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驚醒了蟄伏在內心深處已久的記憶。
那些曾經,在他的生命中紮根,揮之不去。
澄澈得閃光的眸子,再配上一聲長長的“燁。”他覺得心臟就快要跳出來了。軟軟的小手向他伸過來:“燁。”
忍不住地踮腳在那人脣上印下一吻……可還沒等觸碰到,蟬鳴便鋪天蓋地地襲過來…
桐!
從書卷中迅速擡頭。
剛剛讀到哪?快速翻着手中的書頁。
竟然走神了。
揉了揉高挺的鼻樑,側過臉去“桐。”
少年特有的磁性嗓音讓同埋頭於書卷的胞兄嚇了一跳。
“什麼?”俊逸的輪廓在夏日陽光的渲染下顯得俊氣逼人。這讓皇甫燁不禁屏住了呼吸。
時間如流水匆逝,旋踵間,已過了十幾年。
十餘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皇兄,儼然已成長爲穩重持禮的少年。
皇甫燁的靜靜地注視着少年已悄然變化的外貌。英挺的劍眉,剛毅的下顎,厚度適中的脣瓣,緊繃的皮膚,透着柔和光芒的雙瞳…一切都讓他移不開眼。
“燁?”少年伸手,在愣神許久的胞弟面前晃悠:“你沒事吧?”
“沒…沒事。”皇甫燁撇過臉,僵硬地避開皇甫桐莫名其妙的表情。
借書卷掩住惱怒尷尬的神情。
混蛋!暗罵着自己。
他現在該問‘你的書讀到哪了’纔對吧。/?最快的小說搜索網/然後再假意看書地環住桐的脖子,蹭兩下,吃幾口豆腐…
“桐,你的書讀到哪了?”皇甫燁從慍怒中脫身,恢復至常態。起身漫步到桐的身後。
“沒讀多少。”
“這書讀起來佶屈聱牙,拗口得很。”佯裝抱怨,整個人都掛在了皇甫桐的肩上。
“的確晦澀了些。”翻過一頁,皇甫桐向胞弟微微一笑,肩上傳來的重量讓他不由地勾起嘴角。
“桐。”
“什麼?”
“你將來…和我成親好不好?”
“成親啊…”瞥着書中“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這句。
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皇甫燁。
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話。
“啪”手中的書本應聲落下。
南風不識時務地闖進書房,掠過書頁,嘩嘩作響。
他說了什麼。
“嗡”得一聲,腦中一片空白,任由燁把玩着髮梢,皇甫桐的身體僵硬起來。
“燁…你剛剛,說什麼?”瞪大眼,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冷靜。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
成親!燁剛剛就是這麼說的。
“我們成親吧。”皇甫燁的眼中閃着微光,卻無半點玩味。/?最快的小說搜索網/見皇甫桐沒有反應。像是怕他聽不到似地,低下頭含住圓潤的耳珠輕輕啃舐。
桐被溫暖的氣息驚得站起來。前所未有的尷尬在一向親密無間的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燁,你應該是累了,看來這麼久的書,去御花園走走,或許父皇和爹在那也不一定…”慌忙轉移這荒唐的話題…
“你也去嗎?”站直了身子若無其事地望着少年因尷尬而泛紅的雙頰,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我?我還不累,再看會兒書。”拾起案板上的書,佯裝認真地瞄了幾行,眼角卻仍忍不住瞥向胞弟。
“嗯,或許我真的累了。”掬起一抹淡笑,少年明麗的面容讓皇甫桐心中騰昇起一中怪異的感覺。他說不清那是怎樣的感覺,只是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累了就歇息,書不是一天就能讀好的,就如這江山也不是說治就能治的。若父皇不休息,日理萬機地處理國事,身子也會被折騰壞,更別何況你?”對於這個自小身體就弱的弟弟,皇甫桐充滿着憐惜,就算是忽說出了教人害怕的話。這個鳳目紅脣,皮膚細白,全身籠罩着至高光芒的弟弟仍是他最寵的寶貝。
“那我去外面走走。”少年自顧自地踱步至門前。
就在皇甫桐將鬆出一口氣時,少年忽得回眸一笑:“桐,剛剛我不是開玩笑。”
燦若星辰的笑眸在夏日的炫彩下流出玻璃色的光。這次認真的莞爾,狠狠地攫住皇甫桐的心。以至在多年後的午後,在他想起時,仍心悸到打翻了茶盅…
“怦怦”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如鹿撞的聲音。門已經闔上可少年的話仍在耳邊。
“我們成親吧…”
“我不是開玩笑…”
“桐,桐,桐…”
啊!
退後幾步,卻意外撞上了木椅,無處可遁了。
怎麼會這樣?本來還好端端的,到底是什麼時候?成親?燁,燁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一定是!
穩重的大皇子瞬間亂了陣腳,再也沒心情看書了。什麼“君子必誠其意。”“賢其賢而親其親…”統統被少年的莞爾打亂,心緒像一蓬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成親。兩個男人?這在允許同性成婚的大宓自然算不上問題。畢竟父皇和爹也都是男兒身,可問題是…燁是他的孿生弟弟!成親這…這有悖於常理…
等等他在想什麼?
這根本是少年一時好玩的想法,爲什麼那麼在意?玩笑,僅僅是玩笑而已。狠狠掐着自己持着書本的右手。
以後怎麼辦?怎麼面對燁?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怎麼可能?
那…那該怎麼辦?
燁的這種念頭,父皇和爹知道嗎?知道了會怎麼樣?
他的心早成了一鍋粥,讀不下聖賢書。
將書擱在一邊,人僵直地坐在紅木椅上。
怎麼辦?他徹底無力。
就當沒聽到…到頭來最多也就是個玩笑罷了…
哈哈哈…對…就…就這麼辦。
額頭上已有冷汗滲出。皇甫桐決定裝傻裝個徹底。
“切”輕輕地吐出一聲,皇甫燁側了側身子,讓樹叢掩住身影,書房裡皇兄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那人釋然的表情激起了他的不滿。
“不會就這樣結束的。”他告訴自己。
“就這麼結束吧。”皇甫桐按了按發酸的眉間。
日子就像從指縫中溜走的流沙,皇甫燁將沙中閃着光的部分好好地拾起,放進心裡…而閃光的永遠只是桐。
展平畫卷,畫上赫然是身着藍衣的皇甫桐。
細心地勾描這那人厚度適中的脣。
以牡丹紅爲配色再加一點水調和,用素筆蘸墨,再做一番勾描,勾出那人棱角分明的輪廓…
完成了。
乾淨而俊逸的臉呈現在紙張上。皇甫燁勾起一抹淡笑,卻被突如其來的咳嗽打斷了思路。
“咳咳。”
許是畫了一夜,又吹了冷風。本就禁不住寒的身子着了涼。皇甫燁覺得眼前一陣明一陣暗,景象模糊不清起來。
“主子,您該歇息了。”貼身的太監拿來了錦被,想要替他蓋上卻被阻止。
“我哪有這麼羸弱。只是受了些寒。你退下吧。”
太監“喳”了一聲欲走。卻又被叫住。
“管住你的嘴,若誰知道我在這坐了一夜,我割了你的舌頭。”
“喳,奴才遵命!”慌忙跪下。到主子的臉色稍微緩和,示意他退下才慌張地出了門,還不忘把門合上。
這小祖宗的臉向來是說變就變的,這一刻還受着寵,承着恩,下一刻,便身首異處的例子不在少數。做奴才的還是多看多聽,少說少管得好。主子樂了,沒準還能拿幾個賞錢,若怒了,自己可沒幾個腦袋來賠。
拍着胸脯給自己壓驚,小太監不敢在門外多做逗留,一會兒便離開了。
端詳着捲上的人,漸漸地管不住自己的這顆心。皇甫燁冷若冰霜的樣子慢慢崩塌。
輕笑從輕抿的薄脣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