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巳時一刻陸離才睜開雙眼,見熟悉場景,心中淌過一陣暖流,艱難撐起身子,倚在牀頭微微嘆氣。
範子旭並未離去,正於隔壁房間靜修氣神,本以爲陸離還需較長一段時間才能甦醒故去了隔壁。
趙龍騰於後院爲兩位小弟子教授修煉之法。
雖他身爲掌門,卻不同前幾任只是收了弟子便顧自忙事。他收了弟子親自教授修氣之道,至於外招也會偶爾指點。
蔡晨天賦優良,早已能夠入神,饒有興致地望着趺坐於地上面紅耳赤的李梓。對於這樣一個姑娘來說,修氣的確有些困難,與當初陸離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龍騰並不急躁,耐心地爲她指點。
“還是不行。”李梓紅着臉望向他。
他點了點頭,面慈目善道:“沒事,不要着急,我們再來一次。”
如此反覆直到午時,三人肚子均開始叫喚,相互笑笑,拉起李梓往食堂走去。
吃過午飯,趙龍騰將李梓交與蔡晨,吩咐蔡晨再帶她修煉,自己打了些飯菜往臥房走去,小心翼翼推門而入,見陸離已醒,正望着屋頂樑柱發呆。他笑道:“小師弟,醒了?感覺怎麼樣?”
陸離搖頭,只是失魂落魄。
他大約知道原因,也不好再講話,只是將飯菜放在桌上說了聲“記得吃”欲轉身外出,範子旭恰好邁門而入,喊了聲“折柳”。
陸離回過神,見是他,心情舒暢不少,欲下牀,卻是有些艱難。
範子旭擺手道:“沒事,不用下來。”
他這才重新躺回,倚在牀頭氣喘吁吁,嘴脣發白大汗淋漓,“師兄,我以爲你已經死了。”
範子旭笑道:“多虧了夏柏魏,他並非十足的壞蛋。”
他勉強笑笑,“沒事就好。”想起未能手刃夏南,又恢復了土黃面色。
範子旭懂其心思,安慰道:“折柳不必難過,我們再殺他一次便是。只是你太過於衝動,總是被情緒牽了理智。”
他點頭應道:“我亦自知,憤怒悲傷自責總會讓我變得不像自己,想改,卻是太難。”
範子旭走至牀邊,輕拍他肩膀給以鼓勵:“我相信你。”
他望向範子旭平和雙眼,微微點頭。
趙龍騰在一旁問道:“範兄,我們走之後發生了什麼?”
範子旭雙眉微鎖虎眼微收,想起昨夜心有餘悸:“你們走後不久又有人進入夏府,劈出兩道斬擊模糊了我雙眼,那兩道斬擊極爲凌厲,遠遠不只一品修爲,怕是已經有天象了,我自知敵不過便撤了。”
趙龍騰亦面色沉重,若有所思,不久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是胡惟庸的人!”
陸、範皆驚道:“胡惟庸的人?”
趙龍騰點頭道:“正是,範兄說那人有天象修爲,而江湖中只有五天象,玄武門的託心道長、衛清道長和陳珂師叔,武當山掌門陳鴻道,這四人不可能出現在夏府,剩下的便是叫做馮洛的劍客,本是麒麟山弟子,後進入丞相府爲胡惟庸辦事,手裡一柄無妄劍十二名 器排名第七。”
範子旭雙眉緊皺,有些想不明白,“爲什麼胡惟庸的人進了夏府卻不殺我?難道不是來助夏南一臂之力的?”他猛然想起自
己曾與胡惟庸見過一面,心裡明瞭八九。
趙龍騰見他愁眉不展,以爲他發現了什麼危急,急切道:“範兄是否知曉了什麼,爲何如此哀愁?”
範子旭只是搖頭,“想起昨夜未能助折柳殺了夏南便很是遺憾。”
趙龍騰嘆氣道:“也是,如今夏南進了丞相府,要殺他更是難上加難。爲何小師弟非要殺他?”
範子旭道:“倒也不是很難,折柳,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就讓夏南再苟活幾天。至於原因,趙兄莫要多問,只是私人恩怨而已。”
趙龍騰點頭不再多問。
陸離自始至終不言不語,並非小腹疼痛難忍,而是莫名失落。說不上緣由,大約是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吧。
趙龍騰本想將他帶往玄武門主峰,遭到他的劇烈反對,甚是不解,問道:“衛清道長醫術了得,讓他爲你治療不需幾天你便可痊癒,爲何不肯去?”
他漲紅了臉,眼神瞥向一邊。
“只是因爲你上次說要脫離玄武門?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你若能回去衛清道長不僅不會責怪你反而會十分欣喜。”
他苦道:“可你不覺得這樣很對不起師父嗎?我是得了他照顧,可我良心難安,做了錯事理應受罰,卻總是受到額外的照顧。我真的很愧疚。”
趙龍騰還想說些什麼,範子旭擺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算了,折柳有骨氣不願再受恩惠是好事,不要再勸他了,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帶他回寧波府。”
趙龍騰疑惑,“寧波府?”
範子旭點頭道:“對,寧波府是我的家鄉,前些日子我回去過,與一戶人家相交甚歡,再去看望看望也好。”
既然如此,趙龍騰也不再反對,又望了陸離一眼,“我去後院指導弟子修行”,出門而去。
範子旭目送他離去,瞧見桌上飯菜,轉頭望向陸離道,“你沒吃?”
陸離點頭。
他嘆了口氣,知愛之深恨之切,夏南害死紅妝而昨夜未能替紅妝報仇,陸離自是不勝心痛,也難怪如一灘爛肉沉淪苦海,便轉移話題道:“對了折柳,我來的路上聽說你把金門滅了。金門和玄武門相交不錯,你怎麼把它滅了?”
提起金門陸離便有些氣憤,尤其是孔先生目空一切囂張跋扈的神情令他格外不爽,“那羣王八蛋撅了紅妝的墓!我尋到他們老家的時候,掌門老頭還說什麼只是想要找到恩人範成陽將軍的玉佩。”
微微震驚,只一瞬間便恢復了安靜,苦笑搖頭:“這羣笨蛋,紅妝是他們恩人的女兒啊!”
陸離吃驚,“什麼?”
“我和紅妝是同父異母的姐姐,我的父親不就是紅妝的父親嗎?我的父親就是範成陽。”
範成陽。陸離忽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曾在哪聽說過,細細回想,卻是想不起來,聽範子旭繼續說道。
“父親是前朝將軍,可惜戰死沙場,我打聽到殺父仇人是陸鷹揚,本想去尋仇,卻聽說將軍府連夜被屠,但陸鷹揚的兒子陸離的屍體未被發現,大約是僥倖躲過一劫,如此也好,父債子償。折柳,我的殺父仇人便是紅妝的殺父仇人,不需要你全力以赴,但若你打聽到了陸離的消息記得告訴我,我要親自爲父報仇。”
陸離,不就
是自己嗎?他頓時驚慌失措,眼神亂飄,急喘粗氣。
範子旭卻當他仍在氣金門,左手摟住他肩膀左右搖晃,安慰道:“好了折柳,不要生氣了,金門都已經被你滅了。喂,你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不會舉報我吧?朱元璋可還在懸賞前朝遺孤。”
陸離還未來得及回答,蔡晨匆匆忙忙跑進屋內氣喘吁吁道:“師兄,大事不好了,有人闖進來了!”
“什麼?”
陸、範二人齊瞪眼道。
範子旭本想讓陸離躺在牀上休息自己出門應對,見陸離執意下牀便不再阻撓,兩個人一同出門而去。
門內庭院熙熙攘攘,玄武門弟子站於趙龍騰身後,身前是一隊身穿衙服的官差,爲首的是一臉上長滿橫肉的男子,若不是那身衣裳定被人當作匪徒。
趙龍騰作揖道:“官大哥,本門並無什麼前朝遺孤,俱是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還望官大哥回去稟報知府。”
男子道:“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兄弟們千里迢迢趕來,總不能空手回去吧?”
趙龍騰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一向清貧,口袋中並無金銀,只能回以蒼白話語,“官大哥,我們一向只習武不圖財,口袋中並無什麼銀兩。”
男子怒髮衝冠厲聲河道:“沒錢裝什麼大爺!給我搜!”
趙龍騰身後弟子後撤了三步,李梓躲在趙龍騰身後瑟瑟發抖,探出腦袋恰好被那男子發現。
男子淫笑道:“喲,你們生活不錯啊,還有一個小姑娘?正好本大爺就喜歡年紀小的,來人,把那個姑娘給我帶過來!”
“是!”他身後走出幾人,面露欲色,朝李梓步步逼近。
趙龍騰將李梓護在身後,怒喝道:“你們要做什麼!”
卻只是紙面之威,根本喝不住那幾官衙。
男子笑道:“老子身後的可是皇帝,你敢跟皇帝怎麼樣嗎?”
冰冷聲音傳來。“有何不敢?”
正是陸離,雙目雉冷,手中已握半塵。
男子認得他是懸賞令中的兩萬兩,兩眼放光,“喲,這不是兩萬兩黃金嗎,哈哈,只要你跟我走,我就不爲難他們,你若反抗,那他們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陸離冷冷道:“你敢?”
男子兩眼怒張,喝到:“有何不敢,老子身後的可是皇帝,你若是不從,便是與皇帝做對,便是與整個天下做對!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陸離冷笑,昨夜仇恨未消盡,今日耳邊又聞令他不勝厭惡的言語,遂雙目逐漸狠厲,“半月前曾有人與我這樣說話,現在,大約他已經變成一堆白骨了吧?”
男子咬牙切齒道:“竟敢威脅朝廷命官?兄弟們給我上!”
喊叫聲漸進,氣神已裹上半塵。陸離輕撫蔡晨腦袋,柔聲問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蔡晨點頭,目光如炬:“習武是爲行俠仗義。”
“再加一句,殺盡天下妄賊。”
半塵戰起,血如泉涌,不消一會官衙盡數倒地。
趙龍騰望着地上屍體,不知該喜該悲。
範子旭搖頭嘆息:“有靠山不如自己有本事,蠢賊,真不應該自以爲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