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硯瘋了。
在這個時候他下了一個很是瘋狂的命令,前有敵將後有追兵,左右橫豎不過就是一個死字,那他還有什麼可顧及的,即便是要死,他也要有身爲皇子的閨閣,就讓這些個人給他來陪葬吧!
秦觀硯的將士已經被剛剛突如起來的地表震動嚇走了大半的魂,本還以爲大地會突然之間裂開,將他們這些個人全部都吞噬了個一乾二淨,那大作的雷神,那涌動的烏雲,還有那迎面而來的風沙,這些個士兵全是被這陣仗嚇了個十成十,有人雙腿發軟,直接軟在了地上了,有人丟棄了手上的大刀和護鏡,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腦袋大聲求饒着,那百出的醜態完全沒有半點的將士之責。
北雍的將士也有不少人在尖叫。
在北雍,這種大地震動也稱之爲地龍浮動,古往今來,龍都是神話之物,春風登天,秋分潛淵,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這天上的龍則是布雲施雨,而人們堅信,這大地之內也藏匿着神龍,不然怎麼會有龍氣與龍脈一說,這大地震動,皆是地龍遊走所致。有人曾經見過地龍浮動的時候,整個地表裂出了一個大坑,山上山石滾落,有村莊甚至被整個埋在了泥土之下。
這樣又怎麼能夠不讓人駭然,怎麼不讓人失聲尖叫。
但是很快的,那些個士兵都停止了尖叫,因爲他們發現四周圍圍困住他們的石林一塊一塊地掉落,砸落在地上發出巨響,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些害怕,因爲那困了他們那麼多天的石林在崩塌,外頭的視野是那麼的寬廣,石林外的空氣也是那般的清新,還有那不遠處同樣身着北雍戰服的戰士,爲首的那丰神如玉一般的男子不是他們北雍的年輕大元帥睿王又是誰!
或許那女子行爲是有些妖異,但是無妨,她依舊是五萬大軍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又何況是眼下這救命之恩呢。
秦觀硯的那一句話,讓那些個丟下了武器的將士愣了神,他們的臉上駭色未消,眼看着百里流觴帶領着三千精銳部隊殺至眼前,實在有些惶恐至極,而秦觀硯的命令更是讓人害怕,他們參軍只是爲了給家裡留一口口糧,還能多一點的餉銀,可內心深處還是想着能夠留着命回家。
眼下六皇子殿下身邊人馬纔多少,那北雍又有多少人馬!這個念頭在他們的腦海之中閃過,然後便是有人棄甲曳兵而逃,全然不顧秦觀硯的命令。
秦觀硯瞧見在自己的命令之下居然還有人不從,想要逃走,這讓秦觀硯越發的憤怒,他從馬背上跳了,順手撿了地上一把被丟棄的刀,揮手便是把兩個要逃跑的人給砍了,鮮血噴濺而出,濺了他一臉。
“誰要是敢逃走,唯一下場就是死!”秦觀硯憤怒地喊着,“給我殺,給我殺,殺光這些人!”鮮血順着他的下顎低落在地面上,讓人看着很駭然,他的手上抓着剛剛被他砍下來的一顆人頭,那人的眼睛還大張着,裡頭充滿了駭然神色,未曾瞑目先已死。
原本還要逃走的士兵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兩名被秦觀硯殘忍殺死的兩名兄弟,他們停下了打算逃竄的腳步,面面相覷了一番之後,纔拿起了自己丟在地上的刀和盾牌,決定聽從六皇子的話。
爲首的一人剛舉起了刀子想要揮刀看向因爲吸食了太多迷煙而無一點力氣的北雍戰士,他的刀子還沒有揮下去,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一疼,他低頭朝着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胸口處破了一個小洞,鮮血從那小洞之中不停地涌出,而身後的有人發出了疼痛的尖叫聲,一直通身都被鮮血染紅的鳳羽箭紮在後頭一人的肩膀處,箭身扎入了半截,似乎已經刻進了骨子裡頭。
不遠處百里流觴手上拿着弓箭,那放箭的姿勢還沒有收回來,他身下的白馬撒開着蹄子直奔而來,他身後那三千精兵揮舞着手上的兵器,高聲呼喊着“殺呀”,那震耳的呼聲讓人聞風喪膽。
暮天尤其是氣憤不已,那混蛋在大軍面前居然要殺他們北雍的士兵,簡直就是命太長了!
他從馬上飛身而起,撲向了那手拿武器的南嘉士兵陣營之中,刀影揮過之處,敵人紛紛倒下,宛如砍瓜切菜一般。郭涵聽到秦觀硯這一句話,他一向是自詡忠臣良將的,對於秦觀硯的命令他自然是要奉行的,眼看着那策馬漸近的百里流觴,他也知道今日這事是很難善終了,他一生殺人無數,原本也沒有指望着自己能夠善始善終。
他長刀指着宋珩,朝着秦觀硯高聲喊道:“殿下,這妖女同那鳳血歌一般,雖不是皇室子嗣卻懂得陣法妖術,留不得!”
郭涵效忠的是南嘉國,是南嘉國的秦家,從來都不是那鳳血歌,即便他得了人人稱頌,即便人人以他爲馬首是瞻,人人都盼着他有一日改朝換代,想這南嘉的國姓從秦換成了鳳。可郭涵一直都認爲那個男人不過是個妖孽罷了。
他鳳血歌是個陣法上的天才,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可他鳳血歌也是個妖孽,千年一出的妖孽!
國之將亡,妖孽盡出。
他殺不得鳳血歌那個妖孽,眼下能殺了這個妖女也是極好的!
郭涵揮舞着大刀,他有着魁壯的身子,而動作卻偏偏很是靈活,手上的大刀沉且重,卻似乎一點也不爲所累,舞動起來的時候動作快速且強勁,那刀氣強勁無比,每次宋珩抵擋的時候都覺得有些辛苦,男女兩方在氣力上差別甚大,而她在內力方面也是遜色了這個男人不少。
爲了不讓大軍困在這個石林之中成爲甕中之鱉,在剛剛那種情況下她也是實在沒有那個時間和空閒去尋找那陣眼,再帶着百里流觴他們進來這石林之中,如果她真的那麼做的話,只怕這五萬大軍基本上被殺的也沒剩下幾個了。
既然沒有時間去破解這陣法,那就乾脆讓這陣法徹底地步存在算了!
宋珩打得便是這個主意,只是她使用的陣法實在太傷氣力,損耗也太多,左手的傷口頗深,鮮血流得太多,而她抵抗了這個大將太久,她的眼前漸漸有些發暈,卻只能咬牙堅持着不讓自己倒了下去,因爲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倒了下去,那麼她可能就會面臨着——死。
“妖女,受死吧!”
郭涵大聲喊着,手上的大刀以一招橫掃千軍之姿劈了過來,宋珩提劍去擋,卻被他那力度震得虎口發麻,險些手上的劍離了手,她被那力度震得整個人後退了十幾丈遠,整個人只能以劍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當場倒了下來。
可惡!
宋珩在心底輕斥了一聲,覺得自己整條右手臂都被剛剛那一招震得發麻,如果不是她手上拿着的是破軍劍,若是平常的劍,只怕她現在基本上要橫屍當場了。
郭涵見那一招沒有傷了宋珩半毫,心中越發不爽,他再度揮刀前來,力求一刀子把這個女人給結果了。
宋珩看着那大刀,她越身而起,那繡花鞋在刀尖上踏過,發出一聲輕響。郭涵見宋珩竟然飛身躲過他這一刀,還不等他穩住了身形,宋珩便已經如鳶鶴翻身,踩過那來不收的大刀,三步並作兩步,手上的破軍劍一劃,直取郭涵的首級。
郭涵此刻眼中多了一些畏懼之色,他甚至於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幾乎是快要認命。
宋珩也一直以爲自己這一劍揮下去基本上已經是十拿九穩了,她這是賭上了一口氣地做法,如果眼下不能殺了這郭涵,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擋住他下一次的攻擊。
就在宋珩的那一劍即將要達成她的心願時,斜裡頭突然之間竄出了一把長劍,那長劍約莫三尺三,這劍來得極其突然讓宋珩一時之間沒有半點的防備,只好捨棄了自己原本斬殺郭涵的念頭,翻身閃避着那劍。
在宋珩翻身閃避過了之後,那劍頗有靈性一般,打了個轉,又回到了一個人的手上。
宋珩收勁太快,落地之後只覺得氣血上涌,嘴裡面滿滿都是腥甜,她生生地把那一口腥甜壓了下去,看着那來人。
那人手上拿着劍,姿態很慵懶,那一頭白髮純白的沒有任何的顏色混雜,純淨得就像是泄了一地的月光,他模樣很年輕,生得是那般的丰神俊朗,面如美玉一般,他擡眼望了過來,宋珩只覺得好像整個天空一下子清亮了起來,宛若置身在金陵城中秦淮河畔那燈火闌珊夜。他那一張臉就好像是十三根絃線彈不盡的樂。
宋珩原本以爲百里流觴的模樣就已經是盛極了,卻不想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比百里流觴更加盛極的,完全叫人移不開眼。
“鳳血歌!”
郭涵大聲地叫着,那聲音裡頭帶了一些恐慌,又有着一些疑惑,他不懂,鳳血歌剛剛爲什麼要救他。
鳳血歌這三個字,隨着郭涵那中氣十足的一聲呼喊也足夠讓秦觀硯害怕至極,他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條件反射一般地抖了一下,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他們秦家最爲害怕的存在。
鳳血歌十六入朝,開始隻手遮天的日子,在無雙城之中還有着他的獨立的影子城,他已經徹底成了南嘉的主宰,他們老秦家有多少人受了這個男人的迫害,那些皆是歷歷在目。
鳳血歌對於他們而言就是一個噩夢,且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清醒的噩夢!
而眼下這個噩夢出現在他的面前,這怎麼能夠讓秦觀硯不害怕!他怕,怕極。
秦觀硯尖利地叫着,讓他所剩不多的戰士庇佑他,想要阻止死亡的腳步。“六皇子秦觀硯犯上作亂,皇上口諭,誅之!”
鳳血歌開口說着,他的聲略微有些沙啞,原本有些破壞他那如謫仙一般的形象,但宋珩卻並不覺得有些缺憾,好像他的聲音,本就應該是這樣帶一點點的沙啞,不粗狂,好像流過手指尖的沙礫一般。
鳳血歌的一聲令下,他身後的穿着黑色鎧甲帶着黑色面罩的三十六鐵騎蜂蛹而出,就好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洶涌,他們一個一個身手不凡,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郭涵看到那場景,他想要回頭去救秦觀硯,只是他纔剛剛跑出了幾步,身後便傳來了一聲清淺的問話:“我許你走了麼?”
郭涵回首,鳳血歌騎着馬,站在他的身後,郭涵通身發麻,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不,鳳血歌比那毒蛇還要毒,比那些獵物還要來得兇殘,他根本就是一個魔。
“我救你,並不是因爲我想留你,只是我不喜歡一個說我是妖孽的人被別人殺了,”鳳血歌緩緩地說着,停頓了一會之後,他又補充上了一句,“僅此而已。”
郭涵當然是知道鳳血歌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他手段一向雷霆,否則也不會控制了整個朝綱,他一向便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放過跟着六皇子犯上作亂的他呢,郭涵是再清楚不過了。
“呸,那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旨意,我看那都是你的想法吧,鳳血歌你這禍國的妖孽,今日,我便與你同歸於盡吧!”
郭涵揮舞着手上的大刀,他撲將了上前,打算以全力放手最後一搏,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鳳血歌一同做墊背!
鳳血歌飛身而起,白色的長髮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手上的劍一劃,那洶涌的劍氣一下子把郭涵手上的大刀震成了兩截。
而郭涵卻收不住自己全力以赴的衝力,鳳血歌擡腳踹了郭涵的心窩處,踹得他飛出去十幾丈遠,郭涵“哇”地一下吐出了大口的鮮血,他爬了起來,想要再來一次,可不等他爬起了身,整個人便已經摔在了地上,抽搐幾下之後,他再也沒有爬起來,已經悄然無息了。
宋珩看着鳳血歌又落到了自己的馬上,從頭到尾他都腳不沾地不染半點塵土。這個男人可怕的讓宋珩說不出話來,一如他的容貌一般。
鳳血歌調轉了頭,策馬閒步而來,停在了宋珩的身側,宋珩擡頭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麼,如果他現在出手,她想憑他對付郭涵的那種手段自己肯定是完全沒有辦法應付的,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等死罷了。
眼下的她不是他的對手,這一點,宋珩再清楚不過了,她也認了。
鳳血歌居高臨下地看着宋珩,半響之後,他從自己的袖口裡頭掏出了一方白色的帕子,遞給了宋珩。
宋珩看到那遞到自己的眼前的帕子,又見鳳血歌的視線落在她鮮血直流的左手上,她想了想,還是伸手接了那一方帕子,纏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其實那一方帕子也不能止血,很快就被血給浸透了,快染成鮮紅色的帕子看着越發的讓人驚心。
“你多大?”
鳳血歌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她手上的劍有些妖異,通身浮現着血色脈絡一般的痕跡,在北雍國的探子回報,這藏劍山莊封印了許久的破軍劍已經找到了主人,而且還是個小丫頭。
許是眼前這個?
鳳血歌也不清楚,他只是知道眼前這小姑娘很不簡單。
“十四。”
宋珩也不明白鳳血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被他攻擊的準備,沒想到他卻是給了自己一方帕子用來止血,眼下甚至還開始閒話家常了起來,她完全有些摸不着頭腦,想不出鳳血歌的用意到底是如何,卻也是乖乖地回答了。
十四
鳳血歌咀嚼着這兩個字,真的是好年輕的歲數,想他十四歲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眼前這個小姑娘敢於上戰場的孤勇,這樣想着,鳳血歌嘴角漾開了清風明月一般的淺笑。
“北雍之人懂得陣法也實在是難得了,”鳳血歌歪着頭看她,似乎在琢磨着什麼,一會之後他才又淡淡地說了一句,“那便好好活下去吧!等我……”
等他?
宋珩皺起了眉頭,等待着鳳血歌把接下來的話補充完整,但是等了良久之後鳳血歌都沒有再吐出一個字來,倒是他扯了一下繮繩,雙腿一夾馬肚,又再度施施然地離開了。
等他?
到底是等他什麼?等他來殺她麼?
宋珩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暗自猜想着他那一句未完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此刻這個戰場已經算是戰事已歇了,鳳血歌的三十六鐵騎已經將作亂的秦觀硯的手下全部殲滅乾淨,百里流觴也已經解救了北雍國的五萬將士,三千精兵身上帶着糧食和水也已經分發了下去,雖然每個人分到分量不能算太多,卻也足夠這些個已經許久沒入食的人潤了潤嗓子了。
而百里流觴居然從三十六騎鐵騎的手上虜獲了秦觀硯,其實也不能算是虜獲,在鳳血歌的手下動手的時候,秦觀硯抱頭逃竄,一不小心逃到了暮天的身邊。
暮天順手就將這個罪魁禍首給抓了。
這戰事一歇,眼下要處理的就是關於這六皇子所引發的一系列的問題的後續。
鳳血歌也瞧見了躲在百里流觴陣營之中的秦觀硯,他不過是冷冷一眼掃了過去,那秦觀硯卻是怕的整個人一軟,摔倒在了地上。
秦觀硯最是清楚鳳血歌的能耐,只要他想絕對能夠從萬千軍馬之中獨取一人首級,只要她願。
鳳血歌的視線從秦觀硯的身上移到了百里流觴的身上,他也曾在五年前見過這個睿王殿下,那時,他以國師身份出使北雍,而那個時候的百里流觴不過是一個還稚嫩的毛頭小子罷了,一轉眼倒是在戰場上歷練了出來,還有了不小的威名。
“鳳國師。”
百里流觴叫了一聲,對於鳳血歌,這個傳說一般的人物,百里流觴心底之中多少還是有些介懷的,這個男人如傳聞之中的那般可怕。
“睿王殿下還是將人交出來吧,皇上已經傳了口諭,你也別讓鳳某太過難做。”鳳血歌淡淡地說着,“至於這逆臣對北雍的所作所爲,鳳某致歉,絕不會再出現這般情況。”
“你說的倒是輕巧!眼下你們南嘉先來挑釁,眼下這是要當做沒有一回事就這麼便算了麼?”暮天聽到鳳血歌那完全不當做一回事的語氣就覺得有些惱火了起來,想這個秦觀硯在封城外叫囂,又用陣困住了他們五萬士兵,這筆賬怎麼能夠這麼輕描淡寫就過去了,好像完全就沒有這麼一回事一般。
“哦?”鳳血歌的眉頭微微一挑,神情似笑非笑的,“那是想要鳳某獻上降書,還是要我們南嘉割城讓地?”
他這語氣漫不經心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驚心動魄,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百里流觴阻止了暮天再說話,只怕這話再說下去,就真的會引發兩國之間的戰爭了,戰爭興起,想那秦觀硯都能用陣法困住了他們北雍五萬人,要是鳳血歌想,也許他現在就能夠讓宋珩解救出來的五萬人全部葬身於此。
“反正也都是那逆臣賊子的所作所爲,若是你想,便殺了他解恨吧。”鳳血歌看了一眼沉默不做聲的百里流觴,話語之中一片淡然,鳳血歌策馬便要回,“鳳某隻能保證,這往後南嘉不會再有這種蠢人動不動就興兵做亂。”
“鳳血歌,你這賊人!你不得好死……”秦觀硯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朝着鳳血歌高聲呼喊着,“我知道是你想要我死,如果我死了,你一直都想要的東西,你這輩子都別想得到!”
鳳血歌扯了繮繩,停下了步伐,轉了過來,看向在百里流觴身後的秦觀硯。
“我知道你恨他,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是不是,可你到現在也還沒有找到他的骸骨不是麼?”秦觀硯瘋狂地笑了起來,他灼灼地盯着鳳血歌,“反正我現在要死了,只要我一死,你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你就帶着永遠帶着這個遺憾下地獄去吧!”
鳳血歌望着他,似乎是在端詳着秦觀硯的神情是否在說謊,半響之後,他才緩緩地開口:“你求什麼?”
你求什麼?!
秦觀硯最恨的就是鳳血歌這種神態,彷彿他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一般,所有的一切權利都掌握在他的手上,最爲諷刺的,南嘉所有的權利的確已經全部掌握在了他的手上。
“我要當南嘉的主,只要我成爲南嘉的皇帝,我把你所痛恨的那個人的消息告訴你!”秦觀硯說着,他的眼神裡頭滿是瘋狂的神色,他要成爲南嘉的主宰,然後第一次要拔除的就是他鳳血歌,他不會像是他的父皇一樣甘心做一個傀儡皇帝的。
瘋了吧!
暮天很想踹秦觀硯一腳,把這個人的腦袋徹底地踹醒,這樣的男人是快當皇帝的料麼,他要是真成了皇帝只怕受苦的就是黎民百姓吧!
鳳血歌忽地輕笑了一聲,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充滿了嘲笑的意味:“逆臣,你還沒睡醒麼?”
“好好想想,別求這種春秋大夢,你真當我鳳某同你一般腦袋不清?”鳳血歌緩緩道,“還是,你以爲我是那個黃口小兒,隨你討要?”
秦觀硯被鳳血歌那一句話堵得整張臉都通紅了起來,鳳血歌這話不但拒絕了他,而且還嘲諷他做得是春秋大夢癡心妄想。
“那麼,你不得殺我,我要在無雙城之中成爲最風光的王爺!”秦觀硯想了想之後,決定退而求其次,既然他不能當皇帝,那麼他便要鳳血歌起誓,這輩子都不能殺他,他要留在富足的無雙城之中,成爲最風光的王爺。
“鳳血歌,我信不過你,眼下同你一起回去,你定是要在半路之上殺了我的。”秦觀硯道,鳳血歌精明,他秦觀硯也不是一個傻子,眼下與其同鳳血歌回去,倒不如和百里流觴一起,“我就限你一個半月的時間,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之後,讓我的父皇來接我回去。”
鳳血歌笑意盈盈地看着秦觀硯,對於他剛剛所說的過分的要求一點眉頭都沒皺,也不知道是否應允了下來。
最後,鳳血歌只是看向了百里流觴。
“睿王殿下是否也有事要說?”
“流觴想北雍和南嘉簽署一個和平協議,不知鳳國師意下如何?”百里流觴高聲問着,原本這一場戰事皆是秦觀硯一人所引發,將士只是被圍困罷了,也沒有什麼死傷,但是他並不希望戰事又起,唯一求的就是和平共處,永不侵犯。
“睿王殿下倒是心懷百姓,只是這協議太過繁重,鳳某需要請示陛下才能回答睿王殿下,”鳳血歌回道,“往年陽春三月,金陵城中那十里桃林桃花盛開,慶曆帝辦春宴,邀三國,往年鳳某皆不得空無法前往,今年倒是想撥出空閒來一遊,睿王殿下如何?”
百里流觴當然知道春宴的,每年三月桃花盛放前,他父皇皆會邀請南嘉、西芳、東極三國及白玉京京主一同暢遊,謀得便是四國一京之間的和平安詳,在往年的時候,除了五年前鳳血歌到訪過金陵城之後,接下來的每年,南嘉只會派遣使臣前來。而今年還不到三月,鳳血歌既然這麼說了,也就代表着他會來,也就代表着今年不同往年了。
“流觴在金陵城中,恭候國師大駕。”百里流觴頷首道。
鳳血歌扯了繮繩,望着黑風城的方向而去,那一頭白髮在陽光下,分外的扎眼。“這賊人!”
秦觀硯瞧見鳳血歌離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的枷鎖一下子被去掉了,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一會之後,他便又趾高氣揚了起來。
“百里流觴,我眼下可是你們的貴客了,一會好好招待本皇子,不然的話,定是饒不了你!”他朝着百里流觴嚷道,渾然沒有剛剛在百里流觴身邊尋求庇佑的窩囊,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破了。
“一會給我準備一套新的衣衫,再叫四個美姬伺候我沐浴更衣,否則……”
暮天實在聽不下去了,他身手,狠狠給這咋呼着的秦觀硯一個柺子,揍得他一下子彎下了腰,再也挺不直身體,哎哎地叫着疼。
暮天猙獰着一張臉,朝着秦觀硯道:“你還真當你是六皇子麼,當我們北雍是你們南嘉不成,還要美姬?小子,給我長點眼色,眼下你是人質,人質懂麼!什麼叫做我爲刀俎你是魚肉!”
暮天抓着秦觀硯脖子後頭的軟肉望着身後的人羣之中一丟,即可有士兵拿了繩子上前將他捆綁住了,知道這個皇子是引得五萬兄弟困頓了好幾日的罪魁禍首之後,有人偷偷地踩上了一腳來泄憤。
暮天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兄弟們,下手稍微輕一點,別弄死了就成!”
“好咧!”
有人應了聲,只聽見後頭乒乒乓乓的拳腳聲不斷響起,一會之後那原本還神氣不已的秦觀硯已經成了一個半死的豬頭。臉上身上遍佈拳印和腳印。待鳳血歌一走,百里流觴急忙去看宋珩的身影,只見她站在不遠處,單手撐着劍,勉勵支撐着,她的臉色蒼白不已。
他想要走近,卻是被人快了一步,穿着青色長衫的一個男子策馬快步上前。
“宋小姐!”沈從墨策馬奔了過來,在宋珩的身前挺了下來,他跳下了馬,從自己的懷裡頭摸出了一個白底青花的小瓷瓶。
“出發的時候,我問軍醫討要了一些應急藥物,你這手……”沈從墨牽了宋珩手上的左手,解開那已經被鮮血染透的帕子,一看那手上的傷口,即便是沈從墨這個男兒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那傷口劃得頗深,且有兩道,手掌心除了鮮紅已經沒有其他的顏色可辯,可想而之當時會有多疼。
沈從墨拔了瓷瓶的塞子,把裡頭的藥粉往着宋珩的傷口上撒了上去,那藥粉撒在傷口上的時候極疼,宋珩整張臉已經痛到慘白如紙的地步,眼前一陣一陣地發暈,額頭佈滿了因爲疼痛而溢出來的冷汗。
她原本就已經到了極限,就連剛剛面對着鳳血歌的時候,她也幾乎是要暈厥了過去,但是所有的神智都在告訴着她,在一個敵國人的面前昏厥是一件很不明智的。
但是眼下,這沈從墨並不是南嘉國的人,他同自己一樣,是屬於北雍的,宋珩這樣想着,她原本繃得像是弓弦一樣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眼前一黑,她徹底地暈了過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失血過多暈過去的,還是因爲是太疼而暈過去,或者兩樣皆有。
沈從墨倒也還仔細着,宋珩這突然之間一暈,他快手地一接,抱了個滿懷。他雖然弱氣一點,卻也不是連一個女子也抱不動的,他只覺得懷裡頭的人太輕了,就像是抱着一片羽毛一般。
宋珩是女子,雖然北雍民風開放,男女之間卻也是有大防的,可眼下情況危急,沈從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抱了宋珩便走,宋珩雖是昏厥,那破軍劍卻是握得極緊,見宋珩如此都不忘握住這唯一可以護命的物什,沈從墨在心底之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想來也是,剛剛多少人的性命依仗在她的手上,而她一個小姑娘能依仗的又是什麼呢,不過就是自己手上的那一把劍罷了。
眼前有陰影遮擋住,沈從墨擡起了頭來,卻看到百里流觴站在他的身前,那一雙原本冷漠的眸子裡頭也盛滿了關懷之色。
百里流觴伸手探了一下宋珩的鼻息,感受到指尖那溫熱的氣息他才放下了心來,還有氣便好。
他二話不說地從沈從墨的手上抱過宋珩,在抱過的那一瞬間,那輕得過分的分量讓他微微觸了眉頭,但是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提氣上了馬。
“我先帶宋小姐回營地找軍醫!”他同沈從墨說了一句,將宋珩在自己懷裡尋了一個舒服的位子之後,他用力地一夾馬肚,快速地往者營地而去。
沈從墨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身影,他的手指尖還殘留着那淡淡的餘溫,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間,又看了遠方一眼。
半響之後,他才喃喃地說了一句:“原本我便是要帶她回營地的。”
他的聲音極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被風一吹便是有些泯滅了,倒像是在嘆息一般。
暮天老遠瞅見沈從墨一個人像是一個傻子一般站在不遠處,忍不住叫了一嗓子,待沈從墨走得近了些,他伸手一拍沈從墨的肩膀道:“你剛剛一個人在那邊幹嘛呢?一臉悵然所失的。”
悵然所失麼?
沈從墨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了笑,不再說話,他又有什麼可失的,原本就沒得到不是麼?!
------題外話------
昨天的標題寫錯了,應該是五十六章的,捂臉。
今天稍微修了一下,於是這一章被我修掉了幾百字左右的廢話……
麼麼麼麼,心肝兒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