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你老實告訴我,你怎麼了?生病了嗎?舊疾又復發了??
焦急的神色說不了慌。?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乎他的不是嗎??
“沒有大礙的。”輕輕地凝起一抹笑。?
“找太醫看過了嗎?”?
瞞不過去了嗎??
燁蹙起纖細的眉,終於說了實話。?
“太醫說撐不過這個冬天。”?
不知道爲什麼,在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境意外的平靜。甚至還帶有一點解脫的快樂。?
“燁,爲什麼不說!”洛壯覺得自己快瘋了。原本只是覺得他氣色不好,可現在…這種情況讓他歇斯底里:“爲什麼不早說!”?
“說了也沒有用。”又是慘淡的笑靨。他還想說些寬慰的話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爹。”埋在洛的懷裡,他覺得很安心。?
“你父皇他…知道麼?”努力把持着不讓自己哭出來。懷裡瘦得硌人的兒子讓他心疼得難以呼吸。?
“沒有人知道。”貪婪地汲取着洛的味道,安全感讓幾日未眠的皇甫燁昏昏欲睡。“爹…告訴誰…告訴誰都沒有關係…千萬別…告訴桐哦…這會讓他…不能娶…”?
還在等着皇甫燁的下文,低頭才發現兒子已經睡去。?
偷偷地小聲哭出來。他的心,自十年前回到訾身邊後,就在也沒有這樣痛過了。?
“桐…我愛你…你不要走…不要和別人…”?
禁不住地一顫。皇甫燁的夢囈,讓洛壯如身承雷擊,渾身抖得厲害。?
燁剛剛說…愛桐??
不可置信地凝視着不算安穩的睡顏。?
不安的表情讓洛忽得做了決定。?
愛又怎麼樣?這不是人能控制的。若真的是愛,他絕不會阻止這孩子的。?
心疼地拂去皇甫燁臉上被冷汗浸溼的髮絲。?
從他的表情來看…這一定…一定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夢。?
我睡着了嗎?睡了多久??
吃力地睜開眼,繁複華麗的天花板,讓他一下子無法緩過神來。?
天還亮着,大概沒有深睡,只是小睡了一下。?
揉了揉痠痛的脖子,試着下牀。?
撐着牀柱勉強站直身子。慢慢地走幾步,行動纔不那麼遲鈍。?
恐怕再過幾日…這腳,就不能着地了…?
抿起嘴,似笑非笑。呵,皇甫燁,你可不能死啊,你還得看着桐大婚呢,你還要祝福他和他的福晉,早生貴子…永結同心呢…?
咳…咳…?
這個一點不好笑的笑話,讓大宓的二皇子笑得喘不過氣來。?
“燁。”?
熟悉的聲線,讓他一愣,瞪大眼難以置信地回頭。?
久久才調整了表情:“哥。”很久沒有過的稱呼從薄脣中溢出。?
皇甫桐一怔旋即又恢復過來。?
這樣很好不是麼?這樣就說明燁不再胡思亂想了。?
可是心不知怎麼得就疼起來。?
“昨晚的事…”他開口想要解釋,卻被那人運淡風清地截斷:“昨夜的事,我都忘了,哥你也忘了吧。”?
違心的話就像在他潰爛的心上,灑了一把鹽。?
“恭喜你、要娶福晉了,你不早告訴我,不然禮物我一定買好了。”?
皇甫燁淡淡地勾起嘴角。?
“呃…謝謝。”剛剛還在向該怎麼和燁開口,沒料想他自己先說了。?
這樣也好,省得到時候大家都尷尬。?
“你放心,你成婚後,我一定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的。以前的話就當是燁一時糊塗說的夢話、醉話、渾話…”又是一記輕笑:“你就忘了吧。”他的確沒有機會打擾桐的生活…因爲他自己知道,他活不到那麼久…?
或許謊話說多了,它所造成的痛就會減輕,就像向傷口上撒鹽,撒一把和撒一筐沒多大區別。心痛着痛着就會麻木了。?
就讓它趁還會痛的時候,多痛痛…以後就是想要有感覺…也沒有機會了…?
“燁,你這兩天氣色不是很好,自己注意身體。”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把這句最平常的話說出了口。燁的臉色白得駭人,他的心忽得一酸。是什麼把永遠都孤絕豔麗的燁弄得這般憔悴??
“嗯。”沒想過這人還會關心自己,已經麻木的心又鮮活起來,疼得發澀。?
“那我先走了。”?
“嗯。”他能夠猜到桐現在要幹什麼,只是他不想點破。準王妃大概等得久了。?
待那人遠去,遠得連背影都看不到了的時候,皇甫燁才依依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日子無聊得很,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就像在等死。?
用寂寞爲自己築了座牢,又用尊嚴開了扇窗,結果只能是在牢中透窗看景,越快樂就越煎熬卻逃不掉。?
他想過要改變的。可是天意不可違。?
他不想像那羣自稱不認命的傻瓜。?
他很清楚命運是無法違抗的,那些口口聲聲要改變命運的人,難道不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命運的安排麼??
如果此生註定錯過桐,那麼就不待此生,但求來世…來世不做兄弟…?
喉頭微癢,那吐血的毛病令人生厭,強抑住翻騰的血氣,靜靜上了榻,又輕輕勾起嘴角。一切都會結束的…很快……?
是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凝視着窗外,許久沒有移動。轉身時,竟身形不穩起來。?
“主子!”一邊的奴才手腳還算麻利,適時地攙住他。?
“天冷了,昨日皇后娘娘還吩咐奴才不能讓您着了涼…”找來毯子輕輕地替他披上。見主子發顫抖得厲害又多燃了幾個暖爐。?
“什麼時辰了?”啞着嗓子,皇甫燁的聲音很輕。這讓多日沒有聽到他開口的太監嚇了一跳。?
不過這奴才也的確機靈得很,很快便轉過神來輕聲答:“巳時了。”?
“明個兒大殿下就要成婚了,是麼?”?
“是。”見主子不說話,便自作聰明起來:“奴才聽見過準福晉的人說,福晉端莊可人…”?
“啪。”?
受了主子重重的一巴掌,大監急忙噤聲。?
“福晉的事怎是你們奴才嚼得的,福晉端莊可人怎容你評論?”?
“主子說的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滾!”?
像被觸及了心底深處的傷,一直很平靜的燁突然變得躁怒起來。?
“奴才馬上滾。”連滾帶爬地跑出房,不敢再看二皇子比冰更冷的表情。?
房內又只留下一人了。炭在爐子裡發紅發燙,可他卻仍感到冷。?
皇甫燁啊,皇甫燁。爲什麼要把唯一能和你說說話的人都趕走呢??
一個人真的不寂寞嗎??
窗外是鋪天蓋地的寒,紙糊的窗耐不住,在風中瑟瑟地發着顫。?
“明天…明天…桐就不是我的了。”他從牀上起來,活動着發麻的胳膊。?
毯子從瘦削的肩上滑落,也不撿。搖搖晃晃地出了房。?
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壇酒。?
不是宮裡那種醉不了人的、用白瓷瓶裝的貢酒,而是民間釀的烈酒,散發着桂花的香氣。?
這種季節,桂花釀的酒着實已不常見,想必是從哪家酒店花大價錢買的。?
皇甫燁沿着牀邊坐下,打開蓋,倒一小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許是覺得好喝,又或許是覺得自己該醉一場,放下杯子。索性端着罈子大口地喝起來。?
烈酒緩緩地流入食道,辣得他眼淚都出來了。一直癢着的喉嚨忽然疼起來。?
咳。。。咳。。咳、咳…?
咳嗽止不住,他也不管,拼了命地灌酒。?
窗外的風吵得他心悸,“砰”得摔碎了罈子,又搖晃着出門去。?
門口的奴才攔着他,被他狠狠地剜了一眼,便也不敢多說了。?
桐。?
他渾渾噩噩地出門,腦子裡忽浮現出那人的臉。?
“桐。”一腳深一腳淺地向那人的寢宮方向走。?
可真的到了門口,又猶豫着不敢進去。?
躑躅了一會兒,終沒能抵住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