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慢慢撕下臉上的易容,赫然露出沈嬋兒的臉,她儘量平緩下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收拾起包袱,躲在門後的屏風裡,靜靜的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門被慢慢推開,聽到有人輕聲叫七少夫人,她立馬跑了出去,卻並不是小秋雁,而是小秋雁身邊的一個小丫頭。
丫頭帶來小秋雁的話:兩人分頭行動,天明之時,城外石林一線天裡見。
沈嬋兒沒來得及發問,小丫頭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又假裝鎮定地將門關上,一陣輕快的腳步,漸行漸遠。
沈嬋兒深深的吸氣,這個不在她們的計劃當中,但是現在來不及想太多,她拎起包袱,將剛纔的面具又完完整整地貼在自己臉上,抱起事先準備的刀槍道具,出了門。
一路走到兵器庫,沈嬋兒的手心已經出了粘膩膩的汗,險些拿不住這幾根兵器,雖然一路走的飛快,但每走一步她心裡揪緊一分,怎麼還沒有走到?
看門的是個老戲迷,對天嬌園裡的戲子知道的比花媽媽都詳細,見到陌生的沈嬋兒過來,當即起了疑心。
“怎麼沒見過姑娘?今兒怎麼不是小虎來送兵器?”
沈嬋兒渾身一緊,剛要張嘴,忽然想起小秋雁說過,戲子都是靠聲音吃飯,天嬌園裡的人都可以聽聲辯人,如果沒唱過戲,一句話就要被人識破。
她張嘴支吾了半天,比劃了半天,老戲迷更是皺眉頭。
“天嬌園什麼時候收留了個啞巴?”
沈嬋兒放下兵器,啊啊兩聲,樸實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衝老戲迷笑了笑,就要走出大門。
“站住!”
忽聽身後一聲低喝,沈嬋兒只感覺渾身的血都充上了腦袋,嗡的一聲。她站住,一動不敢動,腦子飛快的想着應對辦法。
只見老戲迷走到她面前,剛要質問,身後便傳來一個奸細的嗓音。
“老王啊,這是我遠方表親,是個啞巴,找不到活計,我就叫她來天嬌園幫幫忙。”
沈嬋兒回身看,是花媽媽,正笑眯眯的朝這邊走過來,沈嬋兒心中畫魂兒,天嬌園裡,到底有多少南榮鋒的人?
老戲迷這纔去跟花媽媽說話,沈嬋兒得到空子,擡腿就走,忽聽身後花媽媽道。
“先別急着走,拿上這個,去城外的表叔家瞧瞧。”
沈嬋兒不得不轉身,接下花媽媽手裡的東西,嗯啊兩聲,轉身就走,出了兵器庫的大門,纔拿出手裡的東西瞧。
竟然是出城的令牌!
沈嬋兒在寬大的袖口中掏出包袱,咬了咬牙,朝城門走去,現在天邊已經露出太陽的半邊臉,再不快些,就要錯過跟小秋雁回合的時辰。
到了城門口,沈嬋兒似乎已經聽不見周圍的吵雜聲,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只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涼的手腳。
門口堆了很多要出城的百姓,因爲今早朝廷有令關閉城門,怨聲載道,沈嬋兒拿出自己的令牌,情不自禁捏了捏,總要試一試。
她將令牌遞給守城官兵時,官兵先是一愣,緊接着上下打量了一圈沈嬋兒,然後納悶的問道。
“黃哥的令牌?他人呢?”
沈嬋兒頓時來了精神,嗯嗯啊啊的比劃半天,一會指東一會指西,將官兵指的稀懵。
“原來是個啞巴。”
官兵無語的搖搖頭,朝後面大喊一聲:“開門吧!黃哥的人!”
城門吱吱嘎嘎的打開,沈嬋兒還不忘給那兩個官兵行個禮,然後才快步朝城門外走去,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她雙腿一軟,險些跌在地上,想到城牆上還有守城官兵,她又強打起精神,朝林子裡跑去。
心驚膽戰地等到天明,一線天外忽然響起腳步聲,踩在石子上,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沈嬋兒就近摸了一塊大石,握在手裡,緊張地等着那個人過來。
“七少夫人?七少夫人……”
聽到是小秋雁的聲音,她扔下手裡的石頭。
“這裡。”
小秋雁還是剛剛那一身輕薄紗衣紗裙,上身穿了一件小式貂裘,沈嬋兒輕輕搖頭,她這哪是逃難,倒像是去赴宴。
兩人一路溜到官道邊,小秋雁趴在路邊的路堤下,兩人向上看,正好是一馬平川的官道。
只見小秋雁拉起一條繩子,一頭綁在樹上,另一頭纏在自己手腕上,沈嬋兒震驚的看着她。
“你要幹什麼?”
小秋雁轉頭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大家閨秀可不能懂我們這些下層百姓是如何自謀生路的。”
沈嬋兒朝官道上瞅了瞅,忽然明白過來了,伸手過去,將小肘也纏在繩子上,看了眼小秋雁笑道。
“按照大家閨秀的計算,如果馬車衝過來的速度超過每刻兩里路,你就會被帶飛出去。”
小秋雁瞅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沒出聲。
因爲天剛剛放亮,路上還很安靜,沈嬋兒不由的問道。
“你答應了黃哥什麼?”
這時,小秋雁眼睛一亮,對面來了輛馬車,沈嬋兒還沒反應過來,小秋雁淡淡的說了句。
“跟他睡。”
沈嬋兒一愣,怪不得剛剛小秋雁沒能一起出城,還說要分頭行動。
猛然發現小秋雁手上的繩子已經收緊,她趕緊使出全力猛的拉緊繩子,只聽道上馬兒嘶鳴一聲,馬車被突然繃直的繩子絆住,緊接着傳來人仰馬翻的巨響。
幸虧這輛馬車只是慢慢悠悠的走着,沈嬋兒心中想,否則,她們兩人恐怕都要被帶飛出去。
“女俠啊,我們身上沒錢,不要殺我們啊……”
馬車裡是一對老夫婦,看到忽然如死神降臨一般的蒙面小秋雁,嚇的坐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沈嬋兒這時才反應過來,爬上官道,扯出一塊方巾蒙在臉上,頭一次劫道,緊張的全身發抖。
小秋雁拿着道具兵器長矛指着老夫婦,冷聲對傻在一邊的沈嬋兒道。
“去把馬車掛好。”
沈嬋兒哪裡見過這種陣勢,當即有些慌,趕緊去把馬車掛上,這是一輛破舊的馬車,老馬也似乎走不太遠的樣子。
一切都打點好,沈嬋兒給小秋雁使了個眼色,小秋雁收起手裡的長矛上了馬車,沈嬋兒轉身看了看地上的老夫婦,掏出腰裡的錢袋,扔給他們,然後上了車。
小秋雁在外面駕車,兩人一直走了好遠,到了一個鎮子上,兩人進了一家小酒館,簡單的吃了飯,要到付錢的時候,小秋雁看着沈嬋兒,沈嬋兒看着小秋雁,兩人呆了良久。
“我出門匆忙,沒帶。”
“我帶了,但剛剛全給那兩個老人了。”
小秋雁失笑一聲,順手在發上揪出一根髮簪,一看之下,付這頓飯錢,綽綽有餘。
出了門,沈嬋兒不好意思的道:“到了西北大營,我一定會還你一根簪子。”
小秋雁抓起鞭子,瞅了她一眼道:“一根簪子,不值幾個錢,不過跟着個心慈面軟的大家閨秀,我可能都走不到西北大營。”
沈嬋兒知道她是在指責她剛剛給那兩個老人錢,她們兩人生活的階層不一樣,世界觀不一樣很正常,沈嬋兒並不想多說什麼。
晚上,兩人錯過了投宿的村子,只能在山林裡將就一晚,現在大雪封山,晚上更是冷的刺骨,小秋雁將一片雪掃開,點了火堆,就當沈嬋兒擔心她會招來官兵的時候,她又突然將山裡的乾土撲在燒的很旺的火堆上,然後拍拍手,瞅着沈嬋兒笑道。
“七少夫人,請就寢。”
沈嬋兒猶猶豫豫地摸了摸那被踩的很平的乾土上,意外的發現很暖和,火堆剛剛將地面烤的滾燙,上面再蓋上一層土,既不會讓熱量散發的太快,又不會燙傷人,沈嬋兒不得不驚訝的擡頭瞅了一眼小秋雁,躺在上面。
兩個女人擠在一小塊地方,夜風吹來,還是很冷,幸虧兩人都穿了很保暖的貂裘,晚上睡不着,小秋雁慢慢講起了她的故事。
“小時候,爺爺經常帶我去山裡打獵,有時候遇到大雪封山,爺爺就是用這種方法幫我抗寒。”
沈嬋兒沒想到她們素不相識,小秋雁會講起自己的家人,她淡淡的問一句。
“那後來怎麼去了戲班?”
小秋雁似乎累了一樣,轉了個身,冷冷的道:“困了,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沈嬋兒靜靜的看着天上的繁星,她有一種感覺,小秋雁似乎豁出去了,她到底爲了什麼?爲了換她們能出城,不惜用自己的身子,這樣拋家舍業的跟她千里迢迢去西北大營,真的如她所說,想要看南榮鋒死在眼前?
不知想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伴着山裡夜風的嗚咽,睡了過去。
忽然感覺有人猛的推了她一下,她驚醒,剛要開口,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巴,小秋雁賊亮賊亮的眼睛在眼前晃動。
“噓——有人。”耳邊傳來小秋雁壓低聲音的警告。
她心裡咯噔一下,立刻豎起耳朵,仔細的辯聽周圍的動靜,果然,聽到像是有一隊雜亂的腳步聲,上山來了。
她激靈一下坐起來,兩人迅速將大雪踢到火堆鋪成的炕上,挑了一條佈滿枯枝的小路,兩三步跑上高處,躲在大樹後。
沈嬋兒心驚膽戰地向後看了看,很好,因爲有枯枝,並沒有留下很明顯的腳印。
“爺,她們在這裡休息過,還是熱的,應該沒走遠。”
忽然聽到這一聲,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的驚恐。
一個慵懶中帶着不耐煩的聲音從夜空中傳過來:“搜。”
這一聲剛落,那邊就傳來小秋雁清亮的聲音。
“官爺們找的可是她?”
說着,就把她手中綁着的沈嬋兒搡在地上,她這一亮相,讓在場的所有官兵都愣在原地,端着長槍,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