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這大燕來的姑娘對馬一無所知的?
聽了這話,要是再有人說裴瑞禕不知馬,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直到這一刻,文樂和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的錯誤,極大的錯誤。其實才剛到的時候,只看到對方擺出這樣的陣勢,他就應該明白她是有準備而來,不應該理所當然的認爲,對方是要死要面子活受罪,故意擺一個大陣勢來唬他們。
有句話說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這裴瑞禕一開始倒是把話說得明白,言語中也點名她對馬沒什麼研究,可是方纔這話那個不懂馬的能講出來的?
班高格聽到這話差點蹦起來,但是心裡也知道裴瑞禕不是一個開口妄言的女人,強壓下心頭的燥意,深吸一口氣,這才穩住心神坐住了。
純血馬這些年曆經戰亂已經漸漸地消失蹤影,他們狄戎比不上塞外以馬爲生的牧族養馬厲害,但是卻也是對馬十分推崇的國家。狄戎國內想要再找到純血馬簡直是難如登天,不然這些年也不會讓追風馬場獨領。可是聽着裴瑞禕這話的意思,好像那純血馬就是水裡的魚兒,伸手一撈就能得到的。
這可真是頭疼死他了,這話說出口了,想要收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這下怎麼辦?
班高格本來是來看熱鬧的,結果現在倒是讓自己被人看熱鬧了。
汗王知道了,只怕也要頭疼死了。
班高格坐立難安之際,文樂和三人也是被瑞禕這話給驚得半響沒回過神來。文樂和是有些看不起瑞禕,但是也沒想着把人家一個小姑娘擠兌的講出這樣的話來。畢竟他只是怕別人搶了他的飯碗,現在倒弄得有些下不來臺了。做生意的人打擂臺這個常見,但是自家人打個擂臺傷腦筋動骨可是真的不划算了。
文樂和這會兒也有些下不來臺了,若是鬆了口,以後在兄弟們面前立不住腳,何以服人?若是不鬆口,真的應了下來,若是裴瑞禕找不到純血馬怎麼辦?
兩下都爲難。
看着文樂和蹙眉,瑞禕又問了一句,“大管事不敢與我賭一局?”
文樂和這兒心裡正上火呢,猛不丁的聽到這一局,哪裡還耐得住,立時就說道:“賭就賭,不知道姑娘怎麼賭?”
“簡單,我贏你,從此以後你們三兄弟盡聽我吩咐。若我輸了,這馬場的事情我再也不插手如何?”
“好,一言爲定”文樂和一口應了下來。
班高格想攔也攔不住了,只得嘆口氣,今日頭風有些厲害。
兩下里還正經的寫了文書,按了手印,並讓班高格做了見證人。
班高格被趕鴨子上架,一萬次的罵自己來看什麼熱鬧,這下好了,把自己搭進去了。
簽字的時候,班高格看向瑞禕,“我說,你真的要打賭?你這是自絕生路。”
“不,我這是絕處逢生。”瑞禕淺淺一笑,好似信心十足。
班高格嘀咕一句,難道還真的有把握不成?無奈之下,只得在文書上籤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得,回去後跟汗王一說,這下更熱鬧了。
三個月的期限,尋找一匹純血馬,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若是這麼容易,早被人找到了,還等着她去找?
等到三位管事離開之後,班高格這纔看着瑞禕說道:“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這樣的事情都敢賭,你是真不懂得還是膽子太大?”
瑞禕沒想到班高格這樣的激動,這事兒有什麼好激動的?
班高格對上瑞禕的眼神,就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個傻子一樣,瞬間覺得生無可戀,這女人怎麼能到這個時候還給他這種眼神,簡直……
“第一,我膽子不大;第二,我不懂馬,但是我懂做生意。”
聽着瑞禕的回答,班高格實在是沒聽明白,她到底解釋了什麼?是自己的智商太低了嗎?
對上班高格略顯迷茫的眼睛,瑞禕嘆口氣,換了種說法解釋道:“其實這事兒說難很難,但是說容易也容易,大家想事情的角度不同,所以做事情的結果不一樣。對我來講,這事兒我不是當成尋找你們口中難比登天的純血馬來做的,我是當成生意場上一個難題來解答。”
“這有什麼不一樣的?”班高格還是不懂,人家再三解釋自己還沒聽明白,他是這會兒是真的覺得自己的智商有問題。沒遇到裴瑞禕之前他也是個聰明人,怎麼一遇到他這腦子就不夠用了呢?
瑞禕被班高格問的啞口無言,這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看着瑞禕被自己反問的目瞠口呆的模樣,班高格終於有那麼點羞愧的意思了,連連擺手說道:“你別說了,我再也不問了。我就想知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不打算做什麼。”瑞禕回道。
“什麼?你不是跟人打了賭,你什麼都不做,三個月之後拿什麼應約?”
“我等別人來找我啊。”
班高格:……
高人的世界他不懂,嘆口氣,默默地離開了。
回了王宮之後,班高格十分鬱悶,就把自己的鬱悶倒葫蘆般的全都倒給了呼赤炎聽,最後補了一句,“汗王,您說,好歹我也是一將軍,怎麼她說的話我就聽不明白呢?”
呼赤炎蹙着眉頭,手中的筆擱下,看着班高格鬱悶的都要撞牆了,難得一笑的臉勾起一個和緩的弧度,輕聲說道:“胸有成竹之人,自然是高深莫測,你猜不透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您就明白她的意思?”班高格反問道,說的他好像傻子一樣,別人都懂的事情他都不懂。
“當然。”
看着汗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班高格心裡腹誹不已,切,都不說明白,肯定是也不知道,裝高深莫測呢。
作爲一個稱職的屬下,班高格自然覺得要給自己的汗王留面子,也就沒追問,只是嘆口氣說道:“人跟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明明說的都是人話,怎麼就是讓人聽不懂呢?
“別傷心,把她放到戰場上,你也可以裝高深莫測。”
這另類的話,詭異的安撫了班高格破碎的心,高高興興的出宮去了。
汗王說得對,術業有專攻,他又不是經商的人。
聽不懂就聽不懂吧,也不是多丟人的事兒。
等到班高格走了,呼赤炎半響也沒批閱公文,心裡琢磨着這個裴瑞禕到底要做什麼,耍什麼花招呢?
等到第三天,戎都忽然流傳出來一個謠言,將瑞禕跟文樂和打賭的事情傳的是沸沸揚揚,人所皆知,一下子便將才到戎都落腳的瑞禕給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到了此時,呼赤炎忽然就有點明白瑞禕的意思了,原來竟是這樣。
瑞禕正在馬場裡巡視,鑑於她對馬並不怎麼了解,這些日子讀書也只是看到的死知識,這兩天有時間她就去馬場裡近距離的觀察這些馬。馬廄裡的味道十分的不好聞,瑞禕卻沒有嫌棄,日日前去,每次一呆就是三四個時辰,好似外頭的流言與她無關一樣。
文樂和看到瑞禕又來看馬,想了想就把手裡的草料扔下就走了過來,對着瑞禕行了半禮,“姑娘。”
“大管事,你也在?”瑞禕笑着與他打招呼,“你來的正好嗎,我有個問題要問你,是不是馬兒對自己周遭的環境十分的敏感?比如我若是換一種薰香,他們看我就跟看了一個陌生人一樣。”
看着瑞禕十分認真地態度,文樂和倒不好意思糊弄她,想了想就說道:“也不是這樣的絕對,馬的鼻子十分的靈敏,對於熟悉的味道更容易接近,對於不熟悉的味道有很強的防備。許是因爲您衣裳的薰香過於強烈,所以這些馬纔會反應較爲強烈些。”
瑞禕就點點頭,笑着說道:“書上說馬對自己周圍的一些都非常的敏銳,憑着鼻子能確定自己所處的地方以及接觸的東西。”
“是,要不哪來老馬識途這一說。”文樂和笑道。
“是這個道理。”瑞禕拍拍手,將手上的灰塵拍下去,這才又說道:“看來以後我得選一種最喜歡的薰香不能輕易更換了,不然每次來怕是都要被當成陌生人了。”
聽着瑞禕自我調侃,文樂和看着這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倒也有幾分天真可愛。但是想起那日她跟他們的對峙,又不敢小瞧了她。想起這幾日的事情,猶豫一下,還是說道:“打賭的事情,並不是我們三個傳出去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瑞禕沒想到他會來說這件事情,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啊,因爲是我讓人說出去的。”
文樂和:……
“爲什麼?”他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如果萬一三個月之期她沒有找到純血馬怎麼辦?豈不是要名聲掃地,在戎都只怕是呆不下去了。做生意這一行,講究的是個信譽。
“我想賭贏啊。”瑞禕道,答了這一句就轉開了話題,又開始跟他討教關於馬的事情。
文樂和真是看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不過心裡總算是鬆口氣,也覺得有些意外,也沒想着瑞禕會一口承認消息是她放出去的,一時間心裡有些複雜。
明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卻令人摸不清楚心思,倒是跟他們的汗王有些相似。
呼赤炎到的時候,就看到瑞禕正在跟文樂和蹲在馬廄前說話,看着兩人的背影,呼赤炎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兩人不是在打擂臺嗎?怎麼還可以這樣和諧的在一起說話,這有些奇怪啊。
漸漸走進,就聽到瑞禕正在問文樂和一些有關於識馬的問題,兩人正說到馬的毛色識別。文樂和是識馬的行家裡手,說起來便是滔滔不絕,瑞禕在一旁聽得認真,遇到不懂的地方便細心追問,兩人一問一答,竟然一個發現他的都沒有。
這種被人忽略的感覺,當真是好些年沒有過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次真是受益匪淺,多謝大管事不吝賜教。”瑞禕一直到肚子餓了這才察覺到天色已經晚了,“改天我請你吃飯,算是謝謝你的教導之恩。”
“不敢不敢,姑娘思維十分敏銳,好些問題問的我都幾乎答不上來,當真是慚愧慚愧。”文樂和連連擺手,心裡也十分驚訝,沒想到她居然能舉一反三,有時候問的自己都差點啞口無言,好些年沒有這種事情了。
“您太謙虛了,大管事當真是良師益友,以後若有請教之處,還請不躲着我纔是。”
文樂和呵呵一笑,以後還要來問,那他還真要把以前學的東西再好好地看一遍才成,不然再被問個啞口無言,更丟人了。
“當然,當然不會。”
兩人從馬廄裡出來,一擡頭就看到了外頭的呼赤炎,文樂和立馬上前行禮,“屬下參見汗王。”
“起來吧。”呼赤炎點頭,眼睛卻看向了躲的自己有些遠的瑞禕,就看着她問道:“你跑那麼遠做什麼?”
“馬廄裡呆了一下午,身上有不雅之氣。”瑞禕真是從沒想到自己能這樣有耐力在馬廄這種味道相當腌臢的地方呆這麼久,還能頗有興趣的研究馬,這在大燕是絕對不會的。養馬的小廝那都是最低等的工作,又因爲氣味腌臢,尋常都不許輕易靠近內宅的。
呼赤炎聞言一愣,瞬間就明白了,“那你先去忙,回頭我有話跟你說。”知道她肯定要去沐浴更衣,呼赤炎也不攔着她。
瑞禕就對他笑了笑,表達了自己的謝意,轉身走了。
文樂和看着這一幕心裡當真是震驚不已,他們汗王什麼時候待一個人這樣……和氣了。之前看着班將軍的態度還有些不以爲然,現在這會兒卻有些冷汗淋淋,一時間摸不準這次的事情汗王會不會發怒。
等到瑞禕走遠了,呼赤炎看着文樂和,面上的柔情頓時消失殆盡,又恢復一貫的姿態,“這次的事情怎麼回事?”
文樂和心裡叫苦,又不能說他們心裡的小算盤,只得緊着頭皮說道:“我們也是擔心裴姑娘一個小姑娘管不好馬場,這纔想試一試,請汗王恕罪。”
“外頭的流言是怎麼回事兒?”
“是裴姑娘自己放出去的,這事兒屬下真的沒做,我之前剛問過裴姑娘,她承認是自己放出去的,屬下也不曉得她到底要做什麼。”文樂和連忙回道。
呼赤炎聽到這一局,心裡的猜測這才落了地,看來他想的沒錯,這個裴瑞禕就不愛走尋常路。許是猜對了她的心思,這會兒呼赤炎的心情挺好,看着文樂和也有幾分順眼,就說道:“下不爲例,你心裡想什麼,我都清楚得很。這次就饒你一次,若再有下次……”
“屬下不敢。”文樂和要是知道他們汗王對裴姑娘這樣維護,殺了他也不敢跟他作對啊。這事兒都怪班高格,這廝小心眼一句都沒提,怕是就等着看他的笑話呢,太可惡了
呼赤炎冷哼一聲,看着文樂和滿頭的冷汗,知道他是真的怕了,這才又問道:“追風馬場那邊有什麼舉動?”
“自從外頭起了流言之後,屬下一直派人盯着追風馬場。只是沒想到這次對方很是沉得住氣,並沒有任何的舉動,屬下猜度着他們想來怕是想要隔岸觀火呢。”
“虧你心裡明白,還做這樣的事情。”呼赤炎冷聲說道。
文樂和嚇得腿都軟了,這不是當初被裴瑞禕一逼一將,事情就到這一步了,他也不想玩這麼大的啊。但是他不能狡辯,汗王最討厭沒擔當的男人,硬着頭皮把錯全都認了下來。
“若是真的有什麼不妥之處,你暗中託一把。”
“是。”文樂和滿頭冷汗,知道汗王還要用他這才放了心,不就是讓他暗中幫着裴瑞禕找馬,他幫,幫就是。
但是他真不敢保證能找到啊。
想到這裡就把自己的爲難之處講了出來,嘆口氣說道:“這事兒真的是太難了,純血馬有多難找,人盡皆知。去歲屬下連深山裡都趟了一遍,連根馬毛都沒看到。”
“你放心,她說找得到,就一定找得到,你別亂了她的計劃就是。”說完呼赤炎就擡腳往瑞禕的院子走去。
打亂計劃?天可憐見,她連人家的計劃是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還打亂什麼?聽着汗王的意思,讓自己暗中襄助,還不能明着來,哎喲,這事兒真是……
看着汗王的背影越走越遠,文樂和這纔想起一個問題,汗王怎麼就這麼有把握裴姑娘能找到純種馬?
瑞禕沐浴更衣完畢,等到頭髮都擦了半乾,這才鬆鬆的綰了一個髮髻走出來。就看到呼赤炎正揹着手打量她的大廳,披了氅衣走過來,就問道:“有什麼好看的,這些你又不是沒見過。”
經常偷偷摸摸潛入大燕的人,對於大燕相當的瞭解人,是不會對這樣的擺設有任何的奇怪的。
“你這一招先聲奪人用的不錯。”,
瑞禕聽到他一語就拆穿自己的用心,輕哼一聲,這才說道:“你倒是看得明白,那有什麼辦法,我一個小女子想要壓服人。自己氣勢不夠,只能東西來湊了。”
她年齡太小,壓不住人,氣場是要隨着人的閱歷增加的,那是從骨子裡頭浸出來味道。
她現在做不到哪一步,只能用最膚淺的這一招,以物壓人了。
聽着瑞禕的語氣十分的輕鬆,少有跟自己對話的時候是這樣的,可見她這會兒心情極好。呼赤炎轉過身來看着她,纔剛出浴的女孩身上還帶着香露的味道,膚色透着紅暈,一頭黑髮還帶着幾分水汽。那面上的肌膚如牛乳般潔白,縱然瑞禕渾身上下裹得十分的嚴實,還是令人覺得不自在,讓他不由得轉開眼睛,這會兒倒是難得覺得有幾分尷尬。
好像他來的不是時候。
瑞禕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畢竟她是穿戴好裡裡外外裹得厚厚的纔出來的。若說有一點不妥的話,就是頭髮沒有全弄乾而已。此時大廳裡已經燃上了火盆,燒的暖和起來,也並不覺得冷。
聽則瑞禕的話,微微側身的呼赤炎又回過頭來看着她說道:“打賭的事情你是一時興起還是深思熟慮的?”
瑞禕知道他一定會問這個的,坐下後靠着火盆近一些,這才說道:“我做事情從來沒有一時興起的。”
果然
呼赤炎緩步走過來在瑞禕對面坐下,並未看向她,而是看着火盆,通紅的火光映的他的面容泛着幾分紅色,問道:“你是想把榮家給釣出來?”
瑞禕一震,驚訝的盯着呼赤炎,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會看穿她心底深處所想的事情,嘴上卻說道:“爲何這樣說?”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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