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煙雲 No.2惹事
在青舒看來,前主和她一樣都是傻的。
她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嫁給大自己八歲的豪門公子,一直知本分地想要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只是她太單純,太傻,將人心想的太簡單,因此在婚姻中敗下陣來。婚都離了,她還爛好人地去救曾經的便宜兒子,將小命給丟了,還不知道什麼叫後悔。她苦笑:自己果然是個傻子,傻的沒救。
而前主,五年來沒有爹孃的疼愛與教導,寂寞中變得任性而愛幕虛榮,單方面地喜歡上京城貴公子,看不清那公子眼中的奚落之意,落入別人的圈套,和人發生口角,在推搡中落入荷花池把小命給丟了。
前主留給她的最後一絲意識不是恨那可惡的貴公子騙了她的少女心,而是怨恨自己的家世不好,沒人助她成爲豪門貴夫人。傻得讓人哭笑不得,可氣又可悲。
正在青舒出神的時候,自敞開的院門外有個婦人端了藥碗進來。
“哎呦我的小姐,您怎麼站在院子裡?這要是曬壞了該如何是好?快,老奴扶您進去休息。”一個四十左右歲、長相憨厚、身形微胖的婦人,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裳,梳着最簡單的婦人髮髻,手裡端着藥碗快步走來,嘴裡說着話,人已經到了近前,作勢要扶青舒進去。
一打眼,青舒便根據前主的記憶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這是府上管家的媳婦,是她讓小鎖去叫的婆子蘇媽媽。見蘇媽媽聽到她的傳喚來的快,她心下滿意,便微笑着搖了搖頭,“蘇媽媽,我沒事,我自己能走,你還端着藥呢!不要燙了手。”
蘇媽媽立刻罵自己,“老奴真是老糊塗了,居然忘了自己在端藥,還得由小姐提醒,該打,該打。小姐,今兒個陽光太烈,您身子還沒大好,曬的時間長了不妥,進屋先喝藥可行?”
青舒應允,“好。”前主對蘇媽媽看不上眼,但她對蘇媽媽的印象卻極好。身爲管家的媳婦,穿的連一個普通丫鬟(小鎖)都不如;身爲管家的媳婦,即便前主從不給好臉子,卻依然知本分地不改忠心,言語和動作間都透露了對自家小姐的尊重與關心。對困頓至極的古府而言,蘇媽媽的表現真的很好。
古府人丁單薄,男主人戰死疆場,女主人纏綿病榻不理事,小姐認不清現實愛幕虛榮,小少爺尚年幼,管家與蘇媽媽兩口子有心扶持主子,但主子不是當縮頭烏龜的料,就是隻顧自己穿金戴銀的貨色。在這樣的情況下,管家兩口子沒有起歹毒之心捲了府上有限的銀錢跑路已是萬幸,是上天憐憫古府。
主僕兩個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古青舒坐到外室的椅子上,接過蘇媽媽送上的藥碗,一口氣將藥汁灌進嘴裡嚥下,然後立刻漱了口。即便如此,濃重的中藥味兒依然在嘴裡盤旋作怪。
蘇媽媽收了藥碗,“小姐,小鎖姑娘端了小姐的早飯不知去了哪裡,老奴這就去看看。”說完,她一下想起小姐平日對小鎖的縱容與維護,以爲自己說錯了話,心裡咯噔一下,想着這會兒少不得要挨小姐一頓罵了,便恭謹地低了頭準備聽訓。
看蘇媽媽這作派,承了前主記憶的青舒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在心中暗歎一聲,溫言道:“蘇媽媽,以前我真是個傻的,什麼都只看表面,生生錯怪了真正對我好的人。去吧,讓小鎖動作快點,我這兒正餓的慌。”
蘇媽媽心下詫異,但沒有表現在臉上,答應了一聲立刻退出去。
差不多過了一刻鐘,小鎖沒等來,反倒等來了古葉氏身邊的丫鬟小魚。
古葉氏不是別人,正是古青舒的娘,古府的女主人。這小魚便是近身伺候古葉氏的丫鬟。
小魚今年十七歲,長了一張圓圓的臉,長的不醜,卻也普通,唯一出彩的,便是鑲嵌在臉上的那一雙水靈而清明的大眼睛。她老實本分,人勤快,從不偷懶,還有一雙繡花的巧手,縫補的事情更不在話下。再有,她身上穿的是古府丫鬟的制服衣裳,藏青色的。頭上用的簪子和蘇媽媽的差不多,很普通沒有花色的銀簪,頭上也沒有絹花。
小魚將托盤上的一碗燕窩粥、一碟下飯小菜和一個白麪包子,連同一雙筷子、一個勺子擺到桌子上,退後幾步,怯怯地小聲道:“小姐請用飯。”
青舒剛纔一直在觀察小魚,心道,這纔像個丫頭的樣子。當然,這樣的小魚在前主的眼裡就是個沒膽子、沒眼色的蠢奴才。她實在不敢苟同前主的眼光,所以每見到一個人,都要細細地觀察一番,萬不敢相信前主對周圍衆人的印象。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的同時,問道:“小鎖人呢?”
初來咋到,周圍的人,她都要親眼看過、相處過纔敢判斷出誰可用、誰不可用,誰可交誰要防。她珍惜這雖然詭異卻難得再活一次的機會,不想再死一次。
小魚垂着頭,“奴婢不知,蘇媽媽找不見小鎖,便吩咐了奴婢爲小姐端了早飯過來。”
青舒沉了臉,但沒有發作,只是溫和地問道:“夫人今日身體可好?”她在牀上躺了這些日子,古葉氏居然一次都沒有過來探望。她畢竟是古葉氏親生的,即便不喜至少也該前來探望一二纔是。萬萬沒有想到,古葉氏竟狠心至此,心性涼薄至此。
聽小姐關心似地問起夫人的事,小魚既吃驚,也很緊張。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衣袖,恭敬地答,“夫人今日氣色不錯,胃口也好,喝了一碗燕窩粥,吃了一個白麪饅頭。”
古青舒點頭,“去吧!”她明白,自己雖然得了前主的記憶,但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說話方式、行事作風有很大區別,不想惹麻煩,最明智的方式就是少說話,多觀察。常言道多說多錯,一切小心爲上,這些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見小魚如釋重負地離開,古青舒拿起筷子進食。前主的胃口不大,完全是爲了保持苗條的身形而故意少食造成的。而且,前主不管府上銀錢拮据的現實,經常對食物挑挑減減的,白米粥和白麪饅頭從來都入不了眼,就愛燕窩粥之類的吃食。
她不敢苟同,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正是發育、長身體的時候,爲了身體健康,她硬逼着自己將送來的本就不算多的食物吃了個乾淨。而燕窩粥,說實話,她是真不喜歡吃。
小鎖還不見人影。青舒漱了口,擦了手,將碗筷留在桌上,進內室,從書箱中隨手翻出一本書來,歪靠在牀頭,漫不經心地看書。這是一本閒書,無外乎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對深閨少女來說,的確有幾分吸引力。
前主別看箱籠裡放着不少書,卻不是吟詩作對的才女,更不是個喜愛看書、學習的人,連閒書中的字都認不全。但換成她就不同了,她根據前主所識的字,再加上在現代時所知道的一些繁體字,手上薄薄的一本書沒能難倒她,用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看完了。
到底是病着,身子還有些弱,精力有限,她覺得倦的厲害,喚了一聲小鎖,半天沒動靜。她微眯了眼,不由笑了。看來,這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的日子是該結束了。
身邊沒人伺候,她對身上的衣服表示無能,於是拔掉頭上的簪子,解開頭髮,合衣躺到牀上,很快便睡下了。
醒來,已近正午。青舒懶懶地坐起來,喚了一聲小鎖,除了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一切都安安靜靜的。她下牀,理了理褶皺的外衣,坐到梳妝檯前,綁了個麻花辮子。確定身上沒什麼不妥,她走出內室,看到外間桌子上依然擺着的早飯用過的碗筷,她不由輕笑出聲。
青舒出了屋子,在自己的院中走了幾圈兒,曬的額頭微汗,這纔在院中樹蔭下的石墩上坐下。
不一會兒,蘇媽媽腳步匆匆地入了院來,看到小姐坐在院中乘涼,臉上的急色褪了幾分,忙上前行禮,“老奴見過小姐。”
青舒見蘇媽媽神色不對,問道:“何事?”
蘇媽媽硬着頭皮說道:“小姐,夫人身邊的小魚姑娘被人打了。”
青舒不解,這種事爲什麼要特意來告訴她,難道和她的人有關係不成,於是示意她繼續。
蘇媽媽見小姐沒有在第一時間衝自己發火兒,定了定神,“小鎖一早出了府,前一刻才進門。老奴倚老賣老,見她不伺候小姐反而跑出去玩耍,便說道了她幾句。她心裡不痛快,正遇上小魚姑娘端了午飯要給小姐送來。她不敢對老奴如何,便擋住小魚姑娘的去路,打翻小魚姑娘手裡的飯食,還打了人,小魚姑娘的頭上見了血。”
青舒聞言,不由冷笑,小鎖姑娘行啊,這麼快就給她這做主子的惹了禍事出來,“人在哪裡?”
蘇媽媽心下一顫,她見過撒潑耍賴的小姐,她見過任性打罵下人的小姐,卻從沒見過眼前這樣,明明臉上帶笑,眼底卻冰寒一片似能凍傷人的小姐。
蘇媽媽再不敢偷覷小姐的面色,頭垂的低低的,“小魚姑娘傷了頭,昏了過去,被擡至陰涼處。小鎖姑娘老奴沒攔住,出府去了。”其實不是沒攔住,而是不敢攔。這小鎖仗着有小姐的喜愛,有小姐爲她撐腰,除了夫人和小少爺,這府裡她對誰都敢大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