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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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白貼的事,白夜雖似是故意報復般的對孫蝶諸多爲難,但總算是辦下來了。那清瘦卻蒼勁有力的草書寫在帖子上,孫蝶愣是一個字都不認識。但她認不認識不重要,收貼人看得懂就成。

吹乾了墨跡,一封封裝好交到送信人手中,白貼一事算是大功告成了。

而自從裸/身上藥一事後,孫蝶便堅決不肯再和白夜住同一間房,白夜也不知是不是吃錯了藥,對她的要求頭一次沒有拒絕,很大方地將她趕到了落葵的房間。

就這樣,孫蝶和白夜隔得遠了些,便還算是相安無事地過到了孫衍之下葬這日。

一派掌門下葬是件大事,雖然華山派今時不同往日,但怎麼說也曾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所以即便手裡沒錢,孫衍之的葬禮還是辦得頗具規模。江湖上的大小門派也都派了代表來參加,其中甚至還包括唐門的人。

“大師兄,想不到咱們華山派竟還和蜀中唐門拉得上關係,說起來你也姓唐,莫非你是唐門遺孤什麼的……”孫蝶看着眼前筆直立着的黑衣女子,眼神很嚮往。

唐劍愁將她拉到身後,低聲道:“小師妹不要胡說,姓氏只是巧合罷了,這位姑娘不是華山派請來的。”

“什麼?不是咱們請來的?”那是怎麼回事?不請自來,難道是要砸場子?孫蝶滿臉擔憂。

“請問白夜白神醫可在華山?”黑衣女子一頭淺棕色長髮高綰腦後,梳着的是婦人髻,面上卻是年輕的姑娘模樣,嬌豔陰柔,一點都不像嫁過人的。

“請問唐姑娘找白神醫有何事?”唐劍愁禮貌地抱了抱拳。

黑衣女子神色清高地瞥了他一眼:“白神醫在哪?”

奇怪,一個是用毒的祖宗,一個是用藥的祖宗,怎麼看起來好像很熟似的?孫蝶稍稍後退了些與這位冷美人拉開距離,擔心呆會唐劍愁和她一言不合打起來,會殃及池魚。

“孫姐姐孫姐姐……”落葵自遠處跑過來,見到黑衣女子後愣了一下,腳步停住不動了。

“小葵?”孫蝶轉身望向她,“怎麼了?過來啊?”

不待落葵回答,黑衣女子已掠至她身邊,搶先開口道:“你們公子在哪?”

“……小婉姐姐。”落葵輕聲喚了黑衣女子一句,抿了抿脣,“公子他……”

話音未落,一道寒意突然襲來,衆人回頭一看,果然發現白夜站在不遠處的枯木之前,一身月白色立領長袍,頭戴鑲嵌着珍珠的雪玉發冠,兩條繡着金線滾邊的錦帶自玉冠之後隨長髮傾瀉而下,雙眸一眨不眨,清雋容顏不苟言笑。

見了他,孫蝶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腦子裡全是那日晚上上藥時的畫面,一樁樁一件件,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雖過了好幾天了,卻仍然記得比什麼都清楚。

“你果然在這。”唐小婉見了白夜,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速度之快令在場之人還未看清她是怎麼動作的,便見她已經站穩了。

白夜並未回答,將冰山的特徵發揮到了極致,極度吝嗇話語,不過是淡淡地轉過身,單手負後走向遠處,墨發因束起了一部分,長度剛好到腰,隨着他走動的弧度如流水般盪漾開來,當真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就是……太冷了些。

孫蝶眯眼皺眉,搞什麼嘛,身邊的女人那麼多,走了個顏凌霜又來了個唐姑娘,真是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吃得消嗎他?

“小師妹,不早了,我們去靈堂吧。”唐劍愁見她一直盯着白夜跟唐小婉的背影,不由開口提點。

孫蝶連忙回神:“啊……好的,我們走吧。”戀戀不捨地轉身,直到再看不見那抹白衫,方纔收回視線。

“小師妹是不是喜歡上白神醫了?”唐劍愁邊走邊語出驚人。

孫蝶身子猛地一震,險些摔倒,唐劍愁連忙扶住了她:“看你這樣子,大師兄是沒猜錯了。”

“哪有,我怎麼可能……怎麼會……我……我纔不……”孫蝶自亂陣腳,半晌說不出一句整話,只好低頭道,“纔不喜歡他呢。”聲音小得可憐。

唐劍愁嘆了口氣,沒再言語,領着她進了靈堂。

靈堂就設在孫衍之的房間,棺槨和喪葬用品都已備好,各大門派的代表逐個上前上香,並行至孫蝶跟前表示安撫,流程跟現代送葬時差不太多,只是不知道用不用隨份子錢。

想到份子錢,孫蝶眼睛一亮,低聲問唐劍愁:“大師兄,你說這些人來給爹送葬,會不會帶點禮物或者禮金?”

唐劍愁皺眉思索一番:“小師妹說的是白包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看來有希望啊。

“此乃禮節所在,自然是有的。等師父下了葬,我們也要宴請各門派的來客。”

“太好了。”這下有錢了。

“小師妹,你……矜持一點。”能不能不要一副貪財好色的模樣,大家都看着呢。

孫蝶白了他一眼:“大師兄你懂什麼?裝範兒都是瞬間的,只有不要臉纔是永恆的。”再說了,定律上都寫了:所有人都很有錢,銅板很少出現,一張一張的銀票比草紙還便宜。換言之,那不就是說這次孫掌門下葬後,他們會得到一大筆錢嗎?

“大師兄,爹這次下葬收的白包,數目應該不少吧?”來了這麼多人,得吃他們華山派多少飯呀?白包少了可不合算。

“小師妹!”唐劍愁沉下臉色,“師父纔剛走,你這樣子給人瞧了去……”

孫蝶也察覺到了,立馬陷入悲傷,清麗的臉上神色悽悽,泫然欲泣:“大師兄,我這不是擔心華山派的明天嗎……現在說啥都沒用啊,發展纔是硬道理,要發展就要有錢嘛。”

“這個你無須擔心,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掌門便是,大師兄會爲你處理好一切。”唐劍愁一邊向來客抱拳行禮一邊道。

孫蝶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仍保持着一副憂傷的樣子,她對迎面走來的賓客點了點頭,待人走遠了,才小聲說:“大師兄對我這麼好,我真是無以爲報。”實話。

“無妨,反正錢權皆要藉助百草山莊之力,小師妹要謝便謝白神醫吧。”

孫蝶這次真地倒地了,在場之人見她面如土色渾身顫抖地癱軟在地,紛紛唉聲嘆氣地議論起孫掌門之女多麼多麼孝順,多麼多麼懂事之類的……殊不知,她只是在爲自己那可以想見的悲哀未來默哀啊。

“孫掌門雖已離世,可華山派還須由孫小姐支撐,請節哀順變。”

冷冷淡淡地聲音自頭頂傳來,孫蝶擡眼便見一雙纖塵不染的鹿皮靴子,雪白無暇,分明是嶄新的。

……哼,用屁/股想都知道這人是誰了。

“白神醫說的是,我沒大礙,過幾天就好了。”孫蝶吶吶點頭,一副乖順的樣子。

“既然如此,還坐在地上幹什麼?”

有錢撿啊,怎樣?孫蝶輕咬下脣,想要瞪他兩眼,可擡起頭左看右看都找不到他人……死哪去了?算你跑得快!孫蝶幽怨地扁扁嘴,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半是因爲生氣,一半是因爲腿麻了。

但落在衆人眼裡,就成了僞裝的堅強!

“孫小姐節哀啊。”

“孫小姐撐住啊。”

“孫小姐好可憐——”

“孫小姐好無辜——”

孫蝶眼含熱淚地接受大家的勸慰,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惜。

“孫小姐。”

一聲低沉的呼喚吸引了孫蝶的注意,循聲望去,是一位手持黑色兜帽,穿着素色便服的英武男子。

這人誰啊?孫蝶實在不認識,觀察唐劍愁臉色也稍顯困惑,便直接問道:“這位公子是……”

黑衣男子道:“在下是受武林盟主委派,今日特地前來華山派爲孫掌門奔喪。”

孫蝶心尖一顫,武林盟主啊,大人物啊,人間正道是滄桑啊。

唐劍愁聞言連忙恭請黑衣男子進裡屋詳談,孫蝶望着二人的背影,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孫姐姐。”小落葵今日也爲孫衍之披麻戴孝,個字矮小的她站在人羣裡幾乎被忽略了,若非她出聲,孫蝶都忘了她的存在了。

“嗯?小葵?怎麼了?”孫蝶勉強拉回神智,低頭看她。

孫蝶對着手指道:“孫姐姐你別看了……公子他臉色不太好……”

“你們公子?他又怎麼了?”

“這……”

知道問不出什麼,孫蝶乾脆直接道:“他在哪呢?剛還見他諷刺我呢,突然就找不到人了,沒看我正忙着呢嗎,沒工夫跟他玩捉迷藏,老實呆着不行嗎?”

“在、在那。”落葵顫着手指了指孫蝶背後。

孫蝶渾身一震。

該怎麼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呢?

那可是多雲轉陰天轉陣雨轉小雨再轉成大雨再向暴風雨發展啊!

“說話這般口無遮攔,當心隨令尊而去。”白夜身穿繡着精緻蓮紋的月白長衫走過她身邊,可謂處處留香、步步生蓮,就是說話的聲音徹骨寒冷,凍得人心尖發顫。

“算命的說我能活到死。”孫蝶用袖口蹭了蹭額頭的冷汗,強撐着精神跟他打哈哈。這人真是神出鬼沒,剛纔還四處都尋不見,現在又忽然從背後冒出來,屬幽靈的吧?

“哦。”白夜語若寒冰,眼神比語氣更冷,“那他有否將你的死期告知於你?”

“沒有。”幹嗎突然問這麼滲人的問題?

白夜略微垂頭,小扇子似的黑睫輕輕顫動,在眼下打上一層剪影,美不勝收。只聽他語輕音重,低低沉沉道:“你印堂發黑,近日不要出門。”

“您真博學,還懂周易命理。”這根本就是紅果果的威脅啊。孫蝶捂着心口,一副不能承受的樣子,“我們是未婚夫妻,哪有你這麼咒自己未來媳婦的?”

“我們早已取消婚約。”

“我大師兄還沒同意呢。”

“……”

“白神醫?”他幹嗎突然對她笑?那麼米粒大小的弧度要說是笑吧還算不上,但總覺得是……惡意的。

“近日不要出門。”白夜眼角斜勾,清清冷冷,黛色萬千。

得,又回到起點了:“白神醫放心吧,我很宅,沒事不喜歡到處亂跑,累得慌。”

白夜面無表情地替孫蝶向前來送葬的賓客致謝,待人都走光了,才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說不過就拿眼神嚇唬人,真不像個大丈夫啊。

“小師妹。”唐劍愁和黑衣男子從裡屋出來,便見孫蝶和白夜一對“壁人”在共同敬送賓客,心滿意足道,“好了,各大派的客人也都回去歇着了,宴客會還要稍後纔開始,你們也回去休息休息吧。”

白夜不動聲色地轉過了身背對着他們,頭垂地低低的。

黑衣人疑惑地望着白夜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

“好,那我先回去補個眠。”孫蝶轉身就走。

白夜也走。

“你跟着我幹嗎?”孫蝶停住腳,擰眉看着他。

白夜眉目清雋泛雅,不帶一絲感情:“回房。”

這倆字讓孫蝶立刻繳械投降,白美人這段數還真不是一般人駕馭得了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打擾了。”黑衣人對唐劍愁抱了抱拳,眼神卻仍定在白夜身上。

“兄臺慢走。”唐劍愁回禮道。

黑衣人略微頜首,滿面狐疑地與白夜擦身而過,回了幾次頭,卻都被白夜閃躲開了,什麼都沒瞧見。

待黑衣人走遠了,一個一直藏在暗處的人終於開口了:“公子!”

這聲呼喚可把孫蝶嚇了一大跳,今天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驚悚接踵而來,先是唐門的人,再是武林盟主的人,再再便是……海桐來了!!

這簡直是恐怖程度堪比死神來了的四個字啊!

“小海?”落葵見到海桐杏眼立馬亮晶晶的,撒腿就跑了過去。

孫蝶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孩子,怎麼見誰都親啊!

站在海桐身後的黑衣人勾脣輕笑地看着這一幕,神色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