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晴。
萬里無雲,大日當空。
蘇微雲才上狼山一個月不到,狼山已發生了日新月異,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主要歸功於小老頭。
小老頭先去找到嬉狼們,對着他們大吹特吹了一番,竟然輕而易舉地取得了他們的信任。
“太陽,如果沒有被它照耀的人,就不會有幸福。”
“太陽是最偉大的,從不會索取,只會給予。萬事萬物都因爲太陽,所以才能生長。”
“你們雖然自詡爲太陽神徒,可在我看起來,還差了不少,你們所懂得的知識太少了,完全是閉門造車。”
那羣嬉狼們對於這位智慧高深,談吐風雅,武功更是深不可測的老人懷有極大的敬意。
這敬意或許也來自於小老頭對他們的“認同”。
“長者,我們終年在狼山之中,也不知外界是何情況,更很少汲取到真正關於太陽的知識。”
“是啊,長者,難道您對太陽知道得很多嗎?”
“請您教教我們吧。”
小老頭又開始誇誇其談,口若懸河,講得天花亂墜,引人入勝。
“你們可知道太陽離我們有多遠嗎?”
“你們可知道太陽有多大嗎?”
“你們可知道太陽爲什麼會發光發熱嗎?”
“太陽爲何而升,又爲何而落?”
“日月交替,四季輪換,其間的陰陽之道,你們又懂得多少?”
“.........”
“.........”
小老頭隨口幾個問題拋出來,便將一羣年輕人問得呆住,啞口無言。
他們自詡爲“太陽神最忠誠的信徒”,從根本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甚至連想都沒有想到過。
而小老頭繼續悠悠地道:“所以我說,我雖能感受到你們對太陽神的一片誠心,萬般誠意,但是你們只是被太陽神遺落在人間的子民,卻非正統了。”
嬉狼們頓時激動起來,他們認爲眼前這位知識淵博,無所不通的老者簡直就是使者死後,太陽神給他們派來的救星。
“老人家,哦,不,高貴的太陽神長者,您願意傳授給我們一些關於太陽的知識,講一講什麼是太陽神血脈的正統嗎?”
小老頭猶豫了好一會兒,總算點了點頭。
嬉狼們大喜過望,紛紛圍着小老頭跪拜,做起他們祭祀時才用得上的大禮。
而小老頭此時又道:“雖然我可以代替太陽傳授你們知識,但是你們卻必須遵守太陽神的指示。”
嬉狼們道:“對啊,對啊,我們一直都遵守着太陽神的指示,只不過前些日子,山上來了幾個惡人,將太陽神使者殺了。我們便.......”
小老頭搖頭:“非也,真正的太陽神指示是神秘的,不需要通過什麼使者,依然可以讓你們聽見。”
“真的?”
“你若不信,過幾天就知道了。”
山谷,峭壁上。
蘇微雲望着和嬉狼們打成一片,親密無間的小老頭,不由歎服道:“想不到他真的有辦法。”
柳長街也笑道:“對付年輕人,吳明那傢伙最有一套,據說就連太平王世子都尊他爲師了。”
蘇微雲又問道:“可他即便真的讀書萬卷,閱經無數,也不會知道他說的那些問題的答案吧?”
柳長街哈哈笑道:“他也未必真知道,只不過猜測個只鱗片角,用來哄哄年輕人是足夠的了。”
“在對付年輕人上,我還從未見過比他經驗更豐富的人。你瞧他那件新衣服,哈哈哈哈哈,真是讓我都有些羨慕了。”
小老頭站在遠處,身上穿着遣人從山下送來的一襲金光閃閃、滿目華光的披風。
站在日光底下,迎空一照,幾乎耀眼得教人睜不開眼睛。
年輕人們豈非總是仰慕那些舉手投足,散發光芒的大人物的?
再加之他一言一語,皆體現出他極深的學識和修養,便更不得不讓人尊敬了。
現在他的樣子,和原先的溫良玉比起來,至少更像太陽神使者十倍。
“走吧。他既然說了要拯救狼山的年輕人,就一定會做到的。他這個人,絕不會失言。”
在落日的照映下,蘇微雲和柳長街拖着長長的影子,慢慢地離開了。
······
臘月十五。
這一夜月圓。
山巔之上,依然寂寞。
只不過落花已去,寒梅卻開。
不只是寒梅,狼山中已被小老頭種上了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樹草。這些植物佔據了狼山大部分的地盤。
更重要的是,它們將不速之客“麻草”擠出了狼山。
小老頭調動青龍會的勢力,加上他個人的智慧,僅僅用了三個月,便暫時還了狼山一片安寧。
蘇微雲忽地聽到一個聲音:
“完成宿命令任務:解救狼山。”
“獲得獎勵:《左右互搏》絕技一本。”
“左右互搏:左手與右手互相打鬥之奇術。可一心二用,以雙手施展不同武功,行雲流水,各爲其用,自不相礙。”
蘇微雲得到這門堪稱神技的“左右互搏”,一面翻看,贊服絕技之精妙,一面卻又感嘆小老頭手段通天。
······
次年,春。
冰雪尚未融化。
街市裡家家閉戶,滿檐銀白,除了四處玩鬧的小孩子以外,大人們都還沒有出門。
狼山之巔,兩人正在對酌,一人喝酒,一人飲茶。
柳長街道:“你有沒有看見他最近練成的那門武學?”
小老頭手中茶杯一頓,評價道:“左畫方,右畫圓,口誦,目數,耳聽,諸事同舉,無有遺失。世間果有此法,可稱絕世無雙!”
柳長街哈哈一笑:“所以我真的不信狄青麟能夠戰勝他,他本是該和我們一個級別的人物。”
小老頭徐徐道:“若是他剩餘的內力恢復,狄青麟自然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此刻的勝負卻很難說。”
小老頭品了一口香茗,又接着說道:“因爲我還看出,他體內有一股隨時都可能暴動的殺戾之氣,大抵是曾修行過殺性極重的什麼功法所留下的隱患。”
柳長街道:“狄青麟似乎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小老頭笑道:“是你看走了眼。他的潛力還沒有完全地釋放出來,因爲他的性格實在說不上好。”
柳長街道:“依你之見,什麼時候他的潛能便可昇華?”
小老頭慢慢答道:“等他殺了應無物之後,他的武功便會大進一步。那種昇華,絕不低於得到孔雀翎而擁有的自信!”
柳長街忽然笑了。
如果說小老頭的笑容是看透世事,堪破紅塵之後的智者之笑;那麼他的笑容就是尚未涉世,天真可愛的孩童之笑。
“吳明,我在你們的賭局上再加一些籌碼,怎麼樣?”
小老頭道:“加什麼?”
柳長街道:“若我輸了,我將青龍會的勢力拱手讓與你,從此退隱江湖;”
小老頭右手極慢極慢地將茶杯放下,似乎生怕有半滴水濺出一樣。
“若你贏了呢?”
“若我贏了,你帶着你的人去海外,十年之內不得回中原。”
小老頭沉吟道:“我本也要遠赴海外,潛心發展。你的這個賭約好像也一點都沒有讓我吃虧。”
柳長街一字字地道:“我正是跟你學的!”
小老頭閉上眼睛,沉默良久。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
“好,我同意!”
柳長街起身,呼出口氣道:“酒茶已冷了,請回屋吧。”
小老頭也起身道:“是,我們該回屋了。”
兩人一前一後,踏過雪地,走進木屋中。
雪地上既沒有踏出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風靜悄悄的,雪落亦無聲。
誰也不會再知道,這座山巔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足以顛覆江湖的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