒水。

薛北凡和重華在院子裡看得真着,都有些想笑,雖說是同個爹媽生的,但兩兄妹性格差異也太大了點,妹子古靈精怪的,大哥卻是個缺心眼的直腸子。

……

晚些時候,小刀換上夜行衣準備去夜探,薛北凡也來了。

小刀心不甘情不願地瞧瞧他,一想到要和這淫賊單獨行動就全身不自在。

薛北凡上下打量穿了一身黑的顏小刀,“嘖嘖,身材還不錯。”

小刀磨着牙跟曉月借了把匕首帶身上,一會兒若是他亂來,索性幹掉他!

“禁地附近晚上有放狗。”剛出院子,薛北凡就告訴了小刀這個消息

“你不早說!我好準備幾個夾蒙汗藥的肉糰子。”

兩人順着牆根往九珠龍潭的方向走,十分謹慎,一路倒是沒看着半個守衛。

龍潭附近的確沒圍欄沒看守,只有一些地界碑,還有幾條或站或趴的大黑狗,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珠子,警惕地看着四周圍。

“奇怪啊。”小刀納悶,“那些狗怎麼那麼乖,都在一個地方待着也不四處走動?”

薛北凡指了指一旁連片的高樹,“從樹上過吧?先熟悉地形。”

小刀白了他一眼,“笨!”

薛北凡納悶,“又怎麼了?”

“那幾棵樹明顯是禁地的破綻,想偷溜進去的人估計都會從那兒走,哪有人這樣蠢,憑白留着那麼幾棵樹在,定有機關!”

薛北凡覺得還有些道理,伸手從地上拾起幾枚石子兒,對着那棵些高樹丟了過去。

“嗖嗖”兩聲,石子射入樹冠之中,忽就聽“嘩啦”一聲,樹冠裡竄起好些網兜來,還有亂箭朝上空射過去。接着又響起了串鈴聲,黑狗也吠了起來。

沒一會兒,就見幾個拿着兵器的管事跑來。先喝止了狗,四外打量發現並沒有人,都皺眉唸叨,“估計又是哪裡撞來的傻鳥誤觸了機關。”

將機關重新歸位,管事的轉身離開,一切如常。

薛北凡暗暗咋舌——真是守衛嚴密。

“這樣進不去的。”小刀說着,站起來往回走。

“喂,你就這麼放棄?”薛北凡趕緊拉住他,“那我明兒個比試也把你輸給王碧波怎麼着?”

小刀飛了個白眼給他,“這個機關,這會兒想要不動聲色進去可能性不大,可我也沒說就不去了!只是今兒個不成,我回去想法子。”說完,甩開薛北凡放在胳膊上的手,“別拉拉扯扯的,淫賊!”

薛北凡一聽她想法子,就搓了搓手跟上去,“你可快這些想,想累了我給你捶背。”

“羅嗦。”

沒走兩步,小刀一個趔趄,差點絆倒。

薛北凡眼疾手快扶住她,兩人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就見一雙血紅的眼睛。

小刀往薛北凡身後一縮,探頭,纔看明白,剛剛絆到自己的是隻大兔子!

“這王碧波拿什麼味的兔子?那麼大一個還不怕人。”薛北凡搖了搖頭,一般兔子見人就跑,這兔子個頭大不說,還和人對視。那一雙血紅色兔眼鬼氣森森的,莫名就透着那麼一股子不懷好意。

薛北凡覺得讓這兔子盯得頭皮發麻,就拉小刀要趕緊走。小刀卻伸手指了指那兔子,“唉,淫賊。”

薛北凡挑眉,“你真行啊,一眼就看出這兔子是淫賊啊?他是淫了誰家母兔子了?”

小刀踹他一腳,“我叫你呢!你看它嘴巴!”

薛北凡愣了愣,順着小刀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着兔子的嘴巴上,有一大片紅色,似乎是血跡。

薛北凡往前一步想看仔細。那兔子忽然轉身,一蹦一蹦地跑了。

小刀和薛北凡同時蹲下,只見那兔子的腳上也有紅色血跡,兩人對視一眼。

薛北凡問,“你猜,會不會這兔子吐血了?”

小刀都懶得搶白他了,抽出匕首,順着那兔子的來路往前找。這兔子是從花叢之中蹦出來的,小刀撥開灌木往裡找,一眼……瞅見一隻白色繡花鞋。

小刀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冷不防後頭薛北凡一把捂住她嘴。

“唔!”小刀更害怕了,但薛北凡捂住不放,摟了她一把隱進一座假山後面。見小刀一個勁掙扎,他也有些無語,在她耳邊說,“噓,有人來了!”

小刀斜眼白他,擰着他放在自個兒腰上的手背——手拿開!淫賊!

薛北凡見她樣子挺有趣,手指頭在她腰眼戳了一下。小刀一蹦,薛北凡放了手,想笑,這反應太逗了。卻不料小刀一把拉過他胳膊,狠狠咬下去。

“嘶……”薛北凡齜牙咧嘴疼得直跺腳,小刀一聽到不遠處真的有腳步聲來,趕緊一把捂住他嘴。

兩人眼睛對眼睛,小刀一手捂住他嘴一手擰住耳朵,警告他不準亂動!

薛北凡只好忍着,心說這丫頭鐵定是刺蝟精轉世變的!

兩人躲在假山後屏氣凝神,就聽果真有人走到院子裡來了。

原本以爲是守衛,但是聽着不像,似乎是隻有一個人,而且那人腳步聲怪怪的——瘸子?

薛北凡側身,往假山外面望了一眼,就見來的並不是個瘸子,而是一個人,託着一個大麻袋。

薛北凡一眼認出了那人,愣了愣,回頭對眼前小刀撅嘴。

小刀驚得睜大眼睛,以爲這淫賊要親過來,伸手就要呼巴掌。

薛北凡一揚臉讓過,趕緊抓住她胳膊,用極輕極輕的氣音在她耳邊說,“王貴!”

小刀眨眨眼——那總管麼?

正在納悶,就聽王貴的聲音傳過來,“都出來吧。”

小刀和薛北凡一驚——不是吧?這樣都會被發現?如今都穿着夜行衣,若是出去豈不是會被拆穿?

就在兩人猶豫的當口,卻聽王貴接着說,“開飯啦。”

兩人更納悶了——開飯?還有,這王貴的聲音好古怪!

疑惑間,就聽到草叢裡“呼啦呼啦”一陣騷動,隨後,出現了一個可怕又詭異的場面。從四面八方的草叢裡,十幾只大兔子蹦蹦噠噠地聚攏過來。

接着,寧靜的夜色中傳來了王貴陰森怪異的笑聲,“別搶別搶,今天這個新鮮。”

小刀背對着假山,什麼都看不見,薛北凡卻是可以從假山的縫隙中看到。他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小刀是在忍不住好奇,轉過臉也往外望。

藉着月色,只見王貴正蹲在草叢邊,從一個大麻袋裡拿出東西來喂兔子們,臉上的笑容有些瘮人,與白天那個笑得殷勤的王貴派若兩人。

而那些兔子簡直不像兔子!

小刀也養過兔子的,兔子吃東西時大多蹲着,兩個前爪捧着菜葉,嘴巴“咔嚓咔嚓”嚼,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十分討喜。可如今那一幫兔子,紅着眼,瘋搶着食物,嘴裡“嘎吱嘎吱”的聲音哪像是在吃菜葉,更像在嚼筋挫骨。

待看清楚王貴是拿什麼東西喂兔子,小刀驚得一張嘴,薛北凡趕緊捂住……但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兩人戰戰兢兢地往外看。

王貴似乎也聽到了,就見他緩緩地站起來,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環視四周,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前方不遠處的假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