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鑄劍圖相換
沈從墨其實心中還是有些猶豫的,因爲這道聽途說之事實在是不能保證,在他們朝着無雙城來的時候,聽說這南嘉的國師鳳血歌死了,越發臨近無雙城的時候說是有內戰,但是等到他們到無雙城的時候,卻也沒有見到有圍堵在無雙城外的百姓。
聽說在他們來到無雙城之前,這一場戰役剛剛結束,沒有任何的人員傷亡,沒有流血。因爲最是偉大的國師鳳血歌回來了,他並沒有死在那奸臣的謀逆之下,還是活的好好的。
沈從墨對於鳳血歌的印象不深,總共也就不過是那麼一兩回而已,那個男人光是看着就覺得是深不可測,他自然是不會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會是那麼簡單地就死去的。
他只是這般覺得應當是這般罷了。鳳血歌未死,那麼自然他的徒弟也應該是同他在一處的,只是沈從墨不知道自己應當是如何做才能夠讓自己瞧見到那鳳血歌,還有他的徒弟的呢?
沈從墨當然是沒有想過要仰仗那百里流觴的,即便是他死了,也絕對是不會想到要去依靠着百里流觴的力量去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一輩子,他都是不會原諒於他的。
沈從墨在這浮圖塔的廢墟上呆了很久,他的隨從用了午飯之後也便是找尋了過來,靜靜地呆在遠處,他們不敢靠近,怕是打擾了主子的悲傷,他們遠遠地看着沈從墨,直到日暮西垂之後,沈從墨方纔動了動身,一回頭的時候瞧見卻自己的那些個侍從正在自己的身後。
“少爺。”小廝見沈從墨回過了頭來,他便是顛顛地上了前去,“剛剛在吃飯的時候,我打探了一下,這店小二道那國師果真是有個女徒弟的,只是那位小姐時常不在無雙城之中走動,這瞧見的人也是甚少。今日若是咱們早到一些,或許能夠瞧見那位小姐也指不定,因爲今日一早,鳳國師回來了,那小姐自然也是跟着一併回來的,眼下應當是在皇宮之中。”
小廝說着,聲音之中便是有些惋惜,若是他們今日一早到了無雙城,想必在城外的時候就是能夠遇上回來的鳳國師,那個時候見上一面必然是比現在要容易上許多的,這南嘉的皇宮也不知道少爺是要怎麼進去的,這皇城歷來都是守備森嚴,少爺又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主,硬闖什麼的,自然是完全不可能的。
“是麼?”沈從墨也是覺得有些可惜的,若是他再早到上幾個時辰,那麼他或許就能夠瞧見那個人,確認那人到底是不是宋珩,若是不是,他自然地也就可以直接調轉頭回了北雍了的,此生再也不用有任何的寄望了。
“可不是麼,聽說那十萬起義之士圍堵在了無雙城外好幾個時辰,城中的人都是怕極了,以爲是要起了干戈的,卻不想在這個時候,那國師如同天神一般地纔出現了,止住了這一場浩劫。”小廝說着,心中想着那個場面,想着在大軍之中,一個人如神仙一般地突然出現,這般宏大的畫面他沒有瞧見是真真有些可惜了的,若是能夠叫他看到一眼,只消一眼,他這回去之後也是能夠對旁人進行吹噓一番的,叫人羨慕上。
“那真的是可惜了。”沈從墨淡淡地說着,他的聲音有些無精打采,怏怏的提不起什麼勁頭來,小廝便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因爲自從半年前宋小姐一死之後,少爺便是這樣一般的模樣,對什麼都是沒精打采的,好像整個人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
沈從墨也不再說話,只是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着,他在琢磨着,到底應當是用怎麼樣的法子纔是能夠見上一次,南嘉到底是不比北雍,不能叫他想做什麼便是做些什麼的。
鳳血歌回到皇宮之後,這些日子積累的下來的公文自然都是要他親自批閱過的,包括之前李榮所做下的一些爛攤子,這些都是要他全部都處理過的,向李榮買官而成爲朝廷命官的人自然是全部罷免,並且下令全部都逮捕,很多事情便是需要他去撥亂反正,光是想着那些個事情,他便是覺得有些頭疼,自己也在尋思着,花了這樣大的力氣去除去那個人到底是合算還是不合算的。
午膳的時候,鳳血歌是同千江月一併在偏殿裡頭用的,鳳血歌知曉她實在是不愛吃那些個藥膳素膳的,便是吩咐了御膳房做了細緻一些菜色端了過來,葷素搭配着,也算是合了她的口味了。
“這兩日內,可能我是會有一些忙的,你若是覺得閒了,自己便是在皇宮四處走走,委實覺得無趣的時候便是過來尋我也可,這事端剛過,外頭還有些雜亂,你便是不要出了皇宮了。”鳳血歌細細地叮囑着,這剛準備用午膳之前便是有人前來稟報了,說那沈從墨帶着幾名隨從已經到了無雙城,聽到則個消息,鳳血歌也便是覺得有些頭疼,原本他還在想着那百里流觴同那晚晚公主來這邊便是已經有些叫他煩躁了,眼下居然還是多了一個沈從墨。
這沈從墨的動作倒是比那百里流觴快了一日的,但是這難纏之處,未必會是比百里流觴差的,不過有一處便是,這沈從墨到底是個平常之人,想要入了皇宮自然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且那個人也不是個什麼高手,端是他瞧見的那兩回,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般的書生罷了,自然是進不來皇宮的。所以,鳳血歌覺得只要是她不出去,這沈從墨自然是瞧不見她的,自然是出不了什麼亂子。
“這皇宮委實是沒什麼好的,我都覺得有些膩了。”千江月一想到在皇宮之中便是覺得有些沒趣的,人人都覺得皇宮之中是如何如何的好,但是她覺得都是差不多的,皇宮大半都是空空蕩蕩的,瞧不見多少個人,要是有些個嬪妃還能夠玩玩那些個爭風吃醋的戲碼,但是現在皇宮之中是沒有那些個嬪妃才人一類的,光是看着那些個有又什麼個樂趣在的,自然是市井之中要來的熱鬧的多了。
“乖,聽話。”
鳳血歌自然也是知道叫她整日呆在皇宮之中不是個好法子,且她也是會覺得有些無聊的,但是至少這樣絕對不會出什麼岔子,他要的便是這個。
聽着鳳血歌那如同是哄着孩子一般的話,這樣的姿態,這樣的模樣,即便是她也是覺得自己有些任性了起來,千江月還能有什麼法子,只能是應了下來。
看着那千江月那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鳳血歌便是低低地笑了,若是真的對他沒有半點在意的,她只怕是絕對不會理會這些個話的,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在意的自己的。若是可以,他自然是不會想着這樣的,從那金陵城之中傳來一個訊息,說是有人在無雙城之中瞧見了未死的宋珩,更是言之鑿鑿地說着鳳血歌的徒弟便是那宋珩。
雖然這件事情是真的,可在無雙城之中見過宋珩的人甚少,即便是有人見到了現在的她也不會知道她便是北雍那已經死去快半年多的宋珩了,雖是不知道到底是誰認出了她來,但是鳳血歌覺得這其中定是不那麼簡單的,那百里流觴以弔唁爲名前來,只怕這弔唁是假,根本就是來尋訪着宋珩的,至於那沈從墨自然也是亦然。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是不會讓她到外頭再去走動的,免得叫那沈從墨或是百里流觴亦或者是旁的認識宋珩的人瞧見了。
他已經是握緊了這一雙手,說什麼都是不會再放開手的。
“這一次政亂,你打算是如何處置的?”
千江月略有些好奇地問着,她雖然是不知道到底情況是如何的,但是她想他大約是不會這般容易地放過了,小皇帝比她先回了宮,她有些好奇那原本是應當可以自己親政的小皇帝面對如此的變故會是怎麼樣的,便是去聽了一聽壁角,這還沒有走到小皇帝居住的那個殿門口便是已經聽到了從那殿中傳來的一些破裂聲和咒罵之聲。
可想而見,那小皇帝是真的已經氣炸了,那些個咒罵之聲不絕於耳,千江月也委實沒什麼興趣聽人罵,乾脆就回了自己住着的芙蓉閣。她倒是有些好奇,這一手發動了政變的李家,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下場。
“李榮已經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李巖親手所殺,李家上下餘下李巖的妻子陰氏,滿門抄斬。參與其中的大小官員一併罷免流放,永世不得回無雙城,買官之人杖責一百,財產充公,牢獄五年。”鳳血歌淡淡地道,他看了千江月一眼,順帶地夾了一塊她偏愛的菜色置於起碗中,“你不是一貫都對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致,今日怎麼想着要問這些個事情了?”
千江月捧着碗,“你往常的時候不是都會斬草除根的麼?”
旁的處罰千江月都是能夠理解的,只是她不懂,李府上下都要被處決的,怎麼是單單地餘下了那陰氏一人。
“那陰氏有孕在身。”鳳血歌淡淡地道,“我自然是不怕報應什麼的,若是真的有,我不想報應到了你同孩子身上。我既然是放過那陰氏的,自然是不怕她會做出什麼,至於那孩子也是亦然。”
原來如此,千江月方纔明白,他是爲何要那般做的。這兩人一同用過了午膳之後,鳳血歌便是要回御書房處理政務,而千江月自然是百無聊賴的很,便是在自己住處打發着時間。
她也是曉得輕重的,這剛回宮必定是有不少的事情需要鳳血歌去處理,自己若是眼下還在那邊和他鬧騰,委實也是太不應該了一些,且她覺着他說的也是對的,這幾道命令下了之後,定然是要引起一些鉅變的,肯定是有人要恨他入骨的,在皇宮之中,在他的身邊自然是不會出了什麼事情,一旦出了皇宮,要是遇上了什麼事情即便是他想要救自己只怕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的。只能這些日子先是這般地受了,等到時間一長之後自己想要出宮,他自然是說不得了一個不的。
不過,這整日呆在皇宮之中,委實是一件很是無趣的事情,沒有旁的辦法的千江月只得是從藏書閣裡頭搬來了一些個書籍打發時間用。
蘇閔是覺得這個世間上大約是再也沒有比當丞相更是累人的事情了,若是這人生叫他再從來一回的話,他想,自己這輩子大約是不想再見到那鳳血歌的,想自己當初怎麼就是這般不長了眼睛,這當個偷兒是沒什麼不好的,偏偏就是沒什麼眼力界的,偷到了那鳳血歌的身上,可誰又曾想到那不過就是十四五歲清瘦無比的少年居然會是如此兇悍。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蘇閔想,若是給自己再重來一次的機會,他大約不會再去當一個偷兒,而是改行去當一個乞兒。現在雖是高官厚祿,卻也是拿着他那老命在拼搏,早晚有一日,他想自己大約是會被操累致死的。
他將那李榮的家產一一細點清算過,這方纔被那老匹夫的膽量給嚇到了,果真則個世上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才幾日,這老東西是貪了多少,金銀珠寶不在話下,光是這賣官所得的銀兩便是足夠閃瞎他的眼睛了。早年是被鳳血歌給打壓着的,自然是沒有那貪的機會,卻不想現在一有機會這貪了之後,便是這般的狠這邊絕,這樣的禍害留在這個世上只會是危害百姓,早早便是除去了。
按他的意思,那李巖的妻子陰氏也是不當留的,那腹中的血肉也是留不得的,長大之後未必不是一個禍害。當然這些個話他是不敢同鳳血歌說的,眼下他已經網開一面留了那個孩子,即便是他說了,也未必是會讓他改變主意。只得說,這男人一旦有了妻子,有了心愛的女子之後便是會手下留情得多,要是在往昔時候,鳳血歌哪裡會是有這般的留情,他也是看着他上位的,這些年,無雙城的鮮血流得還算少的?這座城市早就已經是被鮮血給浸潤透了,看看皇室秦家,到現在也便是隻剩下這一個小皇帝了。
蘇閔不能說這樣的鳳血歌不好,只是見慣了一貫是狡兔三窟凡事給自己留足餘地不給敵人留任何餘地的鳳血歌突然之間有些心軟了,這是他從來都是始料未及的,他只能說這宋珩的影響果真是大,不但是在北雍之中留下了很大的影響外現在即便是在南嘉之中也造成了改變,若是宋珩依舊是如同現在這般保持着現下的記憶不做任何的改變方好,若是他日她一旦記起,只怕到時候又是一場大亂子,到時候還真的不知道是該如何的收場纔好。
蘇閔從皇宮裡頭出來回到丞相府上的時候,這便已經是到了晚膳時分,這纔剛剛走進丞相府,府中的管家蘇渭便是來報,說是晚間的時候有人來訪。
這府上的管家蘇渭也算是個實誠的人,也是當年同自己一同當偷兒時候的同夥,後來兩人一同金盆洗手,蘇閔算是聰慧,便是一路向上,而蘇渭一貫是個老實巴交的,平素的時候便是一貫給人欺負,蘇閔便是讓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做了這管家的職責,兩人也算是親如兄弟,這府中上下大小事宜都是蘇渭在管理。
“那人不大像是咱們南嘉的人,你又剛好不在府中,我便是讓他留下訊息,讓他改日再來。”蘇渭如是說着,“那人自稱是從北雍而來,是那藏劍山莊的少莊主沈從墨,說是明日午時再來。”
蘇閔還在想着那人是誰,冷不丁地聽到那沈從墨的名號,這心裡便是一緊,這還真的是想什麼來什麼。原本那睿王百里流觴同那晚晚公主來的便是已經叫人頭疼了,自然他頭疼的話,鳳血歌也不會覺得有什麼輕鬆的,那兩個人來也便算了,現在竟然還是多了一個沈從墨。蘇閔自然是知道這沈從墨待宋珩可是很不一般的,半年前在浮圖塔倒塌的時候,這沈從墨幾乎是不顧自身的安慰在那一片廢墟堆裡頭尋找着宋珩的身影,在瞧見那屍骸的時候更是傷心欲絕,甚至還是紮了那百里流觴一刀,聽說在回到北雍之後更是驚世駭俗地娶那屍骨行了冥婚來着。
原本蘇閔還以爲這兩個人是再也不會想着來南嘉故地重遊的,免得勾起了傷心往事,只是近來在北雍的無雙城之中倒是傳來了一陣聲音,說是有人在無雙城之中瞧見了宋珩,說是鳳血歌的徒弟便是宋珩。這事想必鳳血歌也是知道的,在這三個人從無雙城離開之前,他猜想鳳血歌是絕對不會讓千江月隨意地走出了皇宮去的,也絕對不會叫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瞧見了千江月的。
只是,那沈從墨爲何是會來尋了他的,這即便是要尋也應當是尋了那鳳血歌纔是,尋他有什麼用處?!
蘇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等到明日午時,大約他便是能夠知曉那沈從墨來尋了他到底是爲了什麼事情的了。
沈從墨也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是會去找了那丞相蘇閔的,其實論交情,他不過就是同蘇閔有過一面之緣罷了,半年前前來無雙城的時候,他也是見過蘇丞相一面的,只覺得這蘇丞相可是一個很是圓滑之人,倒也沒什麼官架子。在這無雙城之中,他也便是隻有認識這蘇丞相一人,自己一個北雍的人,在這無雙城之中無親無故且也無任何可以依託的,也就只能是硬着頭皮去拜見那蘇丞相去了,且那蘇丞相可算是鳳血歌身邊最是親近之人,自然而然的,也是隻能找他。
只是沈從墨這求了,也不知道這蘇閔會不會是端着那些個架子能夠見上他一面的,是以這一夜,沈從墨也是輾轉難眠,他已經許久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往昔的時候雖是被阿珩拒絕着,但是至少她還是在的,只要她未曾出嫁,自己便是有這般的機會能夠見到她的,權當做是一個念想也好,但是自從半年前,他便是已經習慣了無眠。
既然是睡不着,沈從墨便是乾脆地起了身,站在院落之中看着那一彎的新月,心中不免地想到那小廝同他說的話,若是他們早來幾個時辰便是能夠遇到鳳血歌的那個徒弟了,沈從墨也覺得,委實是太過可惜了一點,有着一種名曰悵然的思緒在他的胸膛裡頭蔓延開來。
若是再早來上一會,那就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翌日一早,蘇閔下了早朝之後便是不在外頭有半點的逗留的,他回了丞相府,吃過早膳之後他便是在尋思着,這沈從墨他到底是應當見還是不見的,這見了,是當如何的,這不見又是當如何的。他便是有些糾結,這東想西想的,覺得自己當年參加科舉也是沒有這般煩躁的,想了又想之後,蘇閔便是覺得應當是見上一回的,就算是沈從墨曉得那千江月便是宋珩又能如何,眼下她是鳳血歌的人,自己又不能做什麼主,自己也沒有這個權力去做哪個主不是麼。
這樣一想之後,蘇閔倒是安心了,叫府上的奴婢背下了茶點,準備等那沈從墨到來的時候好招待於他纔是。
剛到午時,沈從墨便是到了,在府上奴婢的帶領之下到了這大廳之中,蘇閔乍一眼看到沈從墨的時候幾乎是雙眼暴突,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人便是沈從墨,距上次一見,也就不過是半年左右,半年前相見的時候,蘇閔眼下也是有着幾分印象的,在那印象之中,這沈從墨還是一個溫潤的人,且那臉上總是帶着笑意,那笑意之中透着甜蜜,從心底裡面散發出來的甜蜜,今日一見,他依舊是溫潤的,只是這臉上卻是再也沒有那甜蜜的笑意,眼神之中有着悲傷的色澤,那些個悲傷幾乎是從骨子裡面散發出來一般,那一頭頭髮也一下子從那烏黑亮麗變成了現在這般的……花白。
這個男人就像是一下子老了近十歲一般,不是外貌上的蒼老而是內心,他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很是蒼老。
“在下沈從墨,見過蘇丞相。”沈從墨微微拱拳,朝着蘇閔行了一個禮。
“上次一別,轉眼已是半年,沈公子一切可好?”蘇閔淺笑着受了沈從墨這一個禮數,他來找自己必定是有事相求的,這樣的一個禮數想來自己還是受得起的。
“可算好,也是算不好的。自然是比不得丞相位高權重那般肆意的,”沈從墨淡淡地笑了起來,他看着蘇閔,這半年相見到現在,蘇丞相是真的可算是半點都沒有改變,而現在的他早就已經不是半年之前的那個人了,“今日從墨來,是有一事相求於蘇丞相的,還望蘇丞相答應從墨方好。”
蘇閔坐正了身子,在心中微微一頓,他便是知道這重點是要來了,他勾起了笑看向沈從墨也是一派的溫潤之色,“這相求便是太過嚴重了,在下同沈公子也算是有過數面之緣,若是在下能夠辦得到的,自然是能夠應允的,若是在下辦不到的,沈公子便是如何想求,在下也是有心無力的。”
沈從墨哪裡是不知道蘇閔這是給了他一個軟釘子,這話說的剛剛好,這事情辦得到辦不到都是他蘇閔說了算的,這分明早就已經是知道他來是爲什麼的,所以純粹給的是一個敷衍的話罷了,沈從墨一聽,心中便是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卻又半點法子都是沒有,只得是虛虛地應下了。
見沈從墨應下了,蘇閔方道:“沈公子不妨直言。”
“不瞞蘇丞相,這前些日子這金陵城之中有人曾經是瞧見過內子,只道內子尚在人間,從墨這纔是來了無雙城之中來尋了人,只是那人說內子眼下正是鳳國師的徒兒,從墨一介平民自然是無法見到鳳國師的,只想懇求丞相托一個訊息給了鳳國師,懇請見上那位小姐一面。”
沈從墨說的是情真意切,字字誠懇。
果然!蘇閔在心中長嘆了一聲,雖然說是知道沈從墨這一次前來是爲了宋珩而來,但是在乍然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蘇閔還是覺得有些頭疼。
“不知沈公子的內子是?”蘇閔裝作是全然不知,問了一句。
“在下的內子,蘇丞相也是曾經見過的,宋珩。”
“呀!”蘇閔一派驚奇模樣,他看向沈從墨,“這宋小姐不是已經在那浮圖塔之中……”
聽到那浮圖塔三字,沈從墨的面色之中也有了一些悲慼之色,只要一想到那浮圖塔一事,他的心中便是覺得有些疼痛的,沈從墨微微點了點。
“這宋小姐不是半年之前已經是去了麼,怎會有人在無雙城之中見到過她的呢,”蘇閔緩緩道,“沈公子莫不是道聽途說,亦或者那人瞧錯了,說句實話,在下也是見過千江月——就是鳳國師的徒兒,她並不若宋珩一般。”
蘇閔覺得自己這話並不算是一句假話,若是真的要說的話,在他的眼中,千江月不過就是有了宋珩的軀殼,其他的同宋珩是真的沒有半點相同的,他們兩個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人,一點都是不相像的,個性,舉止,完全不同。
沈從墨沉吟了一會,蘇閔這一番話也很是認真的,他從來到南嘉的時候,心中便是帶着希望的,希望宋珩還是活着的,只要她活着,不管她現在是誰在做些什麼他都覺得是好的,只要她能夠活着而,但是心中也不止一次地覺得,或許真的是哪個人看錯了,卻又一直希望着那個人是沒有看錯的。矛盾至極的心態,直到他找上蘇丞相的時候。
“不管如何,從墨都是想見那位小姐一回,若是她不是,自然是那人看錯了,從墨也便是死去了那條心了。”沈從墨淡淡地道。
蘇閔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倒是覺得這沈從墨是一個真性情的人,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是不肯放棄的,他笑,歉意無比,“那小姐到底是國師的徒弟,且身子骨一向不是很好,從不見外人,即便是在下也是偶爾得見的。”
蘇閔想,自己的話說到現在這個份上,只要是個聰明的人都是能夠聽懂他話裡面的意思的——要想見到千江月,就得自己去求鳳血歌。
沈從墨早就已經是設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回答,所以在聽到蘇閔這樣拒絕於他的時候,他是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的,他淡淡地道:“從墨便是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那爲何你還是要來找我的?!蘇閔聽着沈從墨的話,忍不住在心中產生了這樣的一個質疑,他雖是沒有這樣問出口的,但是他那困惑的眼神卻是已經將他心中所想的表現的明明白白。
“從墨也是知道蘇丞相併不能夠左右那位千江月小姐見任何人,我來找蘇丞相,只是想讓蘇丞相同鳳國師說上一聲,讓我見一見那位小姐,若她不是宋珩,那麼從墨願意以一件兵器的製作方法來交換,若是她是宋珩,從墨願意以沈家世代相傳的鑄劍圖相換。”沈從墨的語氣之中堅定無比。
聽到沈從墨的話,蘇閔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這沈家世代相傳的鑄劍圖,這東西即便是以幾座城池都是換不來的,這四國一京之間是有多少人想要則個,這是求都求不來的東西,現在沈從墨幾乎是雙手呈上,只爲換回一個宋珩!蘇閔在自己的心中暗自咂舌,真不知道那宋珩到底是有多少的本事,居然是能夠叫沈從墨的。
且,這沈從墨是北雍的人啊,若是將這個鑄劍圖交給了他們南嘉,這無疑是要被視爲叛國通敵之舉的,即便是沈家有着聖祖賜下的免死丹書鐵劵又能夠如何呢,這免死總是有限制的,不可能是這輩子都是一直免死一輩子。
只爲了一個女人,值得麼?!蘇閔是這樣想着的,若是他的話,還是覺得不值得的,若是他的話,自然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這種事情在他的眼中就像是鴻毛同泰山的差別,他委實是不知道這沈從墨到底是怎麼樣想的。
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是真的有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蘇閔的心中幾乎是想要一口答應下來,但是他很快就是冷靜了下來,這件事情他點頭也是沒有半點用處的。
“我便是記下了,明日下朝之後,我便是將沈公子你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國師知曉的。”蘇閔對着沈從墨道,“這兩日煩請沈公子先在無雙城等待兩日,若是有消息,我便是會着人通知沈公子的。”
沈從墨點了點頭,餘下的時間又是同蘇閔閒談了幾句,這纔出了蘇家的大門。
沈從墨自然也是再清楚不過他剛剛所說的那些個話是代表着什麼意思的,他原本還以爲,要做出那樣的決斷很難,他是藏劍山莊的少莊主,除了要維繫藏劍山莊的門面之外也是揹負着祖上所流傳下來的一些使命的,守着鑄劍圖世代相傳這也是他的使命之一,但是現在他卻是拿了這個使命同南嘉的做出了交易。
他這個決斷下的是這般的輕易,輕易的幾乎是叫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敢相信的,但是事實上就是如此,他從來都不認爲沈家是一定能夠世代守着鑄劍圖相傳的,北雍的皇室在歷代都曾經以皇室的血脈下嫁於藏劍山莊的繼承人不是爲了別的,只是爲了控制沈家罷了,若是哪一日等到沈家真的有了異動之後,只怕北雍皇室的刀子揮得比誰的都快,比誰的都狠。
他們寧願是毀掉也不願意將一切落到旁人的手中。
對於北雍皇家的抉擇,沈從墨從來都是再清楚不過了,若不是阿珩有些利用價值,那慶曆帝又怎麼會是開了女子爲官的先河,即便是北雍民風開放,卻還沒有到女子爲官的例子,誠然如他一般,若不是還有着利用價值,只怕在自己交出鑄劍圖的時候,沈家就已經開始覆滅了。
既然彼此都是相互利用的而已,沈從墨想,被誰利用不是利用呢,且他這話也是說的明明白白了,只有在那千江月是宋珩的情況下,鳳血歌會讓他帶着宋珩回到北雍,他纔會將那鑄劍圖雙手奉上。
這無雙城的之中的道路整理的乾乾淨淨的,路上的行人頗少,有一些士兵侯在街道的兩旁像是在維持着次序,就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人即將要到無雙城之中來一般。百姓們探頭探腦地望着,像是要瞧出一些個端倪來。
沈從墨在那些個圍觀的百姓羣中走着,雖是有些費力,但是他這住宿的客棧也是在鬧市上的,也不算是太遠,走上一會便是能夠到的,只是因爲百姓圍觀而增加了一些難度。
在沈從墨費力地擠着的時候,這有一隊的人馬從那城門緩緩而入,騎着一匹白馬走在那最前處的是一個穿着月白色常服貌若潘安一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他的身旁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馬兒穿着一身桃花粉,宛若四月杏花一般嬌俏可人的女子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跟在身旁。
這人馬打從街上而過的時候,那女子眼尖,便是叫了一身“沈公子”。
沈從墨聽到那一聲,擡起了一直微斂的目光,朝着出聲的地方看了一眼,卻見那永寧郡主騎在馬上,那如花一般的粉面朝着自己笑着。
沈從墨瞧見永寧郡主心中倒是有些詫異,他從未想過會在南嘉這處瞧見永寧郡主,且寧王又怎麼可能會是叫這心頭肉一般的郡主出了門來的,且還是這般舟車勞頓地到了南嘉來的。
沈從墨雖是憎恨這百里流觴,百里紹宇還有那還百里雲方的,這皇族之人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憎恨着的,但是這永寧,他是不成憎恨過的,當初在宋珩的喪禮上,這永寧郡主不顧自己千金之軀,哭得很是的傷心,這般的情真意切,這叫他怎麼是能夠恨得起來,且宋珩在世的時候,待永寧郡主也算是好的。
他剛想要朝那永寧郡主露出一個笑來,但是這一轉頭瞥見在永寧身邊的百里流觴的時候,他那原本已經是上揚的嘴角一下子垂掛了下來,面色陰鬱至極,那眼神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嫌惡。
他是想也不想地穿過人羣,腳步一點也是沒有停下地朝着自己的宿着的客棧而去。
百里流觴自然也是瞧見了剛剛沈從墨的反應,他不能說些什麼,現在的沈從墨便是如此這般,別說是同自己說上一句話了,即便是瞧上一眼,他也是覺得厭惡的很,那神情,那眼神無一不透露着他的厭惡。
“四哥,沈公子怎麼……”永寧也沒有想到自己原本還想問問這沈從墨是住在那一間客棧的,可他卻是一下子走開了,永寧這一轉頭,看到的就是百里流觴掛在臉上的那苦澀的笑容。
“四哥,你別介懷!”永寧低聲地安撫着百里流觴,她雖然是知道沈從墨同四哥之間有些不對付,但是卻沒有想到是會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的,即便是像陌生人一般看上一眼都是有些不大可能了,永寧還想安慰着什麼,但是想來想去卻覺得自己也是沒有旁的話可以說的,“四哥,只要咱們找到了宋珩,這一切都會不一樣的,真的。”
永寧有些天真地想着,既然是因爲宋珩的死讓一切改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那麼只要是找到了宋珩這一切都是能夠回到最初的時候那般的,宋珩死了,自然是沒有旁的法子,現在不是說,宋珩還沒有死麼,那麼宋珩一定是有着辦法改變這一切的。
聽到永寧的話,百里流觴的神情越發的苦澀,找到了宋珩,找到了宋珩之後,她可是會原諒他的?要如何才能夠讓她原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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