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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對狗男女,衆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當真不要臉。”

不知是誰先喝了一句,其他人也開始指指點點。有的甚至將矛頭拉到了孫蝶身上。

“看來這華山派掌門的千金恐怕今日要成下堂婦啊。”

“是啊,看起來那位姑娘纔是白神醫的摯愛。”

“有道理。”

“我看像。”

“小蝶。”洛凡生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孫蝶不住顫抖的手,將她幾乎跌倒的身子扶進了自己懷裡,“對不起。”他莫名地說。

孫蝶忍不住看向他:“你以爲我不知道人是你喊來的麼?”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洛凡生抿了抿脣,垂眸不語,卻也沒放開擁着她的手臂。

孫蝶現在也沒心情管他,因爲她聽見顏凌霜開了口,如泣如訴:“師兄,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和她成親?孫蝶忽然一把推開了洛凡生,在衆人的注視之下走到了白夜身邊,居高臨下地望着滿身泥濘傷痕累累的顏凌霜。

是誰把她搞成這個樣子的孫蝶不在乎,擾亂她的婚禮她可不會當包子。

“若顏姑娘是來參加婚禮的,我是一百個歡迎,若是來惹是生非,那華山派不歡迎你。”面子擱在這了,要護着誰,白夜你自己看着辦吧。

白夜聞言脊背僵了一下,脣瓣抿了抿,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他微微直起身,扶正了顏凌霜的身子,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這算是默認了孫蝶的話,這給了孫蝶很大的勇氣,卻填補不了她心裡的空缺。

“師兄……”隨着這聲肝腸寸斷的呼喚,顏凌霜脣角再次溢出鮮血,本來絲滑的烏髮也乾枯分叉,身形消瘦得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到,“師兄,你曾答應過我,若有一日我求你,不論何事,你都不會拒絕我。”

……哎呦呵,還當自己是趙敏了是不是,你是趙敏她孫蝶可不是周芷若啊!

望向白夜,孫蝶撩開鳳冠上的珠簾,盯着他的側臉一言不發。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一個眼神便已足夠。

一陣冷風颳過,竟連孫蝶的厚重喜服都吹了起來。

白夜一直沒說話,身子筆直地立在原地,任由大家將目光定在他身上。

“師兄。”顏凌霜有那麼點奄奄一息的味道,“你知道的,我沒多少時間。我是……不能離開靈秀坊的,否則……”說帶此處,顏凌霜幾乎氣絕。

孫蝶忽然有點同情這個女人了,但她絕不會將自己的幸福拱手讓人:“你若是個明事理的人,便一定會爲今日所說的話而後悔。”孫蝶看着顏凌霜,注視着顏凌霜不可思議地眼神,補充了一句,“當然,也許不會有那麼一天。”

“小師妹。”唐劍愁實在看不下去了,原先以爲白夜冷情冷性的,至少不會有什麼爛桃花,如今卻在婚宴上被人攪和了,他的氣豈會比孫蝶少?

“這位姑娘,不論你與白神醫有何舊故,也請你在婚宴結束再說,如今正是……”唐劍愁一句話還沒指責完,顏凌霜又吐血了。

她倒在白夜懷裡,鮮血灑在他的喜服之上,本來紅色的衣裳泛起片片黑色。

中毒了,孫蝶勾了勾脣,無聲嘲笑着這一切。

白夜,你會怎麼做?

事實上,白夜的做法總是出乎人的意料,一如此刻,當所有人都以爲他會將顏凌霜擱置一邊,繼續跟孫蝶拜堂成親的時候,他忽然將顏凌霜橫抱而起,朝喜堂外走去。

衆人訝異不已。

是啊,有華山劍譜這個嫁妝擺在那,白夜竟然選擇了女人,這實在讓衆人費解。

孫蝶心跳漏了一拍,卻也沒阻攔,她只是擡手握住了鳳冠上的珠簾。

既然顏凌霜將她當做了周芷若,那她便做一次周芷若又何妨?

“站住。”並非是擲地有聲的兩個字,卻叫前方兩個身影驀然怔住。

白夜微微側首,用很認真的語氣說:“婚禮……延期,可好?”

延期,不是不成親。

孫蝶拈着手中珍珠,弧度很小的搖了搖頭:“不好。”她似乎輕鬆地說,“白夜,你若今日從此門離開,便再不要上我華山來,我孫蝶,也自與你恩斷義絕,再不來往。”

當初周芷若的宣言是什麼她不記得,她只能說出她做得到的,其他的,她不想再管。

白夜脊背僵了一下,脖頸始終微微側着,沉吟很久,似乎是要回頭,卻最終,沒有回頭。

他垂眼,小扇子似的睫毛不停眨動,美則美矣,卻叫孫蝶只覺心寒。

她付出至此,連家傳之寶和名節都不要了,卻始終敵不過別人的一句話和一個承諾。

白夜他要走,便不會留,誰也留不住。

只是,他在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我會回來。”

紅衣染血,開着大朵大朵的黑色血花,青絲如瀑,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透明。

“白夜,你欺人太甚!”唐劍愁揮劍而起,直直朝白夜的背影刺去。

白夜並未動作,他甚至連運功都不曾,本來殺氣很重的周身連一絲寒意都感受不到。

但唐劍愁這絕對可以刺中的一劍卻始終沒有落下,因爲孫蝶攔住了他。

“小師妹,弄成現在這樣你還護着他!”唐劍愁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孫蝶。

孫蝶倒是很平靜,她玩弄着手裡的珍珠,忽然使勁一扯,鳳冠上掩面的珠簾立刻碎裂落地,大大小小的珍珠挨着地面發出清亮的響聲,悅耳而空靈。

“大師兄,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斤斤計較。”孫蝶淡淡地看了一眼各大派的人,那一男抱着一女的身影早已不見,離開的速度意料之外的快,甚至連回頭都不曾。

人都走了,做戲給誰看?孫蝶衝着各大派的人微笑道:“既然今日婚禮不成,各位也回去歇了吧,我華山派今日家事林亂自顧不暇,就不招待各位了。”

各大派來的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也都是精明無比的人物,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要求什麼,他們都無聲地對孫蝶拱了拱手,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今夜委實丟人,孫蝶摘下鳳冠悻悻地想。

落葵早已忍淚忍得受不住了,待人走光了終於哭了起來,她撲過去抱着孫蝶泣不成聲,只能依稀聽得清“孫姐姐”三個字。

孫蝶見她如此反而笑了,她輕撫着她的頭,垂眼看着她:“我都沒哭,你哭甚麼?”

海桐緩緩走到她身邊,抿脣望着她:“你……”欲言又止。

“我無事。”事實上早就料到了這一切,又何須傷心?

“據我所知,姑娘因舊事被師祖勒令終生守在靈秀坊不得出谷,爲了約數姑娘,師祖在她身上下了無解之毒,若她出谷,便會毒發。”海桐儘量言簡意賅地替白夜解釋着他爲何棄孫蝶與不顧,但卻覺得這個理由說服力小的可憐。

“哎。”海桐口中縱然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了一句輕嘆。

孫蝶對他笑了笑:“我真的沒事。”爲什麼你們都不相信。

唐劍愁看得眼眶發紅,似乎自師父死後,這個小師妹他就越來越看不透了。

“小師妹,你爲他至此,真的不值得。”唐劍愁啞着嗓子道。

“我不覺得我這麼做不值得。”孫蝶微笑着望向門外山谷,夜黑風高,很美,夜很冷。

“我只要做到過便沒什麼可後悔,每個人都會回憶的東西必然是受過傷的。因爲不甘心,因爲失去了,因爲沒有安慰,所以纔會悔恨。但其實,沒什麼可後悔的不是嗎?只要得到過便好不是嗎?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不悲不喜不痛不癢不哭不鬧不等亦不待,她現在想做的,只是自己安靜的生活,以此來證明,在她的生命中,他只是一個過客。

“這對你不公平。”洛凡生一直都沒走,大家都知道,但也沒人去趕他,他似乎沒打算開口的,但還是沒忍住。即便知道這個結果是自己造成的,但他還是有點心疼孫蝶,那樣一個身子單薄的姑娘扛着那樣的傷痛,這不太協調。很累。

“公平?”孫蝶連對洛凡生都含着笑容,“自古以來,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弱者沒有資格要求公平。”略頓,似乎是安撫大家的話,也似乎是對自己的要求,“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做弱者。”

“小蝶……這……”洛凡生仍欲語,卻被孫蝶揮手打斷。

“奉勸劍神一句話,少做一些無聊的事,有利於身心健康。”孫蝶將落葵交到海桐手中,轉身朝門外走去,“夜已深,今天大家都累了,回房歇了吧,我也累了,不要來吵我。”

一個女人可以沒男人沒親人沒友人,什麼都可以沒有,卻不能沒自尊沒自愛。

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還拿什麼去愛別人?

“也好,若小蝶有何煩悶,一定要來和我說。”洛凡生高聲的呼喚就在身後,體貼無比,聽起來很真誠。

孫蝶微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她很想讓他滾,他以爲自己是婦女之友麼?

如果不是他,她又何苦淪落到這個地步?明天她就把華山劍譜交給他讓他滾蛋,從今往後華山上再不招待這等負心薄情的男人。

明天,就明天,她還有明天,這就夠了。

男人什麼的,都見鬼去吧。

“孫姐姐她……真的沒事嗎?”落葵哭得淚眼模糊,靠在海桐懷裡,緊張得難以自持。

海桐眯眼望着孫蝶的背影,忽然覺得過去從未認識過她。

“她沒事。”略頓,他堅定道,“她可以!”

你不在乎我,我爲什麼要在乎你?

一味的付出,一味的自我開導,孫蝶真的受夠了。再有耐心的人也會有盡失的一天,白夜他千不該萬不該,去觸碰孫蝶的底線。

作者有話要說: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爽死了,真他媽狗血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