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大廳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炭火燒得正旺,紅彤彤的火光映照的整間屋子都染上了幾分暖色。瑞禕對上呼赤炎的眸子,在火光下那雙藍眸褪去了往昔的銳利,微微上挑的眼角反倒給人一種溫暖的笑意。
不知爲何,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似乎一下子搬開了,瑞禕移開目光看向一旁,她心裡是不想榮家安安穩穩的在燕都呆下去。若是以前兩家互不相犯的時候,她犯不着因爲自己失去了一門親事怨恨別人。失敗者不能把失敗的藉口強加到別人的身上,但是榮家做的一切的手段,都是導致她如今回不了大燕的罪魁禍首,若是她真的不想着爲自己討個公道,那也就不是裴瑞禕了。
不過這事兒也怪不得她,若是榮家安分守己的呆在大燕,她哪有機會算計他們。可惜榮家從下狠手除去她一個其實並不妨礙他們的弱女子的手段來看,她就知道他們在狄戎只要有機會就不會放過自己的。所以索性趁這個機會把榮家釣出來,真好也能讓她報了一箭之仇。
榮家在狄戎,是有自己的私蓄力量的。
“你雖然生在深閨,可是性子裡卻格外的倔強跟自傲,你從不相信這世上有無付出便有回報的事情。所以很小的時候你就會明白只有跟侯夫人處好了,你纔能有更好的生活跟前程,你那麼多的姐妹,除了嫡出的大姐,沒有一個人能敵得了你在侯府的地位可見一斑。你生性善良卻也睚眥必報,你善於謀劃卻也明白分寸爲何,你善於索取也懂得有舍有得。你的付出跟你的索取都是你心裡謀算好了的,不多付出一分,也不多索要一分。這世上如你這般的人當真是不多見,所以榮家欠了你的,只要有機會必然會讓他們吃點苦頭,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裴瑞禕,你這樣活着很辛苦吧?”
明明兩人還是陌生人,但是這一刻瑞禕卻覺得呼赤炎就好像是她心裡的一顆蟲子,知道她所想的任何東西。就算是侍奉了她十幾年的丫頭凌霄跟木荷都不會這麼瞭解她,這會兒涌上心頭的竟然不是恐懼,而是不解。
呼赤炎這樣的男人跟周沉毅是不一樣的,周沉毅善於隱忍,善於捨棄,他能扔開所有他不能要的東西去換取他想要的東西。就比如她,她心裡其實明白周沉毅不是對她一無所覺,可是他仍舊扔開她跟榮家聯姻,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只是有點傷心罷了。他曾救過她的命,也曾送她琉璃盞,他們總會在無意中相遇然後分開,他們有緣卻無分。
呼赤炎這個人瑞禕的感覺就複雜多了,自從來了狄戎,從尉大娘口中知道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情,這些都是狄戎耳熟能詳的故事。
他出生時被命定爲天煞孤星,刑剋六親,兇惡殘暴,孤鸞寡宿,寂寞之命。三歲那年,剋死生母,一雙黑眸之間換成藍眸,舉國震驚,視爲妖孽。六歲那年,剋死長兄,帝君大怒將其囚禁深宮。七歲那年,剋死幼弟,帝君將其逐出皇宮,離羣索居。十歲那年,帝君病重,疑其克他將他趕往不毛之地終生不得回朝。十八歲那年,帝君駕崩,他率軍逼宮,叔伯兄弟三死兩傷,踏着衆人鮮血屍骨,坐上了九龍之座。
雲澤城就是當年他被驅逐到的不毛之地,但是他最終將那裡變成了繁華富庶的地方。許是因爲在雲澤城呆過的緣故,她能感受到在雲澤城的呼赤炎身上就多了很多的情感,在那裡他對每一個百姓都很親善,跟那裡的人熟悉到大家見到他就跟見到隔壁鄰居一樣。可是回到戎都之後,瑞禕就察覺到屬於人性溫暖的部分再也看不到了,她看到的還是那個在大燕見到的那個呼赤炎。
她沒有辦法想象,他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她聽尉大娘講,他的眼睛一開始並不是藍色的,而是跟大家一樣都是黑色的。三歲的時候中了劇毒,他生母玉夫人爲了救他吸走他身上的劇毒,自己中毒身亡,呼赤炎也因身體內餘毒侵害,眼睛受了損傷,之間由黑變藍,更坐實了他妖孽之名。
六歲被囚禁,七歲被住處皇宮,十歲被趕往不毛之地,可是十八歲的他卻帶着數萬鐵騎踏平皇宮登基爲帝。
所以,呼赤炎這樣的男人,心志堅定,心狠手辣,他是一個目標極強的人。瑞禕在知道他生長環境成長故事之後很難相信這樣的男人,居然當初會在小青山饒她一命。後頭發生的事情,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誰能想到他爲了救她一命會拿出四座城池來換她,當初她還以爲他對自己有什麼想法,但是後來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許是因爲這樣,瑞禕面對着呼赤炎倒沒有那種拘束之感了,反正他對自己沒什麼想法。
一直到現在,聽着呼赤炎方纔說出的話,瑞禕才恍然明白過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瞭解,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你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瑞禕心中驚訝如同海嘯般襲來,呼赤炎到底查了她多少的事情。
“想要查清楚一個人,只要你有心便能做到。”呼赤炎也沒遮掩,“當初小青山頂上週沉毅護着你擋住我的腳步時,我便想要知道他護着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個人,從那時起我便開始查你的一切。”
從呼赤炎口中聽到周沉毅的名字,瑞禕有種很古怪的感覺,“就爲這個你就要查我?”
“是,周沉毅這個人與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能讓他主動護着的人,我想一定是一個不太簡單的人,更何況還是一個女人。我這樣講,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小人?不過呢,沒關係,不管你怎麼想,我都還會這樣做。這件事情換到周沉毅的身上,我相信他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我們是同一類人,任何機會都不會放過的人。”
他們之間卻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是不同的地方更多。瑞禕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看着炭盆中燃燒的火焰又問道:“那後來我發現你們的秘密,爲什麼要放我一命?”
呼赤炎聞言就看了一眼瑞禕,思量一會兒,這才說道:“理智上講周沉毅能信得過的人,我想你應該不會亂說的。既然如此,何必要你的命,我又不是那濫殺的人。”
就爲這個?瑞禕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想着他的話蹙蹙眉又問道:“除開理智之外呢?”理智上講是這樣的,也就是還有理智之外的東西,那是爲什麼?
“更簡單啊,我不想殺你啊,殺人也要費力氣的。”
瑞禕:……
她覺得簡直是不能好好交談了,瞪了呼赤炎一眼,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不由得被自己給氣笑了。說起來,好像在呼赤炎面前漸漸的她真的是很少去壓抑自己的本性,總是不知不覺的就慢慢的變得有些放肆起來。
跟他在一起,一開始對其不瞭解,總覺得有些恐懼,但是慢慢的相處下來,她發現她認識的呼赤炎跟傳聞中的那個冷血無情,腳踏白骨,兇暴殘虐的人完全是兩個樣子。人前人後兩張皮,也就造成了她越來越不怕他,好像在他面前什麼話都能講一樣。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那後來你用四座城池換我的命,真的只是爲了還當初的那份情?其實認真說起來,你沒殺我是我欠了你的情,當時你那樣說是有些本末倒置的。”瑞禕當初問過之後,後來細細思量,就發現是有些說不通的。
呼赤炎似笑非笑的看着瑞禕,早就猜到她一定會發現這裡頭的貓膩,沒想到今兒個給問了出來,“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
“假話嘛,就是之前我跟你講的,瞧,我那樣一說是不是覺得我男人大丈夫,氣概無雙啊。”
瑞禕:……
“真話嘛,反正那四座城池我目前之力也守不住,早晚要還給人家的,順手牽羊的救你一命還能讓你感恩戴德多好,嗯,只是順手而已。”
瑞禕:……
看着瑞禕瞬間有些烏黑的臉,呼赤炎哈哈一笑,“看吧,真話不能說。這世上的人沒幾個愛聽真話的,真話嘛往往不好聽。”
“也不能這樣說,芸芸衆生,我雖只是滄海一粟,但是能讓汗王你順手牽羊的給救回來,那也是我的運氣,別人未必都有我這運氣。”
“是,你這運氣還真是一般人追不上的。”能幾次三番的與他遇上,這運氣確實難得。
瑞禕看着呼赤炎,“有沒有人對你說,你這個人很會說話。”
呼赤炎摸摸下巴,“那倒沒有,我經常聽別人背後說我不愛說人話。”
瑞禕瞬間沉默了,誰能來告訴她,傳聞中的狄戎王私下裡的性子竟是這樣的不靠譜嗎?
看着瑞禕不說話了,呼赤炎就悶笑起來,真是不經逗。不過,裴瑞禕這個人還真是有意思,跟她在一起說話做事,總會讓他很放鬆,很自在,就好像他不管說什麼做什麼,她都覺得是很正常的。若是以前這樣也就算了,但是他已經通過尉大娘的口讓她知道了自己在狄戎曾經被人傳揚的一切,可是也沒見她見到自己避如蛇蠍,甚至於連一丁點的異樣都沒有。
他也很好奇,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有別的想法。
“來了狄戎這些日子,想必你也聽說了我的很多事情,你是怎麼想的?”
瑞禕正端過茶盞喝茶,聽到這句愣了一下,側頭看想呼赤炎,“汗王還會在乎別人的看法?”這樣的男人若是在乎別人的看法,是不會走到這一天的,他們這樣的男人,是不會把別人的想法加到自己身上的,怎麼回去在乎這個?
“好奇,你說說看。”
瑞禕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這才說道:“這個世上大家都寧願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我眼中看到的你跟傳聞中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幹嘛去在乎別人口中的你是什麼樣子的,我只要知道在我面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就足夠了。再者說了,你眼中的我,也不是大燕別人眼中的我,也沒見你視我不同。如你我這樣的人,有一點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相信自己更多的人,所以我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別人的耳朵。”
說完這一局,瑞禕自己也是一愣,忽然就輕鬆的笑了,原來如此,難怪自己在呼赤炎面前會輕鬆很多,竟是因爲這樣。之前自己當局者迷,這會兒他一問自己認真一想,反而通了。
呼赤炎望着瑞禕,面上的笑容漸漸地散去,神態倒是比之前更認真了些,“你這說法倒是有趣,不過細細一想,還真是如此。”
可不是這樣嗎?對着周沉毅跟祝彥章的時候,她總是想讓自己給對方留下最美好的一面,爲什麼?因爲自己後半生的希望可能會在對方身上繫着。她想讓對方見到最美好的自己,希望他們能珍惜能善待能對自己好,那種小心翼翼的心情,真的很累。可是自己對呼赤炎沒有什麼期盼,沒有什麼要求,自己無所謂他眼中的自己是個什麼樣子,相處起來反而其實更輕鬆。
因爲沒有期望,就沒有要求。
更何況相處下來,她也漸漸的發現呼赤炎這個人跟自己一樣,人前人後兩張皮,大家都是僞裝人,都知道對方披着一張皮,反而不在乎被對方發現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許是因爲這個,他們反而能在對方面前比較輕鬆。人前壓抑的太狠了,人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這才發現不用僞裝是個很輕鬆的事情。可以無所顧忌的說話,可以毫無形象的坐臥,那種沒有加鎖的空間真的很舒服。
所以,自己跟文樂和立了賭約,班高格急得要跳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但是呼赤炎卻能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懂她,知她,明白她要什麼。
你說,在這樣的聰明人面前還要僞裝,豈不是要累死了。
“在對自己沒有威脅,沒有敵意,沒有未來共同目標,沒有眼前利益捆綁的人面前,爲什麼不能讓自己放鬆點呢?”
“有道理。”
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你對以前的我有沒有好奇心?如果你要問也許我會回答。”
“沒有啊,沒有想問,也沒有好奇以前的你。我不喜歡去揭人的傷疤,我更好奇以後的你是什麼樣子的。”
“你這個人跟別人真的很不同。”呼赤炎看着瑞禕的神色有些複雜,這世上怎麼就會有這樣心思通透的人。
“認識我的人都會這樣誇我,換個有新意的誇來聽聽。”
呼赤炎先是一愣,隨即大笑,“怎麼會有你這樣厚臉皮的人。”
“這世上先有丈量別人臉皮厚度的人,纔會有臉皮厚薄之分,你不怪你自己行爲怪癖,倒怪別人臉皮厚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也太霸道了。”
尉大娘在木樓下都能聽到他們汗王爽朗的笑聲傳來,站在那裡好半響沒回過神來。隨即臉上就露出幾分笑意來,伸手搗了搗班高格,說道:“我伺候汗王這麼多年,也沒見他這樣笑過,看來你說得對,汗王是真的喜歡裴姑娘呢。只是我看着裴姑娘對汗王好像沒那個意思,這可真急人。”
班高格此時心情也格外複雜,聽着尉大娘的話,先嘆口氣,然後再說道:“可不是嘛,所以你在裴姑娘面前多多說說汗王的好,多講講他以前受苦的日子,女人嘛總是最愛心軟的。”
“裴姑娘是個好人,性子好,生得好,說話也好聽,做事也妥帖,裡裡外外這纔多少日子收拾的妥妥當當,將來就算是站在汗王身邊,也一定會幫汗王把宮裡的事情料理的妥妥當當。宮裡那一欄攤子事兒,可不是誰都能料理的了得。”尉大娘邊嘆氣邊說道,“你之前說裴姑娘是有心上人的是不是?”
“應該是。”班高格也不能確定的回道。
“要我看人都淪落到咱們這裡來了,那個男人也不是什麼良人,自己女人都護不住跟着那樣的男人能有什麼好日子過。說起來還是咱們汗王好,要是真的嫁了汗王,誰動她一根頭髮,汗王都能滅他一族,要嫁就得嫁這樣的男人。”
“你跟我低估沒用,多在裴姑娘面前說說汗王的好話纔是正經。”班高格知道他們汗王對裴瑞禕是不一樣的,以前他可沒功夫跟一個女人這樣周旋。要不是出現一個裴瑞禕,他都以爲他們汗王有龍陽之好呢。
“少女情懷總是春,心裡有個人不太好辦啊。”尉大娘覺得這個任務有些艱難,“裴姑娘以前喜歡的男人是個什麼樣的?”多瞭解敵情纔好對症下手啊。
“這人你也熟悉,就是周沉毅。”
尉大娘:……
提起周沉毅,狄戎人就沒不知道的。這麼多年兩國交手無數次,死在他手下的狄戎人可不少,大家對他都沒什麼好感。但是有一點還是承認的,這個周沉毅確實是能稱之爲他們汗王對手的人。
“這可有點不好辦啊。”
“可不是嘛,要不找你幫忙。”班高格也跟着嘆口氣,爲了他們汗王的幸福着想,他也是夠拼得了。
尉大娘跟班高格在外頭商量,屋子裡頭瑞禕正在跟呼赤炎講這次計劃的事情,“我目前的能力也沒辦法對榮家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既然有機會我也想讓他們知道,他們既然想動手除掉我,就得有準備以後爲此付出代價,這次就當是給他們傳個話好了。”
“你是懷疑榮家手上有純血馬?”呼赤炎覺得這個可能根本就沒有,榮家要有純血馬,大燕的鐵騎的戰鬥力可就又高一層了。
瑞禕搖搖頭,“不是,我放出要找純血馬的消息,就是想榮家盯住我的行蹤。到時候必然可以將榮家的人趕出戎都。有我在的地方有榮家人,想來以他們要殺我之心,我也不能高枕無憂。與其日夜防範,倒不如一次給解決了。”
“那你還以純血馬來打賭,三個月後不能應約怎麼辦?這樣跟你說吧,狄戎境內能找到純血馬的機會很低。這些年各馬場捕獵野生純血馬十分勇猛,已經很少見到野生純血馬了。”
“我知道,文大管事已經跟我說過了。”瑞禕道,“很少見到不代表沒有,只是沒有被人發現而已,我會親自去找。”
呼赤炎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盯着瑞禕問道:“你親自去找?連馬都不會騎的人,你還想找野生純血馬?”
“不會騎馬我可以學,再者說了不會騎馬跟找不找得到馬有關係嗎?找馬靠的是腦子,又不是騎術。”
這話竟讓呼赤炎無法反駁,好像這樣講也有些道理。
“那你什麼時候走?”
“這幾天就走。”瑞禕回道,“正好趁這個機會看看狄戎的山水。”
“你需要多少人跟班高格說,讓他給你安排。”呼赤炎看着瑞禕說道,“這一走怕是要幾個月才能回來。”
“是需要些些人,那謝謝你了。”瑞禕也沒推辭,她纔來狄戎沒多久,根本就沒時間培養自己的人。所以這次的確是要仰仗呼赤炎的人才成,想到這裡笑了笑,“等我找到了純血馬,若是多的話,送你一匹。”
“那先謝謝你了。”呼赤炎輕笑道,這話完全當成玩笑話聽了,一匹純血馬已經不好找,哪還有多的。一般來講越是血統高貴的野生純血馬,越不愛羣居,找到一匹都是老天爺給面子了。
瑞禕也知道呼赤炎沒當回事兒,她現在也不能講大話,狄戎土生土長的人都認爲不好找,她這個連騎馬都不會的人說什麼別人都不會信的。
兩人說好了,呼赤炎就起身告辭,看着瑞禕說道:“你好好歇息,我便先走了,有事情你可以讓尉大娘的兒子送信給我。”
“好。”
瑞禕將他送到門口,立在二樓的長廊裡,看着他轉身下了木樓,探頭往外一看,就看到了樓下的尉大娘跟班高格。
瑞禕笑着對班高格招招手,“班將軍這個時辰怎麼會在這裡?是來等你們汗王的?我又不會吃了他。”
班高格聽着瑞禕口出調侃之言,當真是驚恐莫名啊,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這麼打趣他們汗王,不由額頭冒了冷汗,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裴姑娘膽子大,我可是膽子小的很,您別嚇我。”
“就你這樣還上戰場,莫不是有人替你衝鋒的?”
“沒聽說女人猛於虎,我上戰場可從來不怕的。”
“原來你罵我是母老虎。”
班高格:……
“讓你多嘴,這次吃了苦頭了。”呼赤炎正走到班高格身邊,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班高格苦着臉,“汗王,怎麼一日不見,裴姑娘的嘴巴越發的厲害了,這以後誰敢娶她啊。”
“要你操心,走吧。”呼赤炎回頭對瑞禕一揮手,這才帶着班高格大步離開。
瑞禕看着兩人翻身上馬在夜色中消失不見,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寢室。玉墨松煙已經把鋪好薰暖了,瑞禕更衣直接躺在上頭,有暖又軟,睡意襲來,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萬騎苑打賭的事情,外頭傳的越發的猛烈,但是一直沒有認出來阻止,也不由得更令人好奇,這萬騎苑是真的鬧不和還是搞得一個噱頭呢。
追風馬場。
呼瑞泰聽完手下人的回話,點點頭,讓他下去,這才轉身對着坐在上首的成安王說道:“爹,看來這次萬騎苑是真的鬧不和。”
成安王的眉眼之間還能看出跟呼赤炎有一分的相似,此時聽到兒子這樣講,皺了皺眉頭便說道:“你說的是真的?”
“是,上回我故意接近裴瑞禕,但是沒想到會失敗,這次倒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了。我覺得這個女人並不好對付,萬騎苑突然多了她這麼個老闆,這裡頭必然有咱們不清楚的交易。”
“呼赤炎千里迢迢的弄回來這麼一個女人,就爲了一個馬場?我看不盡然。”成安王冷哼一聲,眉眼之間帶着陰霾狠厲,當年若不是自己及時示弱,只怕這條命也保不住了。如今坐在汗王位置上的應該是自己,偏被呼赤炎搶走了,這口氣無論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那這次的事情咱們要不要插手?”
“要,怎麼不要?一個女人,連騎馬都不會,居然還敢誇下海口能找來純血馬,到底是女人,眼皮淺,做事情連點腦子都沒有。”成安王嗤笑不已,“榮家前些日子還讓人送信來,託我們查一查這個裴瑞禕的消息,這下好了自己撞上來了,你把消息給他們送回去。至於榮家跟裴瑞禕怎麼鬥,咱們在一旁看熱鬧就好。那裴瑞禕找不到純血馬想來在戎都也無顏見人,就算是找到了又如何?你派人盯着,只要他們找到了,下手強奪,殺人滅口。”
“若是被人發現怎麼辦?”呼瑞泰有些擔心的說道。
“下手之前你要選好地界,找個馬賊容易出沒的地方,出了事兒也能有藉口。”成安王道,“再者說了就算是呼赤炎懷疑是我們做的,沒有證據他能奈我何?”
“兒子知道了。”呼瑞泰點頭,“那我先去佈置一下。”
“去吧。”成安王揮揮手讓兒子走了,自己則輕笑一聲,以爲弄一個女人回來要做什麼,結果是折騰一個馬場,呼赤炎這個汗王當得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
萬騎苑。
“就這些,大管事你覺得能把這些人找齊嗎?”瑞禕看着文樂和問道。
文樂和看着自己手中的紙上所寫,一個熟悉赤勒山跟碧闕山的嚮導,一個懂得圍獵馬的高手,一個善於追蹤的高手,一個懂得養馬的高手。心裡嘆口氣,這裴姑娘開出來的單子倒不像是一個新手所爲,他想了想就說道:“養馬的人要我看就讓關紹跟你走一趟,若是真的撞了大運找到純血馬,他來照看最妥帖不過。他手下的人個個都是精於此道,自己人比較熟,管起來更容易。”
瑞禕點點頭,她心裡的理想人選也是關紹,這個文樂和這次倒是挺大方的。
“追蹤馬的高手咱們馬場也有,但是兩個月前受了傷,腿摔斷了一條,現在還躺着。他手下的徒弟本事距離您的要求還不成,這個怕是要從外頭高價招募一個,回頭我問問行里人。”
“行裡可有高人?”瑞禕對這個比較好奇,看着文樂和問道。
文樂和聞言笑了,“姑娘,咱們狄戎真正的高手是不會與人爲奴的,都是做自由的散人,誰家出的佣金高就爲誰效力。接一單活兒,能養活自己兩三年。追蹤馬的高手行裡頭名氣最高的當屬塔高卓,只是此人來無影去無蹤,搞追蹤的嘛。”
聽着文樂和最後這一句調侃,瑞禕也笑了,看着文樂和就說道:“聽大管事這樣講,你似乎有門道能找到他。”
“我們以前有過交易,我試試吧,這人比較懶,接一單幾年都不露頭。這個要看運氣,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
“那辛苦你了。”
“不敢當,不敢當。再說了要是真的能找到純血馬,也是萬騎苑的榮光,我自然是要盡心盡力的。”文樂和連忙說道,頓了頓又道:“捕獵馬的高手咱們馬場就有,雖然不是行裡排名第一的,但是也是身手了得,關鍵是有契約在身,信得過。這小子叫做岐景龍,有些小脾氣,不過還算聽話,您放心就是。”
瑞禕聽着這話,倒覺得有些像是以前閨中偷偷看的話本子,頓時有種置身江湖,奇人異事,個性怪癖的感覺。
想到這裡自己也覺得囧囧的,看着文樂和就說道:“只要有人就成,其他的想來也能解決。”契約在身,再不服管教的,也不敢不服命令。
“關於嚮導這個也是現成的,咱們馬場裡有赤勒山那邊的人,到時候篩選一個送過來就是。”
瑞禕點頭應了,“我要的就這麼多,這次就多些文大管事援手。”
文樂和連道不敢,早知道這位被汗王如此看重,他當初做什麼要跟他打賭,哎。
關於塔高卓的消息一直到了第四天文樂和纔有消息傳來,說是這人不在戎都,不過他已經送了消息過去,只要塔高卓願意出手,到時候直接趕往瑞禕要去的地方就成,時間上來得及。
瑞禕也不急在一時,就讓文樂和看着辦。另一邊,瑞禕託班高格組了一個二十人的隊伍,要求個個武藝精湛,最好是能獨當一面的。帶着大隊去找馬不現實,只能是輕裝簡從。
班高格這邊就比較容易了,軍中選出二十個人來還是很簡單的,很快就備好了。個個馬術精湛,百步穿楊的好手,很是符合瑞禕的要求。這二十個人的隊長也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跟着班高格一起潛入大燕,在地道里跟他頂嘴的副官士飛光。
瑞禕這些日子也一直沒有閒着,親手繪製了赤勒山跟碧闕山的地圖。查了狄戎很多的文獻記載,在整個國內發現純血馬最多的地方便是這兩座山的地界。因爲此地捕獵嚴重,純血馬早已絕跡,已有五六年未曾有人在這裡發現純血馬的蹤跡。這兩座山峰奇高,赤勒山的山腳下便是碧波浩淼的西海,西海背靠赤勒山,南鄰碧闕山,湖面極其寬廣,是狄戎國內首屈一指的美麗風景之一。
在這裡流傳着很多的傳說,這裡曾是狄戎很多部族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當文樂和跟班高格知道她要去這裡的時候,兩人都曾勸過她,畢竟這裡曾經是純血馬出現最多的地方,但是隨着捕獵早已經絕跡,去了也是白去。
瑞禕聞言也只是笑了笑,並未曾鬆口,只道:“不去看看總覺得不甘,當時看風景也好。”
兩人勸說不利,只得悶頭應了,誰讓此行是瑞禕做主的。
文樂和要主持大局,是不能輕易離開萬騎苑的。關紹一走,他手上的差事農光亮就要替他暫時管着,身上的擔子也很重,隨着人手逐漸配齊到位,馬場裡也是人心沸騰,不知道這一場賭局最後到底是誰輸誰贏。
聽說外頭賭場居然還拿這事兒做了賭局,瑞禕就讓尉大娘拿了她的私房錢去下注,就賭她贏。尉大娘自己也拿出了五十兩銀子陪賭,給瑞禕打氣。玉墨松煙知道了,還拿出她們第一個月的工錢給了尉大娘一起下注,瑞禕院子裡倒是其樂融融,一派興旺之相。
一直到了第十日,這才得了最後的消息,塔高卓應了文樂和的邀約,只是他人不在戎都,大家約好半個月後在西海湖見。
出行那日,瑞禕帶上了尉大娘,玉墨松煙全都留下了。尉大娘會騎馬,一路上可以帶着瑞禕一起騎馬趕路。正好瑞禕也能趁這個機會學學騎馬,一舉兩得。
關紹是瑞禕最熟悉的,他上前給瑞禕一一介紹,岐景龍是個個子不高蜓壯實的小夥子,瞧着一臉嚴肅樣,也挺有幾分意思。來的嚮導叫做步同,瘦瘦高高,一雙眼睛很有精神,見人就笑跟岐景龍正好相反,倆人站一塊頗具喜感。
士飛光瑞禕雖然不熟悉,但是他一開口她就聽出了幾分耳熟,細細一想就想起來在哪聽過這聲音了。士飛光還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中規中矩的跟瑞禕見過禮,他身後跟着的就是這次挑選出來的二十個精英護衛。一眼望去,個個精神抖擻,士氣軒昂,很有幾分精神勁兒。
大家都互相見過,瑞禕就看着衆人說道:“這次出行的目的我想大家都知道了,我知道大家對這次的路線存有異議,但是我不希望因此有什麼不愉快的爭執。既然進了這支隊伍,那麼一切都要聽我的話,如果有做不到的,現在就可以退出。”
瑞禕看着衆人無人出列,心裡也鬆口氣,嘴上卻說道:“既然這樣無人退出,那麼由士飛光領隊,有任何軍事上問題大家可以找他商議。其他方面的問題大家可以找關紹二管事,由他轉達於我。我希望這一路上大家能互相配合,和睦融洽。”
被忽然點名的關紹愣了愣,但是也沒說什麼,其實他真的不想管事兒。但是上頭吩咐下來了,他也不能推了不盡職。
衆人齊聲應了,瑞禕正要翻身上馬的時候,就聽遠處有馬蹄聲傳來,擡頭望去,就看到一匹通體黢黑的駿馬奔來,只見那馬快如閃電,足不踐土,就算是瑞禕不怎麼懂馬,卻也知道那是一匹極爲難得的好馬。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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