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高人來此,還請現身一見。”陰無垢飲盡杯中茶後忽然喊道,頓時驚飛無數飛鳥。隨着聲音落下,一個老者猛然出現在陰無垢身後,老人白眉白髮,身穿一件青色長衫,看上去在五六十之間。但是看其長相依稀能夠猜到此人年輕時的幾分風采,來者正是蕭雲飛。
“無垢,好久不見,久等了,我來看你了。”蕭雲飛伸出手想要拍下陰無垢的肩膀,可是在伸到一半的時候又猛的伸了回去,終是沒有勇氣在觸碰眼前的佳人。
“是呀,好久不見。”陰無垢背對着身後的老人輕輕一聲道,聲音很是平淡,但是她的身子卻是輕輕顫抖着。而蕭雲飛則是神色複雜的看着眼前的佳人,轉瞬間過去這麼多年,自己的頭髮已經變得花白,而眼前麗人依然同昨日一般,讓蕭雲飛昇起一陣感慨。
蕭雲飛沉默了良久,纔對着坐在前面背對着自己的麗人道:“這些年來,你還好嗎?”千言萬語,此時就化成了這麼一句不鹹不淡的問候。陰無垢眼中淚花閃爍,卻還是用之前那平靜的語氣回答道:“都是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能有什麼不好的?倒是你,一走這麼多年,我還以爲你已經把我徹底忘了呢。”
蕭雲飛嘴角微微抖動了兩下道:“這麼多年,蕭某沒有一日敢忘記陰無垢的音容笑貌。當年,是蕭某對不起陰無垢。”
陰無垢聽此心猛的一顫道:“沒有忘記又有什麼用?時代變了,陰無垢與蕭雲飛,都不是當年的蕭雲飛了。而且,陰無垢也重來沒有怪罪過蕭雲飛,因此你不必在意什麼。”
蕭雲飛聽此幽幽一嘆,也是背過身去道:“可還能再爲蕭某唱一曲歌?蕭某,好久沒聽無垢開口了。”說罷眼中盡是懷念,以及一絲愧疚、憂傷。聽此陰無垢微微一笑,眼神一柔,取出瑟來輕輕彈奏。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陰無垢閉眼輕輕彈動琴絃,頓時一股妙音響起。這聲音時高時低,時重時輕,柔和細膩如同鴛鳥蜜語,決絕則同易水送別。無盡相思苦意,盡雜糅在一曲之中鼓了出來。
蕭雲飛聽此曲也是輕輕閉上眼睛,不知不覺他的思緒也會到了二十歲那年。那年少年瀟灑,美人如畫。二人在月光下的小花園中彈琴劍舞,就如同神仙眷侶般讓人羨慕。那年少年意氣,爲博美人一笑拔劍邀戰羣雄,劍隨曲出,曲落人終劍回鞘。
可惜,流年似水,就算再怎麼追憶都找不到當年的感覺。蕭雲飛,真的老了,老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他的心。
此時,鳥兒隨着陰無垢的琴音在天空不斷盤旋,嘰嘰喳喳的鳴叫着,小鹿笑彎了眼,輕輕將頭低下咬食地面上的青草。而蕭雲飛此時也是猛的抽出腰間的軒轅劍,輕輕舞了起來,昔日的青衫劍客,彷彿在此時再現。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一滴眼淚在陰無垢的眼角滑落,陰無垢的歌聲中帶着說不出的悽柔美感,似懷念,似幽怨,又似彷徨。這一瞬間,二人彷彿又是回到了過去和那青衣客合曲共舞時候的美妙時光,那頂着正魔兩道壓力談戀愛的日子中。
正道俊傑和魔道妖女間的戀愛,結局要麼悽慘無比,要麼就是退隱江湖過神仙生活,只是這戀情還沒公佈於衆,蕭雲飛就遠走東瀛,只留下了不知所措的陰無垢。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歌聲盡掃剛剛幽怨迷茫,語中幽怨盡皆化爲歡快的語氣。彷彿過去種種盡皆掀過,在一同面對新的生活。
此時此刻,歌與景同,景與意和,此曲此歌此地此人意境盡皆連爲一體。若無時光匆匆,時光靜止在此時此刻又該有多好。
曲終人散,曲子不知什麼時候結束了,而蕭雲飛的身影也消失不見,鳥兒在次飛散開來嘰嘰喳喳的落在樹上,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好似不存在一般。
此時,陰無垢方纔轉過身,看着那空蕩蕩的花園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終究是蕭雲飛付了陰無垢……”說罷陰無垢閉上眼睛,卻還是沒有擋住滑落的眼淚。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蕭雲飛默默的低下頭,暗自道:終究是蕭雲飛,負了陰無垢。
合歡門的採補大法,共有三個層次,最低的就是隻採不補,把人榨成乾兒。一般用這種邪術的大多都是頂先天難期的弟子。第二個則是有采有補,以採居多,一般弟子都是這樣修行的,對修煉者兩方都有好處。最後就是互相採補,陰陽和合,共入極樂。這種方法只有一次,且必須男女雙方都還保持着元陰元陽才行。
當年合歡宗爲了鞏固自身,拉攏幽煞邪門,便把陰無垢許配給了幽煞邪門的少門主李明輝。而陰無垢當時卻是堅決不同意甚至差點背叛宗門,無奈下宗門只得令選人嫁給李明輝。沒有人知道當時陰無垢面臨的壓力有多大,最後若不是陰無垢以元陰之體及時突破至無上天人,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麼多年過去了,蕭雲飛再返中原,只是此時的陰無垢,卻是再無了那種最初的名爲“愛”的感覺。歲月不饒人,流走的時光並不會直接將人在回憶中抹去,而是漸漸讓那個人在回憶慢慢變淡。
此時,蕭雲飛眼是猛的一變,有些仇是不得不報的,當年打過陰無垢主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蕭雲飛都會去一一拜訪。如此,也算不辜負陰無垢對其的一片癡心。
蕭雲飛終是沒有把那一句“在一起”說出口,或許覺得自己不配說,或許又是因爲其他的什麼。或許等到某一天,二人都想明白的時候,這層膜就會被捅破吧。否則今天這一面,就是二人此生所見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