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回到江寧一年多了,他沒事就四處溜達,這讓賈明和李元輔的心裡不住打鼓且心神不寧。劉顯貴看到二人神經兮兮的樣子嘲笑說:“曹家如日中天之時,你倆畏懼他家的背景,忌諱他的密摺,處事謹慎畏手畏腳甚至惶惶不可終日。今天,曹璽沒了曹寅回家丁憂,這一丁憂就得三年,再想回去,哪兒還有他的位置?曹家算一敗塗地了,你倆心裡還嘀咕個啥?”
李元輔說:“皇上至今對曹璽的態度不褒不貶讓人猜不透,特別是那二十七萬兩稅銀,皇上也不聞不問,當時是何等的需要銀兩?!皇上不但不追究甚至幹什麼用都不問,你們不覺的蹊蹺?耐人尋味?”
劉顯貴指點着李元輔輕蔑地說:“李知府,你的心眼太多顧忌太多,要是一問到底你還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上嗎?再說,皇上至今有慰藉他家的口諭嗎?說過偏袒他曹家的話嗎?人都死了你倆純屬瞎顧忌疑神疑鬼過頭嘍。曹家呀,就此沒落啦,江南就是咱們的天下了!”劉顯貴用拇指與中指捏了響得意地又說:“今年無論如何要多弄些銀兩,彌補這兩年的虧空,讓曹家這一折騰這兩年可是素透了。今年要先花幾萬兩給少夫人立個牌樓,告述她本軍門多年的窩囊氣終於出啦。”劉顯貴說吧,竟傷感地哽咽起來,並淌出了幾滴熱淚。”
賈明見狀忙安慰道:“瞧瞧,瞧瞧,還掉淚了,不吉利啊。今天咱們是商量弄銀兩的事情,是件高興的事,不提那些掃興事。”賈明看到劉顯貴平穩了情緒就說:”搬倒曹家那天咱們喝酒相慶,約定要找個機會商議商議,不知今天二位帶來什麼高見。”劉顯貴說:“我看今年要多在鹽引子上下功夫,這筆銀子旱澇保收,還來的穩當。我琢磨着再要片演武場,劃地時,潘臺您可得給我片好鹽灘呦。”賈明說:“那還用說,但跟朝廷要地皮的摺子還是軍門呈遞。”“那是自然,有了鹽灘就有了銀子,鹽灘可是旱澇保收的肥田呀。”劉顯貴高興起來。李元輔說:“我看,咱們今年應該藉着朝廷勘災救災的風頭私下多立幾個稅銀名目,銀兩雖然散碎可人頭多呀,數額總在鹽灘之上。”
賈明說:“你倆說的都是手拿把攥的銀兩遲早都歸咱們,可漕運就不一樣了,曹璽一死,漕運御史的職位今天還沒有下文吶,趁此空檔我們得抓緊,不然再來個漕運御史就不好辦了。”劉顯貴問:“隆太師不是早就應許咱們的人出任漕運御史嗎?有眉目嗎?”賈明無奈地晃晃頭說:“漕運御史輪不到咱們,那是內務府的權限,隆太師說要設置個漕運總督,漕運御史就成擺設了,可皇上一直不吐口,隆太師最近催的很緊。”漕運總督是個響噹噹肥差,賈明這些年眼睛一直盯着這個差事,隆必額也把他當成最合適的人選。曹璽在時,漕運總督一職遲遲不設,曹璽不在了,總該設置吧,可皇上一直不表態,隆必額無奈,賈明也鬱悶,提起漕運總督,賈明的沮喪神情都寫在臉上。
看到賈明神色黯淡,李元輔換個話題問劉顯貴:“咱們雖然拔了曹家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可今後還是得小心謹慎,像賬本被盜,鹽場胥吏亂咬這等囧事最好別再重演。”賈明關切地問:“鹽場胥吏放出後怎樣了?”劉顯貴聽到李元輔揭短的話,就沒好氣地答道:“我讓黑師爺找個機會把他做掉,不是一直忙着查辦曹家的事嗎?等機會有了準備動手時,嗨,再找這小子驚了沒影了。”
李元輔聽說“做掉”不由一機靈,渾身又瘙癢不止,但他還是很關心黑師爺的動態,就扭動着身子問:“黑師爺傷勢怎樣了?”“給錢打發了,這小子知道的太多。”劉顯貴不耐煩地說。李元輔不知道劉顯貴口裡的“打發了”是送走了還是幹掉了,反正是渾身又激靈了一下。“反正我們不能大意,大意失荊州哇。我可接到稟報,曹寅和顧景星來往很密切,聽說顧景星從安徽又搬回江寧了,小心回馬槍呦。”賈明伸着懶腰說。“一對天涯淪落人,湊到一起討個安慰罷了翻不起什麼浪啦。”劉軍門打着哈欠說。
賈明說得沒錯,顧景星迴江寧了。顧景星聽聞曹家的遭遇後心情十分糾結。按情理說,他於情於理都應該登門致哀和安撫慰問曹家,顧景星的心情何嘗不是這樣吶?可是明末遺民的身份和數次冷落皇帝和朝廷的做派,令他又不敢貿然造訪曹家,唯恐在曹家蒙冤遭難之際授人以柄,再給曹家人添麻煩。想去吧,怕添麻煩,不去吧,又惦記妹妹,更惦記讓他牽腸掛肚的曹子清,他目前怎樣?他能否扛得住這等打擊?歹人們會不會落井下石對子清窮追不捨或置之死地而後快吶?顧景星心裡糾結寢食不安。
顧景星婉拒康熙帝的聖意,執意回鄉結廬著書的舉動,確實令康熙帝、曹子清和納蘭性德嘆息失望,康熙當場責怪子清和容若的眼神顧景星記憶猶新,想起這些,他又平添了幾分歉意和內疚。顧景星左思右想忐忑一番後就從家鄉隻身搬回江寧,尋找機會幫助或慰藉曹家。
顧景星在“博學鴻儒”的“恩科取仕”時,中了甲等第十七名進士,但康熙仍破例單獨召見了他。這裡面有納蘭性德的極力舉薦,也有曹寅的因素,當然也有顧赤方在江南的影響,但這些還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康熙看中了顧景星的《黃公說字》。《黃公說字》把一萬餘個漢字,逐字解析。每個字的本源字意,派生字意,逐一追本溯源,那是何等的學問和功夫!顧景星僅憑一己之力,用了八年多的時間竟然完成了八成。康熙皇上感慨顧景星學問和毅力的同時,也覺得《黃公說字》很有利用價值,與他想編纂一部大辭書的抱負非常吻合。
秦始皇在精神上是獨尊儒術,人文上實行書同文行同倫,從而奠定了華夏精神和人文的大一統。康熙皇上也想在精神和人文上有所作爲。
精神上,康熙要尊崇孔孟之道。他要擇機到孔府、孔廟祭拜朝聖,以此昭告天下:大清秉承孔孟之道,是孔孟之道的正統繼承者。在人文上,他要編纂一部大辭書,讓天下不僅要同文,還要在每個漢字的詞意表達上高度統一,同時,他還要把華夏文化發揚光大,他要把華夏文化的精髓之一——唐朝的詩詞、作者彙編成一部浩瀚的《全唐詩》,以此告誡天下士紳, 大清也是華夏文化的正統繼承者。
召見顧景星那天,康熙與顧赤方的談話是在如履薄冰般的氣氛中開始的。皇上問得拘謹耐心,顧景星答得謹慎小心。
當倆人談到編輯《大辭書》和《全唐詩》時,談話的氣氛驟然一變,康熙和顧景星都興致盎然,氣氛也隨之輕鬆起來。談到投機處,倆人大有相見恨晚的感慨。當康熙談到要祭拜孔廟秉承孔孟之道時,倆人的言辭不但熱烈激昂甚至情感交融了。
但最後倆人卻以失望和遺憾結束了交談。康熙的本意是讓顧景星留在身邊朝夕相處,以便隨時隨地交流討教,並想親眼看到《黃公說字》在自己的身邊完成,爲此康熙特授顧景星翰林侍從的尊崇職位,即皇上的文學侍從。不料,顧景星堅持要回鄉完成《黃公說字》,對翰林侍從也婉拒不受,這令康熙皇帝十分尷尬,陪在兩人身邊的納蘭性德和曹寅也急的抓耳撓撒,心急火燎。顧景星見狀表示:《黃公說字》一旦完成,即刻呈送皇上御覽。編纂《全唐詩》時,自己也願意盡微薄之力,皇上這纔算挽回點顏面。
康熙欽定曹寅負責編纂《全唐詩》。康熙知道納蘭性德的身體狀況和喜歡無拘無束的性格,就讓他與顧景星輔助做好《大辭典》的籌備事宜。康熙與他們三個人約定《全唐詩》和《大辭書》刊印之日,要親自在勤政殿爲他們擺宴慶功。
曹寅是個能把控自己情感的漢子,突降的災禍沒有讓他消沉,反而激發了他要做一番事業的雄心。他天性能隱忍和有韌勁的秉性,在這次突變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磨練,他性格更加深沉堅強了。
回江寧後,曹寅拿出許多時間對江南的政務進行微服私訪。只要是涉及漕運,鹽政、稅目的事務,只要與這些事務沾邊的地方、人員,他都不辭辛苦的深入其中向人請教,與人交流。曹寅和善、坦誠、樂於助人的性格,讓每個接觸他的人都心存好感並無話不說。
私訪漕運,他能跟隨一條貨船穿縣過府,在河道上一走就是百十里。探訪鹽政,他能一頭扎進管理鹽場的胥吏中間,甚至在鹽工們的窩棚一住就是三天五天。暗訪政務稅收,他與幾個縣的文案、師爺們成爲知己。他發現,江南的營私舞弊現象比皇上跟他透露的還要嚴重。曹寅是在找證據,但不是圖謀報私仇,而是完成康熙交給他的使命:“革新吏治從江南始”。
曹寅的微服私訪是秘密的。皇上臨別時叮囑他三句話:“‘韜光養晦,擇機而出。’‘凡有奏帖,萬不可與人知道。’‘凡奏摺不可令人寫,但有風聲,關係匪淺。’”
一年多的查訪,曹寅上了首道密摺:“漕運、鹽場及人頭地捐等稅銀收繳,道道浮費甚多。各項浮費幾乎佔居稅銀總額的十之一二,然而,上至督撫下至州縣,御史怠忽,相互隱忍,竟共謀浮費,怵目驚心也。更有奸商,預投貸借,從中漁利,此弊不除早晚釀成大弊。”密摺中曹寅還一一舉例稟報了浮費的明細、數量和榨取手段。
編纂《全唐詩》也是康熙交給曹寅的另一項使命。曹寅也是讀書人,學識文章也是出類拔萃的,雖然不能與顧景星和納蘭性德相提並論,但在京城也是聲名鵲起的人物。他知道唐朝的詩人有幾千個,其詩詞大約也有幾萬首,編纂成書難度甚大。不說幾萬首詩詞的遷徙註解,就是這幾千名作者的生平小傳,僅僅考證一番也是浩大的工程!微服私訪只要肯花功夫,親力親爲,吃得了苦就能拿到真憑實據,就能捋清來龍去脈,有勁使得上。可編纂《全唐詩》他可不知從哪裡入手,該如何入手,他渾身的智慧和精力竟然無地放矢!這讓曹寅心裡很不踏實,感覺皇上交辦的這件事他心裡一點譜兒都沒有。
曹寅幾次登門看望顧景星,想借機會跟老人家請教一番,可每次去,都看到一家人在爲編纂《黃公說字》忙忙碌碌的樣子,心裡又不忍打擾。一直等到顧景星搬回江寧後去看妹妹,曹寅才抓住請教的機會。聽了曹寅的困惑,顧景星感慨地說:“大唐三百年,詩歌幾萬首,才俊幾千人,浩瀚吶。”這話正說在曹寅的心坎上,曹寅不禁也感慨道:“就說是吶,哪兒是頭兒?哪兒是尾?無從入手哇。在您那兒我都看到了,您主筆,夫人幫您查找史料,幾位公子謄寫的謄寫,校對的校對,有頭有尾,有條不紊,按部就班,一冊幾冊幾十冊書就出來了。可我這兒,皇帝要是現在讓我操持編纂非抓瞎不可。”
“子清呀,千頭萬緒要捋到源頭才能夠綱舉目張。《黃公說字》一個字就是一個故事,萬餘字就是幾百卷的文稿,頭緒也不少,也可謂浩瀚吧?頭緒在哪兒吶?”顧景星說着,指指自己的頭。曹寅說:“這個子清知道,這萬餘字都在您老的腦子裡,您主筆,加上勘誤、覈對資料就可以順理成章了。再加上謄寫校對就可以成書了,可我的主筆在哪兒吶?”顧景星看看曹寅,用手指點霑着茶水在茶几上寫了個“人”字,而後又指了指腦袋說:“‘人’吶子清,你要找的頭緒就是‘人’,“博學鴻儒”之人,通曉唐詩之俊才呀。”“哎呀呀,赤方先生真是醍醐灌頂,醍醐灌頂!從人入手,從人開頭。”曹寅喜笑顏開了,心情明顯輕鬆了許多。隨即二人開始盤算天下唐詩方面的奇才俊傑,並一一記錄下來,又細細地比較斟酌了許久,刪減增補了一些,一份當代熟悉唐詩的大家,十幾個人的名單就到了曹寅手中。
看看手裡的名單,曹寅略有擔心地問:“赤方先生,這些都是大家,皆以著書立說,解惑教人爲己任,肯不肯屈從跟子清共同編纂《全唐詩》還當另說吧?”顧景星捻着鬍鬚笑盈盈地說:“那就看皇上的手段了,但是,我也要一一去信叮囑,拜託。再說,編纂《全唐詩》是弘揚我中華文化,瞻仰我華夏瑰寶的事,功在千秋萬代,何樂而不爲吶?編纂它既是歷代帝王的夙願,又是歷代讀書人的心願,人們仰慕之事呀,要不是手裡的《黃公說字》呀,我還樂意領銜編纂吶。”聽到這些,曹寅自信的笑了說:“您老的《黃公說字》完成後,皇上要編纂的《大辭書》更是一件豐功偉績,功在千秋的偉業,《大辭書》編纂後,書同文,字同義,行同倫,中華人文通天下,中華一家的基礎就更牢固了!”兩個人說到此,都欣慰地笑了。
顧景星進曹府看妹妹是遮人耳目,他擔心的是曹寅的狀況。近來,在街上他數次與李元輔和劉顯貴的親眷幕僚們相遇,看到他們一個個趾高氣揚,咄咄逼人的樣子,顧景星心裡就擔心曹寅的處境,生怕年輕氣盛又心藏殺父之仇的曹寅在一幫小人、歹人的引逗下,幹出不理智的事來。聽到街上傳說黑師爺和鹽場胥吏都沒影了和劉顯貴開始“君子”報仇的音訊後,顧景星更加忐忑不安了。
曹寅知道顧景星的來意後,迴避了左右,關上了房門,便把“韜光養晦,擇機而出”和近些天的所做所爲跟顧景星描述了一番。顧景星聽曹寅說有康熙口諭,心裡已經明白了八成,心也踏實了。
顧景星沉吟了一會兒說:“你拿到的證據確是真憑實據,且數量充足,但它們如同一串斷了線的珠子,不好使也不能用!你想,鹽場私收多少稅銀?哪個地段加了幾個徵收名目?綠營與鎮江府私吞稅銀,或冒領軍餉,剋扣軍餉證據是確鑿,但贓款銀兩吶?都進了何人的私囊?這方面的證據吶?”曹寅說:“到時候一覈對賬目,再盤點一下庫銀不就知道了。”顧景星晃晃頭問:“賬目在哪兒?賬房先生在哪兒?到時賬目一團亂麻怎麼辦?一年半載查不清又怎麼辦?到時,你就有辦差不力,甚至有攜私報復的嫌疑。”
曹寅聽了無言並驚出了一聲冷汗。顧景星又指了指腦袋說:“還得找到頭緒。上次爲了幾冊薄薄的賬本,他們窮兇極惡的樣子說明了什麼?拿到賬本就能按圖索驥,這就是抓到了頭緒,握住了綱。”曹寅聽後如夢方醒。
找鹽場胥吏的經歷很曲折,曹寅雖然從鹽場摸到了他的大致去向,但這小子狡兔三窟幾天一換住地。最後曹寅打聽到這小子有口愛好:愛喝魯鎮的黃酒,就在魯鎮臥龍崗酒館蹲守了幾天,還真讓曹寅把這小子給蹲着了。
聽說曹寅是江寧織造府的“小管家”,胥吏很感興趣,他知道曹家的背景,此時,碰到曹府的“小管家”覺得多少是根救命的稻草。胥吏看到“小管家”謙和禮貌,真摯坦蕩,就有意交往。倆人一小壇黃酒下肚後,胥吏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跟曹寅吐露了。賈明給了劉顯貴幾塊鹽灘,每年私鹽的收益和幾個人私吞多少銀兩都竹筒倒豆子般抖落出來。更讓人意外的是黑師爺落魄之後竟然也找過胥吏,倆人從追殺對象竟變成了患難之交,這讓曹寅更感意外。
胥吏說:“黑師爺心裡也鬱悶,丟了條胳膊劉顯貴纔給了他一千兩,如若是一般人,這筆銀子做個小買賣,置田買地或省吃儉用也能維持溫飽。可人家黑師爺是誰?劉軍門的紅人,當年上下左右爭相巴結的人物,不僅吃喝嫖賭不花錢,而且到哪兒都白吃、白拿、白玩,早養成了驕奢淫逸的習性。銀子到手不到一年被這小子撒出去一半,面對今後如何生存黑師爺正發愁吶。”曹寅聽到黑師爺名字,便聯想到抄家和父親,不由怒火心中燒恨從膽邊起,頭髮不覺豎了起來。
胥吏看到曹寅和藹善良的面孔,頃刻之間變得嚇人,尋思曹寅可能厭惡劉顯貴的人,忙解釋說:“對對,據黑師爺說:‘他是想繼續在劉軍門的府裡湊活着混,可劉軍門說不方便,再說曹家今後也不會饒他,他被變相攆出來了。
看到曹寅仍不動聲色,胥吏就繼續爲黑師爺開脫:“其實他這個師爺不同衙門裡的師爺搞文的,他是屬武的,跟將軍府幕僚們的身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其實就是一個看家護院的頭,打手。劉軍門平時待他不薄,他也沒少給軍門賣力,聽說他冒死搶回的賬本不僅救了劉軍門,還還救了好幾個藍頂子、紅頂子的命吶,可劉軍門說不用就不用了。他現在是恨軍門又懼怕曹家,所以,才流落到荒郊野嶺的鄉下。哎,人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胥吏嘴上感慨着黑師爺的境遇,臉上卻流露着兔死狐悲的淒涼。
“黑師爺不是受命要追殺你的嗎?你倆怎麼?”沒等曹寅的話問完,胥吏說:“別提了,他也愛喝這口,一來二去就熟了。推心置腹一聊,聽說是追殺我的黑師爺,媽呀,當晚我就換了住處,後來他是好說歹說才讓我明白,都是‘天涯淪落人’嘛。”
曹寅覺得胥吏有點沒心沒肺,對人對事都有點‘二’,心裡不覺有點擔心,擔心他辦事不靠譜。臨別時,他叮囑胥吏:“倆人會面的事萬萬不要聲張,特別是不要告送黑師爺。”胥吏則幾次三番地跟曹寅確認:“我爲曹府做事,曹府肯定能保我無恙?”曹寅讓他把心放在肚子裡,臨別再叮囑他:“一定不要聲張”。胥吏諾諾連聲。出了酒館門,胥吏又過來與曹寅耳語道:“黑師爺是個講義氣的人,不成我爲你們兩家說和、說和,也做朋友?他也恨劉軍門。”曹寅聽了莫名其妙的地看着胥吏直皺眉頭。看了曹寅的表情,胥吏才恍然大悟:“對、對不能聲張。”
賈明造訪曹家,令曹寅莫名其妙。曹璽既不是他的屬官,賈明也不是曹家的故舊,他冒然來訪,讓曹寅多少嗅到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但布政使是江南省的行政長官,尊敬朝廷命官的規矩曹寅還是懂的。他穿戴一番後高聲叫“請”,隨後大步流星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給布政使行了禮。
賈明說:“子清呀,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吶。”賈明言行做派譜很大,但語調卻很隨和。賈明撩開裙褲大刺刺地坐下後,端着茶杯,用蓋子輕輕撇開浮上來的茶葉讚歎道:“好茶,好茶,本官在江南數載,頭一次品到這般好茶,曹府的品味名不虛傳呀。”
曹寅看着他並不答話,想聽聽他是什麼事。賈明抿了幾口茶含在嘴裡回味着,看着曹寅的眼神等待曹寅接話茬。曹寅心想:咱在京城見過的官多了,這等裝腔作勢,拿腔拿調,故弄玄虛的主兒,一準兒是心裡沒底,膽小心虛或居心不良之人。曹寅換了個坐姿,不在看賈明。僵持了一會兒,賈明見曹寅根本不搭理他,就沒好氣兒地問道:“貴府動用的二十七萬兩稅銀總得有個說法吧?朝廷上可是催了無數次,我這兒幫府上抗得過初一,可抗不過十五呀。”賈明一開口就露餡了,曹寅知道,這筆稅銀早就抵了鎮江府稅銀的總額上交戶部了,賈明這話分明是訛詐。
曹寅喝了口茶,只是“嗷”了一聲算作回答。他想聽聽布政使還耍什麼幺蛾子。“一進貴府,我注意看了看,花園水榭樓堂館所都在修繕擴建,真是雕樑畫柱精緻入微呀,王府也不過如此吧。”後一句話賈明是向曹寅這面傾着身子低聲說的。曹寅並不看他,抿了口茶微微一笑算是聽到了。賈明見曹寅還不答話,心態終於不淡定了,陰險地說:“僭越和中飽私囊不知曹家符合哪條?不過哪條也夠再查辦一次吧。”
聽到查辦,曹寅心裡咯噔一下,腦子一熱把茶杯重重地敦在茶几上,但一轉念他控制住了情感。心想:這小子是訛詐還是敲詐?是圖錢還是圖利?是江南這夥人的企圖,還是跟朝廷上朋黨們上下聯手要再搞名堂?曹寅想:他們敲詐錢財和上下聯手搞名堂的可能性不大。朝廷那邊誰也不會愚蠢的再翻二十七萬兩稅銀的舊賬,虧空已經算入戶部,錢用在曹家也入了內務府的賬,只有局外人才拿這筆銀子說事吶,曹寅心裡有數了。聽到茶杯響動,賈明嚇了一跳,他以爲曹寅要發泄怒火,但轉臉看時,曹寅正平靜的看着他問:“潘臺一見面就說有事,可雲裡霧裡的說了半天還是不說正事,潘臺光臨弊府有何指教呀。”
賈明是鼓足了勇氣來曹府的。他幹什麼來的,其實他也說不清楚。不但他,劉顯貴和李元輔也說不清楚。委派賈明單刀赴會進曹府的目的探聽虛實有之,威脅利誘的成分更重,總之是想讓曹家就此罷休,別老尋思着攜私報復翻案伸冤,並且要告送曹家,要識時務,有話有事都好商量,否則,否則要怎麼樣吶?三個人意見不同:劉顯貴的意思是恫嚇,他讓賈明告送曹寅“讓曹寅問問顧景星,青州的那場大火旺不旺”。李元輔的意思是威脅,讓曹家知道他家有貪腐鉅款和僭越之罪,而賈明則二者兼有,但雙方成爲朋友他也樂觀其成。
本來這是李元輔的差事,但李元輔哪裡還敢登曹府的門。李元輔和劉顯貴只能推舉賈明出來傳話。來時,賈明腦袋裡也是一團漿糊,所以,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賈明又裝腔作勢地呵呵哈哈一番,喝了兩口茶擺譜說:“我跟令堂大人是同輩,就賣個大叮囑你幾句:冤家宜解不宜結。稅銀之事弄得大家兩敗俱傷何苦吶?!尚若令堂在,或者你還在鑾儀衛,子清你不一定能聽進我的話,這點本官有自知之明。今日曹家偶遇不測不同往日,望今後謹慎小心,廣結鄰里,彼此幫襯,和爲貴嘛,不然冤冤相報何時了呀?又是在江南地面上。”
曹寅聽了,肺都快氣炸了,自小到大他何時受過如此欺辱?但又不能發作,只能端茶送客。賈明看到曹寅的舉動分明是讓他滾蛋,便氣哼哼地起身出門,將要邁出客廳時他對曹寅說:“臥龍崗不是個好去處!”曹寅聽了心中一驚。
果然,曹寅再去魯鎮臥龍崗找胥吏,哪裡還有他的蹤影?曹寅抓瞎了,密摺已經奏明證據確鑿人髒聚在,人怎麼跑了?
胥吏去哪兒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當下正在離織造府不遠的江寧府大牢裡蹲着吶。得到稟報,曹寅不敢怠慢,讓轎伕一路小跑趕到江寧府。
曹寅到府衙下轎一看,愣住了。只見衙門前後,裡三層外三層被綠營兵丁圍了個水泄不通。衙門前還停靠了一流官轎,幾乎上至二品下至六七品的官轎聚全。曹寅細細再看官轎,知道李元輔、按察使,賈明和劉顯貴都在裡邊。曹寅心想, 事情麻煩了。衙役認識曹寅,馬上高聲稟報:織造府曹大人到,可通報後久久不見回聲,曹寅覺得蹊蹺,就果斷闖了進去。
一進後院只見客廳裡亂亂哄哄的,幾個人正圍在江寧知府成龍指指點點。見曹寅進來,幾個人才收斂脾氣坐回了原位。曹寅環顧了一下客廳,發現賈明、劉顯貴、李元輔坐在一測,按察使、江寧知府成龍和師爺坐在另一側。師爺見曹寅進來馬上起身讓座,自己藉機會溜了。曹寅也不客氣,跟按察使和江寧知府成龍見了禮就落座了。
劉顯貴看了看陣勢,氣焰很盛地說:“還是那句話,胥吏我帶走,叫誰來也沒有!”賈明幫腔說:“胥吏在鎮江府地面做案,理應由鎮江知府斷案,人還是交給李知府較爲妥當。”李元輔馬上附和說:“下官願意效勞,願意效勞。”按察使說:“大家吵鬧了半天,還是不明白本官的意思,按照大清律,投案之人當有投案屬地的府衙初審,初審後再由相關府衙協理,怎麼可能沒有初審就移送的道理吶。退一步講,即便是初審後其他府衙也是協理的角色啊。”劉顯貴急赤白臉地說:“那就是說,你們就是不交人?好,不交人誰也別離開衙門一步!叫個落魄的曹家人來管個屁用!你等不會是跟曹家沆瀣一氣有何勾當吧?”大家齊刷刷地看着曹寅,曹寅喝茶並不理會劉顯貴的亂咬。
曹寅的父親曹璽與按察使倆人交好,江寧知府成龍更是曹家的故交,這些背景江南官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劉顯貴甩出這些話,明顯是要封住按察使和江寧知府的嘴巴。劉顯貴話音一落,按察使和江寧知府確實有點犯怵,倆人的眼神都轉向了喝茶的曹寅。
曹寅抿了口茶,把茶杯往茶几上輕輕一放,只聽嘩啦一聲,杯和蓋都被曹寅的掌心給壓碎了。大家一看知道曹寅憤怒之下使的輕功,李元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曹寅撩了撩裙襬換了個坐姿,正衣危坐後質問對面的劉顯貴等人:“一個不入流的胥吏怎麼驚動了諸位大人?京門將軍,布政使,李知府,各位可都是朝廷大員,大家蜂擁而至就爲爭奪一個囚犯?一個胥吏如此重要,就難免讓人家猜想,胥吏與諸位大人有過節吶?還是有勾當!着急忙慌的要把人帶走居心何在?帶走幹嘛?放了?滅嘍?諸位大人,到哪兒不是咱大清的天下?!”曹寅說完,端起新換上的茶杯依舊喝茶。對面的三位表情有點不堪入目:劉顯貴面紅耳赤,賈明狼狽不堪,李元輔則驚慌失措,三人的共同之處是滿頭是汗。
按察使和江寧知府成龍聽了曹寅的質問,心裡那叫一個痛快!他倆積攢多年的憋悶及憋屈,怨氣和怨恨,今天總算有人幫忙發泄一番!他倆差點脫口喊出好來!
要說正三品的按察使,正四品的江寧知府也算江南省的大員地方的主官,可這些年,倆人在對面這三位大員的眼裡簡直就是兩個丫鬟或兩個擺設。這兩年江南巡撫不斷進京述職,江南省的大事小事布政使是獨斷專行,本來布政使與按察使沒有隸屬關係,一個主持民政,一個主持司法,是相互制約的關係,可布政使與隆必額上下串通聯手,朝廷的廷議、文書不論民政、司法的都直接發給布政使賈明,按察使就成了擺設。賈明上有隆必額及一幫朋黨,下有李元輔跑腿,外有劉顯貴聯手,江南省地面成了他爲所欲爲的領地了。
經常被打壓、被排擠的按察使和江寧知府成龍,一直依靠着曹家的背景和勢力與布政使等人較量、抗衡,布政使當年也很知趣,有時也要笑呵呵地讓步、退讓,他顧忌曹家的背景也多少給兩人點面子。很長一段時間布政使對曹府是獻媚、巴結,不敢得罪,但隨着地方與織造府在漕運、鹽政利益上的爭議、爭執不斷尖銳,布政使逐漸不在顧忌或顧及曹家的勢力和背景了。
這兩年,賈明得到隆必額的恩寵後對曹家就有點肆無忌憚了,特別是“賬本”事件爆發之後,曹家在賈明的眼裡已經變成眼中釘、肉中刺,不共戴天敵人了,後來,按察使與江寧知府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
從審理顧景星一案就最能洞察賈明等人對曹家態度的漸變,到了他們查抄曹家的時候,賈明等人對待曹家的惡劣態度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曹家被抄家的慘狀,更令按察使和江寧知府心寒膽顫,倆人有點脣亡齒寒的感覺,也覺得曹家的勢力一泄千里了。
前幾天,胥吏沒頭沒腦地跑來投案,弄得江寧知府成龍莫名其妙。但聽了胥吏兩句話後,江寧知府覺得很不尋常,立即稟報了按察使,按察使聽說胥吏開口就要狀告劉顯貴,第二句話就是要見織造府曹大人,就馬上趕了過來旁聽庭審,可升堂再審時,胥吏卻改口了,說自己有侵吞公款之罪特來投案贖罪,並不是想將功折罪,對劉顯貴之事也閉口不談了,只堅持必見曹大人。
正在江寧知府與按察使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往下審時,賈明也得信兒,急匆匆地趕過來了,一見面就責令江寧知府: “這樁案子江寧府別摻和交給鎮江府去辦。”按察使和江寧知府覺得裡面肯定有文章。他倆與賈明糾纏之時,劉顯貴帶着綠營兵勇就把衙門給圍了。
劉顯貴進門不問青紅皁白,直截了當,要把胥吏馬上帶走。按察使覺得情理不通,就據理力爭,不成想劉顯貴、賈明和隨後趕來的李元輔 紅臉、白臉變換着唱,不容分說就是要把人帶走。此時,外面通報曹寅到了,按察使和江寧知府覺得來了救星,心想:胥吏要見的人到場了,再看看這幾個人的態度,事情會更明瞭。成龍急忙起身去迎,竟被劉顯貴粗暴地擋住了,並蠻橫地說:“曹家人不得接觸此案,你叫他先回避。”按察使看了劉顯貴的言辭、舉動,心裡明白了八成:胥吏手裡有劉顯貴的把柄!曹家急需要拿住這個把柄。按察使心想:既然這樣,索性把話挑明嘍,先斷了他們想馬上把人帶走的心思,就高聲說:“曹子清正是案犯要求見的人,案情跟曹子清有關豈能迴避?”劉顯貴、賈明、李元輔聽了此言都坐不住了圍住按察使,威逼利誘的言語差點把按察使給淹死,一句話:曹寅必須迴避,可曹寅闖進來了。
曹寅一登場,按察使和江寧知府就急切地想知道曹寅的態度,以便見機行事。當看到曹寅用輕功壓碎了茶杯,又聽了曹寅的質問後,江寧知府成龍不覺欣慰地淌下了熱淚。他看到故交之子外柔內剛的性格氣度非凡的言行!心說:曹璽兄,你可以瞑目了。按察使卻從曹寅的舉動中看到了曹家要中興。劉顯貴的紅頂子,正二品的頂戴還在其次,關鍵是胸前那塊補丁是麒麟!大清的武官有麒麟補丁的可是屈指可數哇!賈明也是紅頂子從二品的頂戴,李元輔雖然不值一提,可他父輩立下的汗馬功勞,朝廷上下誰不認可?可曹寅說話的氣度,毫不顧忌的揭露,簡直就沒把這幾個人放在眼裡!曹寅是個見過場面的人,也是懂得官場規矩的人,官場上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他肯定了如指掌,一個如此有裡有面熟知世故的人,用不留情面不留餘地不顧場合的言辭質問,該是何等的勇氣和氣場?他的勇氣和氣場哪來的?按察使想到這兒心裡有底了,底氣也足了。
按察使看着布政使等人的囧樣很開心,慢悠悠地說:“今天各位先回府,這個案子先讓江寧知府審審,有了需要再請各位協助。”這是一句下臺階的話,按察使想架個梯子讓大家“下來”先散了,私下裡再跟曹寅商量對策。賈明是何等聰明的人?按察使和江寧知府與曹寅不時眉來眼去的神態,他早看在眼裡。此刻,他也給劉顯貴使了個眼色。劉顯貴按照幾個人的計劃開始調兵遣將了。他一個手勢,幾個統治、參將闖進客廳,劉顯貴低聲命令:“開始吧。”倉啷啷,一名參將率隊亮出了腰刀,先堵住了客廳大門,衙門後院也佔滿了衝進來的綠營兵勇,胥吏被一隊兵丁從牢裡拖了出來,曹寅最爲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劉顯貴耍混蛋了。江寧知府口裡喊着:“大清律法何在?大清律法何在?”想衝出去阻止,被參將和兵丁們的腰刀給趕了回來。客廳裡,剛纔的氣氛和人們的表情來了個大反轉,曹寅等人顯得狼狽不堪了了。按察使對劉顯貴說:“劉軍門,這可是僭越呀,此地是大清的江寧府,我們也是朝廷的命官,你不怕大清的律法懲辦你?!”劉顯貴威風極了,他也對按察使說:“放屁!這是客氣的。弄急了老子來個魚死網破,把你們都作爲祭刀鬼。”賈明馬上說:“案情涉及軍機大事,劉軍門也是很無奈,纔出此下策的,大家彼此諒解,都是給朝廷辦差嘛。”江寧知府成龍說:“豈有此理!擅闖府衙,不論是誰都是蔑視大清朝廷!況且是帶兵擅闖,罪加一等。劫持囚犯是殺無赦的罪過。”布政使聽了臉一板說:“劉軍門與我會商過是我認可的,那裡有擅闖的罪過?不要危言聳聽擾亂軍地關係,再要胡言,留心我上本參你。”最後一句話,布政使是指着江寧知府的鼻子說的。按察使看到賈明耀武揚威的樣子氣就不打一出來!他上前一步擋在江寧知府的前面說:“潘臺,本省的邢獄本是我臬臺的職責犯不着您總是越俎代庖,不然我這個臬臺豈不成了擺設?這本屬邢獄之事,本臬臺並不知曉劉軍門的所作所爲,不是擅闖又是什麼吶?”“我有隆太師手諭,犯不着與你知曉!”賈明不耐煩地說道。按察使聽後無語了,多年來,賈明就是用這句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也是他感覺最無奈的一句話,是他最鬱悶,最記恨的一句話。
“拿出來給大家看看。”不想冷不丁曹寅插話了。布政使有點慌神,說:“隆太師的手諭豈是隨便讓人看的?”“笑話。”曹寅說:“那至少要讓您的同僚按察使大人看看吧?這也是咱大清的規矩呀。”按察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賈明等着看手諭。賈明在衆目睽睽之下顯得有點神不守舍,扭扭捏捏的磨嘰了半天也沒有掏手諭的動作。劉顯貴說:“看個屁,帶人回府。”說吧,就要脫身。江寧知府上前一步擋住了劉顯貴,說:“隆太師有手諭人你帶走,沒有手諭休得造次。”劉顯貴哪把一個小小的知府放在眼裡,三推兩扒拉就把江寧知府和按察使等人摔在一邊,他前腳跨出大門,後腳卻被倒在地上的江寧知府死死抱住。氣急敗壞的劉顯貴,抽出利劍威脅江寧知府說:“趕快放手!不然我讓你血濺頂戴!”江寧知府多年的積怨一下就爆發了,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大清的天下豈能容爾等猖獗始終?今天本官爲朝廷殉職了!”紅了眼的劉顯貴舉劍劈向江寧知府。說時遲那時快,曹寅閃電般的一個飛踹,正踹在劉顯貴的軟肋上,劉顯貴被這腳飛踹蹬了起來,身子一下飛出客廳,重重地摔進客廳前的草叢裡,又咕嚕滾到牆角下。劉顯貴被摔的沒有了理智,高聲命令道:“殺,殺掉他們,我擔待。”他邊喊邊用手指着曹寅、江寧知府、按察使。統治、參將、兵丁們蜂擁而上。
關鍵時刻,院裡一陣奏報:聖旨到!聖旨到!曹寅接旨!話音未落,宣旨官已經到了府衙客廳前。曹寅一彈馬袖跪下接旨,兩旁外人也跪倒在地聽旨。前一刻還喧囂吵鬧的場面,頃刻間肅靜下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曹寅辦差得力沿襲江寧織造,漕運御史。父曹璽爲朕辦差衷心可鑑,肝腦塗地,欽賜尚書銜。欽賜孫夫人一品誥命。欽此。
曹寅磕頭謝恩。宣旨官輕聲說:“子清辛苦了。”曹寅擡頭看時宣旨官竟然是納蘭性德!倆人不顧場合緊緊地抱在一起,曹寅的淚水濺溼了納蘭性德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