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晚間,懷袖本欲待康熙來時,繞着圈子問個緣故,可直等至掌了燈,沒等來康熙,卻等來了李德全。
李德全來傳了個口諭,只說今晚萬歲爺翻了容妃的綠頭牌子,因冬日夜寒,特賜懷袖溫湯宮沐浴。
懷袖心知康熙這是故意避着自己,又恐她胡亂猜想,便又加了沐浴這一賞。
嗯哼,虧得他心思細膩,不來便不來罷,還兜兜轉轉借着天寒地凍給了個賞,多大不了的事兒,她纔沒那般小心眼兒呢!
懷袖心裡覺着康熙此行好笑,不過轉念一想,如此寂寂寒夜,去泡個熱水澡卻是難得的享受,便令渙秋等人預備,待用過了晚膳,便乘了轎攆行向溫湯宮。
懷袖的鑾駕過了太液池,遠遠便瞧見一樹枝椏後頭影影綽綽透過斑斑光暈,看來溫湯宮的宮人已經接了口諭,這是已預備好等着侍駕了。
可當懷袖的鳳鸞緩緩落在溫湯宮門前的時候,卻見旁邊另停着一座鑾駕。
懷袖挑眉,莫非康熙今晚除了她外,還同賞了旁的妃嬪?這又是何意思?
懷袖仔細打量那駕停在另一旁的鳳鸞,只覺眼熟,見那裝飾,貌似這位今日與她同浴的妃嬪品階還不低。
張保將懷袖迎下鑾駕,便向內傳話去了,片刻,仍是綠拂帶着幾個宮女迎出來,如上次一樣恭敬跪在階下給懷袖請安。
“哪一宮的主子在裡頭?”懷袖邊向內行邊問。
綠拂隨在身後,垂首道:“回娘娘話,是蘭妃娘娘。”
懷袖聞言微感驚詫,頓住腳步問:“可是同接了萬歲爺的口諭?”
“呃……”綠拂被問的有些爲難,略遲疑片刻,低聲道:“奴婢並未接到萬歲賜蘭妃娘娘沐德口諭,蘭妃娘娘是憑着御賜的沐德玉牌進來的。”
懷袖聞言,略想了想又問:“眼下蘭妃還在池子裡?”
綠拂輕輕點頭,又怕懷袖惱了,頗爲難道:“方纔奴婢已催過蘭妃娘娘,可蘭妃娘娘總不出池,奴婢實在無奈……”
懷袖聽見綠拂這話,心裡已有了數,溫聲道:“你也莫再爲難,既然蘭妃先來了,你好生伺候她便是,本宮回去了。”
綠拂聞言,趕緊跪地叩頭道:“請娘娘稍等,待奴婢進去再催催……”
“不用了!”懷袖說完,轉身便向門外走。
綠拂欲再開口,銀鈴兒攔下她的話道:“旁人用過的池子,恐醃了咱們娘娘的鳳體,娘娘自然不會再用!”
說罷,衆宮人簇擁着懷袖出了溫湯宮,不待綠拂再開口,已登攆而去。
綠拂眼巴巴望着懷袖的鳳攆消失在太液池畔,苦着一張臉回至溫湯宮內。
此刻的寶蘭仍泡在蓮花池中,見綠拂進來,勾着脣笑問:“怎麼?皇貴妃娘娘沒進來?”
綠拂蔫蔫地蹲在池邊往池水裡撒花瓣,低聲道:“皇貴妃娘娘聽聞主子尚在沐浴,便回去了。”
“她沒說什麼?”寶蘭有些驚訝懷袖竟然這般好性兒。
綠拂仍耷拉着腦袋,沒精打采道:“皇貴妃娘娘旁的什麼也沒說,只說讓奴婢好生伺候主子沐浴。”
哼!算她懷袖識相,寶蘭得意地勾了勾脣,心下暗暗腹誹。
倘若她今日當真進來,她就與她扯破臉狠狠地鬧一場,來之前,寶蘭便是揣了這樣的打算。
自從那日索額圖來過緋華宮,她雖明面兒上將索額圖搶白了一頓,可心裡終究是恨懷袖的。
倘若沒有懷袖,康熙當年便不會掌摑她。
更輪不着月牙打她,還帶兵圍了她孃家,令她滿門蒙辱。
若非懷袖誕下龍珠,胤礽不會成日提心吊膽被攆下太子龍座。
滿頭華髮的阿瑪,更不必提着心地整夜無眠……
思及這些,寶蘭就狠地直搓牙花子,心裡只咒爲何當初慄非只弄死個不中用的德妃,沒一併幹掉懷袖母子!
“啪!”一掌拍出高高的水花,濺了滿地,站在池邊的宮人嚇地嘩啦跪了一地
在池邊伺候的綠拂,被濺了一身水,偷眼看向池中的寶蘭,只見她臉色鐵青,卻不知這位主子爲何突然生了這樣大的氣。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伺候本宮出浴?惹惱了本宮全將你們送去慎刑司,一頓亂棍打死!”
寶蘭怒目一瞪,嚇地一衆宮人趕緊起身小心伺候,生怕倘若一個不留神落在這夜叉般的主子手裡,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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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袖回至坤寧宮,只覺夜裡走這一趟,確有濃濃的寒氣侵身,便命宮人在自己宮裡預備了一桶熱水泡澡。
伺候懷袖進了澡池,浴桶邊便只留渙秋和銀鈴兒伺候,渙秋用銀舀子將水緩緩淋在懷袖身上,銀鈴兒將預備的驅寒草藥撒入澡盆。
“那蘭妃是打哪兒弄來的浴德玉牌?上次聽聞綠拂姑娘說,這溫湯宮除了萬歲爺,再沒人進得!”渙秋只覺心下不甘,想想今日之事,氣地胸口悶的難受。
“奴婢猜……或是當年赫舍裡皇后留下的也說不定呢。”銀鈴兒低聲道。
懷袖輕輕點頭:“銀鈴兒說的不錯,按寶蘭的品階,還輪不着她得這玉牌,必定是當年赫舍裡留給她的遺物中有的,如今遺落了她的手裡。”
渙秋不服道:“可赫舍裡皇后的東西,她蘭妃只區區一介妃,能用麼?奴婢記得當年在承德的月汐凝嵐殿,蘭妃只用了條皇后當年賞的龍華,便被老祖宗狠斥了一通,更何況這玉牌!”
懷袖笑道:“寶蘭即便行事再魯莽,也知這東西她是用不得的,否則,綠拂怎會說這些年,那溫湯宮中除了萬歲爺,在無人用過?”
渙秋和銀鈴兒聽聞此言,皆是一驚,銀鈴兒反應快先道:“主子的意思是……蘭妃今日是故意的?”
懷袖淡然牽脣,撩撥着水中花瓣淡淡一笑:“不過洗個澡,沒甚大不了的,我都不惱,你們便將此事揭過去吧。”
懷袖話落,便再不提此事,舒舒服服地泡完了澡,便徑自上牀睡去。
或是身子暖了,這一覺睡的格外香,直至外頭的雪光映亮了窗戶紙,懷袖方纔懶散地從被窩裡伸出胳膊。外廂伺候的渙秋和月荷聽見動靜,立刻撩開厚厚的暖帳伺候懷袖下牀。
披衣剛轉過屏風,懷袖剛接過漱口茶,就見門口應答的宮女走進來,行了禮道:“回主子,方纔李安達又打發小韭來了,留話說,今日萬歲爺仍傳了小主子入昭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