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刀和薛北凡吃了面,手上提着一大食盒的幹挑牛肉麪往回走。

“你還真是有人緣啊。”薛北凡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食盒,“那老闆都恨不得不收你銀子,還白送你一盒。”

“食盒明天要還回去的。”小刀在路邊的果攤挑了兩個梨拿在手上,邊問薛北凡,“後邊的人一直跟着,好煩。”

“要他們不跟也不難,不過魏新傑和蔡卞是兩種人,能躲得過蔡卞,未必能保證魏新傑找不到重華門上。”薛北凡說着,伸手拿了小刀手上的一個梨,回頭對着身後行人之中一丟。

一個男子不偏不倚,正好接住了梨子,他尷尬地看着前方。

薛北凡挑起嘴角一笑,“不用跟了,讓魏新傑‘離‘我媳婦兒遠點……嘶。”

話沒說完,小刀一腳踩過去,薛北凡蹦了兩下,伸手掐了她腮幫一把轉身就跑。

“你站住,死淫賊!”小刀拔腿就追,“賠我的梨!”

身後剛剛叫薛北凡用梨子砸中的正是魏新傑派去的侍衛長,其他幾個暗中埋伏的侍衛也都回頭看他,那意思——還追不追了?

那人皺眉良久,只好擺手示意衆人回去,這薛北凡,不是他們能跟上的。

小刀回到重華府上,就見院子裡曉月正和重華、郝金風坐着喝茶。

薛北凡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下,郝金風點頭,“我去打聽了一下,據說蔡廉最近的確是不怎麼順當,告了病假要歸隱山林,只可惜皇上讓魏新傑來查他,傳言不斷。”

“唉,所以說啊!”小刀手裡捧着小黃貓揉來揉去,“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晚些時候去翟府,是去暗探,還是名正言順地走?”曉月問小刀,“我剛纔在街上打聽了一下,大家都說翟府是大戶人家,平日與鄰爲善十分好相處,翟小姐更是被誇知書達理。”

“名正言順去吧。”小刀說着,伸手一拍郝金風的肩膀,“有大哥在,我們就說是查案去的!”

“嗯。”郝金風點頭答應,邊跟小刀誇獎,“這面忒好吃!”

閒話少敘,且說掌燈的時候,小刀一行人去了翟府。

這翟府門口有些清冷,早早地關了門,連個看門的都不放。但是看那寬門大宅,也的確是闊氣人家。

敲了好久門,纔有個老管家模樣的男子打開門,瞧見來人並不認識,就問了一句,“幾位,有事?”

“府上主人家可在?”郝金風詢問

那官家估計已經得着命令,不要放人進來,便敷衍了一句,“幾位過幾日再來吧,這些天主子們都沒空啊。”

說着就要關門,卻聽小刀輕輕巧巧地說了一句,“去告訴你家小姐,就說我們也許能治好文公子。”

官家微微一愣,擡頭上下打量小刀,“姑娘是……”

小刀挑了挑嘴角,“快去說吧,耽誤了時辰,你家姑爺就死定了。”

“好好!”官家急得連大門都沒關上,匆匆就回轉頭往裡跑,嘴裡嚷嚷,“小姐!小姐!”

薛北凡抱着胳膊偏頭問小刀,“唉,你這保票打得,萬一治不好呢?”

小刀伸手戳了他一下,“看把你老實的,這種時候吹牛皮又怎麼了,治不好是應該的,治得好就橫着走!”

薛北凡哭笑不得,“螃蟹啊你。”

一句話,又招來小刀掐他胳膊,曉月站在一旁呢瞧着,心中就納悶——小刀和薛北凡感情貌似比之前好了些哦。

沒一會兒,就聽到亂哄哄的腳步聲傳來,隨即大門洞開,一大夥家人扶着個穿着素縞的女子出來。這女子身材嬌弱,年歲倒是也不大,頂多二十出頭吧,一張小臉就快趕上衣裳白了,雙眼紅腫,好不憔悴。

小刀驚了一跳,心說——乖乖!這文四不會已經翹辮子了吧?!

被扶出來的正是翟小姐,據說文四就剩下一口氣了,眼看奄奄一息,翟小姐癡情得很,傷心欲絕,就打算陪他到最後,等他嚥氣了自己也一頭碰死算了。

衆人迎神醫一樣將小刀往裡迎。小刀可有些鬱悶了,她原本以爲文四好歹能再挨個幾天,沒想到今晚就要死啦?這如何是好?

她下意識地看身邊薛北凡,薛北凡正幸災樂禍對她眨眼睛。

被擠進了屋子裡,小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薰香嗆人,趕緊拿手趕,“什麼味道啊?”

“是焚香的味道。”官家幫着解釋,“姑爺中邪了,所以……”

“這麼悶,好人都被你們薰死了,什麼中邪不中邪的。”小刀讓衆人趕緊將東西都撤出去,打開門窗通風。

翟小姐也算是個果斷的,或者是覺得小刀可信,就讓衆人按照吩咐做。

小刀好不容易順了氣,就坐在牀邊給文四把脈。這會兒的文四面如紙灰,翟小姐說他就剩下一口氣是一點兒都沒錯的。

把了一會兒脈,小刀就覺得好似有些不對勁——這文四的確病體沉重,只是看不出什麼病來,脈象特別詭異。

小刀伸手翻開他眼皮子瞧了瞧,她雖然師從名醫,但神醫不等於神仙,不是看一眼就能治好的。翟家那麼有錢,鐵定是找了不知道多少郎中大夫看過的……什麼病呢?

小刀回頭問了聲,“病了多久?”

“一年以上。”管家對文四的病情早就爛熟於心。

小刀伸手,“之前所有郎中開的藥方,都留着麼?”

衆人面面相覷,管家趕忙命人找,集齊了不少,小刀一張一張看下去。

薛北凡悄悄湊過來,“喂,你看人本來心如死灰了,這會兒被你煽得死灰復燃,你若治不好再讓人心如死灰一回,那可是雙重打擊,造孽造孽!”

小刀本就心急,薛北凡還有空插科打諢,氣得她攆人,“你別鬧,出去等!”

薛北凡晃着腦袋就不走,“我還是在這兒等,萬一人死了他們要打死你,我好拽着你跑啊!”

小刀讓他一氣,腦袋裡倒是清明瞭些,又翻了翻藥方,問管家,“最開始的時候就是脾虛麼?面黃肌瘦,後來得的是肝病?”

“是啊姑娘,我家姑爺最開始是茶飯懶動,大家還以爲他是心情不好。

“薛二,給他手腕子割一刀,放血看看。”

“哈?”薛北凡看着小刀,小聲提醒,“你治不好也別急着弄死他啊!”

小刀抿着嘴瞪他一眼,“照做吶!”

薛北凡見她急眼了,只好過去,“左手右手?”

“不管,劃一刀給他放點血。”

薛北凡不明所以,不過既然小刀這麼說鐵定有她道理,於是一刀割開了文四的手腕,就有血流出來。

衆人都不解,小刀走了過來,拿着桌上的燭臺照着血水仔細看,一眼就看到了血液裡有兩條糾纏在一起蠕動的小蟲,“中蠱了啊,果然是被下的毒。”

薛北凡一臉敬佩,“你個丫頭真能啊,連這怪病都能治?”

小刀眨眨眼,“我沒說我能治啊。”

薛北凡盯着她看,“你不說中蠱了麼?”

“是啊,血裡有蟲子,可不就是中蠱了麼。”

“哪種蠱?”

“那我哪裡曉得,蠱毒千千萬。”

薛北凡張大了嘴看她,可這會兒,就見翟小姐驚喜交加地趴在文四身邊,仰着臉看小刀,“小神醫,真的能治麼?我相公能治好麼?”

小刀還沒開口,薛北凡在後頭提醒她,“唉,你要是說治不好,那可是三重打擊。”

小刀擡腳,往後踹他膝蓋,順道白了他一眼。從百寶囊裡拿出個瓶子來,走到了翟小姐身邊,“我只知道他是中蠱了,我學藝不精,不知道是什麼蠱蟲,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不過十蠱九毒,我這裡有一種解毒良藥,十分珍貴。我娘說大部分毒它都能解還能續命,你給他吃一顆試試,死馬當活馬醫吧,若是真死了,我也盡力了,你莫要怪我。”

翟小姐此時心情幾度起落,但是有一線生機總比看着文四死好,千恩萬謝接了藥丸,給文四服下。

衆人於是就都在一旁等。

曉月見小刀將藥裝起來的時候還有些心疼,就問,“小刀,藥很珍貴啊?”

小刀撅撅嘴,“嗯,做一顆挺費勁的,希望這文四不是個負心漢。”

曉月理解地點點頭,等了片刻,文四沒多少動靜,小刀嘆氣,果然奇蹟這種事,不是說有就會有的。

就在衆人都覺得文四馬上要斷氣了的時候,他忽然一張嘴,“哇哇”地開始吐血,吐出血後精神了不少,臉色竟然迴轉了。

小刀湊過去給他把脈,一笑,“押中了,可能真死不了了。”

翟府上下歡欣鼓舞。

又過了一個時辰,文四吐了不少血,整個人都轉醒過來,知道渴還知道餓。小刀他們被當做上賓讓到客房,管家丫鬟小心伺候着,留着衆人不給走,等小姐收拾收拾馬上出來道謝。

小刀他們還查案呢,自然也沒想走。

薛北凡拿手指頭輕輕一敲小刀的肩膀,“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小刀一撇嘴,“是本姑娘有實力!”

“是你有個好娘纔對。”薛北凡失笑。

到了大半夜,整個翟府都安靜了下來,文四的命真的就保住了,他喝了些粥,就安安靜靜地睡去,呼吸均勻綿長。翟小姐瞬息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戀戀不捨地暫時離開了夫君牀頭,到大廳來見小刀他們。

見她要大禮道謝,小刀趕緊攔住,邊說明了來意。

“沒錯!”翟小姐嚯地站了起來,“的確是有人害我相公!我原以爲她們是用巫術害的,現在看來,是用了毒藥毒蟲。”

“翟小姐,爲何懷疑蔡家人?”郝金風記得之前翟家狀告蔡卞的事情,提了一句。

“說來話長。”翟小姐嘆了口氣,“我與四哥成婚之後,可謂一路坎坷。大家都說四哥背信棄義貪慕虛榮,我們一直忍着。後來四哥聽說廖小青不見了,就處處找她,最終聽說她去仙雲山出嫁了。四哥找去一趟,回來便開始生病,之後日日長吁短嘆茶飯不思,我看得出他難過。越到後來,四哥越是受折磨,不進食不說,還開始夜夜做惡夢。就夢到廖小青要害他……我派人去了多次,也沒找到她廖小青,據說是跑進山裡死了。後來聽說蔡卞封了山,還有家裡七姨太總也進山裡,我就想起了一件事情來。”

“和七姨太又有關係?”小刀這會兒對那七姨太也做點兒病,覺得她心術不正,好多秘密。

“四哥生性風流多情,對女子很好,也很討女子歡心。當年,那七姨太若不是日日來看他唱戲,也不會被蔡卞盯上,最後弄進府裡做了小妾……我想她應該很恨四哥吧。”

小刀驚訝不已,原來那七姨太害和文四也認識的?事情似乎糾纏不清了。

“說來說去,究竟是不是文四公子對廖小青始亂終棄,所以他因愛生恨了?”

就在衆人琢磨着該怎麼繼續問的時候,樓曉月直截了當問出了小刀最在意的一點。

小刀在桌子下邊挑大拇指——好樣的,曉月!

翟小姐低垂着頭,“大家都是這樣在說,我也聽慣了,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的。”

小刀和曉月對視了一眼,還是沒鬧明白那文四究竟始亂終棄了沒呢?而薛北凡和重華卻是連連點頭,似乎明白了,而且非常理解。

當夜翟小姐留衆人過夜,次日要好好招待,有些事也等白天再說。

小刀進了院子,始終想不通,就問薛北凡,“你聽懂了沒?什麼叫說不清楚?”

“這就存在個期待度的問題,你娘沒教過你麼?”薛北凡反問小刀。

小刀狐疑地搖頭,“什麼期待度?娘讓我對男人不要抱任何幻想。”

“呵。”薛北凡苦笑,“也差不多了,就好比說……”說着,他隨手摘了朵梨花給小刀,“給。”

小刀不解地接過花,看他,“幹嘛?”

“梨花好不好看?”

“還行吧。”小刀左右看了看,就是普通梨花。

“送你。”

小刀眯着眼睛,“這一樹呢,我也會摘,送什麼。”

“吶,這就是所謂的期待度了。”薛北凡抱着胳膊笑,“你覺得我給你梨花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小刀撇撇嘴。

“你會不會覺得我給你梨花是暗示你我喜歡你?”

小刀沉默一會兒,給他把脈,“你也病啦?”

這時候,一個丫鬟端着盤子進來奉茶,薛北凡走過去接了她手裡的茶盤,將花放到她手裡,“多謝。”

丫鬟愣了愣,擡頭看了薛北凡一眼,紅着臉就跑了。

薛北凡對小刀一攤手,“看着沒?”

小刀撇嘴,“淫賊!”

薛北凡無語地看着她,“我剛剛也送花給你了,你該不是想說只准我淫你不準淫別人?!”

小刀抓起果盤裡一個桔子就砸他。

“這世上有一半男人的風流是誤解出來的。”薛北凡接了桔子笑得開懷,“當然了,還有一半是自作孽。”

小刀心說什麼期待度啊,你不去招惹人,人也不會胡思亂想,扭臉就要回房。

剛纔上臺階,忽然……就聽院子裡傳來了一陣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