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43不能對人太好
張管事聽說有人在炕蓆子底下藏了銀子,立刻前來查看。他的臉色很難看,有人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他卻絲毫沒有察覺,這是他失職。他覺得這裡有事,必須查。因此,他命人將油子這夥兒人住過的屋子進行了仔細翻查,連邊邊角角都沒放過,任何能藏匿東西的地方都翻查了一遍。
這不翻不知道,一翻卻翻出了其他問題。有人竟偷偷收集了一些紅果種子和辣椒種子藏了起來,而且很會藏,竟是縫進了枕頭裡。有人用布片縫成小袋子,然後把種子放進小袋子裡繫上口子,再縫進了枕頭裡。翻查東西時,有一人拿起枕頭準備丟開時感覺到手感不對,感覺枕頭芯裡有一團東西。
他們用的枕頭裡面的芯是由麥子皮、高粱米皮、曬乾的茶葉等物填充而成的。這是在沒有蕎麥皮的情況下,青舒問過農人家枕頭芯的填充物後着人做的。這樣的枕頭芯裡,怎會有一團東西。發現了這個異狀,自是要報給張管事的。張管事命人當場拆開枕頭,再把裡面的枕頭芯拆開,取了這小袋子出來。有人偷藏種子之事這才暴露。
張管事別提多生氣了。他把所有人招集到一處,還讓元寶他們盯着,讓留下的人抱着自己的枕頭一個一個排隊站好。再把油子等人用過的枕頭拿來推到前邊的地上。他還派出人去,將油子一夥兒人追了回來。
一個枕頭不放過,當衆一個一個地全部拆開。油子等人用過的枕頭裡有六個是這樣藏種子的。留下的人裡有個青年見情況不好,準備偷溜時被當場抓住。拆開他手裡的枕頭,當場人贓俱獲。留下的其他人的枕頭都沒有問題。
張管事還不放心,讓自己人挨個屋子地重新搜查了一遍。除了油子一夥兒藏的銀子和那六小袋子的種子,還有準備偷溜的青年的一袋子種子,沒有其他發現。
可是,這也足夠讓人寒心的。油子等人被拖了回來,張管事和幫主沒費多大力氣便得到了答案。
剛入秋時,有個不知什麼來頭的程管事,通過孫家村的錢賽花認識了油子。這位程管事穿着體面,不比康溪鎮上的富戶老爺差。程管事給了油子一吊錢,說是想交個朋友,然後什麼要求都沒提就走了。
過了三五日,錢賽花一扭一扭地到了荒地附近轉了幾圈兒。油子注意到了,謊稱要方便,鑽進了苞谷地裡,而後在上次見面的旁邊的一片高粱地裡和錢賽花見面。錢賽花這次沒帶程管事過來,而是帶了個長的如花似玉的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丫鬟。
這丫鬟叫小玉,塞給油子一吊錢後轉身便走。只是,趁着錢賽花不注意,她回頭對油子拋了個媚眼。
油子日也想、夜也想,滿腦子都是小玉回頭看他的那一眼。又過了三五日,錢賽花讓程管事和油子又見了一面。這一次,程管事提了要求,要油子給他弄紅果種子和辣椒種子,而且是越多越好。他直接丟給油子五兩的一錠銀子,說這是給油子的報酬。他表示非常相信油子這個朋友,即便是提前許了報酬,油子也不會賴賬,一定仗義地替他把事辦了。
先前得的兩吊錢,油子找機會全花在孫家村有名的俏寡婦身上了。如今一下得了五兩銀子,油子樂的找不着北,自然是什麼都答應。他能偷偷去找俏寡婦,他能和錢賽花見面而不被人發現,全賴有人替他打掩護或把風。他倒也明白不能吃獨食的道理,因而把同屋的和走的近的人收買了。這些人哪個也沒見過大世面,輕鬆被油子從俏寡婦那裡弄來的一點雞鴨肉給搞定了。
那七袋子種子,三袋子是紅果種子,四袋子是辣椒種子,全是油子帶人一點一點從晾曬的種子裡偷的。人的貪慾是漸長的,油子便是這種人。他覺得,不能就這樣把種子交出去,五兩銀子不夠。
程管事沒有再出面,而是讓丫鬟小玉住在了錢賽花的家中,由這小玉負責與油子接頭,並不時給油子一吊錢。
青舒遠赴京城的消息傳出不久,小玉便和油子說一切都不公平。油子辛苦幹了一年活計,卻是一文錢也沒得。古青舒太欺負人了。小玉鼓動油子,不能再給古青舒幹活兒了。小玉承諾,只要油子有辦法把荒地上幹活兒的全都拉走,大家夥兒都撂挑子要工錢,或者鬧幾件事出來造成混亂,程管事便會接走油子。
小玉說的明白,等荒地上亂了起來,油子便能功成身退。到時候,油子把事情辦好了,順便把種子帶出來,她便委身於油子,原給油子當娘子。還有,油子跟了程管事,程管事自會給安排個體面的活計,絕不會是種地這種累死累活的活計,而且,油子以後每月得一兩銀子的工錢。
所以說,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油子做的事一切都是照着小玉的指示來的。
製造混亂,然後逃去孫家村找小玉,跟着小玉到錦陽城找程管家,掙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工錢去。這是油子的原定計劃。可是,中間出現了偏差。張管事不是好糊弄的,似乎看出了什麼,對所有人看的很緊。還有就是,幫主第二次來勸時,動手抽了油子兩嘴巴子。
油子正處於鼻孔朝天、目中無人的狀態,哪裡還會把幫主放在眼裡。再加上他有段時日沒能見到心肝兒小玉了,他心裡的一股邪火壓不下。因而,他臨時決定抓了幫主,並狠打幫主出氣。接着是鬧事,他想要趁亂取了種子逃走,和小玉匯合,離開此地。
不成想,張管事暴戾非常,且帶了五個耍起狠來讓人膽顫的角色來收拾他們。先前他們沒有交待種子和銀子的事,是因爲他們明白,種子和銀子的事再交待出來,估計他們的小命就沒了。他們鬧事要工錢是一回事。他們揹着主子與外人勾結,並偷取珍貴的菜種子又是一回事。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張管事一邊派人給古管家送信兒,一邊帶人去孫家村抓人。只是,前一日錢賽花帶着兒子和小玉去鎮上趕集了,之後再沒回來。如今孫里正一家人正焦頭爛額地找錢賽花母子。
古管家收到信兒,直接報了官。忠武侯府是康溪鎮的門面,於縣輔自然不敢怠慢。幫主召集了丐幫成員,命令乞丐們務必找到程管事、小玉及錢賽花等人。後來,根據乞丐打聽來的消息,再加上油子交待的程管事是錦陽城文府的管事一說,古管家派兒子古元河帶着信前去錦陽找,找陳知府求援。
前後用了半個月時間,程管事的真實身份終於浮出水面。他不是什麼文府的管事,也不姓程,而是姓趙,是錦陽城趙府的管事。這個趙府家道中落,只剩個空殼子。爲了挽救家族,趙老爺的三子打起了紅果的主意。趙三少爺經多方打聽後,得知這紅果並不是一品樓東家的,而是一品樓從康溪鎮那邊買過來的。趙三少爺心動,一品樓他不敢惹,可小鎮上的小小的府邸他還是敢惹的。
趙三少爺把身邊最得力的管事派了下去。他要管事務必弄到紅果的種子,還得弄一兩個會種植紅果的人回來。趙管事遠遠的觀察荒地上的情況多日,又有好事且見便宜就佔的錢賽花主動送上門來,他心中便有了大體的計劃。他從煙花之地買了小玉,通過錢賽花搭上心術不正的油子。
計劃的再完美,什麼事都有個意外。有人在的地方,變數總是多的不能再多。人心最是善變。小玉就是這位趙管事計劃中的變數。她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打破了趙管事儘早拿上種子、儘早把油子帶走的計劃,而是鼓動油子鬧事兒。
官差找到人的時候,小玉死了,錢賽花母子死了。那位忠心的趙管事爲了護主,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說,他這麼做不是爲了趙三公子,而是爲了自己一個人發財。他承認一切,還承認小玉和錢賽花母子是他殺的,之後在牢中自盡了。
趙府的老爺是個聰明人,雖然趙管事自盡了,可這事還沒完。他帶着兒子趙三少爺找上陳知府府上的管家,請陳府管家幫忙說情,說一切都是他們父子管束不力,纔會鬧出這種事,他們要請罪。之後,父子二人帶了厚禮趕到康溪鎮上賠禮道歉。因爲青舒姐弟不在府上,趙老爺把禮物放到忠武侯府的府門前,然後出鎮跑到忠武將軍墓前磕頭請罪。
主子不在府上,一切罪名又是趙管事一人擔下來的,且趙老爺又跑來請罪,再追究下去就不好看了。古管家懂,因而讓這事兒至此結束。
先前古管家簡單的和青舒稟報過。現在,張管事將事情的前後仔仔細細地稟報了上來。
青舒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管家的決定沒錯,確實不適合再追究下去。可是,她來氣。她氣世上貪心之人太多,比如趙三少爺,比如油子等人。她氣世上的忘恩負義之輩太多,就如那油子等人。
有時,對別人太好也是錯。
油子的異舉,張管事提前發現不了說得過去。因爲張管事要管的事情很多,怎麼可能一天到晚的盯住百來號人不放。可和油子做事的其他人呢!他們白日在一起幹活兒,晚上在同一排屋子裡睡覺。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肯定有人早早就注意到了油子的異動。可是,那些人沒有稟報給張管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