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觴從藏劍山莊回來,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了百里雲方。
百里雲方的宅子同百里流觴的睿王府很近,但是卻遠遠沒有百里流觴的地段好,這宅邸也沒有睿王府來得大,甚至裡頭伺候的丫鬟也是及不上睿王府上的一半。
對此,百里雲方一直是怨念頗深,在朝堂上,基本上所有的大臣都是同他站不到一塊去的,至於旁的那些個兄弟,原本就是拉黨結派的,在道路上,他們都是對手,哪裡會有那些個閒情逸致去關心旁人呢。
所以在百里流觴出現在百里雲方的宅子的時候,百里雲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個可怕的人似的,是的,可怕。他這半年之中也不算是一帆風順的,也是提心吊膽地過來的,他也是怕着有一天那宋珩會回來,也怕頹廢的百里流觴有一天會突然之間振作了起來,這些都是他所害怕着的,他原本就是個無權無勢的,只要有微微得到一些,都會讓他緊緊地抓住,不停地抓住,半點也是不想要鬆開手的。百里雲方不覺得自己是有錯的,他不過就是想要緊緊地巴住了自己能夠擁有的一切東西而已,能夠掠奪過來的,也全部都是屬於他的東西!
但是這俗話說的好,越是害怕,便是越會來什麼,他所提心吊膽的事情,竟然是在頃刻之間全部都來了。在百里流觴振作起來的時候,他是害怕的,害怕他當日的所作所爲會讓百里流觴對他做出點什麼來,但是這害怕的同時,他也猜想着,百里流觴應該不會是這樣對待自己的,他到底是他的皇弟,他們身上流着的一半血液是相同的,他再怎麼樣,也是應當會顧及一下父王的感受的,應該不會那樣殘忍地對待着他的。
所以在整個金陵城之中,百里雲方最是害怕的人不是旁人,只有一個——宋珩。
知道宋珩回到金陵城之後,百里雲方几乎是夜不能寐,他知道,宋珩一定是不會放過他的,絕對的。有多少次的夜晚,他都是在睡夢之中瞧見那宋珩對着自己下了狠手,她剖開了自己的胸口,生生地剜出心髒,他還沒有氣絕,就這樣生生地看着宋珩獰笑着將那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捏碎。每次醒來的時候,他的身上總是怕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所以,在聽到百里流觴的來意之後,百里雲方整張臉便是慘白一片,他的腦海之中充斥着自己夢境之中的那些個事情,他怎麼可以去藏劍山莊,到時候宋珩一定是會殺了他的,絕對的!
“我不去!”百里雲方尖聲厲叫着,完全沒有一個皇子應該有的模樣,就像是一個瘋子一般,但是百里雲方覺得自己不是瘋了,而百里流觴纔是真的瘋了,“她會殺了我的,絕對是會殺了我的!”
百里雲方的聲音更加的淒涼,他指着百里流觴,那手指因爲生氣而顫抖着,“你是想要我死不成?居然讓我去那種地方!”
百里流觴微微蹙了眉頭,他看向百里雲方,他能夠了解百里雲方的恐懼,但是這一次自己絕對不會再縱容於他了,那是他們應受的劫難,就算是宋珩真的是要做點什麼,那又如何。
更何況——
“她說了,不會傷你性命!”百里流觴淡淡地道,“你明日非去不可!”
百里雲方慌亂地搖着頭,他厲聲地慘叫着:“那個女人是個瘋子!”
“住口!”百里流觴打斷百里雲方的出言不遜,他不允許旁人,尤其是百里雲方對宋珩有半點的辱罵。
“她就是一個瘋子!”百里雲方有些氣急敗壞地罵道,“她絕對不會這樣輕易地就放過了我的,她會給我下毒,她會殺了我的,絕對的……”
百里雲方有些焦躁地來回走着,很想扒拉一下自己的頭髮,他絕對相信宋珩是會做出那種事情來的,那是絕對的鴻門宴,絕對的有去無回!
“夠了!”百里流觴沉聲呵斥着,他看向百里雲方,他是越說越是過分了起來。
“不夠!”百里雲方吼了回去,他現在整個人都是處於崩潰的邊緣,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在顫抖着,“她是來複仇的,她絕對是來複仇的!她想要我的命,她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了!你怎麼可以這般,這般將我一手推向那死亡的陷阱之中,我知道,你和宋珩是連成一氣的,你是想我死,只要我一死,便是沒有人同你爭奪皇位了是也不是……”
百里流觴聽着百里雲方那說的那些個話越來越過分,他便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雲方這人是有些自私的,他想那大約是因爲他常年在南嘉,身邊沒有半個可以依託的人,自然凡事都是有些只爲自己所想,但是卻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是會有這般的妄想的症狀,竟然是以爲自己是要加害他的!
他再也是不能忍受下去了,當初他在南嘉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後悔將這個人帶回了北雍而害的宋珩那般。
百里流觴狠狠一拳揍向了百里雲方。百里流觴久經沙場,他的拳腳一向是衆皇子之中最是出色的,他剛剛出手的那一拳快如流星重如鐵錘,那百里雲方沒有想到百里流觴會是突然之間出手,自然是防備不及,被狠狠一拳打倒。
百里雲方只覺得自己的臉頓時便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嘴裡面的鹹腥味不斷,他吐出了一口鮮血,那裡頭混雜了兩顆牙齒,且還是大門牙。
百里雲方看着百里流觴,他不敢置信,他竟然是會出手,竟然是會出手傷了自己。
“我說夠了!”百里流觴的聲音低沉無比,像是蘊含着無限的怒氣,“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將你的那些個想法全部都加諸在旁人的身上?”
百里流觴一直都是在忍着,但是到現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是已經完全忍不住了。
“你自視甚高,總是認爲人人都是虧欠着你,應當是以你爲馬首是瞻的。你恨父皇沒有將你立爲太子,你認爲這十三年的質子生涯,我同母妃對不住你,的確我不能否認當初你成爲質子,母妃是有錯處。但是我也依着母妃將你從南嘉帶了回來,或許還是不能夠補償你,但是在我能力範圍只能已經是夠幫襯着你了,我自認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如果你是還要我做出一些個旁的事情來補償於你的,我自然已經做不到了。結黨營私我是絕對不會幫着你的,旁的事情由着你怎麼說便是怎麼說好了,我無力阻止,也不想再阻止你什麼了。”對於百里雲方,百里流觴覺得自己已經可算是仁至義盡了,如果他還有什麼過分的要求,自己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我虧欠你,我無法說些什麼,但是宋珩從來都沒有虧欠過你,在塔中……”百里流觴頓了頓,每次一想到在浮圖塔之中的事情,他便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一想到那塔中的事情,百里流觴覺得即便自己即便是有多的話也是說不出口了,哪裡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你明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她若放過你是緣。”百里流觴看着百里雲方,“你若是不去,明日我會親自押着你去。”
百里雲方看着百里流觴,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以一個瘋子似的,他竟然是要自己去的,不管如何都是要他去的,哪怕是真的宋珩要殺了他,他還是那樣毫不留情就將自己推入了火坑之中。
“你的愧疚,爲什麼要我來承擔!”
百里雲方朝着百里流觴吼着,原本是氣勢洶洶的姿態,卻是因爲他剛剛掉了兩顆大門牙的關係,這說話都是帶着一些個漏風,這一漏風,卻是生生地減弱了他的氣勢,倒像是在帶着一種悲鳴一般。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哪裡是對不起宋珩的,這個世上原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是宋珩她自己不夠強,如果她夠強的話,就可以殺了別人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錯,他爲什麼要負擔這些不屬於他的罪責。他百里流觴要自己歉疚就讓他自己歉疚就好了,爲什麼還要拖累上他。
“我並不認爲我哪裡是不對的,我早就已經說了,她是個臣子,我們纔是主子。爲了主子,爲了北雍的帝業,死了她一個人,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是麼。”百里雲方搭上了百里流觴,“皇兄,父皇不是一向都是最器重你的麼,這北雍的百年基業到最後說不定都是會交託到你的手上,你又是怎麼能夠死的呢,不過就是死一個尋常老百姓而已,根本就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又何必耿耿於懷。況且,你在戰場上殺的人也不算是少數了,你的雙手早就已經是沾滿了鮮血,眼下再多一道鮮血那又有什麼多少差別呢!”
百里流觴伸出了手,狠狠地將百里雲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份反擰,只聽見“咔嚓”一聲,百里雲方的手已經被百里流觴給卸了關節,無力地垂了下來。
百里雲方悶哼了一聲,覺得自己那手臂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整個手臂全部被那痛覺所侵襲,他想要痛呼上兩聲,但是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委實是太過丟臉了一些,便是硬生生地受了,咬着脣不說話,因爲那實在是太疼的,那脣便是被咬破了,出了一道血痕。
“不管是不是帝王,就算是身爲皇子,每一個北雍臣民都是自己的子民,都是要去保護的。我百里流觴雖然是殺人無數,手上沾染上敵人的鮮血也是不少,但是卻從來都沒有殺過一個北雍的子民,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百里流觴原本只是以爲是百里雲方只是一個因爲長期被囚禁的人才會有的那些個扭曲的想法,但是卻從來都沒有想到百里雲方竟然已經是這樣草芥人命,這樣的人……
“那你呢,當你被囚禁多年,當你被人當做那廢人一般的對待,你還能像是你現在這樣,這般坦然地面對所有的一切,你不能!你絕對不能!”百里雲方道,因爲他從小都是一帆風順的,從小有好的太傅教導學識,然後人人都護着,若是他們之間的身份調轉一番的話,只怕他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那麼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訓斥着自己,他又沒有經歷過自己所經歷過的一切,又何必在哪裡假惺惺地說着那些個話。
“我最恨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既然沒有體會過別人所過的生活。又何必是露出那種衛道士一樣的話來,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你又爲什麼非要別人按着你意願來生活,我不!”百里雲方用自己那沒有被卸掉肩膀的手,指着百里流觴道,“我不願意以你那樣的生活,你又能夠耐我如何?!”
百里流觴無話可說,因爲百里雲方的話,自己就算是想說,也真的是沒有什麼可以對百里雲方可說的了。
反正不管他是怎麼說的,他都是已經有自己的一套說辭的,說什麼也是不管用的。
“既然如此,”百里流觴看了一眼百里雲方,“若是你明日去了,我便是向父皇上表,讓你出任戶部。”
百里雲方愣了愣,這戶部是六部之首,且是六部之中最會能夠撈足了油水的地方,但是那個地方,他就算是用盡了方法也是進不去的,百里流觴雖說現在已經不是大將軍了,但是卻是掌管着戶部,可轉念一想到宋珩,一想到上了那藏劍山莊之後的危險重重,百里雲方更是猶豫,雖說戶部很好,但是同自己的性命相比,當然還是性命重要上一些的,可他又是有些捨不得這戶部。
想了想之後,百里雲方看了一眼百里流觴:“我若去可以,你要向父皇上表,戶部尚書一職由我擔任,而你也是要陪着我一同去了藏劍山莊的。”
他便是不信,這宋珩還能夠真的殺了他們兩個皇子不成!
百里流觴想了想之後,點了點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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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在醫院,我奶奶闌尾炎犯了,因爲年紀一把,又有其他的毛病,醫生不大建議做手術,所以只能在醫院做保守治療,家裡面的人基本上都沒什麼空閒,所以我過去照顧,今天下午剛回家。
醫院的日子真難過,兩天兩夜姐基本上都沒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