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互相熟悉了以後,再聊起來就熱絡了許多。凌雲和凌夫人是第一次和衆夫人見面,但這些夫人之間卻是早有來往,眼下只將凌雲作爲話題中心,好生誇讚了她的裝扮之後,大家把焦點放在了她碩大的肚子上。
一聽凌雲說自己懷的是雙胎,眼下已經八個月,衆夫人紛紛開始同她分享自己的懷孕經驗,又因她是雙胎而開始獻計獻策。如此大約有一個時辰,才傳出太后娘娘懿旨,請她們前往慈安宮。
自從景德帝即位,榮貴妃被封爲太后,按照規矩,她便從蘭芷宮搬到了慈安宮,而被封爲太皇太后的原太后則搬入了較爲清靜的福安宮。
來迎接諸位夫人的是太后身邊的孫公公和大宮女冰琴,見到二人,衆夫人立刻噤聲,舉止也更加謹慎起來。
冰琴笑吟吟地同大家見禮:“冰琴見過諸位夫人,太后娘娘已在宮中等候,請諸位隨奴婢前來。”
諸位夫人連忙還禮:“有勞姑娘。”
於是,大家按照位分高低自動排了先後,有序地跟在冰琴身後,垂着頭默默前行,雖對宮裡好奇,卻不敢四顧張望。
大約兩刻鐘,凌雲終於看到了慈安宮的飛檐,她身子沉重,這麼急趕着走兩刻鐘,已經到了她如今運動量的極限,連呼吸都粗重了許多。凌夫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心裡擔憂,卻不敢說什麼。
一直到了慈安宮,大家魚貫而入,站定之後,便見太后從內室行出來,衆夫人連忙跪拜:“參見太后娘娘。”
凌雲因爲身子沉重,動作慢了許多,她剛要跪下,卻聽太后道:“君夫人快免禮,你這個樣子還能來捧哀家的場,哀家很是高興,你身子重,今日好好坐着就行。”
凌雲的禮行了一半,冰琴立刻便過來扶起了她,她不由笑道:“多謝太后娘娘恩典。”說着,她不着痕跡地偷眼瞧了坐在上位的太后一眼,二十多歲,本是一個女子最燦爛的年紀,卻因爲兒子成了皇帝就要一輩子守在深宮裡。凌雲覺得自己可能無法體會她的心思,此時的太后原來的榮貴妃,身着一襲絳紅色宮裝,端莊地坐在上面,面容雖依然年輕,但打扮卻未免老氣橫秋了些,與曾是貴妃的時候差別甚遠。
在凌雲偷偷打量太后的時候,太后已經讓諸位夫人起身,先請凌雲就坐之後,衆夫人再依次就坐,諸位小姐便都立在自家母親身側,垂首不語。
太后掃視一遍大殿,將衆夫人和小姐的信息在腦中過了一遍,才溫和道:“皇帝即位不久,哀家這裡也是亂成一片,好容易有了些閒暇,便想着同諸位夫人一敘,準備倉促了些,諸位夫人不要介意。”
這麼一說,衆夫人趕緊又起身一禮:“太后娘娘客氣,此乃臣妾之福。”
太后於是又笑着請大家坐下:“夫人們安坐,萬萬不要拘束,不如請諸位小姐上前來讓哀家瞧一瞧。”
衆夫人於是道:“諾。”
當下由站在最前面的開始,先是彭將軍夫人身邊的小姐,她看起來約有十一二,當下蓮步輕移,來到大殿中央,與她的母親容貌有些相似,一眉一眼都略顯嚴肅,神情同樣有些刻板,想來是家教極嚴。
太后細細地將她看上兩眼,柔聲細語地問了幾句話,諸如多大了,叫什麼,平日喜歡做些什麼云云,最後再賞下個物件,就輪到下面的了。
在六位尚書家的小姐們上前見過之後,便是三品夫人家的小姐了,她們大的已經十六七歲,小的不過七八歲,聲音或柔婉或稚嫩,看得凌雲倒是母性大發,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兒,心內一片柔軟。
太后注意到凌雲的神情,在一個小姐剛退下之後打趣道:“君夫人腹中所懷不知是男是女,想來總有一半是女子的概率,她的那一份本宮暫且不給,等兩位公子小姐降生之時,本宮再給他們補上。”
凌雲輕笑着答:“借娘娘吉言。”
聽二人如此對話,立刻便有一位尚書夫人接話道:“君夫人一舉兩得,此次定能兒女雙全!”
太后聞言笑看着這位夫人,對凌雲道:“禮部尚書夫人果然是個能說會道的,瞧這話說的。”
凌雲心裡也高興,對禮部尚書夫人道:“若能如此,真是再好不過了,屆時定請諸位夫人過府喝滿月酒。”
衆夫人於是開口附和道:“君夫人定能心想事成!”
凌雲笑着頷首,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臉上一片慈愛的光輝。
太后瞧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閃爍,這纔看向下方:“該輪到哪位小姐了?”
衆夫人見太后不再打趣凌雲,也略略收斂了笑意,將目光放到下一位小姐的身上。凌雲也不由擡眼望去,卻見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一臉沉靜地上前,屈身對太后一福:“小女陳雅靜見過太后娘娘,娘娘千歲。”
太后看着她,見她面容姣好,身段窈窕,低垂着眼眸顯得異常乖巧,便問道:“你父親是哪一位?”
陳雅靜道:“家父乃國子監祭酒。”
凌雲一開始見到這女子還沒反應過來,聽她說自己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不由得想起了一人,不由細細打量起來。
那邊太后又問:“你年方几何?”
“小女虛歲十八。”陳雅靜聲音微低,又細又柔。
“十八已是不小了,可曾許了人家?”這一句,她卻是看向陳夫人問的。
陳雅靜則瞬間紅了臉,低着頭不敢擡起,面上十分羞怯。
陳夫人沒想到前面那麼多小姐都沒有問這個話題,輪到自己女兒卻被問了起來,心裡不禁一慌,不過一瞬間,她便沉穩地起身回道:“回太后娘娘,因爲夫君和臣妾捨不得女兒,便想多留兩年,因此尚未曾許人家。”
太后略顯不贊同地搖搖頭:“咱們大寧朝自女子十五歲及笄便可嫁人,十八歲已是不小,你們豈可因爲父母私心荒廢女兒的大好年華?”
陳夫人連忙受教:“太后說的是,是臣妾這個做母親的失職了,此次回去定當同我家老爺稟明此事。”
太后卻道:“不知本宮可不可以與陳夫人結個善緣,改日皇帝會宴請諸位大人和公子,不如讓哀家給雅靜做個媒,若是可行,再請陛下賜婚?”
陳夫人身子微微一顫,下意識向自家女兒望去,見她面上閃過一絲不情願,眸中瞬間升起了水汽,遂暗中嘆口氣,斟酌了詞句對太后道:“多謝太后娘娘掛心,只是小女驕縱,怕是會令娘娘不喜。”
這話已經說得十分嚴重了,不由得惹來了衆夫人側視,做母親的竟然這麼貶低自家女兒,真是令她們大吃一驚。
凌雲也是將這母女打量個遍,尤其她坐在最前面,能夠完全將這母女倆的神態看個清楚,發現是那位陳小姐不願,不由皺起了眉頭。
一開始她並沒有認出陳雅靜,直到聽說她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這纔想起自己同她有過一面之緣,甚至同她父親也有過一面之緣。記得上次她陪同凌夫人出行西山,中途轉道去蕭景那裡接回梅雁,便是見到這位陳小姐伴在蕭景身邊。當時離得遠,僅僅瞧了幾眼,凌雲並未將她放在心上,後來聽梅雁說她是國子監祭酒陳大人的女兒,想來正是此女。
凌雲垂眼沉思,看當時的情形,這位陳小姐與蕭景的關係應是相當熟悉,而一個大家小姐能這麼堂皇地出現在一個男子的別院中,想來應是得到父母允許的。她想着,以蕭景的魅力,這位陳小姐怕是早將心遺落在他的身上了,太后要爲她指婚,蕭景卻直接被排除在外,這小姐不願意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陳夫人不惜在衆夫人面前敗壞自家女兒的名聲,也要拒絕掉太后的好意,難道陳大人和陳夫人也非常支持自家女兒的想法不成?蕭景並無官位,只是一個已故將軍的兒子,竟然能讓陳大人夫婦這麼看重?
太后似乎並沒有聽出陳夫人話中之意,而是道:“陳夫人太過謙虛了,陳大人乃國子監祭酒,是衆學生只導師,頗有聲譽,想來他教出的女兒應是不會差的。”
陳夫人心中一緊,想來想去也找不到更好的推脫之語,若是再拒絕,就等於承認國子監祭酒家教不好,有負盛名,名不副實,如此受到影響的可不單單是他們一家人,更有甚者可能是陳氏一族,她不能冒這個險。再說太后十分熱心地爲自家女兒賜婚,這是天大的榮耀,別人家想要都要不來,若是一味拒絕,惹怒了太后,一定要給女兒指婚,若是指個好的還好,若是指個壞的,他們也只有打掉牙齒和血吞,萬萬沒有抗旨的道理。
因此,想了所有的關係利弊,陳夫人也只有決定委屈了女兒,對太后道:“多謝太后爲小女費心,請太后爲小女做主。”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這可是哀家做的第一樁媒,一定會盡心盡力,陳夫人大可放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