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七八個人都望向江慶德,目光中充滿了緊張和期待,江慶德猶豫一下道:“南方的戰局情況是被絕密封鎖,我也只是偶然聽到一點點,我可以給大家透露一點,但這些事聽聽就行了,可千萬不能出去亂說,否則大家都要丟官的。”
“放心吧!我們心裡有數,使君快說。”
江慶德這才壓低聲音對衆人道:“江夏的局勢非常不妙,聽說張鉉親率大軍在富水攔截北撤唐軍,唐軍糧食斷絕,李孝恭被迫率領部分軍隊向西撤退,其餘數萬大軍全部投降了隋軍,李神符緊急向朝廷求救,今天上午還傳來另一個消息,王世充率領大軍殺進襄陽郡了。”
衆人面面相覷,這個消息使他們都驚呆了,竟然如此慘敗,半晌,一名官員結結巴巴問道:“那朝廷怎麼決定?”
“誰知道呢!估計武德殿那邊還在緊急議事,誰都沒有心思吃飯了。”
江慶德嘟囔一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頓,憤憤道:“王世充那樣的小丑竟然也敢趁火打劫,如果朝廷還不出兵,真的沒法向天下臣民交代了。”
話音剛落,雅室大門被砰的一腳踢開,衝進了十幾名帶刀侍衛,身着黑色盔甲,他們便是李元吉麾下的玄武精衛,專門抓捕誹謗、妄議以及背叛朝廷的民衆和官員,橫行於長安,權力極大,到處偷聽民衆和官員的談話,他們就躲在隔壁,正好聽到了一羣兵部官員的議論。
爲首校尉一指江慶德道:“竟敢妄議朝廷,將他們抓起來!”
七八名官員驚得站起身,一起大喊道:“有沒有搞錯,我們是兵部的官員!”
爲首校尉舉起一支金令冷笑道:“奉楚王殿下之令監視百官,妄議朝廷者一律抓捕,給我抓起來!”
帶刀侍衛一擁而上,這些文弱官員哪裡是這羣彪形大漢的對手,一個個像小雞一樣被捆綁起來,江德慶氣得大喊:“我們沒有妄議朝廷,你們不能隨便抓人。”
“有什麼話去精衛樓交代,給我帶走!”
一羣文弱官員被帶刀侍衛押解着推了出去,整個青雲酒肆的官員們都震驚了,李元吉的玄武精衛竟然敢公開抓捕朝官,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沒有人敢出頭說話,這個時候誰也不想惹禍上身。
官員們默默望着一羣官員像鴨子一樣被推進一輛密封的馬車,馬車隨即離去,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堂堂的朝廷命官在吃飯時閒聊幾句便被抓走,他們的朝廷竟然已經黑暗到如此地步了嗎?
武德殿內,從清晨開始的軍政議事已經延續到了中午,但依然沒有任何結果,天子李淵扛不住身體的疲憊,已經回御書房稍事休息,而太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依舊劍拔弩張,爭論十分激烈,而且誰也不肯讓步。
兩人針鋒相對的根本是在對待荊州的態度上發生了巨大分歧,李建成主張暫時放棄荊州,實施戰略收縮,以談判換回荊州的唐朝軍隊,但李世民卻堅決不同意發放棄荊州,尤其不能放棄荊北七郡,甚至也不能放棄南郡。
兄弟二人第一次在朝堂上撕破了臉皮。
李建成滿臉怒容,說出的每一話都擲地有聲,“你根本不知道朝堂的財政困難,左藏內空空蕩蕩,銅錢存量不足十萬貫,朝堂官員上個月的薪俸都沒有發放,巴蜀各縣的倉庫都被搜刮一空,連義倉的糧食也被挪爲軍用,隴右三郡的蝗災無法撲滅,也無錢糧賑濟災民,現在各地的軍隊天天向朝廷催糧催錢,戶部爲此焦頭爛額,外面物價飛漲,民怨沸騰,我們的財政已經困難到了這個地步,哪裡還能再支撐一場大戰,這個時候我們必須學會收縮,等度過難關後再考慮奪回荊州,這纔是明智之舉。”
這時,新任戶部尚書豆盧寬也出列道:“秦王殿下,微臣也認爲太子殿下所言有道理,戰爭歸根到底是國力之戰,現在我們的國力無法支撐這場戰爭,和北隋打下去也是必敗無疑,那時還會耗費更多的錢糧,只會使朝廷更加困苦,就不如放棄荊州,實施戰略收縮,勵精圖治,積蓄力量。”
不僅豆盧寬明確支持李建成,就連竇璡、陳叔達和裴寂也紛紛表態支持李建成,他們都是相國,肯定是站在朝廷的立場說話,朝廷財政日益艱難,每個人都感受很深,他們都知道國力已經無法再支撐戰爭打下去了。”
李世民見所有人都反對自己,他又轉頭向劉文靜望去,“劉相國也認爲我們應該放棄荊州嗎?”
劉文靜是李世民的支持者,他沉默了半晌道:“微臣理解殿下的苦衷,一旦退出荊州,全軍的士氣將陷入低迷,軍心很可能會崩潰,天下人也會唐朝徹底失去信心,後果非常嚴重,但形勢比人強,不是微臣不支持殿下,而是真是我們的國力無法再支撐下去,不得不退讓,再打下去,長安的物價就會徹底失控,我們將失去民心,軍心和民心之間,微臣更看重後者。”
爭辯到最後,李世民已經沒有支持者了,他顯得十分形影孤單,心中十分苦澀,難道真要放棄民心支持着他們的荊北七郡嗎?想到苦心經營多年的江夏郡就這麼丟掉了,他心中異常痛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一名宦官在堂下高聲道:“聖上有旨,宣太子殿下、秦王殿下以及陳相國去御書房覲見,其餘大臣可先回去休息。”
衆人終於鬆了口氣,正午已過,大家都餓壞了,看來聖上是要調解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了,衆人便各自散去。
李建成三人來到了武德殿後面的御書房內,他們先用了午飯,這才走進寬大的房間裡,李淵已經休息了近一個時辰,體力漸漸恢復,他見三人進來,便擺擺手道:“你們坐下吧!”
李建成和兄弟李世民始終沒有說話,兩人就像看不見對方的存在,儘管他們只是因爲治國理念不同,但針鋒相對的激烈爭論還是讓他們兄弟有一點反目爲仇。
這也是李淵把陳叔達請來的主要原因,陳叔達能在關鍵時刻緩解御書房中的氣氛。
陳叔達心領神會,很自然地坐在兄弟二人中間,將他們兄弟隔開。
李淵取出一卷書信,緩緩道:“這是李神符給朕的密報,報告中的內容還是比較客觀可信,從這份報告朕大概明白江夏戰役的前因後果,也知道荊州的結局會是什麼,朕不想說世民的想法就是錯誤,但從北隋備戰近半年,並不惜用一切手段來隱瞞江淮屯兵來看,張鉉奪取荊州已是勢在必得,最多一個月我們的軍隊就會被全殲於江夏,朕也不想承認這一點,但從富水一戰來看,無論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失去了,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止損,退出荊州雖然讓人傷感,但我們也只能面對現實。”
李世民緊咬嘴脣,父皇的表態無異於最後的宣判,將他最的後一線希望也掐斷了,李世民臉上表現出難以掩飾的失望。
李淵看了他一眼,又微微笑道:“世民也不必太失望,雖然我們失去了荊州,但或許能從別的方面補回來”
李世民心念一轉,竟脫口而出,“王世充!”
李淵緩緩點頭,“王世充進攻襄陽,甚至野心勃勃想進攻南郡,據說還是張鉉建議王世充攻打襄陽,朕就覺得奇怪,難道襄陽對張鉉就那麼不重要嗎?明明自己可以拿下來,爲什麼把這麼重要的戰略之地送給王世充,想扶持王世充坐大?前幾年或許有可能,但現在”
說到這,李淵看了一下三人,最後目光落在陳叔達身上,他不想一個人說,也希望陳叔達接着自己說下去。
陳叔達會意,沉吟一下道:“陛下的意思是說張鉉是刻意將王世充拉進這灘渾水?”
李淵笑道:“朕和張鉉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也算是比較瞭解他了,此人做事一向是先予後奪,這一次也不例外,他遲遲不進江陵就是要把王世充引入荊州,然後由我們來和王世充血拼,借我們之手擊潰王世充,最後他來滅掉王世充,奪取洛陽,這種手法和讓我們對付劉武周完全一樣。”
一直沉默的李建成緩緩道:“父皇的意思說,讓張鉉自己去對付王世充,不再劉武周的重蹈覆轍?”
“錯了!”
李世民在一旁冷冷道:“父皇說得很清楚,雖然失去了荊州,但可以從王世充這裡補回來。”(。)