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煙雲 No.1何苦
愛情與婚姻是門高深的考題,與離異過而且有十歲兒子的豪門公子經營婚姻更是高深得不能再高深的考題。用了兩年時間,青舒徹底的考砸了。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經過豪門洗禮,今年二十四歲的青舒臉上純摯而青春洋溢的笑容散去,只剩滿懷的落寞與疲憊。果然,灰姑娘永遠不會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捏緊手中新鮮出爐的離婚證,眨掉溢出眼角的一滴淚,再不看身邊高大俊朗的男人,快步走出民政局。
外邊秋高氣爽,青舒停步,擡頭望天,眨掉眼底的溼意,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準備打車回去收拾東西,她要離開這個城市進行一場自我放逐,找回最初的自己。
“青舒。”莫雲鐸眉頭緊皺,停在黑色高級轎車前,低聲輕喚。
青舒準備離去的腳步一頓,也只是一頓,便側過身體,擡步向莫雲鐸所站位置相反的方向走去。結束了,不需要再做無謂的糾纏,徒增煩惱。可是,當看到兩年來不停找她麻煩的便宜兒子一臉落寞地向她走來時,她愣了,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別過來,我和你們莫家沒有關係了。”
遺傳了父親出色的氣質與容貌的十二歲少年一臉受傷地停下來,但轉眼間又一臉恨意地盯住她,“你要去哪裡?”
青舒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但她來不及笑,看到有輛轎車撞向少年時,她傻傻的衝了上去撞開少年,碰的一聲,巨痛中她似乎聽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她的視線已經模糊,耳邊傳來遲來的一句“媽媽”與撕心裂肺的哭聲。
失去意識前,青舒對着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似有若無地道:“我是個爛好人,是傻子,是……”
大安王朝。
夏日清晨,一名面色蒼白的少女坐在梳妝檯前,盯着銅鏡中映出的清晰度只有七八分的稚嫩臉孔微微出神。她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府上的小姐古青舒。
古青舒今年十四歲,十天前落水,染了嚴重的風寒,因爲發燒,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才醒過來。人雖醒了,但她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整個人病怏怏的很虛弱,每日裡基本都在睡覺,吃飯、喝藥的時候都是丫鬟弄醒她,並扶着她喂的。除非要去方便,否則她根本不會下牀。
此刻的古青舒雖然面色蒼白,但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嵌着的柳眉杏目、小巧而挺的鼻樑、薄厚適中而不笑自彎的脣嘴,在在地證明了,她即便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但絕對是能夠吸引人目光的小家碧玉、姿容不俗的美少女。她今天穿了水綠色的質地上等的緞面衣裙,腰繫同色、同質地的腰帶,纖腰不盈一握,大有弱柳扶風之態。
正在古青舒出神間,她的貼身婢女小鎖進來,走到她身後停下,拿起梳妝檯上的桃木梳子,慢慢地、一下一下地爲她梳理滿頭烏髮。
小鎖今年十五歲,雖比不得古青舒的容貌,但也長得眉目清秀,還有一雙白皙而纖細的青蔥小手。她梳着丫鬟髮髻,頭戴一根梅花墜珠金簪,頭上右耳偏上的位置別了一枚鵝黃色的別緻絹花。她身穿藕荷色的中等緞面的女子長裙,腰間垂掛着繡有粉蓮花樣兒的鵝黃色香囊。她想到昨晚吃的不和自己胃口的飯菜,不由的噘起了嘴,聲音有些做作,“小姐,府裡的吃食越來越差了,要不要奴婢去夫人院裡說一聲?”
聞言,古青舒面色微沉,面無表情地道:“管好你的嘴巴,以後少生事端。”
小鎖手上的動作一頓,擡頭,一臉不敢置信地輕呼出聲,“小姐,您怎麼了?”因爲她擡頭的動作,因爲她情緒變化而忘了掩飾的關係,她的眉眼間顯露出的不再是平日裡的清秀可人,而是勾人的狐媚風情。
古青舒將她的這一面在銅鏡中看得分明,不由得皺了眉頭。這個小鎖,她打從心裡不喜歡。也不知道前主的眼睛是怎麼長的,居然留了這麼一個禍根在身邊當貼身丫鬟。是的,她不是真正的古青舒。真正的古青舒不知魂歸何處,現在的古青舒是來自現代時空的一抹幽魂附體後重生的青舒。
她先是經歷了兩天兩夜的昏迷,然後又經歷了整整六天六夜的神思混亂後,前天天亮時,神志終於完全清醒,將前主的記憶與自己的記憶理出頭緒,不再讓先後佔據這具身體的兩個靈魂的記憶混淆到一處,亂了心神。
因爲她已經神志清明,經過這兩天的休養完全適應了這具身體,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恢復的都很快。所以她今早一睜眼便爬下牀來,準備到外面走走,親眼看看這個架空朝代大安王朝的天空是什麼模樣。
只是,她門還沒有邁出一步,卻讓這個沒有分寸、不知進退的小鎖弄壞了心情。一個丫鬟居然也敢抱怨飯食不好吃,好大的架子。再說小鎖的裝扮,完全不符合落魄府邸丫鬟該有的着裝,不知情的,說不準會誤以爲古府多了位小姐。
小鎖此刻穿的藕荷色緞面長裙是一個月前從前主那裡求來的。小鎖頭上的梅花墜珠金簪是從前主那裡連哄帶求得到的。小鎖佩戴的香囊是半個月前從前主那裡不問自取的。而前主是個傻的,被個丫鬟花言巧語地哄騙着,什麼都由着丫鬟,什麼都聽丫鬟的,不知不覺間就疏遠了與親弟、與府上其他人之間的距離。
現在,她青舒作爲府上的小姐,聽到丫鬟抱怨吃食差勁而出聲警告,這丫鬟不僅不誠惶誠恐地認錯,反過來有質問小姐的勢頭,簡直是反了天了。現在的古青舒可不是前主那個好糊弄的,怎麼可能由着一個丫鬟爬到自己的頭上,於是一拍梳妝檯,用着少女稚嫩而清脆的聲音冷喝出聲,“閉上你的嘴。”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規則存在,奴是奴,主是主,現代人都不能公平地做到人人平等,何況是經濟體制不同、政治體制不同的朝代。人心最是難測,她不想死,只有去適應這時代的規則,學會當個主子,而不是跟個傻瓜一樣讓心懷鬼胎之輩踩到自己頭上,犯和前世一樣的錯誤。
小鎖嚇了一跳,似乎從未想過小姐會斥責她,不由得扁了扁嘴,紅了眼眶,咬脣不語。
見她如此,青舒更加厭煩她,但忍着沒有繼續發作,放緩了語調,“給我梳最簡單的髮髻,磨蹭什麼?還不快點。”她要慢慢來,行事說話都要十分注意,省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其實,以古府目前的情況而言,她倒是不必太過擔心會被人識破。畢竟,前主的任性妄爲和不顧禮教的名聲在外,她不需要在人前扮演循規蹈矩的溫柔小女生。目前,她需要防的,只有貼身伺候她,對前主性情瞭解甚深且滿肚子壞水兒的小鎖而已。
小鎖畢竟是小鎖,雖然聽話地給青舒梳了頭,但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你怎麼可以斥責我。
青舒垂着眼簾,直到將眼中的寒芒盡數斂盡,這才擡頭,扶着梳妝檯站了起來,吩咐道:“去傳話,讓管家媳婦親自熬了藥端過來。至於你,只管將我的早飯端來。從今往後,一日兩餐你就在廚房和婢子僕婦一起吃,別再搞特殊惹來一堆的閒言碎語。”(注:古青舒的爹武將出身,曾經府上一直一日三餐,後來古府日漸衰落,爲節省,便改成現今的一日兩餐。)
小鎖張嘴要說話,卻對上青舒掃過來的冷眼,驚得她立刻微屈膝行禮,口稱:“是。”
青舒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去吧!”
小鎖一臉委屈地咬着嘴脣,退了出去。
青舒面上平靜,心中卻冷哼一聲,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不緊不慢地繞過屏風,踏出內室,穿過外間,掀了門上的輕紗簾子,邁過門檻,站到了院中。她微眯了眼,舉起手,展開掌心擋住射向眼睛的刺眼陽光,感受着陽光照在身上的舒服感,心情不由好了幾分。
站了片刻,她覺得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線後,拿開手,睜大水盈盈的杏眸,細細地打量四周的一切。她輕笑出聲,雖然是一座落魄的府邸,但古香古色的景緻一樣不少,果然應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之言。
她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盛開的花朵,漆有些剝落但依然堅固的木門木窗,沒有絲毫損毀之處的青磚房舍與青磚牆,還有牆內點綴成風景的圓木柵欄,輕輕地嘆息出聲。
前主看不上的,她倒覺得挺好。有府邸可住、有丫鬟伺候,不愁吃穿,有個並不富貴卻家境殷實的未婚夫在,原來的古青舒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竟然那樣糟蹋親爹留下的好名聲,糟蹋自己閨閣女子的名聲,最後得了個十四歲便香消玉損的結局,何苦呢!
人啊,總是掂不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心比天高,折騰來折騰去,最終把自己的小命給折騰沒了,何苦!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送給原來的古青舒正合適。
但轉念一想,誰不想過上富貴的生活,做個人上人?只是,做人上人,過富貴生活,不僅要有那個本事,還要有一份能享受富貴的運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