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並不大,卻恰到好處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黃鱔和錦娘一齊看過去,就看到人羣中站着一個面生的年輕公子,在男性中算是中等的身高,偏瘦,但是,長相十分俊氣,白淨的臉,雙眸如秋水剪過,脣角勾着抹淺淺的笑意,瞧着,竟於俊氣中又帶着幾分柔美,並不強勢。
錦娘看着女扮男裝的金鑫從人羣中走出來,面露詫異。
黃鱔身後的一個家丁站了出來,走過去要推金鑫,嘴裡說道:“行了,我家老爺正跟人處理家務事呢,外人別瞎湊熱鬧。”
金鑫側身躲開了家丁伸過來的手,同時還將手一擡,用手中的摺扇狠狠地打了下那家丁的手背:“離我遠點!”
“嘿,臭小子,你……”
黃鱔養在手底下的人,多數是些蠻橫的,大家仗着黃鱔的勢,在臨城一向是橫着走,光是看着黃鱔的面,就沒人敢動他們。
沒想到,金鑫竟然敢。
那家丁顯然是沒有料到,冷不防被打了那麼一下,心裡陡然氣起,叫了句,就要跟金鑫動手。
金鑫一看,就瞧出對方是要動手,卻是一動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拳頭快要落在金鑫臉上的一剎那,有兩個人突然地從後面站了出來,從兩邊抓住那家丁的兩條手臂,就把人攔住,拉開了。
金鑫面上紋絲不動,一點受驚的痕跡都沒有,只是,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
那家丁被人拉着,一把推了回去。
黃家其他的家丁見了,忙給接住了。
黃鱔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目光沉了沉,他看了眼那兩個護着金鑫的壯漢,轉頭,盯着錦娘:“怎麼,這位是錦娘你的相識?”
那兩個壯漢,是錦娘當初爲了應對他帶人來砸場而特意僱的,是錦孃的手下,而如今,這兩個壯漢卻是護着那個年輕瘦弱的男子。
錦娘向來是個不愛管閒事的人,能讓她主動護着的人,可沒幾個。
“黃老闆,我今天有貴客,你還是先回吧。”
錦娘卻是對着黃鱔直接下了逐客令。
黃鱔錯愕,看了眼還跌在地上的如意,心下奇怪,這錦娘一向最疼如意,如今,如意除了這樣大的事情,照理她應該全身心投入在這件事情上,怎麼,竟然反倒把事情放到一邊了?
貴客?誰是貴客?
黃鱔想着,扭頭,目光落在了金鑫的身上。
他打量着金鑫,口中對錦娘笑道:“打了二十年交道,我倒是不知道,錦娘你竟然還認識這樣年輕的朋友。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能有幸被你稱爲貴客。”
錦娘看了眼黃鱔,正要作答,卻聽金鑫接過了話頭。
金鑫眼帶笑意地看着黃鱔,慢條斯理地說道:“在下楊柳,是專爲金家五小姐金鑫做事的。”
金家五小姐?金鑫?
黃鱔一愣,打量了金鑫上下,回頭,看了眼錦娘:“我是聽說金克振有一個女兒,是庶出,該不會他口中那位五小姐金鑫,就是他的女兒吧。”
“是又如何?”
錦娘應道。
黃鱔坐在那裡,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金鑫的臉,帶着審視,還帶着幾分的戒備,楊柳?呵,他在臨州商界混了大半輩子了,他就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
這樣年輕輕的就跟金家那樣的大門大戶有關係,若非有些本事,怎麼做得到?
但是,讓黃鱔在意的是,站在這小子後面的人不是金家的老爺公子,而是什麼,五小姐?
這纔是真正讓人覺得蹊蹺的。
金鑫——
黃鱔皺眉思索着,金家的女兒他聽得最多的就是被稱爲“江南雙姝”的金善真和金善媛,至於這個金鑫,他還當真是第一次聽。
原來,是金克振那個庶出的女兒。
“二十年了,想必,應該已經出嫁了吧?”黃鱔問道。
“不。仍待字閨中。”金鑫說。
黃鱔微微眯起眼睛,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那怎麼會跟一個男子有如此密切的關係?
如此想着,黃鱔對面前這個正女扮男裝的金鑫更多了幾分狐疑,商人的直覺已經讓他感到,面前這個年輕公子是他將良繡坊收入囊中的變數。
“哦,對了。”金鑫打斷他的思緒,笑道:“還有件事情忘了告訴黃老闆了,就是你們剛纔所說的良繡坊的地契,在一段時間以前,就已經被錦娘交到我手上,由我轉交給五小姐了。”
“你說什麼!”
黃鱔蹭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着金鑫,而後,回頭,一雙眼睛狠狠地瞪着錦娘。
錦娘也是有些錯愕,被黃鱔那樣的眼神一瞪時,心裡也是跟着一緊,但是很快的,就恢復了平靜,她鬆弛了緊繃的臉色,坦然地回視他。
“地契,真的不在你手裡了?”黃鱔陰惻惻地問道。
“的確不在了。”錦娘淡然應答:“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費心思了。”
錦娘說着,無視掉黃鱔身上那隨時要爆發的怒火,看了眼一邊的如意,傲然的神色便是一垮,無奈地嘆了口氣:“至於你剛纔說的什麼婚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嗎?”
黃鱔卻是臉色大變,兩手一揚衣袖:“婚事?呵呵,什麼婚事?錦娘,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好意思問得出口!”
錦娘身體一震,壓抑地問道:“那麼,你是打算當甩手掌櫃了?”
“甩手掌櫃?”黃鱔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本來氣急的臉色一轉,竟露出了一個深深的笑意,因笑而咧開的嘴臉,卻讓人看得心裡發寒。
他說道:“不,我不會當甩手掌櫃。你女兒不是懷了我兒子的種嗎?好,很好,我黃鱔的兒子做得出這事情就負得起這責任,你等着,你女兒,我兒子是娶定了!今天也沒什麼心情談了,過兩天,我讓人過來提親,好好地談談!”
說着,黃鱔一甩袖,走了,在走到金鑫身邊時,還特意地停了下,懷有深深惡意地瞪了眼金鑫,說道:“敢把我黃鱔當猴耍,你小子夠可以。只是,爲此所要付出的代價,你可想清楚了嗎?”
說完,也不等金鑫回答,就徑自地走了,身後,他帶來的一幫家丁也跟着出去了。
圍在門口看熱鬧的大家紛紛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一場鬧劇,就這樣收場。
錦娘吩咐夥計散開門口那羣看熱鬧的人,自己則帶着金鑫到裡面去談。
一到裡面,錦娘就拉着問:“五小姐,你剛纔爲什麼說那種話?”
實際上,金鑫前幾天才見過錦娘,當時,也只是擺明了身份,因爲人在外面,錦娘也沒有把地契帶在身邊,所以兩人定好,金鑫今天過來良繡坊看看,順便收回地契。
卻沒想到,遇到這一出。
“反正是既定事實,早說晚說有區別嗎?”
錦娘看了她一會兒,終於,也沒說什麼,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金鑫。
金鑫接過一看,是良繡坊的地契。
錦娘說道:“地契就在這裡,如今算是物歸原主了。”
金鑫掃了一眼,收起,“聽說你爲了守住良繡坊付出了很多,我該道聲多謝。”
“要謝也不是你謝我。”
“我知道,你是等着自己百年之後見到我爹,讓他親自謝你呢。”
錦娘傾心金克振,這是無人不知的事情,金鑫卻是不久前觸手良繡坊的時候,調查良繡坊的情況時,才知道的。
聽說,錦孃家境貧寒,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煙花之地,後來,遇到了金克振,兩人接觸一段時間後,金克振憐她身世,又見她一手的繡活極好,便爲她贖身出來,起初還帶在身邊,過了兩年,辦了良繡坊,便把她放在了那裡。
此後,錦娘便憑藉一手的繡活自力更生,更被譽爲四繡之首。
很多人說,這良繡坊是金克振專門爲錦娘而設立的,也正因爲如此,錦娘纔會這般賣力守住良繡坊,甚至,爲此不惜犧牲了自己的雙手。
金鑫低眸,看向了錦孃的雙手,由黑絲手套包裹着,看不到皮膚,只能看得出十指是修長的。
錦娘見她看自己的手,笑道:“十年前一場大火,燒傷了,雖然還能用,可惜,沒之前那樣巧了,有許多的不方便。”
她說得雲淡風輕的,就好像,那不過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金鑫看着她,甚至能看到她眉眼中帶着的淡然的笑意。
是看得這樣開了嗎?
金鑫欣賞她,這樣執着,癡情,又堅強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讓人欣賞?
兩人坐在裡面聊了些時候,又出來逛了圈良繡坊,一邊逛,一邊談情況,逛得差不多了,金鑫便提出告辭。
錦娘送她到門口。
金鑫上轎前說:“二十年了,想一下子做起來雖然難,但也不是不可能,總得想方法。我今天看了情況了,回去後先想想應對方法,短時間內會再過來的。”
金鑫頓了頓,又說道:“算了,這段時間你定然要花心力去處理那些頭疼的事情,我就不來給你添亂了,過段時間我再來好了。”
***
感覺自己寫的好慢啊。另一章先欠着,明天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