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看着路邊踱步晃首的馬,微微凝目。
葉聽雪道:“神都富碩,連這等良馬也隨意捨棄。”
顧小年將馬繮遞給她,兀自走了過去。
“你!”葉聽雪看着搭在臂彎上的馬繮,臉帶薄怒。
路邊之馬尚有馬鞍等物,此馬形體健壯,毛髮柔順,顯然是常常精心打理的,怎麼會被人捨棄呢?
此地乃處巷陌之間,神都雖不乏好事者,可對於這等路邊健馬也少有膽量生出賊心。
“無衣堂口的馬?”顧小年看着馬鞍上的標識,眉頭微挑,伸手翻看。
葉聽雪走了過來,“什麼?”
“這是關青的馬。”顧小年看着標識下方上寫的名字,有些疑惑。
“關青是誰?”
“外城西坊,無衣堂口的一個堂主。”
“外城的馬?”葉聽雪說道:“那如何會出現在這?”
“許是辦事吧。”顧小年也不確定。
現在時候,神都內的幫派都噤若寒蟬,江湖人永遠是怕官府的,關青怎麼可能閒着來內城轉悠,還丟了自己的馬?
“在這裡開拳館,真的會有生意麼?”
旁邊,葉聽雪忽地說了句。
顧小年下意識擡頭,“什麼拳館?”
葉聽雪向前努了努下巴,巷子與長街的拐角,離這邊不足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家緊閉着門窗的拳館,招牌被牆邊擋住,但門外卻也立着一塊招牌。
“這有什麼稀奇的,這種小拳館和鏢局在神都多得是。”
顧小年本是隨口一句,但說着說着聲音便低了下去,整個人忽地頓了頓。
他轉頭,看到葉聽雪平靜的目光。
“你……”
“雪女宮有一門‘覓劍術’,專以用來尋跡追蹤。”葉聽雪將手中馬繮一甩,淡淡道:“劍氣中,有相同的氣味。”
顧小年心中驚訝,一般人的感知不過是身周幾丈十幾丈罷了,即便是他也出不去方圓百米。而看葉聽雪的手段,這等尋蹤之法當真奇異。
就跟狗鼻子似的。
這話他沒說,只是朝前走了幾步時,看清了那拳館招牌上的名號。
“雲豹拳館?”顧小年先是微怔,而後笑了笑。
葉聽雪見他模樣,蹙眉道:“怎麼?”
“或許,咱們真找到他了。”
顧小年說道:“那是謝鳶的拳館。”
……
老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老話裡還有,燈下黑。
段曠大口將桌上的茶水喝了,用力搓了搓臉。
他從昨夜逃出宮的時候,便已經想着出城了,但他在離內城城門還有些距離時,便看到了被六扇門捕快拿下的幾個想要混出城的人,其中就有謝鳶和程梟。
段曠不敢想他們兩人怎麼成了這副樣子,一個失魂落魄,一個半死不活。
他逃了。
以往的關係全然用不上,他很明白自己現在成了一隻老鼠,有些矛盾的是,必然有不少人都想抓到他這隻老鼠。
因爲他身上帶着宮裡的東西,或者說,是那位千歲的東西。
段曠下意識看了眼袖口。
“你真有辦法能帶我出城?”他問道。
房間裡並不只有他一個人,在圓桌對面還僵硬坐着一人。
鄧三。
如今的鄧三衣衫有些褶皺,那是被眼前這人搜身導致的,而且身子很僵硬,半個指頭也動不了,明顯是被點了穴道。
他眨了眨眼,說道:“這當然,我大哥是無衣堂口的壇主牟神通,西坊每天都有商隊進出,安排幾個人混進去根本不是事兒。”
段曠聽着,有些壓抑着煩躁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鄧三的眼睛,聽他說完,這才夾了口菜。
菜是涼的,他沒敢生火做飯,躲在這裡,只是因爲拳館的大門從外面鎖了,他是翻牆進來的。
但他並不打算坐以待斃,本是想出去走動的時候,便看到了一個招搖過市的愣頭青。
然後,便將這人擄進來了。
段曠自然不十分相信鄧三所說的,但之前也問了,對方對西坊的事情很瞭解,包括西坊無衣堂口那邊,事無鉅細,說的頭頭是道。
這說明眼前這傢伙的確是有些本事的江湖人,要麼真是無衣堂口的人,要麼就是江湖風媒,這陣子混跡西坊,打聽的就是牟神通的事情。
這兩個身份無論是哪個,對他而言都是好事。
因爲這代表着對方在明面上有說的去的身份,還有門路。
段曠將嘴裡的涼饅頭嚥了,問道:“你來做什麼?”
“啊?”
“我是問你不在西坊待着,來內城做什麼?”
段曠的語氣有些失了冷靜,是勉強地壓着精神。
也無怪他如此,遇到這等大事,一切都沒了不說,自己現在連生命都沒了保障,任誰也不能全然冷靜下來。
沒有全失方寸,已經是很好的修行了。
鄧三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只不過是趁着這短短的充楞時候找藉口罷了。
他心裡暗暗叫苦,因爲對於眼前這人他自然是認得的,對方身居高位不認識他很正常,可像段曠這種經常出入錦衣衛衙門的人,鄧三自然是見過幾次。
聯繫到關青跟他所說的昨夜所發生的事情,鄧三自然不難想通其中的利害。
而現在重要的,便是要穩住對方,別露出自己的馬腳,保住小命纔是真的。
當即,鄧三說道:“大哥讓我進城打探消息。”
“打探消息?”段曠皺了皺眉。
打探消息的通常地位都不高,如何能騎方纔那種好馬,穿這等上等面料的衣裳?
而且,地位不高的話自然在牟神通面前說不上話,那還如何讓自己出城?
這一刻,看着段曠漸變的神色,鄧三連忙道:“大哥懷疑底下的一個人跟錦衣衛有關係,讓我過來走走門路,查查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錦衣衛?”段曠現在對這三個字很是敏感,“哪個錦衣衛?”
鄧三覺得嘴裡發苦,雖然得益於自己被點穴的緣故沒有癱軟了身子,但在這種面臨生死的壓力下扯淡撒謊還真是考驗人的本事。
這是一種煎熬,比幾宿不睡覺地賭錢還要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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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裡的一個千戶,好像是姓顧。”
鄧三說着,突然口齒就順暢起來,“這人壞啊,在我們那安插了探子,大哥就是讓我買通他身邊的錦衣衛,揪出那個叛徒來。”
“姓顧?”段曠一下便想起了一個人來,“顧小年!”
“對,就是他,想不到大人也知道那個狗官……”
段曠猛地擡頭。
“壞了!”鄧三暗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