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皇后見阮碧蘭這般默默地走了,她心中略有些焦急,想着自己這個侄女一貫是心高氣傲,這般受辱,肯定是要心情抑鬱的,阮皇后環顧着金殿之上,原本她是要給宋珩一些難堪的,卻不想這宋珩不但沒有半點的難堪,反到惹得她們自己身上一身的腥。
誰知道這西芳國的公主會突然之間出聲維護宋珩,誠然西芳國同北雍國情不同風俗不同,但是也輪不到那一個公主幫腔罵着碧蘭,碧蘭不過是心心念念着自己心喜的男子罷了,想着在他的面前好好地表現出一番來,這樣的心意怎麼就輪到了被人隨意踐踏的地步?!
阮皇后看着那殿上,她已經是什麼都感受不到了,只覺得眼前的這些個人着實太過於可惡了,睿王殿下也是,在那晚晚公主那般說着碧蘭的時候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半絲也不曾維護過,卻在宋珩被旁人說的時候,伸手就是捏碎了手中的酒盞。
宋珩這日子過的也實在是太順風順水了吧,什麼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剛剛陛下的那一句話,雖然是說給鳳血歌同晚晚公主聽的,實際上卻也是在告誡她,北雍還留着宋珩有用。
是呀,她宋珩的確是有用,所以她便是金鑲玉,碰不得!難道她們阮家還不夠一個宋珩的麼?!
阮皇后心中恨宋珩恨到恨不得將她杖斃,可這面子上卻還是帶着笑,做足了一個當朝皇后應該有的典範,“陛下說的急事,宋大人是北雍難得的人才,晚晚公主,鳳國師,怕是要叫你們失望了!本宮剛剛失禮了,宋大人應該不會介懷纔是吧?”
宋珩露出了笑,皇后這是打算順着慶曆帝給的臺階下了,也是,在慶曆帝已經制止事端發展的情況下再做出任何不符合一國皇后應該有的儀容,這是要在三國一京之中丟臉了,這皇后的位子可是隨時都是能夠換人,後宮裡面有多少女人的視線都在看着呢,就等着皇后被打入冷宮。
“臣不敢。”宋珩說着。
百官都知道,爲臣的永遠都是不能同爲君的抗爭些什麼,只是不敢,而非不想。
皇后臉上的笑容也更端莊,那眼眸之中的冷意一閃而過。
阮明道原本在晚晚開口的時候,還以爲這來自西芳的女子是能夠幫着自己說上一些個話,不說旁的,至少能夠讓宋珩落得一個難聽的名頭也是好的,可這晚晚公主一開口,卻是十成十地落了自己的面子,自己本着一番心意讓碧蘭在衆人面前跳了一舞反倒是成了自己不愛惜自己女兒的,這一口氣悶在阮明道的胸口,難受極了。
晚晚本着想調戲一番那白髮國師的念頭,結果卻是偏偏鎩羽而歸,心中有些不大爽快,怏怏地坐回到自己位子上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阮丞相那一雙幾乎是要殺人一般的眼神,晚晚是一貫被寵壞了的,見阮丞相那恨然的眼神,晚晚又是露出了那淳樸的笑容:“剛剛那是我們西芳的風俗習慣,大約是同北雍有大大的不同的,我只是覺着好奇了這才說上一說,鄉野之間的粗陋見識,阮丞相應該不會生氣吧?”
阮明道看着晚晚,心中早就已經是恨煞了她,但是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對這西芳國的公主又說不得些什麼,只好在那頭一臉僵硬且又尷尬地杵着。
中書令的海棠大人也一貫是個烈性子的女子,她瞧見阮丞相那般的模樣,自然曉得這個人的心中是有不小的怨恨,海棠掃了一眼過去,沉聲道,“阮丞相大人既是當小姐爲掌上明珠,這日後可是要好好地護着小姐的名聲纔好,北雍是同咱們西芳不同,但是這雖非舞伶又在大庭廣衆之下獻舞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阮大人正蒙聖恩,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破落戶家的呢!”
海棠瞅着剛剛那阮碧蘭獻舞的時候那阮丞相一臉的自鳴得意之色,這實在是太辱沒女子了,正是因爲有這些個將女子這般做視爲理所當然的男子,女子的地位纔會一直屈居人下。
阮明道幾乎是咬碎了牙,若是在往常,自己哪裡是容得旁人這樣說着自己,可偏偏眼下自己是真的半句話都不能反駁一些,只能生生地受了,神色之中也就越發的尷尬。
朝堂上的百官一個一個都是已經成了精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眼下這算是什麼情況,阮丞相的心思其實百官們都能曉得,金陵城之中有誰不曉得阮小姐思慕睿王殿下許久,也都是曉得今年阮丞相許是要藉着春宴之便,想着向皇上提起這件事兒,又在皇后的幫襯之下,估摸着很快就能讓慶曆帝賜婚。所以剛剛那阮小姐出來獻舞也算是合情合理之中,也算是投了睿王殿下的喜好。
怎知竟會遇上如此的變故,這着實是叫人想不到的,阮小姐這一舞非但沒有成了一處佳話,倒是成了一場笑話!百官們的面上是半點也不顯山顯水的,但是這心底裡頭早就已經是笑開了花,想不到這阮丞相竟是還有這麼一天的!
宋珩也是沒有想到這事態竟然會這般發展下去,她大約也是猜到了西芳國可能是不喜歡女子爲舞,這纔剛剛蹙着眉頭大約就是不喜歡女子作舞罷了,她原本是想提醒睿王,可誰又知道那阮碧蘭爲了討好睿王竟然會是在宮宴之上以劍爲舞。剛剛面對皇后那刁難的時候,宋珩也是在思索着要如何去應對,卻不想晚晚會在這個時候開了口。
晚晚會說那些個話,宋珩倒是覺得沒有什麼稀奇的,因爲西芳國的女子很是矜貴,誠如晚晚所說的那樣,女子爲歌爲舞只是爲了自己心愛的男子,那寫承載着女兒家的心意的舉動,而不是在這邊拋頭露面爲了取悅衆人的而生。那便是西芳國的國情而言,從自古以來留下的實情而已。
可……
宋珩把視線落到了自己前方那人的身上,鳳血歌的姿態分外的慵懶,他側着身子,自斟自飲的模樣很愜意,殿中燈火繚繞,他那一頭白髮也就越發的晶瑩。
宋珩琢磨不透鳳血歌爲自己開腔是什麼用意,照理來說,他不是應當很是歡喜她陷入困境的麼,誠如他說的那般自己知道太多事情,這殺人滅口,還能夠借刀殺人纔是最好的吧,他居然沒有落井下石這纔是宋珩表示不理解的。
鳳血歌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身後的那一道困惑的視線,他嘴角彎了一彎,慢慢地飲下杯中酒,然後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他微微側過了頭,瞧見宋珩那還來不及掩蓋住的困惑,他的脣邊的笑越發的詭異。
宋珩瞧見鳳血歌回頭望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叫她越發摸不準,她想了想之後,泰然自若地將自己的腦袋往着旁邊一扭,裝作去看旁的事物。
因着西芳國的使者不喜女子作舞,慶曆帝便是囑咐了人撤下原本還要上場助興的歌舞,只餘下那些個宮廷樂師,奏着一曲又是一曲的樂章。
各國的使者約莫是在金陵城呆上七日左右,今晚這宮宴只是春宴的序章罷了,明日一早,這城外那十里桃林中有一場盛宴,眼下正是桃花綻放的時節,桃花的花期不算太長,七日之後即便是十里的桃林也是近乎謝盡的,此那城外的十里桃林千萬棵桃樹滿枝椏都是綻放的桃花,仿若人間仙境一般,花開灼灼,說是人間仙境也不過是如此了。那桃林是皇家的是產物,桃林外頭又是皇家狩獵的區域,每年這春宴,也是集中了一場賞花、狩獵的盛會。
酒過三巡,皇后便是不勝酒力先行告辭了,往者自己那椒房殿而去。
這纔剛剛進了椒房殿,素日裡頭自己精心養護着的那些個茶花大多都已經是被砸爛了,其中有不少還是東嶽大陸之中獨一無二的珍品,阮香宜顧不得那些個自己很是喜歡的茶花,這內殿之中那喑啞的哭聲叫她那一顆心已經是揪住一般的心疼。
阮香宜快步走進了內殿,內殿裡頭的位子上,阮碧蘭哭得正是傷感無比,那一雙眼睛也已經哭腫了就像是兩顆核桃一般,她身上還穿着那一身舞伶的衣衫,可想而知她這一出了青雲殿就直接朝着這椒房殿而來。
“傻孩子,你哭個什麼勁,”阮香宜心疼地上了前,一把摟住了阮碧蘭,撫着她的發在那邊低聲寬慰,“你哭的這般傷心,這不是要我也一併難過麼!”
阮碧蘭聽着阮香宜的那一番話,這是哭的越發傷心,她哽咽道:“姑姑,她們都欺負我,她們全當我是個笑話,只怕明日之中整個金陵城的人都是要笑話我了,與其被人笑話,倒不如眼下我一根白綾吊死自己算了……”
“誰敢!”阮香宜怒目而視,那神色之中有着後宮之主的威儀所在,“你這傻丫頭在說些什麼混話呢,有你姑姑同你父親在,我看誰敢笑話你,你就只管放心即可!”
阮香宜是在確信不過了,在朝堂之上有誰敢同他們阮家做抗衡的,又有誰敢拿今天晚上的事情去外頭嚼舌根只怕是嫌命太長了一些吧,那些個百官心中自然是明白這些道理,哪裡再胡說些什麼。
“可那宋珩,委實太過可惡了一些!”阮碧蘭聽見自己姑姑這說的時候,心中安定了許多,可一想到那宋珩,阮碧蘭的心中就是一片怒火,如果不是那宋珩,今夜的自己又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
想來每次遇上宋珩的時候自己總是沒有一些好事,上一次遇上她的時候,自己竟然在琴技方面輸給了她,讓金陵城之中的人嚼了不少天的舌根,那些個世族女子雖是不敢對着自己說些什麼,但是從她們的眼神之中,阮碧蘭就是曉得她們都是一併在笑話着自己,在背後說着她一貫仗着自己琴藝高超,最後卻不想是輸給了那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宋珩。這一次遇上她的時候,自己在百官同使臣面前丟了臉,且那睿王殿下從她起舞開始便是未曾瞧上她一眼,甚至連目光都不曾勻一下到自己的身上來,倒是在宋珩被那討人厭的公主同那逆臣鳳血歌交談之際,卻惱怒的一手捏碎了手上的酒盞!
“姑姑,睿王殿下莫不是看上了那宋珩吧?”阮碧蘭這般問着,那眼眶越發的泛紅了起來,“我瞧着那睿王殿下待宋珩可有些不大一般,您說……”
“瞧上了又如何?”阮香宜冷哼了一聲,“想陛下後宮之中有多少佳麗,誠如那頗爲受寵的穆貴妃,旁的貴妃昭儀一類的,其中還不乏皇子的生母,這每日還不得來我宮中問安,那些個皇子們雖非我所出,還不是得乖乖喚我一聲‘母后’。睿王殿下瞧上宋珩又能如何,頂多便是給了她一個側妃的名位,她那樣的家室,斷然成不了正妃,即便是能成,我也不會叫她成了!這睿王正妃的名爲是碧蘭你的,也只可能是你的!”
阮香宜拍了拍阮碧蘭的手又道:“她要是真的進了睿王府,日日還得來向你問安,還得看當家主母的臉色行事,所出的孩子也得喚你一聲嫡母。他日,睿王要是登上了帝位,這皇后的位子,還得從姑姑的手中親自傳到你的手上,她頂多就是一個貴妃罷了,嫡庶自是有別的,你怕什麼?!你若不喜歡,眼下剛好是春宴,有得是法子除掉她!”
阮碧蘭擡頭看着阮香宜,她普一出生,母親便是已經去世了,唯一有的印象便是姑姑,即便是在姑姑入了宮,也是憐惜她沒有母親的疼愛,時常宣她入宮陪伴。在她的記憶之中,姑姑便就像是母親一般的存在,只要有姑姑在,她便什麼都不用擔心。
阮碧蘭偎進了阮香宜的懷中,像是一個孩子一般:“還是姑姑待我最好。”
阮香宜見她不再哭泣,便是溫柔地撫着阮碧蘭的長髮,一下一下地拍着阮碧蘭的後背,誠如一個母親在哄着自己孩子睡覺一般的溫和,殿內的燭火印在她的臉上分外顯得阮香宜柔和無比,她低低地道:“我並兄長也就你這一個孩子,姑姑自然是將你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的,你想要些什麼,姑姑必定會滿足了你。這一次東極國的使臣是打着聯姻的打算的,你一貫不喜歡的永寧郡主只怕也是要嫁到東極去了,至於宋珩,她本就不該同你搶奪些什麼。這往後,你可就舒心了吧……”
阮碧蘭點了點頭,哭得有些久了,她略有些犯困沒一會的功夫便是一下子睡去了。阮香宜低頭看了自己懷中的人一眼,嘴角的笑容越發的柔軟,她在心中唸了一聲佛。
這擋了路的人,就應該是要被除去的。
這宮宴一直持續了近兩個時辰之後這才散去,宮門口停着各家的馬車,等着百官宮宴結束之後歸家。使臣們先於百官出宮前往驛站,等到宮奴送了使臣回到宮中回令,百官們這才能夠回府去了,阮明道撐了足足兩個時辰,待那使臣一出青雲殿的殿門,他便是一下子撤下了那一張僞裝了許久幾乎連他自己都要覺得自己已經是快要撐不下去的和氣臉孔,整個人瀰漫着一股子陰鬱的氛圍,旁人也曉得阮明道這人在陰鬱些什麼,自然是不敢上前去打擾,免得在朝堂上給自己樹了一個勁敵。等到宮奴回來的時候,阮明道一甩那寬大的紫色衣袍,那一雙鷹眼般的眸子瞪了宋珩一眼,便是率先走出了青雲殿之中。
宋成整一個晚上都是心神不寧,這宮宴上也着實是叫他太過提心吊膽了一番,這阮明道出殿門時投過來的那一眼幾乎是叫宋成心膽俱裂,曉得今天晚上是真的徹底地得罪了阮丞相同阮皇后了。宋成想到則個,那一張臉也是難看萬分,甚至還是有些怨怪起了宋珩來。
他壓低了聲道:“珩兒你說你是何至於得罪了阮丞相同阮皇后,他們要看你舞劍,你便舞上一曲又能如何?還能少你一塊肉不成?!”
若不是慶曆帝頗是看中自己則個女兒的關係,不然宋成實在是恨不得將這個不曉事的女兒給上一巴掌,這朝堂之中又不是自家府中,在自家府中她是嫡女,自然地位不凡,平日裡頭傲氣一些也不會有旁的人說些什麼,可眼下是在皇城之中,金殿之上,又怎麼能夠容許她是這般傲慢無禮的!惹得皇后這般的氣惱,要不是剛剛晚晚公主幫着說了一些話,哪知道這些事情是要怎麼解決的,還好慶曆帝不曾計較宋珩的無禮,要是惹怒了慶曆帝,只怕整個宋家都要陪着一起獲罪了。
“你眼下是北雍的臣子,你的榮耀關係着宋家滿門,你若犯了錯,宋家滿門都是要陪着你一併受罰的,眼下這些個,你可是想過沒有?!”宋成的聲壓得極低,原本這些話他應該是要等到上了馬車,身邊沒有旁的人的時候再說的,可他現在的心緒很是煩躁,有些話是不吐不快,他不想每次宋珩見到阮丞相爭鋒相對,鬧得他每次都是要提心吊膽的。
只要宋珩肯服軟一下,或許就不會就像是現在這樣了。
宋成是越發的不懂得自己這個女兒了,總覺得她同往昔的時候很是不一般,又或者說自己原本就是沒有瞧清楚過自己這個女兒到底是怎麼樣一般的人物,以往的時候她總是一副乖順的模樣,半句話也是不敢反駁的,不像是現在這樣性子擰得越發的厲害了。
可現在,她不過是微微側過了頭,黑亮的長髮披散在肩頭,那眉間的一點鳳羽花越發顯得凌厲無比,宋珩的聲音淡淡的,面對宋成的責問,她的回答不過就是一個清清淡淡的一個:“哦?”
或許在宋成的眼中,或許在旁的人的眼中,或許低頭也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尤其像宋成這種在官場之中混跡的越久的人,越沒有自己所堅持的那些底線,甚至覺得卑躬屈膝也成了一件很理所應當的事情,可她不想,宋珩並不想成爲像是像是宋成這樣的人。
宋珩哪裡不知道宋成說的那一番話是想讓她不要再同阮皇后和阮丞相抗爭,是要她向這他們服軟認輸,
宋成張了張口,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看到宋珩這模樣,他曉得不管自己說些什麼,這個女兒都是聽不進去的,頓了頓之後,他也就懶得浪費那些個口水了。
宋成起了身,繃着那一張臉往者殿門口而去,並沒有要等着宋珩一同回去的意圖,想來是被宋珩氣到了,忘記了來的時候是坐着同一輛馬車一併前來的,宋成想給自己這個性子擰的厲害的女兒一個教訓,因爲同朝爲官的關係,宋成打不得。打了之後這身上帶上了傷痕,被旁人被陛下瞧見了,肯定是要訓斥一番的,這罵,宋成覺着自己這段時間來也真的算是沒有少罵了,可宋珩總是一副無關自己的模樣,這左耳進右耳出的,根本就是沒有記住多少。
宋成幾乎是同阮丞相一般拂袖而去,甚至也沒有要等宋珩的意思。
宋珩看着自己父親那氣惱十足的模樣,猜想宋成大約也不是想要再等她了。
宋珩也不着急,這皇城離宋家也算不得上太遠,要是宋成真的是不想同她一起回去的,到時候自己走走也是沒什麼的,反正也沒有多少路,宋珩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殿門。
今晚月圓,那清冷冷的月亮圓又亮,相教宮中那璀璨的燈火竟然也是不相上下的,且還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味道。宋珩順着來時的路回到了入宮的門口,果然那宮門口的已經沒了宋家的馬車,就連旁的馬車也都是不在了,空落落的,難以想象在兩三柱香之前,這裡還有停滿了不少的馬車和轎子,眼下都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穿着月牙白人站在宮門口,手上攥着了一根繮繩,他的身邊也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馬。
宮門口的兩盞紅燈籠照得亮透,百里流觴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處,旁邊還站在一個打着一盞宮燈的太監,那月光,那燈光越發顯得他那一張臉是眉目如畫,宋珩覺得一個男子漂亮精緻成那樣,實在是一件很不討女子喜歡的一個事兒,當然的,也是很難找到妻子的一個事,要是妻子容貌平常一些,還不如對着鏡子之中自己的臉,女子天天對着這麼一張勝出自己千萬分的臉,那心裡頭肯定也是有不少的鬱悶之色。
宋珩出了宮門,那打着宮燈的太監便回了門,那宮門便漸漸關上了,宋珩甚至還聽到裡頭落栓的聲音。
“我見宋大人出來的時候並未等你便先回府了,我就在這裡等你一等。”百里流觴的聲音清潤,像是春暖時節,山頂上那積得厚厚的雪融化了,化成水慢慢地順着山岩往者山腳流淌下來,他的目光也如月色一般的清透,“今晚月色不錯,我送你回府。”
百里流觴在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他的其實是有些踟躕的,他長這般大,還從來未曾對女子說出話這樣的話來,以往的時候,他也未曾將那些個女子記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今夜月色極好,有些像是當初在西北的時候,他們一同坐在高坡之上看到的那一抹月色一般。
宋珩沒有想到百里流觴是特地爲了自己等在這邊的,她原本以爲百里流觴也是要回府的,所以這才恰好遇上了而已。所以在聽到百里流觴這麼說的時候,宋珩是有些意外的,但是百里流觴話都已經是這麼說了,宋珩覺得自己也不大好拒絕,矯情這種事情原本就不適合她宋珩做的,且她有些話也是想同百里流觴說的。
百里流觴見宋珩並未反對,他牽着馬,同宋珩慢慢在這金陵城中的道上,百里流觴走路一貫的大步,百里紹宇曾經笑過他,說他能過將閒步的姿態走成在軍隊檢閱一般的姿態,百里流觴甚至還記得,那個時候的三哥還嗤笑過他,說是他這般的行進步子若是同姑娘家一起走,只怕那些個姑娘要被他落在身後一條街的。
想到這些,百里流觴的腳步也就放的更加緩慢了起來,就怕應了三哥的那一句話,將宋珩落在了身後一條街。
宋珩見百里流觴那般默默地走着,又是一聲不吭的,那神色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似的,她也就越發的不敢出聲,只好更加靜默地跟在百里流觴的身邊,腳步也漸漸地放輕了許多。
“你——”百里流觴曉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是要說些個話,但是很多話輾轉到了嘴邊的時候,百里流觴又覺得太過了一些,並不適合眼下的自己同宋珩說的,這自白也是有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之事,這略微遲疑了一下之後,百里流觴瞧見那宋珩撇着頭看他的模樣,那模樣有說不出的孱靜,有着她這個年紀應當有的少女之氣,百里流觴微微愣了愣神,這再度開口之後,話已經離原本自己想要說的那些話差了個十萬八千里遠,“穆貴妃的病情已經治癒了,小九也已經是回到了穆貴妃的身邊養着,你可不用費心了。”
宋珩原本還以爲百里流觴要對自己說些什麼緊要的事情,這等了一會之後卻是聽見他這般說,也微微愣了愣,這纔想起約莫月初的時候,自己應承了穆貴妃要治好她的事情,這治好了固然是最好的,“那今日的宮宴上,怎麼就不見九皇子殿下?”
宋珩遲疑了一下這才問到,今日這春宴上,其他的皇子都在,唯有那九殿下不在。
百里流觴微微地笑了開來,像是想到些什麼事情,那柔軟的笑容一下子映得整條街道也一下子明亮了起來,“小九他未曾完成太傅的交代的課業,所以便是被父皇罰了,你若是想見他,明日在十里桃林就能夠瞧見,明日,小九也是會去的。”
想到明日的事情,百里流觴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寡淡了下來,“這春宴裡頭有一日是涉獵盛宴,聽說此次東極國同南嘉國都是帶了不少的強者來,以切磋爲名,實際上卻也是筆試。原本我同三哥是屬意讓今年的新科武狀元阮影接下的,今夜你又同阮丞相起了衝突,阮丞相這性子又是吃不得虧的,可能……”
百里流觴的話未完,宋珩就已經是知道了他這話裡面的意思,大約是那阮丞相和那阮皇后會藉着那一日,想借着南嘉或是東極的手殺了她吧!即便是她不上場,想必這兩個人也是會逼着自己不的不上場的。
“那,鳳血歌會上場麼?”宋珩問着,旁的人她也不算是特別怕,唯一就是有些畏懼鳳血歌罷了,“如果他上場,論陣法,我未必會輸他,若是論武功,我不及他。”
宋珩誠實無比,她覺得在這個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強撐着,擺出自己一副天下無敵的姿態來,過度地誇大自己只會讓人死的更慘更快罷了,在接觸過鳳血歌之後,宋珩就是有這麼一個覺悟。兩個人若是真的以陣法鬥陣法,宋珩有這個自信,自己未必就會不及這一向有譽爲“天才”之名的鳳血歌。但是要是真的比起真刀真槍來,她還差了鳳血歌那麼一些,但是這未來自己也不見得會真的不及他。
“鳳血歌會不會出場倒是不知,”百里流觴微微頓了一頓,忽然道:“我會護着你。”
宋珩怔住,在她看向百里流觴的時候,百里流觴卻是靜靜地將目光給轉開了,似乎並不是很想讓宋珩瞧見此時此刻自己是怎麼樣的模樣。
百里流觴覺得眼下的自己是有一些太過柔軟了一些,以往日裡頭示人的形象實在是大不相同,剛剛那樣的話,他便是這般自然且又流利地說了出來,想來自己都覺得是有些不可思議,可偏偏他就是這麼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了。
我會護着你。
若是你願意,此生我都願意護着你。
百里流觴在心底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宋珩的笑容略有些飄渺,幽幽地道:“我甚少聽到有人說要護着我這話。”
從以前開始,宋珩就是已經習慣護着旁人,年少遭遇變故,從小相依的哥哥沒有留下一句給她的話,只留下了一個還在襁褓之中的侄子,她要護着侄子好好長大,穿越到了這邊之後,她在那樣的境地之中,要爲母親和兄長圖謀,今夜突然之間聽聞這麼一句話,由生一種原來她還很年少,可以依靠着旁人生活的感覺。
雖然不敢真的仰仗着睿王殿下的保護,但是卻還是覺得有些暖心的味道。
百里流觴轉過了頭來,看着那淺淺笑着的宋珩,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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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哈哈哈哈,今天更新的早了一點撒,我滾走去寫明天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