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途中厲雪曄還問過雪夕需要什麼,雪夕只要了一張銀票和一匹千里馬,她答應替厲雪曄去救幽清芸,可沒說今日便走。她在玄月還有事情沒有完結,所以出了宮門在一家客棧暫時住下。在客棧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神清氣爽,到街上轉了一圈,得到想要的消息,雪夕迅速地往千醉樓去。
千醉樓三樓,白摯一身緋色衣衫長身而立,他靜立在窗前,一到月城就將消息傳遞了出去,在這個點,雪夕應該來了。聽到窗外輕釦聲音,嘴角一抹笑輕風淡月,立刻推開了窗。
雪夕爬進窗戶,看到滿桌的美酒佳餚嘴角輕揚,肚子發出一連串的不滿,她毫不在意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白摯替雪夕倒上一杯酒,笑呵呵地道:“公主果然守信來了。”
雪夕嘴裡噘着菜,咕噥一句道:“將軍消息一傳出,我就做好了準備,只是身後爪牙太多,好不容易纔擺脫啊。”
兩人對視一眼,又呵呵地大笑。
江山易主,雖是功臣,也免不了一番折騰。雪夕明白厲雪曄對她的顧忌,她若是違揹他的旨意,他雖不會憤怒到殺了她,可是會斷裂百海玄月之盟不是沒有可能。
雪夕舉杯輕揚,一飲而盡。
白摯放下酒盞,望着取下了斗篷了的雪夕,只見她臉上雖然一道刀痕左上而下,可臉上還是還清麗明媚的。若是去除那傷疤,她當得起天下第一美女。
雪夕嘴角油膩,自那次被陌離瞻仰了她毫不約束的吃相之後她便再也沒有了女子忸怩之態,而白摯看着她的目光坦然自若,是第一個沒將她列爲出奇怪醜陋的人。他們心思想通,算得上是誠摯的好友。白摯此番來月城,沒有先去見厲雪曄,反倒先聯繫她,可見真的待她爲知己。
兩人飯飽酒足之後,白摯率先開口:“我剛到月城便打探到二皇子的事情,還好你沒事。”
雪夕淡淡地一笑,明媚的眸中露出一道雪亮的光芒,語中帶了幾分譏誚之意:“沒想到將軍的爪牙也伸到了月城。”
白摯臉色一沉,忽然抓住了雪夕的手湊近了她道:“還好白摯先前遇到了公主,否則的話……”
白摯的語氣讓雪夕驚了一跳,若不是明白白摯的脾氣,她還以爲他要做出些什麼。
白摯鬆了口氣,放開雪夕,起身離開座位,面向包間中的山水畫,緩緩地舒了口氣:“還好我在你離開之後就傳信給了三皇子,表示擁立他繼位。”
雪夕跟着嘆息:“白家一門全部被誅殺,你身爲白駿的侄子,遠在雪蕪郡中,即使受到牽連也不會受到太多的懲罰。不過那封信倒是幫助了你不少,此刻進月城也不只是你一人而已吧?”
白摯搖頭:“公主冰雪聰明,白摯自嘆不如。爲防三皇子懷疑,我聯絡了西南五郡郡王到了月城,新皇登基,他們必然要來一趟的。”
“
是啊,”雪夕順着白摯的話往下道:“你現在只要表示誠意即可,現在二皇子一黨已經被誅殺,但是下面藕斷絲連、盤根錯節,是個好機會,你要把握住纔好。”
白摯見雪夕言語之中的誠摯,又連連地感嘆,自己外調雪蕪郡已久,做個一城之主的確很閒,他空有一身想法都無從實現,現在雪夕的一番話將他忽然喚醒,連忙地道謝:“公主建議,白摯一定銘記在心。”
雪夕揮揮手,“我哪裡做了什麼好的建議,將軍大有智慧謀略,雪夕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將近不必再公主公主的叫,雪夕不是什麼公主,喚我雪夕便可。”
“好的,公主,”白摯見雪夕臉色一沉,立刻改了口:“好的,雪夕。”
兩人哈哈大笑,對視一眼之後,又安靜下來。
雪夕道出心中所想,她原本是沒有這個計劃的,只是出城收到白摯的消息臨時而起,“白兄,雪夕不是百海之人,如今受三皇子所託要去辦一件很要緊的事情,在那之前,有件東西要託付給你保管。”
白摯點頭,見雪夕神色鄭重,他也跟着緊張起來。
雪夕從懷中拿出一份金色布帛包住的東西,遞給白摯,囑咐地道:“倘若我再也回不來,你一定要將這封信傳達到我軍齊雲將軍和丞相的手中,此事擺脫白兄一定要辦到。”
白摯望着布帛,手墊着它彷彿有千萬金的重量,但正是因爲如此,他對自己又多了幾分責任和信心,重重的點了下頭,答道:“公主放心,白摯一定會辦到,但也請公主平安的回來,如無公主,百海亦無復國之望。”
雪夕頷首,微微地嘆息,能將此任交託給白摯她也算是放心了。幽軒爲她受了重傷,皇宮日夜被人監視,此刻聖旨到了幽軒手中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自己能夠將厲雪曄的任務完成,再回到玄月,一舉兩得,贏得厲雪曄的親口承諾,這纔是最好的辦法。
她負手面對着木窗,神情顯然有些落寞,厲雪曄獲得權利之後的極大改變讓她總覺得時日變化無常,一個人的人心,竟然能在一朝之間就變化了去,當真是歲月如梭,人根本不自量力而已。曾幾何時,幽清芸跟在厲雪曄身後,一直追逐着他的步伐,可現在,幽清芸的消失終究是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算不算晚?
玄月國中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幽軒受傷,厲雪曄定然忙碌不已,但他那樣殘破的身軀,不知能不能撐到……其實玄月與百海差之不多,縱然新帝登基,也有諸事需要料理,未來的日子百海攜手一個病弱的皇帝,當真能有希望?
一瞬家,雪夕已經將百海的未來又劃傷了一個問號。她身邊的白摯從側面望着她落寞的神情,心間也是微微一怔一疼,那道橫劃過眼角的傷痕,註定讓青瑜公主承受了不少。百海,真的能復國嗎?
細碎的陽光從窗子外照射進來,映襯着少女的頭髮
金燦燦的好看,光影剪在身上,再透射地面露出一個美麗的弧形,那樣的纖細和瘦弱,那樣的堅強和毅力。她迷茫的視線透過了窗緋望向極東的地方,漸漸地,開始堅定起來。
她身後的男子身姿修長,臉色潔白,如浩瀚的蒼穹中晨曦揮揚而下的那點白,白得透明,白得如玉。他的目光尾隨着眼前的少女而動,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着他的心情,他對她的敬仰和愛慕遠遠比冬山積雪崩下來得要猛。不知是不是因爲上次見她的膽大還是因爲他將她的身世過往一一調查之後所得到的感概,讓他重重的發誓,這一生一定要護在她的左右,她的命令他照辦,她的指揮他聽從,她要做的他義無反顧的支持。
這個身爲玄月白氏一族的後輩,此刻竟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如此篤定對青瑜公主的敬仰。白氏一族的滅亡沒有影響到他,甚至連他的心也沒有撼動一分。他忽然地發覺,自己與青瑜公主是同一類人:心冷,手狠,爲達目的願意拋卻生死,甚至拋卻他人生死。
想到這裡,白摯的嘴角慢慢地泛起了一點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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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子時,一抹嬌小的身影謹慎地竄入皇宮,她老鷹般的眼神緊緊地盯住了幽軒住的那處宮殿,只是擔心他的安全,所以臨走之際如論如何還是要來看望一眼。皇宮中的守衛多了很多,尤其是這一處,明顯是厲雪曄增派了侍衛過來。但是這個即將繼位的三皇子當真這般的狠了起來?連她臨走之際見上幽軒一面也不能?
雪夕嘴角上揚,暗道:厲雪曄擔心的不是她能不能見到幽軒告別,而是擔心幽軒知道他派她去找幽清芸回來而阻止。此刻幽清芸在這個病弱的皇子心中,纔是最重要的吧!想起厲雪曄白日裡的咳血和話,“我……我只怕命不久矣……”,雪夕深深地嘆息。
命運極其地會捉弄人,曾經幽清芸追厲雪曄追到青樓去了,他也未曾動過一分心思。可是當幽清芸真的消失再也不見的時候,厲雪曄才知道她的可貴。
比之於厲雪曄,雪夕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然而事與願違,她終歸死百海國的公主,要擔負起身上的使命的。
如此一想,心情越發沉重。
眼前的侍衛換了一撥又一波,終於到了換崗的時候,雪夕斂聲屏住了一口氣,雙腳勾住屋檐如箭一般的去勢,瞬間掠出去了幾十步,停下時正好到了幽軒的宮殿門口,她四面瞧了瞧,推開窗子輕手輕腳地爬了進去。
屋中燭火明滅,火舌一下一下地跳躍着,金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寢宮,宮內不大,臥牀的人躺在珠簾的背後安靜地沉睡。雪夕定了定神,將窗門關上,朝着幽軒的榻邊走來。拂過珠簾時發出清脆的珠子相碰的聲音,此刻風聲乍起,榻上之人忽然暴起,刀光在空中忽的雪亮。雪夕眸光忽變,身子倒轉,兩腳立在地面,身子呈現一個半弧的形狀,頭手已然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