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行禮,八人一同從正門出發,向成都府奔去。範子旭心中焦急,欲 火速離去,陸離卻是愁腸百結,只是想着沒有範子旭之後該如何是好,故有些遲緩。範子旭已勒馬停候數次,未有怒相。離成都尚有五里地,範子旭便要策馬離去,說道:“我孤身一人,行路快些,便繞到北門,路上大約需要不少時間,你們先找客棧小住一晚,翌日再北上。”
陸離有些急躁,只覺呼吸困難,與範子旭說道:“師兄,不如...不如我們從北城門進吧。”
範子旭笑道:“你這樣遲緩,到北城門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陸離無法瞭解,爲何在這關頭範子旭竟還笑得出來。範嘉志卻是明白的很,知道範子旭不願攜悲離去,故意裝出一副輕鬆表情,內心更沉,擡腳輕踢馬腹,喊了一聲“駕”,馬便擡起了蹄子,帶着範嘉志與劉蘭芝離去。
範子旭雖擔憂,卻是無可奈何,只是伸着脖子望着二人背影,望眼欲穿。待到陸離、煥煥等一同轉身,他才向着北城門策馬奔去。
陸離帶六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要了幾盤炒菜送到各個房間,自己卻未曾動筷。他躺在牀上枕着雙臂,眼前盡是範子旭的身影,心中想到:師兄不知身在何處,是否已經進入北門?倘若明天遇到師兄,難道真要拔刀相見?師兄與我恩重如山,我這樣做豈不是恩將仇報?雖然是他的吩咐,我卻並不情願。
翌日一早,陸離去到隔壁敲門,人人皆是聞聲而出,衣着整齊。他驚訝問道:“你們起這麼早?”
巫澤搖頭道:“一夜沒睡。”
他將衆人打量,果見人人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尤其劉蘭芝,一雙眼睛腫的厲害,當即有些愧疚,低頭說道:“是我害了你們。”
範嘉志不願理他,頭一低,要從他身旁徑直走過。劉蘭芝忙將範嘉志拉住,與他道歉:“折柳,對不起,嘉志這孩子被我寵壞了,纔會這樣沒禮貌。”
他強顏歡笑,搖了搖頭,與巫澤等人說道:“走吧。”趁轉身朝屋內瞥了一眼,見飯菜俱在。
出了客棧上了馬,陸離走在路上,耳畔傳來小販的吆喝與行人的碎語,想着要與範子旭拔刀相向,又是“將我砍傷”,又是“恩斷義絕”,心下愈加煩躁,見不遠處有條岔路,與衆人說道:“等會右拐!”
巫澤疑道:“倘若右拐,豈不是要與師伯錯過?”
陸離並不回答,只是勒馬右拐,走進一條小巷之中。小巷頗窄,僅能容納一馬通過,四匹馬排着隊,默不作聲地行了四五十步,見一條寬闊大道,豁然開朗。陸離的心亦是開明不少,想着如此一來便能與範子旭錯開,頓生笑意,轉頭與巫澤、化子墨等說道:“我們這就向施州衛趕去!”
忽傳來低聲厲喝,“陸折柳!不是冤家不聚頭!”
陸離心下狐疑,轉回頭,見是範子旭,不由得呆了面孔,說道:“師兄
?你不是...”
範子旭冷笑說道:“我不是已經死了是嗎?託你的福,我好的很!”面目可怖比鬼差,聲音嘶啞似沙戾。
陸離即刻想起範子旭的交待,要裝出痛心又憤怒的模樣,然當下只有悲傷與緊張,只好緘默不語。
範子旭知曉其心性善良,說不出這些兇狠的話,便再次說道:“十天之前,你讓我去到夜生派助徐白來度過難關,我便去了,臨走前我不過順手拿走了一塊玉,你卻責怪我?我幫徐白來除了這麼大一個危急,拿點報酬又怎麼了?”
江湖上並沒有徐白來這一號人物,更沒有“夜生幫”,範子旭只是找了一個理由讓自己顯得不講道理。
陸離嘴脣顫了幾下,終於開口說道:“那塊玉乃是徐掌門的傳家之寶,你卻拿去換錢買酒,難道酒就這樣令你癡迷嗎?”
範子旭哈哈大笑:“你不喝酒,怎知酒的滋味!自師父師兄死後,我便日日買醉,舒服的很!而後遇到了你,我以爲你能有些出息,故投了你門下,哪知你竟是這般窩囊,我後悔,我後悔!後悔能怎樣,又不能換酒吃!你又窮,買不了酒!我只好自己想些辦法。”
陸離道:“拿而不告是爲竊,你做了這種事還有理了?”
範子旭喝道:“就你陸折柳是明義君子,我範子旭不過陰險小人!老子今日便讓你知道,君子是鬥不過小人的!”說罷,自馬背躍起,對着陸離便是一道斬擊。
此時已有不少人圍在四周看戲,交頭接耳,對着陸離與範子旭指指點點。
陸離抽刀,橫向削出,那斬擊頓時化風散去,他卻不情願與範子旭動手,只是坐在馬背,眼中漸漸流露出絕望。
範子旭看在眼中,很是心疼,當下圍觀之人越來越多,正是翻臉的好時機,便大聲喝道:“我範子旭只做最正確的事!傷心也好,憤怒也罷!我替徐白來做了事,拿他點東西,理所當然!”
一句“只做最正確的事”終於入了陸離耳中,他即刻露出兇相,雙眼睜得通紅,盯着範子旭說道:“行竊便是錯!師父自小教育我,習武是爲行俠仗義,你卻與這八字相悖,錯得離譜!玄武門沒有你這種人,我今日便要清理門戶!”說罷,一躍而起,迎着範子旭便是一道斬擊。
範子旭擡劍擋下,卻是被這斬擊撞出二丈有餘,落在地上,不甘喊道:“僅僅拿了一塊玉佩?”
陸離道:“勿以善小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說話間,氣神已起,橫豎又是兩道斬擊,刀刀兇狠。他知曉圍觀人中會有不少江湖中人,倘若與範子旭只是戲刀耍劍,會留後患。
範子旭亦是明白,心下更喜,緊握黑劍向前刺出,叫那斬擊破碎,“好一句‘勿以惡小而爲之’,那便讓我看看,玄武門掌門之位,你到底坐不坐得!”他涌起氣神,本欲使一招“月下長河”,擔憂他人看不出“月下長河”的厲害,便在心中想着沈玉木
,按照沈玉木的劍路使出一招“龍斬”出來,雖是粗糙,氣勢不小,卷着風塵向陸離奔去。
圍觀之人皆發出讚歎。
陸離頗爲吃驚,短時間內竟忘了架刀阻擋,待到風塵及面,氣神急起,一刀將龍斬斬碎,腳上發力,向範子旭疾奔而去,當頭便是一刀“頑石沉海”。
範子旭迅速擡劍架擋。
只聽得“砰”一聲響,二人俱被震開一步。
範子旭面露驚喜表情,陸離卻是依舊嚴肅,舉刀再來,攻守之間,動作愈加快速,斬削之間不留絲毫間隙。
範子旭自是欣喜,握劍迎刀,一面與陸離對拼一面小聲說道:“折柳,好樣的!再十刀,趁我不備,傷我!”
陸離本已全力以赴,聽到他這樣說話,頓時有些驚慌,出招慢了下來。
範子旭擔憂會露了破綻,便轉守爲攻,大聲叫道:“你也就這些本事!耍夠了威風,接下來便輪到我了!”他知曉陸離真本事,故招招狠辣,只攻致命之處。
五招之後,陸離已然忘了驚慌,專注於與範子旭過招。雖範子旭更勝一籌,刻意收了本事,倒也能與陸離打個平手。
二人對招三十餘回,從南打到北。圍觀之人便跟着他們移動,時不時發出驚歎。“這便是玄武門的陸折柳?本事果然了得!”“了得個屁,我看範子旭更厲害一些,倘若範子旭雙臂健全,陸折柳撐不過十回合。”
範子旭接下陸離橫刀,後撤二丈,抖腕便是一招“斜月三星”。
陸離不慌不忙,以刀刃破碎“三星”,接連劈刀,劈出兩道斬擊向範子旭奔去。
範子旭見他只肯防守,心生一計,佯裝體力不支,攔下一道斬擊之後,任由第二道斬擊劈來,正中胸口,當即噴出一口鮮血,摔在地上。
範嘉志痛心疾首,要喊“爹爹”,劉蘭芝忙捂住他的嘴巴,自己卻也是淚流滿面。
巫澤、化子墨等人無不黯然傷神,別過頭去不願看這揪心畫面。
陸離又何嘗不是痛貫心膂,雙眼紅腫喘氣更粗,有嗡鳴之聲纏繞耳邊揮之不去。他仍記得範子旭的吩咐,卻不願與他斷絕,只是低聲說道:“範子旭,你違反門規,我這就將你驅逐。”
範子旭一聲冷笑,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下巴盡是鮮血,說道:“驅逐?老子助你重建玄武門,你卻一句話就將老子趕走了!僅僅因爲老子拿了人家一塊玉佩!行,你是掌門,你說什麼都行。”說着,向前走了五步,撞在陸離肩膀,見陸離沒有反應,忽得轉身,用手扯下殘破上衣往地上一扔,吼道,“老天作證,我範子旭割袍斷義,從此與陸折柳再無瓜葛!”
說罷,翻身上馬,策馬奔去,將化子墨、劉蘭芝等人衝散。
化子墨等人俱是一聲驚叫,從馬背跌落,卻是並無怨言,唯獨巫澤大叫道:“真是無情無義!”心中卻是堵的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