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網吧地下室內,李同光咬着嘴脣,滿臉是汗的幫溫鐵男處理着傷口,手中的訂書器上滿是血跡。
大約二十分鐘後,草草包紮完傷口的溫鐵男,臉色蠟黃,嘴脣蒼白的推開了隔壁房間的房門,看着坐在牀上的瑤瑤:“你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只是腳崴了。”瑤瑤看着溫鐵男身上被血浸透的紗布,眼淚大滴滾落:“男哥,你到底得罪什麼人了,他們爲什麼就不肯放過你呢!”
“有些事,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溫鐵男走到牀邊,擡起瑤瑤的腿,動作很輕,十分溫柔的幫她揉着腳腕:“瑤瑤,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瑤瑤見溫鐵男有話要跟自己說,流着眼淚點了點頭:“男哥,你說。”
“去歌廳坐檯的活,從今往後,你別幹了。”溫鐵男說話間,目光低垂,始終在幫瑤瑤揉着腳腕,沒有與她對視:“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留下吧,從今往後,我給你一個家,房子、車子、金錢……你想要的那種安穩富足的生活,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會給你,行嗎?”
瑤瑤沉默半晌,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男哥,我在夜店坐檯,已經七年了,這七年內,我什麼樣的男人都見過,我知道男人爲了騙一個女人,不管什麼樣的謊言和大話都能說得出口,你別怪我現實,但是,我真的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承諾。”
“我知道,你不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孩子。”溫鐵男面對瑤瑤的話語,罕見的保持着溫聲細語:“給我點時間,不用多,一個月,最多兩個月,如果這兩個月內,我能有足夠的資本帶着你們母子遠走高飛,咱們就結婚吧,我保證一輩子對你好,行嗎?”
“……嗯。”瑤瑤沉默半晌,雖然根本不相信溫鐵男有這個能力,但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最終點了點頭。
“你歇着吧,我走了。”溫鐵男聽見這話,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男哥,你去哪啊?”瑤瑤追問道。
“我跟李同光打過招呼了,這段時間,他會替我照顧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就直接跟他說,如果……”溫鐵男走到門口,腳步停頓了一下,但是卻沒有回頭:“如果兩個月後,我沒回來,就把孩子打了吧。”
“男哥,你……”瑤瑤聞言一愣。
“咣噹!”
溫鐵男拽開房門,直接消失在了門口。
幾分鐘後,溫鐵男在網吧門口攔下一臺出租車,坐進了車內。
“哥們,去哪啊?”出租車司機擡手按下了空車顯示器,扭頭問道。
“長錦集團總公司。”溫鐵男靠在座椅上,手掌隔着衣服摸着腰間的卡簧刀,眼中滿是決絕,而這種不顧一切,而且毫不退縮的目光,在溫鐵男的混子生涯當中,以前是從未出現過的。
……
凌晨一點。
“吱嘎!”
隨着出租車緩緩停滯在長錦集團辦公樓前,身上穿着一間兜帽衫的溫鐵男推門下車,戴上帽子擋住臉頰之後,繞開入口的監控探頭,溜溜達達的走向了長錦集團門前的露天停車場。
此刻,長錦集團的所有房間都已經悉數閉燈,只有樓頂的招牌還在閃爍霓虹,忽明忽暗的燈光,將停車場上的各色車輛一一照亮。
“踏踏!”
溫鐵男在停車場裡繞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二蛋的加長版路虎攬勝邊上,隨後又擡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辦公樓,沉吟片刻後,轉身離開停車場,坐在馬路對面的行道樹下點燃了一支菸。
這一刻,溫鐵男的心中很糾結,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自己得罪了長錦的人,那麼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大L這個是非之地,躲避仇家的追殺,但是瑤瑤忽然懷孕的消息,又徹底打亂了溫鐵男原本準備跑路的計劃。
他可以帶着瑤瑤一起跑,但是如果就這麼離開,那麼溫鐵男仍舊沒辦法養活瑤瑤和孩子,如果以他現在的狀態去一個更加陌生的環境,他只會越來越難以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
溫鐵男這個人,沒什麼文化,而且生性懶惰,賣苦大力的活他幹不了,想做生意,又沒有那個腦子和本錢,所以不管去到哪個城市,他都註定會成爲一個終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舒適區,這種舒適區,可能是家庭,可能是單位,也可能是常去的海邊,也可能是年少時住過的一條老街,亦或者是酒吧中一處熟悉的角落,這種舒適區,能夠讓一個男人在孤獨無助的時候舔舐傷口,真正的感覺輕鬆下來。
而溫鐵男的舒適區,不是狹義上的某個地方,而是整個江湖,他這個人,智商不高,但還算是有些魄力,對於社會上這種喋血生涯並不感到畏懼,真要犯了案,進裡面蹲個十年八年,他也不在乎,因爲他的人生,完全是在爲了活着而活着,根本沒什麼追求,有酒他就喝,有錢他就花,要是身上一分錢沒有,那麼餓上個一頓兩頓的,他也不在乎,所以對於這種人來說,啥日子他都能對付着過,而只有包容性極強,而且只以狠辣論英雄的江湖當中,纔沒有人去過多注意溫鐵男盛名之後,那種狼狽的生活。
瑤瑤肚子裡的孩子,成爲了溫鐵男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暫且不論這個轉折點是好是壞,但是溫鐵男這個以前只知道混日子的腦瓜子裡,忽然開始想事了,也開始學會思考未來,甚至覺得生活有奔頭了,不知爲何,已經三十一歲的溫鐵男,在聽到瑤瑤說出懷孕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這一輩子,第一次找到了活着的感覺。
此時此刻,文化不高,見識不大的溫鐵男,心中只有一個簡單地想法,我這輩子,已經渾渾噩噩的活成這個B樣了,現在我有了孩子,等孩子長大之後,我絕對不能讓他也活成自己這個熊樣,更不能讓他的孩子長大之後,甚至羞於跟別人提起他的父親。
所以,溫鐵男決定,他不走了,至少在他有足夠離開的資本之前,不會走了,如果說以前的溫鐵男,對待人生的態度就是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話,那麼現在的他,最起碼已經學會了主動去尋求改變,並且渴望改變了。
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想去外地的城市混口飯吃,不難,但是對於大城市動輒數百萬一套房子的房價,還有撫養一個孩子近乎天價的所需數目,以溫鐵男的能力,根本賺不出來,一個毫無背景根基,甚至小學文憑都沒有,除了打打殺殺,連炒個雞蛋都不會的男人,在這個社會上,想要撐起一個家庭,想要撫養一個孩子,太難了。
溫鐵男沒有資本在這個社會上立足,所以他想要改變人生,唯有以命相搏,在他跟瑤瑤開口的那一刻起,溫鐵男就已經想好了,自己如果想要養活瑤瑤和她肚裡的孩子,一定需要很多很多錢,而在他有限的知識範圍內,炒股、投資、經商,全都JB白扯,能夠賺到大錢的方法,只有去社會上拼,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長錦集團。
他淪落到這個地步,雖然是因爲他和楊東的矛盾引起的,但中間如果沒有長錦集團煽風點火,他絕對不會這麼慘,尤其是韓亮對他的兩次追殺,讓恐懼到極點的溫鐵男,也因此產生了巨大的憤怒。
溫鐵男智商不高,但絕對不是傻逼,他深知以自己這種草根,想要跟長錦集團正面硬剛,連一個回合都扛不住,思來想去,整個長錦地產,最容易對付的人,就是二蛋於旦壽了,所以,他最終把目光放在了二蛋身上。
衆所周知,二蛋是一個侏儒,而且還是一個有殘疾的侏儒,如果兩個人一對一單練的話,溫鐵男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只用一隻腳,就能把二蛋活活踹死,所以溫鐵男深信,只要自己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把二蛋綁了,想要多少錢,就他媽能有多少錢。
一個人的見識、學識,以及知識的儲備能力,並不是完全與學歷和受教育程度掛鉤的,學歷或許是能力的一種表現,但絕對不是跟能力相等,因爲在現實生活當中,有些人並沒有學歷,但結合自己的經驗,也能具備受教育專業人士的能力,還有一些人雖然掌握這樣的知識,但是真正運用起來,也無法如臂使指。
而溫鐵男在這方面,就稍微有些可悲了,因爲他在學歷和能力方面,都是無限接近於零的,除了一腔熱血和一股子衝動,他幾乎啥都沒有,但也正應了一句話,無知者無畏。
就這樣,無畏的溫鐵男做出綁架二蛋的決定之後,還真就絲毫不考慮後果的在長錦集團附近蟄伏了起來。
而且溫鐵男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凌晨的這個時間,長錦集團對面的一家臨街的賓館當中,同樣有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正通過一架高倍率的夜視望遠鏡,也在悄無聲息的觀察着長錦集團的情況。
……
次日中午,十一點左右,S亞市區一家檔次頗高的飯店內,季賓正在一間裝潢大氣的包房當中,招待着楊東他們一行人。
今天這頓午宴,季賓的招待規格頗高,前來陪同的,幾乎全都是季賓公司的各種高管,而且這羣人,也確實能喝,一輪衝鋒下來,酒量一般的小喬和張傲倆人,直接就鑽桌子底下去了。
酒過三巡,一羣人徹底熟絡起來,雙方也開始各自找酒,而楊東也藉機換到了季賓身邊的位置,跟他聊了起來。
“賓客,最近這兩年,我哥承蒙你的照顧,我代表楊家,謝謝你了!”楊東跟季賓撞了下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你跟我說這些,就有點見外了,我這個人,信因果,當年如果不是你哥心善,拉了我一把,我們倆也走不到今天,其實吧,你哥這個人不錯,踏實,務實!只不過那幾年被賭博耽誤了,現在迴歸到正途上,我也替他高興!”季賓此刻也沒少喝酒,摟着楊東的肩膀,熱絡的問道:“我聽大L那邊的朋友說,你這兩年,在老家那邊整的不錯啊?”
“談不上不錯,都是瞎整,湊巧碰了點運氣。”楊東對自己的事一語帶過,也沒跟季賓深聊。
“行,你不想說,我就不多問了,但是我跟你哥是朋友,也就不跟你見外了,有句話,我必須得囑咐你。”季賓停頓片刻,神色認真的開口。
“哎,你說。”楊東點頭。
“現在這個社會,人們普遍都沒啥信仰,一心就往自己兜裡裝錢兒,你想賺錢,想過好一點的生活,這並沒有錯,人在剛剛起步的時候,偶爾踩踩線,這也很正常,但是有一點千萬要記住,不論如何,都別把腳徹底踩進去,讓自己泥足深陷,我的意思,你明白嗎?”季賓點到爲止的開口道。
“賓哥,你的話我記住了。”楊東聽見季賓提起這茬,心中當即瞭然,對方肯定是知道自己跟柴華南在一起的事了。
“在老家好好整着,等你站起來了,我回去之後,也能輕鬆不少,我雖然是大L人,可畢竟這麼多年沒回家了,如果到時候沒有一個託底的關係,也不方便。”季賓咧嘴一笑,拍了下楊東的後背。
“賓哥,你要回大L發展啊?”楊東微微有些意外的問道。
“有這個想法,但短期內不會回去。”季賓微微點頭:“在海N這邊,我終究是個外地人,很多有用的關係,能接觸上,但是絕對沒辦法依賴上,一些真正的大項目,也落不到我頭上,這些年裡,我也算是積攢了一些資本,等手頭的幾個盤口都圓滿了,估計三五年的時間,我肯定得回去,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落葉歸根,對吧!”
“行啊,就算爲了讓你把根留住,我也得好好發展啊!”楊東聞言一笑,繼續跟季賓一邊喝酒,一邊閒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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