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面無表情地看着身前的那人,心情很不好。
人總是會有無奈,不過總是需要忍耐。
顧小年不認爲自己需要無限期地忍耐,只是現階段隨着地位的拔高而接觸的人也越來越高,所以纔會有這種無奈產生。
只不過他認爲自己可以擺脫的日子不遠了,一切都要憑藉實力說話。
而在一些選擇上,個人的實力往往都是最重要的。
不是身居廟堂纔會被人拿捏,等成了江湖草莽之後,你就會發現,朝廷的人依舊能拿捏你,而且還有江湖門派、世家、幫派等等比你強的也會拿捏你。
這反不如背靠朝廷的時候,有大周朝廷作爲依仗,如同司徒商般,就算他只是絕頂實力卻依舊能得到那些江湖上泰山北斗的禮讓尊敬。
這是借勢。
就像那些江湖草寇也想搏一個官身一樣,在江湖飄零久了,誰不想拿個鐵飯碗,誰不想找個靠山?
顧小年深知這一點,因此纔不會投身江湖。
他有魏佲軒的引路,本就是領先別人太多,如今要做的只是將自己真正豐富起來,以實力說話。
哪怕現在,他只能應下冷湛的吩咐。
因爲如對方所說那般,自己別無選擇。
……
“要不要來六扇門做事?”
在顧小年胡思亂想的時候,冷湛忽地開口。
這像是邀請,可依着冷湛那種俯視自然帶着輕視的語氣說出來時,就半點真誠感覺不到,反而有種不在意和戲謔,讓人難免不喜。
顧小年擡頭,輕笑,“承蒙冷大人看重,只是貴人領進門,沒得到吩咐,卻是不好改換門庭。”
“不好,又不是不能。”冷湛說道:“我對俞文昭還算是有些瞭解,在錦衣衛裡,他是容不下你的。”
顧小年笑笑,沒說什麼。
冷湛忽地笑了,“也對,我忘記你殺過兩個絕頂高手了,想來你也沒把俞文昭放在眼裡。”
顧小年想想,問道:“冷大人可否告知,俞文昭武功幾何,弱點何在?”
冷湛看着他,不由失笑,“你這是在請教我如何殺了俞文昭?”
待見眼前那人並未有所動的神色和平靜的眼神後,他的笑容慢慢退去。
“你很大膽。”冷湛說道:“而且野心還不小。”
顧小年點頭,“以往不爭總是讓自己陷入被動,現在卻是知道要先下手爲強的道理。”
冷湛眼中閃過一絲欣賞,“若你能去青雲劍場,想必那裡的人會很喜歡。”
顧小年不置可否,沒應聲,而對面的那人同樣沉默下去。
就在顧小年以爲冷湛不會說的時候,他開口了。
“俞文昭是先天絕頂的境界,自幼孤苦,後來入了丐幫,靠乞討活命。他十二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奄奄一息,被同行的乞丐拋棄,丟在了亂葬崗。然後,便遇到了天下第一拳師,‘九臂兇羅’沈玄同。”
冷湛語速不快,也沒有什麼起伏,就像是在照本宣讀一樣,聽起來很是乾澀。
“沈玄同是誰,你或許也有所耳聞,他的成名武功是魔教功法《兇羅拳》,這並非什麼很高深的武功,可在他手裡,卻是化腐朽爲神奇,爲他闖出了天下第一拳師的名號。
但他一生沒有子嗣,更沒有傳人,直到遇見了當時拼命從亂葬崗的碎石死屍裡爬出來的俞文昭。”
說到這,冷湛頓了頓。
他看向顧小年,說了句,“他們倆都是狠人。”
顧小年皺眉,他只是聽了這麼幾句,自然不解這個‘狠’字何來。
若是說從亂葬崗裡爬出來,恐怕誰都會有那種求生欲,這個算不得什麼。
果然,冷湛笑笑,接着道:“我說他們狠,是因爲,沈玄同教了俞文昭十多年的武功,視如己出,將他當親兒子。可就是這個親兒子,親手廢了他的丹田,取了他凝聚的半顆武道真丹。”
顧小年眼神微漾,第一次有了駭然。
據流傳下來的典籍和傳說中所講,武道宗師在破境天人時,會感應天地變化(如今顧小年已經明悟,天人需要掌握感應的便是‘炁’與‘勢’),窺得一絲天道至理,然後與自身武道之心映照,意境融合,改造人身氣海丹田。
意與心合,氣海丹田凝結武道金丹,天地之氣充盈,化武道罡氣以觀自然,精神自由,返璞歸真。
這並非難以理解,就像是有的蚌會產珍珠,牛會有牛黃一樣,人體內還不能有顆金丹了?
當然,這是顧小年的惡趣味猜想,人之丹田氣海神妙無比,豈能輕易揣測變化。
不過,冷湛這話固然說了俞文昭心狠甚至是無情無義,但更多的驚訝還是來自於那顆武道真丹。
天人絕跡數千年,誰知十多年前的沈玄同竟然會有望破境?
顧小年這番神情,冷湛自然看到了。
他笑了笑,然後道:“沈玄同天資驚人不假,可他終究還差一步,他只能算是摸到了天人境界的邊緣,有些感悟而已。”
說到這,他言語裡也是有些落寞。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摸到了宗師之境的邊,卻遲遲不能踏進去,這是何等的撩人?可偏偏,這事又不能急。
更是讓人窩火。
“沈玄同在閉關的關鍵時刻被俞文昭破開了陣法,壞了武道罡氣,直接碎了他的丹田氣海。丹田氣海縱然再玄妙,碎裂之時,沈玄同一生武道體悟而出的半顆金丹也是顯形而出,被俞文昭拿了。
俞文昭心狠不假,而沈玄同卻也不無辜,因爲自他覺得有望破境天人時,他便將俞文昭當成了一枚人丹。在武道真丹凝成之後,人身便要承受天人五衰之災,時間或長或短,而人丹,就是養分。”
冷湛說完,看着顧小年,莫名道:“你說這兩人,狠不狠?”
顧小年沒來由地通體一寒,方纔聽他說完後,自己有過短短一瞬的不自在,卻是想不通。
到了現在,那種感覺也消失了,似乎就像是人在聽了一個驚人秘聞之後下意識都有的冷顫一樣。
顧小年眼底閃過一絲陰霾,轉而逝去。
“挺狠的。”他說了句。
俞文昭當時撐死不過先天境界,如何能破開的沈玄同閉關之處的陣法?
武道宗師身周有護體罡氣,這是足以比擬神兵利刃的防護,俞文昭又是怎麼破開的?
難不成他手裡還有屠龍刀倚天劍這種穿越來的神兵?
這些,顧小年沒問出來,因爲冷湛顯然不是個解惑的師傅,他只是在隨口說說。
哪怕,看着似乎是想故意透露給自己什麼東西一樣。
顧小年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