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軍一萬士兵同時行動,短短半個時辰內,便用泥袋和巨木在橫山谷口修建了一座兩里長,七尺高的泥木牆,堵住了唐軍東進之路。
張鉉騎馬立在高處,可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數裡外的唐軍士兵,甚至可以看見他們的主將段德操,張鉉嘴角不由浮現一絲淡淡的冷笑,這就是他的想要的效果,李淵爲了區區一點生鐵和粗銅,便不計犧牲地強令段德操軍隊東進,這就是段德操最大的短板,他有再高明的策略也必須服從天子的旨意。
但要擊敗段德操的軍隊,也不至於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在長安實施反間計,他只要率軍直接殺到朔方郡,也能一戰擊敗段德操,只是張鉉有點愛惜人才,從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段德操不愧是名將,自己正需要有這樣一員大將坐鎮河西走廊。
這時,大將孫長樂趕來稟報:“啓稟大帥,唐軍並沒有撤退,而是伐木修建工事,似乎要和我們對峙,卑職請示是否需要進攻?”
張鉉冷冷道:“段德操只是在掩護後軍撤退,他絕不會和我們硬抗,繼續耐心等待,沒有我的命令,大軍不得進攻!”
“遵令!”
孫長樂策馬飛奔而去,張鉉又隨即令道:“傳信給羅成,按照原計劃出擊!”
五千後軍一路疾奔,一個多時辰後,他們便退回到了谷口,但谷口附近卻十分安靜,和他們之前路過時沒有什麼變化,程鐸看了片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不由眉頭一皺道:“會不會是段將軍判斷出錯了。”
樑禮跟隨段德操多年,他對段德操的判斷一向深信不疑,他搖搖頭道:“如果隋軍不封堵後路,只堵前面,那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那你說隋軍在哪裡?”
程鐸話音剛落,兩支箭忽然從樹林中閃電般射來,自取程鐸面門,樑禮大驚,急喊道:“快閃!”
程鐸只是一介書生,哪裡躲得過兩支致命的冷箭,他慘叫一聲,從馬上栽了下來,一支箭正中額頭,一支則射中咽喉,程鐸當場斃命。
樑禮驚得目瞪口呆,但不等他做出發應,兩邊梆子聲響起,密林中亂箭齊發,唐軍措手不及,紛紛中箭倒地,士兵們亂成一團,紛紛向後退卻。
這時,密林中鼓聲大作,一萬騎兵從左右殺出,如兩股洪流,自撲唐軍士兵。
樑禮大驚失色,“撤退!撤退!”
他顧不得士兵,調轉馬頭先逃,唐軍士兵驚恐得大喊大叫,自相踐踏,拼命奔逃,羅成大喝道:“投降者免死!”
隋軍騎兵紛紛大喊:“投降者免死!”
混亂中的唐軍士兵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大片士兵舉矛跪地投降,隋軍並沒有殺戮,一部分騎兵接受投降,另一部分騎兵則在羅成的率領下繼續追趕。
追出七八里,羅成一擺手,“停止追趕!”
數千隋軍騎兵跟隨他向谷口撤去。
樑禮一口氣逃出十幾裡,兩名親兵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戰馬繮繩,大喊道:“將軍,隋軍已經沒有追趕了!”
樑禮這才慢慢停住了戰馬,這時十幾名親兵也騎馬跟了上來,樑禮驚魂稍定,回頭望去,只見稀稀疏疏的士兵正向這邊奔逃,人數不過百人左右。
這讓樑禮心中一陣陣發寒,難道五千軍隊只剩下這麼一點士兵了嗎?
一名親兵道:“應該是士兵們跑得慢,後面還有不少,我們去看一看。”
樑禮點點頭,“速去速回!”
幾名騎兵調轉馬頭向回奔去,樑禮則翻身下馬,坐在一塊大石上休息,他心中這才感到一陣陣後怕,軍隊被殲滅倒是小事,關鍵是御史程鐸中箭陣亡,這纔是天大的問題,他們怎麼向天子交代,更重要是,程鐸是陳叔達的女婿,程鐸這一死,便意味着自己剛剛看到一線前途又徹底完蛋了。
樑禮心煩意亂,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纔好。
半個時辰後,一羣羣唐軍逃兵終於趕了過來,樑禮清點一下,大約有千餘人左右,這時,兩名親兵回來了,對樑禮道:“將軍,就這麼多了。”
“這才.....一千人出頭!”
樑禮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其他弟兄都陣亡了嗎?”
親兵搖搖頭,“我們看到的屍體很少,估計大部分都投降了。”
不管陣亡也好,投降也好,對樑禮而言都是一回事,他八成的軍隊都被殲滅了,樑禮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帶着殘軍惶惶向東而去。
但走出不到五里,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他們便迎面遇到了回撤的段德操大軍。
一塊大石前,樑禮滿臉羞愧地將他們遇到隋軍伏兵的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段德操被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昨天才上任的監軍,堂堂的朝廷御史就這麼被箭射死了,自己怎麼向聖上交代?
一連兩天過去了,段德操始終無計可施,並不是他想突圍就能突圍出去,他之前已經失去了機會,突圍對他們便不再現實了。
兩頭谷口都被巨木堵死,數萬隋軍從兩頭封鎖的出路,即使強行突圍也將意味着大量士兵被隋軍圍殲,段德操無法做出這個抉擇。
時間漸漸到了第三天晚上,天下起了雨,唐軍苦不堪言,他們沒有帳篷,無法點火取暖,乾糧也逐漸耗盡,一萬將士擠在一片樹林內昏昏入睡,在飢餓和寒冷的折磨下,很多士兵都不幸病倒,士氣變得十分低沉。
這時,幾名士兵從外面奔來,他們被領到了段德操面前,段德操坐在一塊大事上,連忙探身問道:“怎麼樣,找到出路了嗎?”
爲首士兵嘆口氣,“將軍,翻山過去不現實,下面倒是可以攀上去,但上面幾乎都是懸崖峭壁,根本無法攀登,我們找了兩天都無法找到出路。”
這時,旁邊樑禮冷笑道:“就算攀過了大山,回到巖綠縣至少也要五六天時間,我們糧食早已斷絕,大家都會餓死在路上,將軍,我一開始就說這條路走不通,別在抱希望了。”
段德操心中失望之極,擺擺手,將士兵們下去了,段德操嘆了口氣,深深低下了頭。
這時,樑禮走上前坐在他身旁道:“將軍,我就說幾句實話吧!”
段德操擡頭看一眼樑禮,“你想說什麼?”
樑禮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道:“程鐸死了,儒林縣倉庫也註定保不住,天子絕不會放過我們,將軍,就算我們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那你說怎麼辦?”
樑禮意味深長道:“將軍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段德操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跑來稟報:“啓稟將軍,隋軍那邊來了一名年輕文官,說是奉齊王殿下之令來見將軍。”
不等段德操開口,樑禮連忙道:“快請他進來!”
不多時,一名年輕的文職軍官被領了進來,他躬身行一禮,“在下是齊王帳下參軍從事褚遂良,奉齊王殿下之令來見段將軍和樑將軍。”
褚遂良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這是齊王殿下給段將軍的親筆信,請將軍一觀。”
段德操聽說是張鉉的信,他不敢怠慢,連忙接過信,樑禮點燃了一支火把湊上前,段德操仔細看了一遍信,張鉉在信中仔細的描述了這次戰役的前因後果,他在信中指出,正是李淵背信棄義,軟禁北隋使者,撕毀之前協議,才導致隋軍不得不改變計劃南下雕陰郡。
信中還讚揚段德操忠於職責,並表示希望段德操能坐鎮河西,維護中原王朝的對河西的治理,信中的語氣非常誠懇,就像在勸一名隱士復出,壓根沒有提到段德操現在還是唐將。
段德操又問道:“被俘士兵準備如何處理?”
褚遂良肅然道:“齊王殿下對他們施行優待,按照戰前投降的方式處理,根據他們自願,願意繼續從軍,則編入隋軍,不想從軍則遣返回家。”
段德操心中長嘆一聲,便起身對樑禮道:“看來我們沒有選擇餘地了,告訴弟兄們,準備投降隋軍!”
天亮後,段德操和樑禮率領一萬軍隊投降了北隋,張鉉親自安撫他,並封段德操爲將軍,賜爵武威縣公,封樑禮爲虎賁郎將,賜南山縣侯。
在接受了段德操投降的第二天,羅成率一萬騎兵殺到儒林縣城,主將郗士陵已已逃亡不知所蹤,三千守軍獻城投降,張鉉隨即令孫長樂率五千軍駐守儒林縣,又令黃河上的隋軍船隊前來儒林縣運輸銅鐵回馬邑郡。
張鉉則率數萬大軍繼續西進,向靈武郡進發,與此同時,李靖也率兩萬軍隊從五原郡南下,沿着黃河殺向靈武郡,滅亡樑師都的戰役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